前　记 

　　“翠香下书”原名“下书调翠”，是衡阳湘剧的传统剧目。

　　原剧中翠香在下书时，一再调戏邱山，并与邱山苟合，在唱词、道白和表演上色情成分很重，整理本着重端正了这一人物，并将邱山与小姐晤面后，翠香拖住二人交拜，为之脱衣、脱鞋，准备就寝等情节，改为邱山与小姐相晤，面订终身，邱告辞出门时，因脚触痛，乃复坐定，翠香为他脱靴看伤。此外在文字上还作了一些润饰。

　　本剧系衡阳湘剧团艺朮委员会集体讨论，由刘希伯先生和蒋经成同志共同整理。

　　人　物　邱山　翠香　冯凤鸾　冯夫人

　　（邱山持翠花上。）

　　邱　山　翠花，翠花呀！多承小姐相赠，我邱山白日里行不离手，长夜中卧不离身。小姐呀，小姐！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唱）相国寺内漫游行，

　　得遇小姐喜难禁，　

　　她嫣然一笑多情态，

　　暗将翠花弃埃尘。（回忆游寺迈冯凤鸾赠翠花情景）

　　从此“相思”心田种，

　　千思万想费思寻。

　　小姐呀！你，你，你想得我好苦呀！

　　你为何一去无音讯？

　　叫我邱山好伤神，

　　日恨长来夜恨短，

　　文章不读诗懒吟；

　　空对翠花常怅惘，

　　憔悴书生一片心！（闷坐，支颐，渐入睡）

　　翠　香　（内唱）露冷人静月色明，（蹑足张望上）

　　书斋下书暗传情。（摸信）

　　在，在，在！

　　但愿多情成眷属，

　　且学红娘系赤绳。

　　来此已是邱相公的书斋，待我来叫门。（轻声）邱相公开门，邱相公开门，邱相公开，开，开门！

　　邱　山　（唱）好梦难成寻好萝。

　　（梦语）小姐请，小姐请！

　　翠　香　怎么没有动静？待我再来喊叫。邱相公开门，邱相公开门，开，开，开，开门！

　　邱　山　（惊醒，唱）人声惊醒梦中人。

　　更深夜静，何人在外叫门？好不知趣！（离座，将翠花插鬓边），

　　翠　香　相公，快快开门！

　　邱　山　大路书房前，小路书房后……。（开门，见翠香，一惊）啊！原来是一位娘子，莫非问路、借灯？

　　翠　香　一非问路，二不借灯。

　　邱　山　既不问路，又不借灯，叫门何事？

　　翠　香　特来探望相公。

　　邱　山　（惊）啊！特来探望于我？

　　翠　香　是呀！邱相公，你难道不认识我了么？

　　邱　山　呃，呃，呃！男女有别，不能认识。

　　翠　香　邱相公，（指翠花）这是什么？

　　邱　山　这——是翠花。（摸翠花）

　　翠　香　邱相公，你就在这翠花上面想上一想。

　　邱　山　想一想？哦，哦！你莫非是翠香姐？

　　翠　香　还有第二个？

　　邱　山　（喜）唉呀呀，惭愧呀惭愧！翠香姐来了，请进。（入内）请坐。

　　翠　香　邱相公的书斋，翠香坐得的么？

　　邱　山　来此是客，哪有不坐之理。请坐！

　　翠　香　谢坐了。（窃笑）

　　（冷场。）

　　邱　山　呃，翠香姐驾到，未曾远迎！

　　翠　香　（学邱腔）来得鲁莽，相公海涵！

　　（冷场。）

　　邱　山　翠香姐你可好？

　　翠　香　身休甚好，不劳挂念。

　　邱　山　只要翠香姐好，我就放得心下了！

　　翠　香　请问邱相公可好？　

　　邱　山　（愁闷）嗳！还好，还好！

　　翠　香　（学邱）邱相公好，我也放心广！（窃笑）

　　邱　山　翠香姐，但不知你……你家小姐呢？

　　翠　香　（故意）我家小姐么？……

　　邱　山　她怎样？

　　翠　香　她……她来了。

　　邱　山　啊！小姐来了！不急奉陪。（急行）

　　翠　香　哪里去？

　　邱　山　前去迎接。

　　翠　香　我家小姐不在门外。

　　邱　山　在哪里？

　　翠　香　在这里！在这里！（左右指）

　　邱　山　（左右张望）这里，那里，不曾得见呀！

　　翠　香　在我怀里！

　　邱　山　呃！小姐怎么会在你的怀里呢？

　　翠　香　你看，（出信）这不是小姐么！

　　邱　山　（大喜）啊！原来是小姐有书信来了，待我接读。（取信）

　　翠　香　（拦着）慢着。（高举信，顽皮地）圣旨下！

　　邱　山　嗨呀！我的翠香姐，取笑了！

　　（抢信，翠花失手落地。翠香暗藏翠花。邱拆信念）

　　“月华如练未成眠，

　　敢将心事托瑶笺。”

　　翠　香　小姐写来的书信，为了何事？

　　邱　山　（念）“深闺今夜春如海，

　　愿作鸳鸯不羡仙。”

　　翠　香　呔！只管吟诗，怎不回答我的话？

　　邱　山　嗨呀！我不是明明告诉你了吗？小姐言道：

　　（念）“深闺今夜春如海，

　　愿作鸳鸯不羡仙。”（得意忘形，书信失手落地，翠香暗拾之）

　　翠　香　什么是“深闺今夜春如海，愿作鸳鸯不羡仙”？

　　邱　山　小姐写来一首诗，约我前去相会。

　　翠　香　你去与不去呢？

　　邱　山　说什么去不去，恨不得有缩地之朮，立刻会见小姐。

　　翠　香　邱相公，那你就走呀！（坐，窃笑）

　　邱　山　（急行）哈哈！多日相思，今夜得会小姐，邱山呀，你真幸甚也！（回首不见翠香，转身）翠香姐，你为何坐着不动呢？

　　翠　香　我不去了。

　　邱　山　怎么不去了？

　　翠　香　我来问你，此去会见小姐，为了何事？

　　邱　山　面订终身。

　　翠　香　有何凭证？

　　邱　山　书信为凭，翠花为证。

　　翠　香　书信、翠花在哪里？

　　邱　山　在这里——嗨呀！书信、翠花不见了！（寻找）

　　翠　香　邱相公，书信、翠花在这里。（出翠花、书信）真是个书呆子，翠花、书信都不带在身旁，又怎样去见小姐？

　　邱　山　是是是！想得周到，我虽然文章满腹，万不及你。（收书信、翠花入怀）今晚会见小姐，改日定当重重酬谢于你。

　　翠　香　哟！你还要谢我吗？

　　邱　山　一定重重酬谢于你。

　　翠　香　但不知怎样谢我？

　　邱　山　你姑娘家爱戴花儿，买几朵花儿送你。

　　翠　香　花儿？我家园里有的是，不要。

　　邱　山　花儿不要，买几尺布与你做衣裳，好与不好？

　　翠　香　衣裳？老夫人与我做得有，不要。

　　邱　山　钗环、首饰？

　　翠　香　小姐与我买得有，不要。

　　邱　山　这就难了……。翠香姐，只要你喜爱什么，我就买什么相谢。

　　翠　香　当真？

　　邱　山　决不虚言。

　　翠　香　邱相公，你把我当作什么人？

　　邱　山　一个大大的好人，聪明伶俐的小红娘。

　　翠　香　夸奖了。我虽此不上红娘，却不希罕你的酬谢。有道是：（学邱状念）“君子成人之美，岂望报乎！”（窃笑）

　　邱　山　难得，难得，我真有眼不识女中丈夫！

　　（唱）翠香胜过小红娘，

　　有情有义世无双。

　　翠　香　（唱）相公好比张君瑞，

　　迎风步月会西厢。

　　邱　山　我怎能此得上张君瑞？

　　翠　香　比得的。

　　邱　山　夸奖了。

　　（唱）小姐要比莺莺强，

　　寄书约我诉衷肠。

　　翠　香　（唱）山盟海誓今夜钉，

　　风送桂花处处香。

　　邱　山　翠香姐，好一个“山盟海誓今夜订，

　　（念）风送桂花处处香”啊！

　　翠　香　邱相公，夜深了，趁着明月当空，你我走呀！

　　邱　山　翠香姐请先，我来吹熄灯亮，（吹灯）关好门户。（关门）

　　翠　香　邱相公，我在前面引路，你随后而来。

　　（唱）翠香前面把路带。

　　邱　山　（唱）得会小姐喜心怀。

　　翠　香　邱相公，你来看。

　　邱　山　看什么？

　　翠　香　一轮明月，高挂天空，好不令人爱煞！

　　邱　山　今晚真个是“天上月圆，人间人圆”呀！哈哈！

　　翠　香　邱相公呀！

　　（唱）明月照人人相爱。

　　邱　山　（唱）天长地久不分开！（触一脚）

　　哎哟！

　　翠　香　怎么啦？　

　　邱　山　地上有个绊脚石，险些将我绊倒。

　　翠　香　小心些，走呀！

　　邱　山　走呀！请问翠香姐，你家小姐她思念我么？

　　翠　香　我家小姐么？

　　（唱）日思夜想把病害，

　　云鬓不理花懒戴。

　　邱　山　嗨呀！都是我的不是，苦了小姐了。

　　翠　香　漫说小姐，就是翠香我……

　　邱　山　你又怎样？

　　翠　香　邱相公呀！

　　（唱）想尽千方万般计，

　　走破一双红绣鞋。

　　邱　山　有劳了，有劳了，改日定当重重酬谢于你！

　　翠　香　你又来了，哪个要你的酬谢！

　　邱　山　是是是！翠香姐是：（念）君子成人之美，岂望报乎！

　　翠　香　休要咬文嚼字了。走呀！　

　　邱　山　走呀！翠香姐，你知道我又是怎样想念你家小姐的么？

　　翠　香　这却不知。

　　邱　山　（唱）我想小姐更厉害，

　　长吁短叹头难抬，

　　茶不沾唇饭不爱，

　　闷闷愁愁在书斋。

　　翠　香　好一个多情多义的邱山相公。我来问你，你还想别人不想？

　　邱　山　卑人就是想你家小姐，并无其它。　

　　翠　香　啊！只想小姐一个人呀！你再想一想。

　　邱　山　再想一想？嗳！实实只想你家小姐，并无别个。

　　翠　香　哎呀！想我翠香为他们跑来跑去，担惊受怕，连想都没有人想啊！

　　邱　山　哦哦！不错，我记起来了，我还想着翠香姐你呀！

　　翠　香　你还想着翠香姐我呀！——你想小姐想在哪里？

　　邱　山　（指心）在这里。

　　翠　香　想我呢？

　　邱　山　（指背）在这里。

　　翠　香　嗡！（打一捶）

　　邱　山　你怎么打我一捶？

　　翠　香　打一捶，看你记得不记得。

　　邱　山　记得了。

　　翠　香　走呀！

　　邱　山　走呀！

　　翠　香　（唱）走过一弯转个拐。

　　（犬吠。）

　　邱　山　（唱）篱边黄犬叫起来。

　　翠　香　好恶的狗呀！

　　邱　山　打狗，打狗！翠香姐，这，这，这如何是好？（畏怯）

　　翠　香　莫非怕狗么？

　　邱　山　我生平最怕的是狗，此刻听了它的叫声，你看，我两只腿部在颤起来了。

　　翠　香　不用害怕，待我来吓退它。呔！大胆狗才，邱山相公在此，不要乱叫！

　　邱　山　嗨呀！翠香姐，你怎么对狗说出我的名字来？

　　翠　香　你真胆小，遇了狗，连名字也不敢提，如见了我家老夫人，那又如何得了！　

　　邱　山　翠香姐此言差矣，老夫人又不是狗，我怕她何来！

　　翠　香　言得有理。走呀！

　　邱　山　走呀！　

　　翠　香　（故意）邱相公，你来看！

　　邱　山　看什么？

　　翠　香　看前面红灯笼一个，想是巡更的来了。

　　邱　山　哎呀！

　　翠　香　你为何发抖？　

　　邱　山　这样夜深，若被他们撞见，不说是奸，便说是盗，一把抓住，那还了得！　

　　翠　香　如此说来，那又如何是好？

　　邱　山　嗨呀！翠香姐，我实在没有主张。（急甚）

　　翠　香　你我赶快转回书斋。

　　邱　山　转回书斋，岂不误了小姐的约会！

　　翠　香　不愿误了小姐的约会，那只有往前走呀！

　　邱　山　更夫在前，实在不敢过去。

　　翠　香　哎呀！这就难了。到底怎么办呢？

　　邱　山　还是请翠香姐想个良方解救。

　　翠　香　好！你来看我的良方。（叉腰站住）

　　邱　山　（轻声）翠香姐，这回千万不能再提我的名字了。

　　翠　香　怎么不能提你的名字？我偏要提，我偏要提。

　　邱　山　哎呀呀！提不得，提不得呀！（吓得发抖）

　　翠　香　邱相公，你看他……

　　邱　山　（轻声）轻声点，他怎样？

　　翠　香　他……他乃是卖烧饼的啊！

　　邱　山　我却不信。

　　翠　香　你去看来。

　　邱　山　果然是卖烧饼的。哎呀呀！（揩汗）真吓煞人也！

　　翠　香　哎呀呀！真笑煞我也！

　　邱　山　（喊）买烧饼，买烧饼！

　　翠　香　买烧饼做什么？

　　邱　山　今晚辛苦了你，买几个烧饼你吃。

　　翠　香　他看见你我，日后说了出来，老夫人得知，如何是好？我不吃。

　　邱　山　（喊）你不要来，怕老夫人知道，翠香姐不吃了。

　　翠　香　哎呀！你这个人真是，你不叫他，他就不得来啦！走啰！

　　邱　山　好，走呀！　

　　翠　香　走呀！

　　（唱）穿过小巷到大街。

　　邱　山　（作碰状）哎哟！

　　（唱）一根闷棍打下来。

　　哎哟！翠香姐，翠香姐！

　　翠　香　喊什么？　

　　邱　山　（捧头）你去看看，是哪个拿闷棍打我？

　　翠　香　（抬头望）哎呀！我的邱山相公，哪有什么闷棍，是一块招牌。

　　邱　山　嘿！是招牌，（作势）这还了得，邱山相公的头岂可碰得的，我要将它打了下来！（举手欲打）　

　　翠　香　只怪你自己不小心，怎能埋怨招牌呢。

　　邱　山　哎！该我晦气。走呀！

　　（唱）翠香姐前面把路带。

　　翠　香　走呀！

　　（唱）快快行走莫迟捱。

　　邱相公你来看。

　　邱　山　又看什么？

　　翠　香　到了。

　　邱　山　什么到了？

　　翠　香　到了我家府门。

　　邱　山　哦！到了你家府门，待我走了进去。（上前，惊退）哎呀！去不得，去不得。

　　翠　香　怎的去不得？

　　邱　山　你看，那旁站着两个人。

　　翠　香　在哪里？

　　邱　山　在那里！

　　翠　香　呸！我以为当真是人，原来你吓虚了胆，眼睛花。

　　邱　山　难道那不是人么？

　　翠　香　哪里是什么人，乃是我家府门外一对石狮子。

　　邱　山　是一对石狮子？

　　翠　香　是的。

　　邱　山　倒要看个明白。（摸石狮）原来是你，把我吓坏了。（叫门）开门，开门！

　　翠　香　哎呀！我的邱相公，你怎么叫起门来了？

　　邱　山　叫不得么？

　　翠　香　叫得老夫人知道，如何是好？

　　邱　山　不能叫门，又如何进去？

　　翠　香　从后园门而入。

　　邱　山　就请转过后园。

　　翠　香　（唱）几步转到后园外。（摸后园门）

　　哎呀！后园门怎么也关了？　

　　邱　山　（唱）园门紧闭怎能开？

　　哎呀！前门紧闭，后园门又关了，这这这，如何是好？

　　翠　香　（想）有了，有了。后园那角，有堵土墙，前晚大雨，塌了一个缺口，你我就从那里越墙而进。

　　邱　山　这是使得的么？

　　翠　香　使得的。

　　邱　山　如此甚好。哎呀，有这样高，（喊）喂！里面搬个梯子来！

　　翠　香　嗳！要梯子做什么？　

　　邱　山　没有梯子，我怎么过去？

　　翠　香　园中无人，哪个与你背梯子啰！

　　邱　山　那又怎样过去？

　　翠　香　背石头垫脚。

　　邱　山　我来。（搬石）哎哟！哎哟！

　　翠　香　相公，你怎样了？

　　邱　山　方才搬石头打了手。

　　翠　香　不妨事么？

　　邱　山　无妨的。矮了，还要背一个。（搬石）好了，哪个先上去？

　　翠　香　我先上去，相公小心点，随我来呀！

　　（唱）轻身跳过土墙来。

　　邱相公，快下来呀！　

　　邱　山　（跳墙跌倒，唱）

　　失足跌在地尘埃。

　　翠香姐，我跌了一交，哎哟！（跛脚）

　　翠　香　你也太高兴了。

　　邱　山　这地上有水，怎能怪我！（看衣）哎呀！弄脏了衣裳！

　　翠　香　（看衣）这又如何是好？

　　邱　山　衣裳弄脏，怎么见得小姐？唉！晦气，晦气！

　　翠　香　（看衣）我的邱相公！你穿有两件蓝衫，脱下这件，也就是了，唉声叹气做什么啰，赶快脱下吧！

　　邱　山　唉！真正是“好事多磨”呀！（脱衣）哎哟！

　　翠　香　噤声。

　　邱　山　（轻声）何来？

　　翠　香　你叫什么？

　　邱　山　我的脚跌痛了。

　　翠　香　已進花園，你要放低声些，忍住疼痛，随我來罢!

　　邱　山　走……走……走呀!

　　翠　香　走，走，走，我們往这廂走呀。(圆埸)到了。

　　邱　山　到了哪里?

　　翠　香　到了綉房。

　　邱　山　待我進去。

　　翠　香　且慢。待我禀明小姐，小姐喜欢見就見。

　　邱　山　不喜欢呢?

　　翠　香　請回。

　　邱　山　哎呀！我又怎么知道你家小姐喜欢不喜欢呢?

　　翠　香　我先進去，把个叫头把你，一拍掌你就進來。

　　邱　山　你要快一点。

　　翠　香　曉得。

　　（小圆場。馮鳳彎上。翠香進房，閃在她身后。）

　　冯鳳鸞　（唱）相国寺內把佛拜，

　　得見郎君邱秀才，

　　年少翩翩多風采，

　　这場思想丢不开。

　　暗命翠香把書帶，

　　这般时候未回來；

　　望眼欲穿心焦急，

　　独坐綉房好难捱。

　　翠　香　見过小姐。

　　冯鳳鸞　翠香，你回來了?

　　翠　香　回来了。

　　冯凤鸾　下书之事？

　　翠　香　邱相公他来了。

　　冯凤鸾　他来了么？……

　　翠　香　他来了。

　　冯凤鸾　要他来做什么，打发他回去罢！

　　翠　香　哎呀！你看小姐说话好聪明，“打发他回去罢”，口里说要他去，“罢”字却落在自己身上，我去叫他。

　　（翠香出房拍手，邱山走近。）

　　翠　香　（装老人声）你是哪里来的？

　　邱　山　（大惊）翠香姐要我来的。

　　翠　香　呃！你怎么讲我要你来的呢？

　　邱　山　你是哪个？

　　翠　香　我是翠香。

　　邱　山　呸！把我的汗都吓出来了。你家小姐意下如何？

　　翠　香　你没有听见我拍手？随我来。（进房，邱隐身后）小姐！

　　冯凤鸾　他去了？

　　翠　香　他来了。（对邱使眼色）

　　邱　山　（深深一揖）小生有礼。

　　冯凤鸾　（差）翠香你作的好事呀！

　　（唱）一见邱郎进房来，

　　不由凤鸾喜满怀；

　　羞人答答难启齿，

　　只好反把翠香怪；

　　倘若夫人知道了，

　　一场打骂怎脱开！

　　深更半夜，引人入我绣房，倘被夫人知道，如何得了！

　　（翠香对邱作出翠花手势。）

　　邱　山　小姐呀！

　　（唱）小姐休把翠香怪，

　　你将翠花置尘埃。

　　冯凤鸾　（唱）翠花乃是无心掉。

　　邱　山　（出书信，唱）

　　这封书信哪里来？

　　（冯凤鸾无言可答。）

　　翠　香　既来之，则安之。邱相公请坐，我去……

　　冯凤鸾　翠香！　

　　翠　香　我去倒茶……。（对邱使眼色，下）　

　　邱　山　小姐！那日佛殿相逢，承你赠我翠花，朝夕思维，好教我难分难解呀！　

　　（唱）翠花结下相思债，

　　梦寐常思玉镜台。

　　冯凤鸾　（唱）绣阁相思愁难解，

　　才修书信到书斋。

　　邱　山　（唱）既蒙小姐相怜爱，

　　愿结连理并蒂开。

　　冯凤鸾　（唱）山盟海誓今夜订，

　　望君邀媒莫迟捱。

　　（翠香暗上，窃听。）

　　邱　山　承蒙小姐面允终身，订了白头之约，小生归得家去，即刻邀媒下聘。

　　翠　香　小姐，相公，恭喜，恭喜！

　　邱　山　多蒙翠香姐相助，得有今日，不胜感谢！

　　翠　香　我不要你感谢，只是莫负了小姐。

　　邱　山　海枯石烂，至死不移。

　　冯凤鸾　郎君情重，我亦贞坚。本想与郎君叙谈，犹恐母亲知道，反生烦恼。

　　邱　山　小姐言之有理，小生就告辞了。（脚触门坎）哎哟！　

　　翠　香　相公何事？

　　邱　山　方才过墙之时，左脚被石头碰痛了，触着门坎，疼痛得很。

　　翠　香　小姐！这都是为了你呀！

　　（冯凤鸾羞。）

　　翠　香　相公，不妨事么？

　　邱　山　疼痛得紧。　

　　翠　香　邱相公请坐，我来替你脱靴，看看伤在哪里？（帮邱脱靴）

　　冯夫人　（提灯上，唱）

　　不幸女儿把病害，

　　老身时刻挂心怀。

　　将身来在绣房外，

　　叫声翠香把门开。

　　（扣门）翠香，开门！

　　（三人一惊。）

　　翠　香　是哪个？

　　冯夫人　老夫人。

　　翠　香　哎呀！老夫人来了！

　　邱　山　什么老夫人？

　　翠　香　小姐的母亲。

　　邱　山　我不信。

　　翠　香　不信，你去听来。

　　邱　山　（学女声）是哪个？

　　冯夫人　还要多问，是老夫人！

　　邱　山　（惊）哎呀！老夫人来了，怎么办呢？

　　冯凤鸾　他……他……他藏在什么地方？

　　翠　香　藏……就藏在书桌下。快点，快点！

　　（邱山藏在书桌下，凤鸾装病，翠香吹熄灯，开门。）

　　冯夫人　为何不点灯亮？

　　翠　香　方才被飞蛾打熄了。

　　冯夫人　快将灯火燃亮。

　　翠　香　是！（燃灯）　

　　冯夫人　儿呀！你有病在身，这样夜深，为何还不睡呢？

　　翠　香　哎呀！老夫人，小姐病重得很，不能睡。

　　冯夫人　我儿得何病症？

　　冯凤鸾　我……

　　翠　香　是冒了风，受了寒。

　　冯夫人　啊！想是绣房内风大，受了寒，到娘房里去，与娘同睡。

　　冯凤鸾　我……我睡在这里好。

　　冯夫人　还是到娘房里去睡，那里没有风。

　　冯凤鸾　我……　

　　翠　香　哎呀！老夫人，就让小姐在这里睡罢，过一会儿病就好了。

　　冯凤鸾　是啊！过一会儿，我的病就会好的。

　　翠　香　时候不早了，老夫人，我扶你回房安睡吧。

　　冯夫人　（生气）不用你多嘴，毛丫头，越来越放肆了！（拍桌）

　　（邱山受惊，顶桌走动，三人大惊。）

　　冯夫人　翠香，这桌子怎么动起来了？

　　翠　香　（仓皇）它……它想走！

　　冯夫人　胡说！桌子怎么能想走，快将它搬转去！

　　翠　香　老夫人，请先回房安睡，桌子它晓得转去。

　　冯夫人　你不搬它，它怎么晓得转去，快将它搬转去。

　　翠　香　搬呀？

　　冯夫人　快搬！

　　翠　香　（按桌）哎呀！老夫人，它……它搬我不起。

　　冯夫人　蠢东西，你搬它不起。

　　翠　香　是，是，是。

　　冯夫人　来，来，来，老夫人帮你来抬。

　　翠　香　老夫人，还是不抬罢……

　　冯夫人　一定要抬。

　　翠　香　一定要抬？

　　冯夫人　要抬。

　　翠　香　（大声）要抬桌子啦！

　　冯夫人　你在同谁说话？

　　翠　香　怕老夫人不知道，先打个招呼。

　　冯夫人　老夫人喊你抬的，要你打什么招呼，真是多事！（抬桌）

　　翠　香　哟，桌子！（抬桌）

　　冯凤鸾　（即止）母亲，桌子还是不抬的好，女儿此刻好生难受。

　　翠　香　老夫人，桌子不能抬了，一抬病就来了。

　　冯夫人　胡说！桌子与小姐的病何干？一定要抬。（欲抬桌）

　　冯凤鸾　母亲，女儿此刻头痛得很，难以支持，我要去睡了，我要去睡了。（急下）　

　　翠　香　老夫人，小姐头痛得很，难以支持，要去睡了；老夫人也请安宿，桌子不要抬了。

　　冯夫人　看你们的面色不正，必有原故，桌子非抬不可。

　　翠　香　抬就抬。

　　（抬开桌子，冯夫人见邱山，大惊。）

　　冯夫人　翠香，这是什么东西，一大堆呀？

　　翠　香　这……

　　冯夫人　（细看）啊！原来是邱山。

　　邱　山　不是邱山，难道是邱水不成？

　　冯夫人　哼，好恼！

　　邱　山　我也好恼！

　　冯夫人　你恼什么？　

　　邱　山　你又恼什么？

　　冯夫人　我恼恨你不该败坏我的门风。

　　邱　山　我恼的是这张桌子太重，顶痛了我的头。

　　冯夫人　走走走！（拉邱）

　　邱　山　哪里去？

　　冯夫人　到宫府告了你这奴才！

　　邱　山　告我？（看翠香）

　　翠　香　我家老夫人不告你？难道你还——告我老夫人不成？

　　邱　山　嗯！我正要告你家老夫人！

　　冯夫人　你告老身何来？　

　　邱　山　我……　

　　翠　香　你，你难道敢告老夫人闺门不正，养女不教么？

　　邱　山　正是告你老夫人闺门不正，养女不教，暗修书信勾引我书香子弟。

　　冯夫人　（羞恼）真，真正气死我也！

　　翠　香　哎呀！邱相公休得生气，老夫人也不要着恼。邱相公与我家小姐，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事到如今，生米煮成熟饭，不如将小姐许配他罢。

　　冯夫人　胡说，我家不招白衣女壻。

　　翠　香　邱相公一表人材，文章满腹，只要赴京应试，必定高中。

　　冯夫人　倘若落第而归？

　　翠　香　这样高的文才，哪里会落第！

　　冯夫人　叫他与我即刻上京赴试。

　　翠　香　这个，……老夫人，还要赠他一些路费。

　　冯夫人　还要赠他的路费？

　　翠　香　没有路费，怎能上京应试呢？（对邱使跟色，下）　

　　邱　山　你不告我，我要告了你，打官司，我是不怕的。勾引良家子弟，坏我名誉，决不与你干休！

　　翠　香　（上）老夫人，拿来了。

　　冯夫人　拿什么来了？

　　翠　香　赠他的路费。

　　老夫人　多少银子？

　　翠　香　黄金一锭。

　　冯夫人　太多了。

　　翠　香　上京应试作路费，不为多！邱相公，这里有黄金一锭。……

　　邱　山　官司不和，黄金不要！

　　翠　香　不是与你和官司。这是老夫人赠给你的路费，即日上京应试，大登科金榜题名，小登科洞房花烛。快上前谢过岳母大人。

　　邱　山　（喜，深深一揖）小胥谢过岳母！

　　冯夫人　嗯。（不理）

　　邱　山　嗯！正是：“用手捧尽西江水，难洗……（见未穿靴，示意翠香）

　　翠　香　你怎么还不走？

　　邱　山　（轻声）我的靴子呢？

　　翠　香　你穿来了没有？

　　邱　山　噫！怎么没有穿来，你不是替我脱了么？

　　翠　香　（点头）啊，啊，啊！（找靴给邱）

　　邱　山　难洗今朝满面羞！（穿靴）

　　冯夫人　还不快走！

　　翠　香　走呀！走呀！（催邱，邱边穿靴边退下）

　　冯夫人　（怒）哼！翠香，你做的好事！

　　翠　香　成双成对，自然是好事。

　　冯夫人　死丫头，真是气煞我也！还不与我进来。（怒下）

　　翠　香　来做什么？来做什么？啊！我不要你谢媒！我不要你谢媒！哈哈哈！（下）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