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记

　　 

　　在省内各剧种中均有此一剧目，祁阳戏原剧冗长，可演6小时，整理本作了较大的压缩，删去的计有杜子达和柳二定计离间高祯和梅仲的关系，梅仲在京应试、梅仲文挂武帅征番等情节和一些不必要的过场戏，为了符合徐月娘的人物性格，把原剧徐月娘乔装出外投水的情节也改为见官避道。此外，在一些冗繁的对白和一些不通顺的唱词上作了较大的精简和修饰。

　　此剧经零陵祁剧团集体讨论，由该团演员唐可彩同志执笔整理。

　　人　物　梅　仲　　高　祯　　徐月娘　　海世荣

　　杜子达　　丫　环　　海　妻　　海　聪

　　梅　明　　丁香女　　老王婆　　王老实

　　禁　子　　高祯门子　梅仲中军　张洪中军

　　王　吞　　张　洪　　小太监

　　龙　套　若干名

　　校　尉　若干名

　　衙　役　若干名

　　报录入

　　第一场

　　 

　　梅　仲　（上，引）

　　志气凌云，文赛斑马显奇能。（坐，念）

　　寒窗十载费心机，

　　手攀丹桂上云梯，

　　今朝喜得春雷动，

　　凌烟阁上姓名题。

　　下官梅仲字文进，江南余姚县人氏，自幼勤习诗书，受尽寒窗之苦，与隔江定陶县高祯乃两世故交，同窗攻读，同榜高中。

　　（海世荣暗上。）　　　　

　　昨日京报到来，授下官陕西西安粮厅，高大哥授陕西粮道，即日上任。还要过江拜望高大哥，约他一同赴任。

　　海世荣！　　　　

　　海世荣　有。

　　梅　仲　取出红书宝剑，带在身旁，过江走走。

　　海世荣　是。

　　梅　仲　带马上来。

　　海世荣　遵命。

　　（海世荣带马，梅仲上马。）　　　　

　　梅　仲　（唱）只为陕西去赴任，

　　高大哥府上走一程，

　　世交兄弟情义重，　　　　

　　肥马轻袭同此心。

　　（梅仲下，海世荣同下，杜子达上。）

　　杜子达　（唱）避祸流亡奔天涯，

　　屈就高府当管家。

　　在下杜子达，乃九江人氏，祖上遗下颇有家财，是我也曾读过诗书，因在本地连遭两场人命案件，宫府追究甚严，无奈避祸他乡，幸遇故友将我保荐在高府充当管家，也不过暂时栖身而已。高老爷不日荣任西安，今早出府辞行未归，且在府门等待便了。

　　（梅仲偕海世荣上。）

　　梅　仲　（唱）红报一到岂待延，

　　相约故友去西安。　　　　

　　来此高府，（下马）海世荣速去通传。

　　海世荣　是。（向内）府门哪位在？

　　杜子达　何人乱喊乱叫？（出门）哦，海胡子来了。

　　海世荣　杜管家有礼了。　　　　

　　杜子达　海胡子到此则甚？

　　海世荣　我家老爷拜访高大老爷来了。

　　杜子达　待我迎接（见梅）原来是梅老爷，请了！（一拱）

　　梅　仲　你是高府什么人？

　　杜子达　不才是高府一个得力的管家。

　　梅　仲　若论你这样“得力的管家”，我梅仲真是少见！

　　杜子达　梅老爷的衣袖长，只能遮得住你自己的手，遮不得别人的丑。　　　　

　　梅　仲　你如此放肆，难道不惧毛竹板片？

　　杜子达　哼！你梅府的毛竹板片，只可打得梅家的人，打不得高府的人。

　　梅　仲　海世荣带马回府。　　　　

　　海世荣　老爷息怒，不要计较于他，须要看在高大老爷面上。

　　梅　仲　你速叫他请高大老爷相见。

　　海世荣　遵命。杜管家，方才就是你的不是了，明知我家老爷与你家老爷是两世故交，你如此行为，倘被高大老爷知晓，对你也大有不便呀！

　　杜子达　是这个——哎，如此还要请大叔在梅老爷面前方便一二。

　　海世荣　这个自然，烦管家禀知高大老爷，就说我家老爷来府拜访。

　　杜子达　好便虽好，奈我家老爷出外未归。——也罢，待我禀知夫人，看夫人怎样吩示。

　　海世荣　也好，就请管家速去通传一声。

　　杜子达　请站。（向内）丫环姐。

　　丫　环　（上）何事？

　　杜子达　梅老爷过府来拜访老爷，老爷不在府中，你去禀报夫人。

　　丫　环　是。（向内）禀夫人，今有梅老爷过府来拜访老爷，老爷尚未回府，请夫人吩示。

　　徐月娘　（内）老爷尚未回府，请梅老爷暂在东庭书院歇息。

　　丫　环　遵命。杜管家，夫人吩示下来：老爷出外未回，请梅老爷暂到东庭书院歇息。　　　　

　　杜子达　晓得了。海大叔，夫人吩示下来，老爷出外未回，请你家老爷暂在东庭书院歇息。

　　海世荣　有劳管家了！

　　杜子达　不陪了。（下）

　　海世荣　启老爷，高大老爷出府未回，徐夫人传出话来，请老爷暂在东庭书院歇息。

　　梅　仲　高兄不在府中，又受了恶奴一番恶气，本待即回，怎奈有碍两世交情，姑且留下，世荣带路。

　　（唱）本当不见高兄面，

　　世交情重且留连。

　　（梅仲，海世荣同下。）　　　

　　第二场 

　　（四龙套引高祯上。）

　　高　祯　（唱）辞别亲朋回府门，

　　准备行装去领凭。

　　（高祯下轿进府，门子、杜子达暗上。）

　　杜子达　参见老爷。

　　高　祯　杜子达，府外马匹是谁的？

　　杜子达　回老爷，梅老爷来府拜访老爷，这马匹就是梅老爷的。

　　高　祯　哦！梅老爷来了，现在哪里？

　　杜子达　因老爷未回，小人禀知夫人，夫人吩示下来，留梅老爷在东庭书院歇息。

　　高　祯　准备酒宴侍候。　　　

　　（杜领命下。）

　　好喜呀！

　　（唱）听说梅仲过了江，

　　不由高祯喜洋洋，

　　急急前往东庭院，

　　（带门子园场。）

　　贤弟！

　　梅　仲　（上，唱）原是大哥到书房。

　　高　祯　贤弟，愚兄有礼。

　　梅　仲　小弟这厢有礼。

　　高　祯　贤弟请坐。

　　梅　仲　弟告坐。

　　高　祯　贤弟驾到，恕愚兄未在家中，有失远迎，望乞见谅。　　

　　梅　仲　弟来得冲撞，大哥海涵。　　　　

　　高　祯　好说了。（见梅不悦）贤弟睑带不悦之色，莫非愚兄不在家中，有招待不恭之处？

　　梅　仲　大哥不提，小弟也就不想说，大哥既提到，小弟就不得不讲了。小弟来府，得遇贵府管家杜子达，傲慢无理，出口伤人，受他一场恶气，真是令人可恼！

　　高　祯　他讲了什么？　　　　

　　梅　仲　小弟说他傲慢无理，他说弟的衣袖长只能遮得自己的手，遮不得别人的丑，梅府的板片只打得梅府的人，打不得高府的人。你道该不该他说的？

　　高　祯　贤弟息怒，思兄自有处置，（离位旁白）恶奴如此无理，若带到任所，必误人事。门子，速叫右堂将杜子达责打二十大板，革除他的差使。

　　门　子　遵命。（下）

　　梅　仲　大哥如此处治，难道怪弟直言了吗？

　　高　祯　贤弟何必多意。此奴生性傲慢，如不处治，带往任所，终生是非。

　　梅　仲　这倒是大哥想得周到。

　　高　祯　贤弟暂请歇息一会，待愚兄见过你嫂嫂之后，再陪贤弟饮宴。　　　　

　　梅　仲　大哥请便。　　　　

　　高　祯　请。

　　（高、梅二人分两边下。）

　　第三场 

　　杜子达　（上，念）

　　月朗星又稀，

　　钢刀手内提，

　　走至东庭院，

　　要他命归西。

　　可恨梅仲，进得府来，我说了他两句，他便怀恨在心，在高祯面前说上三言两语，责打我二十大板倒还罢了，还革掉我这差使，这口恶气，叫我怎生消得下去。老子去到东庭书院，这一刀要结果儿的狗命。就此前往！（急下）

　　（梅仲上，海世荣随上。）

　　梅　仲　（念）四壁虫声嚷，

　　窗外月影移。

　　海世荣，夜已深了，将红书宝剑放在桌案上，你去下面安宿去罢。

　　海世荣　是。（放下红书宝剑）老爷也劳顿了，也该早早安睡。

　　梅　仲　知道了。下去。　　　　

　　海世荣　是。（下）

　　（梅仲吹熄灯亮入睡。）

　　（杜子达摸上，撬门，入内。）

　　杜子达　咦！桌上毫光闪闪，定是梅仲的宝剑，待我先盗了他的宝剑，再来杀他。

　　（杜子达偷取红书宝剑，把灯台带落地上，发出响声，杜子达惊，急出门窜下，梅仲惊醒。）　　　　

　　梅　仲　何人来此？（见无人回答，急呼）海世荣快来！

　　（海世荣提灯急上。）

　　海世荣　老爷何事惊慌？

　　梅　仲　适才老爷在睡梦之中，被响声惊醒，快快查看。

　　海世荣　是。（照看）老爷，红书宝剑不见了。

　　梅　仲　哎呀，不好！红书宝剑乃我祖传至宝，被人盗去，这便怎处？

　　海世荣。奇怪！夜未三更，月色明朗，且这门墙甚紧，哪会有贼呀？

　　梅　仲　是呀！即或有贼，库房不进，单进此书房则甚？

　　海世荣　这事到有点蹊跷，若是高府下人么，盗此红书宝剑何用？　　　　

　　梅　仲　是呀，若是高府下人，我量他也识不得这红书宝剑的用处。哎呀，此事莫非高大哥所为？（略顿）哎呀！惶愧惶愧！想我与大哥两世故交，岂能做出这等事来，梅仲，你也疑心太重了。　　　

　　海世荣　老爷何不到上房问明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梅　仲　是呀，待我前去。（欲行又止）哎呀，不可！此事皂白难分，岂可直出直入，你我主仆不如做个不辞而去，他如无此事，必来我府询问，若真有其事么，他也不会来了，高大哥，你也怪不得小弟猜疑你了。　　　　

　　海世荣　既然如此。老爷你我便走。

　　梅　仲　你速说知把门的，说老爷有要事回府。备马伺候。

　　海世荣　遵命。（下）

　　梅　仲　唉！这事从何说起呀！

　　（唱）画虎画皮难画骨

　　知人知面不知心。（下）

　　杜子达　（急上）盗得宝剑一口，还有红书一部，待我看来。（翻书）这里有梅仲小子的字体，是这个……（想）哎！是了。我不免仿照梅仲小子字体，假造给徐月娘的情书一封，投在高祯常过之处。他若拾得，梅仲呀高祯！我要你们两代世交变做个死对头，你才知道杜老子的厉害。（找桌子修书）哎呀！还要找个由头他才相信呀。是这个……（想）有了。闻听徐夫人往临江渡进香之时与梅仲所乘船只相遇。那日徐夫人曾丢失金钗一枚，不免借此为由，高祯询问徐月娘时，金钗没有下落，他必深信不疑，待我提笔呵。　　

　　（曲牌。）

　　书已作就。待我投罢此书，逃奔他乡，再作生计。正是：冤有头来债有主，做个无毒不丈夫。（下）

　　高　祯　（上，唱）

　　梅贤弟过江来访问，　　

　　弟兄聚首叙寒温，

　　他约我同道去赴任，

　　弟兄不日同起程。

　　清早前往书院去，（园场）

　　只见简笺落埃尘。（抬简）

　　有一简笺待我一观（念）“徐氏夫人亲启”（一惊，急拆书详观）

　　（唱）梅文进修书信专诚拜上，

　　拜上了有情人徐氏月娘。

　　自那日临江渡两相遇上，

　　你和我订白首永誓不忘。　　　　

　　你赠我凤头钗以为表记，

　　我赠你玉扇坠情意绵长。

　　今日里过江来特意拜访，

　　为什么倒使我独卧书房？

　　但愿你害高祯早把命丧！

　　那时节我与你夙愿同偿。

　　可恼！

　　一见书信怒生嗔，

　　不由心中似火焚。

　　要与梅仲拼生死，（想）

　　不可。

　　此事还要三思行。

　　哎，我想梅仲贤弟，实非无义之人，这拾来之物，未可轻信，不妨进去问个明白。

　　（唱）进院叫声梅文进，

　　梅贤弟，梅仲，哦！

　　为何书院不见人。

　　咦！他主仆二人怎么都不在书房？门子走来。

　　门　子　（上）在。

　　高　祯　梅老爷主仆二人往哪里去了。

　　门　子　禀老爷，适才把门的报道，梅老爷主仆二人未待天明就回去了，小的正欲到上房报知老爷，不想老爷到书院来了。

　　高　祯　（镇静）下去。

　　门　子　是。（下）

　　高　祯　哎呀！梅仲约我同道赴任，为何又不辞而去？莫非此事当真是他所为？！（想）既修此书，就会直交，却又为何丢在此处？（想）啊！想是未及送达，丢失在此。哎，梅仲吓梅仲！我高祯算错认你了。

　　（唱）堪叹天下无知己，

　　人面兽心实难识，

　　急忙且把上房进，（园场）

　　要与贱人辩是非。

　　丫坏，有请夫人。

　　丫　环　（内）是。

　　（丫环引徐氏上。）

　　徐月娘　（念）上房深锁勤诗赋，

　　自愧莫如道蕴才。

　　见过老爷。

　　高　祯　坐下。

　　徐月娘　老爷，梅叔父可好？

　　高　祯　他回去了。　　

　　徐月娘　老爷怎不留他多住几日？

　　高　祯　他不辞而去，叫我如何留他？　　　　

　　徐月娘　啊，他不辞而去，难道话也不留一句与老爷吗？

　　高　祯　（冷语）他留了一封书信，你拿去看来。

　　徐月娘　梅叔叔既留有书信，必是向老爷致谢，何须妾身再看！

　　高　祯　（冷笑）这封书信正要你亲自看过！（掷书于徐氏身上）

　　徐月娘　（惊疑，复又陪笑）老爷且息烦恼，妾身看来就是，丫环看坐。

　　（唱）一见老爷脸带忿，

　　背转身来自沉吟，

　　莫不是他弟兄有争论，

　　梅叔叔不辞而往定有原因。

　　且将书信来观看，

　　唉呀！

　　见书信犹如冷水淋。

　　老爷呀！有道是非终朝有，不听自然无，妻虽难比古今烈女节妇，但也不是那败俗伤风之辈，老爷切勿多意。

　　高　祯　你在临江渡口可曾遇着梅仲？

　　徐月娘　二船相遇，为妻并未与梅仲叙话。

　　高　祯　你头上金钗哪里去了。

　　徐月娘　妻在临江进香失掉了。

　　高　祯　（冷笑）世间哪有这等巧事，你失掉一股金钗，梅仲又怎能知道？

　　丫　环　禀老爷，夫人的金钗，实是临江进香失掉，小婢我当时还找了许久，都未找到。

　　高　祯　她有心相赠别人，你们又怎能寻找得着？

　　丫　环　回老爷的话，当时进香，小婢侍候夫人寸步未离，并没有看见过梅老爷。　　　　

　　高　祯　（怒打丫环）小贱人，你主仆串通一气，还敢强辩吗？

　　徐月娘　老爷，你凭一纸信札，是这样冷言冷语，叫妻怎能为人。

　　高　祯　似你这等无耻贱妇，也有脸面为人！

　　徐月娘　哎呀！

　　（唱）老爷说话步步紧，

　　好似千针刺我心，

　　罢罢罢舍了贱生命，

　　拼却一死把心明。

　　老爷执意不释疑怀，妾身惟有死在老爷面前，以表清白。

　　（徐欲碰死堂前，反被高怒打。）

　　高　祯　贱人！

　　（唱）贱人做事不自忖，

　　拼死厌活唬谁人？

　　若不念在夫妻份，

　　一刀要你命归阴。

　　无耻的贱人，你……与我死了罢！正是：

　　（唱）两世故交胜管鲍，

　　只为一纸情义抛，

　　败絮着泥何足惜，

　　负义之徒不可交。（下）

　　徐月娘冤枉呵！

　　（唱）一场大祸从天降，

　　这般冤屈我怎当，

　　千言万语难伸诉——

　　罢！

　　（徐欲碰死，丫环急拦阻。）

　　丫　环　且慢！

　　（唱）夫人作事欠思量。

　　夫人吓！你如此一死，不白之冤益发难以伸雪。依小婢之见，夫人不如收拾一些贵重对象，乔装男子，逃奔他乡，老爷问起，我只说夫人投井身亡。俟日后冤屈查明，老爷气醒，定会接夫人回府来的。　　　　

　　徐月娘　你言得极是。速速准备，在今晚夜深逃走，切勿露出破绽。

　　丫　环　是。（下）

　　徐月娘　唉，

　　（唱）平地无水三尺浪，

　　叫人怎不痛肝肠，

　　高祯不念夫妻义，

　　逼我月娘奔异乡。（下）

　　第四场

　　（中军、校尉送张洪上。）

　　（牌子六么令。）

　　张　洪　（念）权大位显居内帘，

　　满朝文武咱为先，　　　　

　　替天行道无拘束，

　　赫赫威名天下传。

　　咱家，张洪。兹因南京巡抚有失职守，咱家亲到南京查办，现已事毕，今日回朝复命，孩子的，启道。

　　（园场下。）

　　（徐月娘男装背包裹上。）　　　　

　　徐月娘　（唱）乔装男身离闺阃，

　　跋山涉水路难行，

　　一路耽心人盘问，

　　识破机关难为人，

　　（金锣声。）

　　耳边又听金锣响，——（远望）

　　远处金锣响亮，定是哪位官员过道，待我闪躲一旁。

　　（金锣声更近。）

　　声　　闲人回避！

　　（校尉、中军引张洪上。）

　　徐月娘　（唱）暂避一时再奔程。（急下）

　　中　军　启禀公公王爷，前面有一人鬼鬼祟祟，霎时不见，定是歹人，小的特向王爷禀知。

　　张　洪　孩子的。

　　众　　有。

　　张　洪　速去搜来。

　　（众两边搜，带徐月娘上。）

　　中　军　禀公公王爷，拿着一个歹人。

　　徐月娘　跪见大老爷。

　　张　洪　抬起头来。

　　徐月娘　不敢抬头。

　　张　洪　恕你无罪。

　　徐月娘　叩谢。

　　张　洪　（笑）呵唷，是个乖孩子哇！你是什么人？为何这样躲躲藏藏？

　　徐月娘　小生名曰徐洪志，乃江南人氏，是上京求名的举子。

　　张　洪　（大笑）哈……这就很好哇！咱家喜欢你少年英俊，谈吐不俗，我没有儿子，意欲收你做个干儿子，保你功名有份，你可愿意？

　　徐月娘　大人乃朝廷栋梁，学生乃一介寒儒，怎敢高攀？

　　张　洪　哈……这又何妨。

　　徐月娘　如此孩儿拜见干父。

　　张　洪　讲过就是，不必行礼。哈……儿呀，你拜在为父膝下，徐洪志改名张洪志。

　　徐月娘　孩儿遵命。

　　张　洪　儿呀，随为父一道进京。

　　徐月娘　孩儿愿往。　　　　

　　张　洪　哈……！想我张洪忧的无嗣继后，今乃是天降之福，可喜呀可喜！

　　徐月娘　但愿侍奉老爹。　　

　　张　洪　我儿孝道，孩子的，看马与公子乘骑。

　　徐月娘　孩儿生长江南，不识马性。

　　张　洪　如此看轿侍候。　　　

　　（徐月娘上轿。）

　　起道回京。

　　（众同下。）

　　第五场 

　　老王婆　（上，念）

　　良人早丧命，

　　母女受孤贫。

　　老身王婆。丈夫早年丧命，膝下仅有一女，名曰丁香。母女在此长洛坡开了一所小吃食铺，苦度光阴。今日天气晴和，不免唤得女儿出来，做些面食馍馍，赶上来往客官过此，做些生意，丁香儿哪里？

　　丁香女　（上，念）

　　母亲唤一声，

　　出房问原因。

　　母亲叫儿出来，有何吩示。　　

　　老王婆　今日天气晴和，必有往来客官过此，我儿做些馍馍候客，为娘客房打扫去了。（下）

　　丁香女　待我用功一会。（做馍馍）

　　（唱）丁香女在草堂自思自忖，

　　思想起家下事好不伤心，

　　遭不幸老爹爹早年丧命，

　　丢下了母女们卖食容身，

　　今日里天晴和用功一阵，

　　盼望着来往客早进店门。（端馍馍下）

　　杜子达　（上，唱）

　　越墙逃出高府第，

　　天涯海角任我行，

　　怎奈全无安身处，

　　怕的是囊空难以度光阴。

　　腹中饥饿了。（四下看）这里有一家吃食铺，待我入内买食充饥。（入店）喂，老板！

　　老王婆　（上，念）

　　忽听一声叫，

　　想是客来到。

　　客官请进。

　　杜子达　不要讲礼。（进门，坐）卖的什么？

　　老王婆　面食馍馍，客官可用？

　　杜子达　拿几个来。

　　老王婆　少坐。（向内叫）丁香儿，有客来了，捧馍馍上来呀。

　　丁香女　（内）来了。（端馍馍上）母亲，馍馍拿来了。

　　老王婆　放下。

　　丁香女　是。

　　（丁香女放馍馍即下。杜目送丁下。） 

　　老王婆　客官请用。

　　杜子达　放下，老婆子。

　　老王婆　侍候客官。

　　杜子达　在下行路口渴，店中可有茶喝？

　　老王婆　小女少刻送来。

　　杜子达　口渴得很，待我自己去取。（边说边下）

　　老王婆　老身与你去取。（见杜已入，便止）这位客官急得这个样儿。凭他去吧。

　　丁香女　（内）妈呀！

　　老王婆　怎么？

　　丁香女　（急上）母亲，那位客官调戏女儿。

　　老王婆　啊！有这等事！

　　（王欲入内，杜上，丁趁机入另一房。）

　　杜子达　嘿嘿，嘿嘿，嘿……

　　老王婆　唗！你这位客官好生无理，竟敢调戏我的女儿，真是岂有此理！（课子）狂徒不安分，平白乱胡行，拉你官前去，四十大板不容情。（拉杜）

　　杜子达　唗！（课子）老婆子大发气，看你要怎的，惹我怒火起，要你命归西。　　　　

　　老王婆　唗！不与你讲，见官去！

　　杜子达　松手！

　　（王婆拉杜，杜拔剑。）

　　老王婆　杀人呀！

　　杜子达　去吧！（杀婆）哎呀！一时性起，杀了老婆子，有道是一不做，二不休，不免转到后房找寻妹姑娘欢乐一回是了。（下）

　　丁香女　（上）哎呀！

　　（唱）一见母亲丧了命，

　　吓得魂魄不附身。

　　（杜上，丁香急关门。）

　　杜子达　胆大的丫头，好好开了门户，依从于我，如若不然，打了进来，要你性命难保。

　　丁香女　（慌叫）有贼杀人呀……

　　杜子达　（心慌）你不要喊叫，老子去了。（欲行又止）哎呀，我这一走，这女子必定告知地方，追究于我，这便怎处？（想）是了，不免做个留赃移祸。这女子，我明人不做暗事，我乃梅老爷梅仲之管家，名叫海世荣，外号海胡子，留有宝剑一口在此作证，你有胆量，你就告下老子，老子怕事不算好汉，正是：

　　（念）只想配鸾凤，

　　谁知她不从，

　　宝剑弃房口，

　　罪落海世荣。

　　待我逃走了罢。

　　（杜子达下，丁香女静听无声开门对内哭泣。）

　　丁香女　（唱）可恨狂徒心太狠，

　　行恶杀死我娘亲，

　　拾起宝剑大街去，

　　央请舅父把冤伸。（下）

　　第六场

　　 

　　（四手下，门子送高祯上，王老实携丁香迎面上告状。）

　　王老实　伸冤呀！

　　门　子　启老爷，有人叫冤。

　　高　祯　爷乃过往官员，有甚冤情．叫他向本地有司衙门去告。

　　王老实　对头大了，本地官员管之不着。　　

　　门　子　启老爷，叫冤人说对头大了，本地官员管之不着。

　　高　祯　住道。带叫冤人。

　　门　子　叫冤人上来。

　　王老实

　　丁香女　报，伸冤人跪见。

　　高　祯　抬起头来。

　　王老实

　　丁香女　不敢抬头。

　　高　祯　大胆抬起头来。

　　王老实

　　丁香女　叩谢大人。

　　高　祯　叫何名字？因何拦轿叫冤？可有词状。

　　王老实　小民王老实，她是我外甥女，名叫丁香，不及写状，乃是口诉。　　　

　　高　祯　有何冤情。从实诉来。

　　王老实　我有个姐姐名叫王婆，在这长洛坡开了一所小小吃食店，只因梅仲老爷的管家海世荣，路过此间，他见我外甥女年青，欲行无理，被我姐姐骂了他几句，他仗势杀死我的姐姐。

　　高　祯　呵！有何为证？

　　王老实　有他的凶器——宝剑为证。（呈剑）

　　高　祯　呈上一观。（细看宝剑）丁香女，王老实可是你的舅父？

　　丁香女　正是。

　　高　祯　杀害你母之人，你可认清他的相貌？

　　丁香女　小民女认清，他项上有满口连须。

　　高　祯　也罢，准了你的诉讼。来！看银子五两。

　　（门子递银子。）

　　王老实，赏你银子五两，买棺材收殓你姐姐尸身，要本地官员检验呈报，本道带你的外甥女到任所对案。

　　王老实　叩谢大人的恩德。（对丁）你大胆跟大人前去。

　　丁香女　拜请舅父将我母亲尸首好好收殓。（拭泪）

　　王老实　这个我晓得，你要大胆对案。唉，姐姐呀！（下）

　　高　祯　启道！

　　（高率众同下。）

　　第七场

　　 

　　（四手下拥梅仲上。）

　　梅　仲　红报一到快如风，

　　十里长亭接故朋。

　　启道！

　　（大过场，四手下摆队送高祯上。高、梅乐声中叙礼。）

　　梅　仲　小弟迎接仁兄。

　　高　祯　何劳贤弟远迎。

　　梅　仲　理应迎接。

　　高　祯　贤弟，闻你在此做的好清官。

　　梅　仲　仁兄过奖。

　　高　祯　（冷笑）好清官。（下）

　　梅　仲　（骇异）吓！带马。（下）

　　（四手下送高上，大过场，拜印、升堂，梅上，两边参拜。）

　　梅　仲　大人在上，卑职参、参，参见大人。

　　高　祯　掩门。

　　（手下两边下，高出位迎梅坐。）

　　愚兄有何德能，敢劳贤弟长亭远迎，公堂参拜。

　　梅　仲　大人到此，百草皆生，西安百姓，无不瞻仰。

　　高　祯　好说。　　　　

　　梅　仲　动问仁兄，是路过此地，还是特到此地？　　

　　高　祯　乃是特过贵衙。　　　　

　　梅　仲　有何见教？

　　高　祯　愚兄一路而来，见有几件事情不明，要到贤弟面前领教。

　　梅　仲　请大哥说明，小弟领教！

　　高　祯　有一人由墙外投砖，打死墙内之入，应议何罪？

　　梅　仲　请问大哥在什么时候？

　　高　祯　五、六月时候。

　　梅　仲　夏天桃李果实甚多，行人口渴，欲投砖打桃，李止渴，未知墙内有人，投石人只问得误伤，问不得抵偿之罪。

　　高　祯　贤弟的高才！

　　梅　仲　不敢当！

　　高　祯　还有一官员，纵仆杀人，论他何罪？

　　梅　仲　如论律法，家奴犯法，罪落家主。

　　高　祯　倘家主不愿抵偿呢？

　　梅　仲　不愿抵偿，也要他抵偿！

　　高　祯　（笑）好个不愿抵偿，也要他抵偿！

　　梅　仲　请问大人，此事出在过去，还是目今？

　　高　祯　过去讲他怎的，就是目今。　　

　　梅　仲　出在帘内，还是帘外？

　　高　祯　乃是帘外官员。

　　梅　仲　出在哪个衙门？

　　高　祯　贤弟莫非明知故问？

　　梅　仲　（疑惑）小弟如若知晓，怎敢故问！

　　高　祯　莫怪愚兄直言，此事就落在贤弟你的贵衙。

　　梅　仲　（骇异，又自信）回大人：小弟上任未久，所带家人，除海世荣一人外，别无他人。

　　高　祯　着呀！就是海世荣所为！

　　梅　仲　大人稳言！海世荣自随弟到任以来，从未离衙，怎说出外杀人。　　　　

　　高　祯　他在外杀了人，难道还告知你不成！

　　梅　仲　大人既说海世荣杀了人，请问杀者是谁？事出何地？

　　高　祯　事出长洛坡，调戏丁香女，杀死老王婆。

　　梅　仲　既有此事，也要个招对。

　　高　祯　岂无招对之理。来！带丁香女！

　　（门子带丁香女上。）

　　丁香女　跪见大人！

　　梅　仲　（对高）她就是丁香女？

　　高　祯　嗯！正是！

　　梅　仲　容弟问来。（对丁）丁香女，何人杀害你母，调戏于你？快快从实说来！

　　高　祯　贤弟莫非要威吓于她？

　　梅　仲　弟不敢！

　　高　祯　丁香女，你把谁人调戏于你，杀死你母之事，从实说来。

　　丁香女　回禀大人，调戏于我，杀死我母之人，乃是梅老爷的家人，名叫海世荣。

　　高　祯　可是实话？　

　　丁香女　小民女焉敢撒谎！

　　高　祯　你且下去！

　　（丁叩头下。）

　　贤弟！可算得招对？

　　梅　仲　弟观这女子含糊其词，必系受人唆使，故意与弟为难，况天下同名共姓者甚多，这也不足为凭！

　　高　祯　世间也没有斗胆的年轻民女，难为一个为官为宦者，贤弟如果知其详细，不妨大胆说出，愚兄我不才，愿从中与贤弟调理调理，挽转挽转，决不难为贤弟。

　　梅　仲　弟倒又明白了。

　　高　祯　贤弟明白何来？

　　梅　仲　想大哥上任以来，衙役家人带的甚多，大哥欠缺约束，有那等不遵王法之人，干出奸淫杀人之事，大哥担管不起，嫁祸于弟，这有何难？仁兄你为粮道，弟我为粮厅，你只管大胆向弟说明，弟虽不才，拼了头上这顶纱帽，少不得也要与大哥调理而调理，挽转而挽转。

　　高　祯　哎呀！我高祯有什么事情要你调理挽转？

　　梅　仲　是呀！我梅仲又有什么事情要你替我调理挽转？

　　高　祯　贤弟，你旧日性情还在呀？

　　梅　仲　（离位）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高　祯　你是这般傲性，本道恐怕就要……

　　梅　仲　要者何来？

　　高　祯　打鼓升堂！

　　梅　仲　想我梅仲，一不犯律，二不违条，任你打鼓升堂。

　　高　祯　岂不闻国法无私。

　　梅　仲　拼了头上这顶乌纱，凭你所为。

　　高　祯　来呀！（内应）打鼓升堂。（拂袖下）　　　　

　　梅　仲　哼！由你打鼓升堂！（下）

　　（大过场，手下两边上，高上坐堂。）

　　梅　仲　（上，行常礼）参见大人！

　　高　祯　衣冠不整，起鼓重参！

　　梅　仲　哦，衣冠不整，起鼓重参！（下，重整衣冠上）报！粮厅告进！

　　禁　子　报，犯官告进！（梅以袖拂禁子，示以怒目。）

　　梅　仲　招，粮厅告进！梅仲打参！（怒立）

　　高　祯　粮厅！

　　梅　仲　卑职在！

　　高　祯　你把纵仆杀人一案，从实供招！

　　梅　仲　请问大人，有道日间杀人？

　　高　祯　钢刀见血！

　　梅　仲　夜晚杀人？

　　高　祯　草木为证！

　　梅　仲　着呀！你既说我家人海世荣杀人，有什么证据？

　　高　祯　来！取宝剑他看！

　　（手下取剑上。）　　　　

　　梅　仲　拿过来！（见剑始惊，复恨，最后豁然、大笑）哈哈！哈……

　　高　祯　见了宝剑，为何发笑？

　　梅　仲　这是我传家贵宝，被你差人盗去许久，今见此物，叫我怎的不笑！大人再与我拿得来。　　　高　祯　你要本道拿什么来？

　　梅　仲　还有一部红书，请你一并退还于我。

　　高　祯　本道何曾拿你的什么红书？

　　梅　仲　既没有拿我的红书，这宝剑因何落在你手？

　　高　祯　这是丁香女具告你家人的凶器！

　　梅　仲　大人难道忘记了？

　　高　祯　本道忘记何来？

　　梅　仲　当日在你府东庭书院之事。（掷剑于桌上）

　　高　祯　哎！本道不提东庭书院，你反提起东庭书院，提起东庭书院，叫本道一场好恨！

　　梅　仲　难道还恨我梅仲不成？

　　高　祯　怎的不恨！

　　梅　仲　恨我何来？

　　高　祯　当日你主仆过江拜望本道，你主仆宿在东庭书院，你写的好字！

　　梅　仲　想我梅仲乃皇榜贵客，两榜进士出身。见了文房四宝，叫我怎的不写，怎的不画。

　　高　祯　既是皇榜贵客，两榜进士出身，理应写些诗、词、歌、赋，为什么写——

　　梅　仲　写别了字？

　　高　祯　你那一写……。

　　梅　仲　写错了韵？

　　高　祯　叫本道怎样说得出口。是你这般皇榜贵客，两榜进士出身的人，我将你好有一比。

　　梅　仲　好比何来？

　　高　祯　昔日孔子周游列国，软化三千徒众，致成者如珍如宝，教不成者如蒿如草，象你这种贵客，真是蒿草而不如。

　　梅　仲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你暗差家人盗宝嫁祸，岂不可恶乎！

　　高　祯　又将你好有一比！

　　梅　仲　何来？

　　高　祯　昔日猛虎去学道，得遇猫儿把法敌，猫儿道法致齐了，猛虎起心要伤猫，猫儿一见事不妙，翻身一纵上柳梢，跳上柳梢叹口气，负义之徒不可交。

　　梅　仲　又道是高者削之，低者补之，贺者致之，愚者化之，高削、低补，贤愚，教化都不知者，俺梅仲焉受朝廷爵禄乎？

　　高　祯　昔日麋鹿去采萩，偶遇樵子落深沟，口衔葛藤将你救，有恩不报反为仇。

　　梅　仲　又道乘肥马衣轻裘，与朋友共——

　　高　祯　别事可共，难道那等事也能共吗？

　　梅　仲　敝之而无恨。

　　高　祯　（气愤）粮厅你在此讲的哪一本？

　　梅　仲　大人说的哪一卷？

　　高　祯　你道的哪一册？

　　梅　仲　你比的哪一篇？

　　高　祯　你若不招，本道恐怕又要——

　　梅　仲　又要打鼓升堂？

　　高　祯　提你家人海世荣对审。

　　梅　仲　着呀，正要你提海世荣上堂对审，才得明白。

　　高　祯　来，提海世荣上堂。

　　手　下　喳！（下）

　　高　祯　少刻海世荣到案，看你还有何话说？

　　梅　仲　（冷笑）自己做事自己知！

　　（手下带海世荣上堂跪。）

　　高　祯　抬起头来。　　　　

　　海世荣　不敢抬头。　　　　

　　高　祯　量你也不敢抬头。把你在长洛坡调戏丁香女，杀死老王婆之事，从实供招上来！

　　海世荣　哎呀！大老爷呀！小人自随我家老爷上任以来，从没有私自出外。焉能干出这样无法无天之事？望大人详情。

　　梅　仲　哼哼？方才幸喜卑厅不曾回衙。如若不然，定说是我主仆串通的口供，海世荣的供招，可与卑职相同？

　　高　祯　我问他没有问你。

　　梅　仲　我答的正理。

　　高　祯　站下去！

　　梅　仲　哼！

　　高　祯　我知道你是不服的。来，带丁香女。

　　手　下　（对内）丁香女上堂。

　　丁香女　（上）跪见大人。

　　高　祯　丁香女，谁人杀害你的母亲？

　　丁香女　梅老爷家人海世荣。

　　高　祯　有何为证？

　　丁香女　宝剑一口已呈上。

　　高　祯　还有何证？

　　丁香女　他项上的满口连须。

　　（禁子吃惊。）

　　高　祯　呵，还有满口连须为证。

　　禁　子　不要连累我，早打主意。（暗下）

　　高　祯　丁香女下去。

　　（丁香女下。）

　　粮厅可曾听明？

　　梅　仲　唔，卑职也曾听明了，方才丁香女诉道，凶手有满口连须为证？

　　高　祯　正是。

　　梅　仲　嘿嘿！如论满口连须可能作证，那王婆就不是海世荣所杀！

　　高　祯　你说是谁所杀？

　　梅　仲　看大人项上也有满口连须，王婆定是大人杀的。

　　高　祯　啊。——

　　梅　仲　是你亲手杀的！

　　高　祯　哎呀！

　　（高祯语塞，禁子暗上。）

　　禁　子　这恐怕是死胡子的年成到了。

　　高　祯　来呀！

　　手　下　喳！

　　高　祯　把海世荣拉下去打！

　　梅　仲　不错，正要用大刑，他才有招。

　　高　祯　呀！难道本道苦打逼招不成？

　　梅　仲　眼见得就是苦打逼招。

　　高　祯　怎见得是苦打逼招？

　　梅　仲　想海世荣年迈苍苍，受刑不起，怎不招供，如论这样问供，不妨找几个无罪的良民，长的板子，短的夹棍，将他们严刑拷打，那何愁他们不招，怕他们不供呀！

　　高　祯　本道权且做个苦打逼招，来，拉下去打！

　　梅　仲　且慢！海世荣站了起来，你大胆回衙而去，纵有天大事情，老爷与你担了，你与我走！

　　（海世荣下。）

　　高　祯　（见海去了，气愤已极。下位）粮厅，你今日莫非要扰乱我的法堂？　　　　

　　梅　仲　卑职不敢。

　　高　祯　说什么不敢！你动不动就说是皇榜贵客，两榜进士出身。本道才疏学浅，来来来！请你升堂来审问！

　　梅　仲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高　祯　量你也不敢。（归位）

　　梅　仲　你也难量就。

　　高　祯　快快画招。

　　梅　仲　大人苦苦逼我画招，来来来，待我画招。（提笔，念）西安粮道高祯，教我梅仲杀人。　

　　高　祯　胡说，怎说本道叫你杀人！

　　梅　仲　既不是教我杀人，为何逼我画招？

　　高　祯　纵仆杀人，要你自招。

　　梅　仲　那你就妄想！（掷笔拂袖）

　　高　祯　（老羞成怒）粮厅！

　　梅　仲　在！

　　高　祯　你如此傲慢，本道恐怕又要……

　　梅　仲　又要动刑？

　　高　祯　布按三司，现在本城，我要详文呈上。

　　梅　仲　想我梅仲，一不杀人，二不枉法，任你详文呈上。

　　高　祯　你如此执拗，休得后悔。

　　梅　仲　我拼了头上这顶乌纱，谁奈我何！

　　高　祯　那就恕我无情，来！启道上院！

　　（手下送高祯下。）

　　梅　仲　海世荣走来！

　　海世荣　（上）见过老爷。

　　梅　仲　嘟！

　　（海世荣跪。）

　　大胆的老狗，谁叫你去至长洛坡，调戏丁香女，杀死老王婆，好好从实招来！

　　海世荣　哎呀，老爷呀！老奴自随老爷上任以来，从未离开左右，焉能干出此事，老爷要与我作主。

　　梅　仲　既无此事，为何有丁香女作证？

　　海世荣　丁香乃幼女，倘若有人强使她陷害你我主仆，她焉敢不从。

　　梅　仲　是呀！高祯既能使人盗剑，岂不能做出买供陷害之事！你且起来。高祯呀高祯！你有意嫁祸于我，我拼了这顶乌纱，与你做个硬对头。（对海世荣）你且回去收拾行李，准备回转原郡，快快与我走罢！

　　（海下，八龙套二禁子送高祯，中军上。）

　　高　祯　粮厅，布按三司谪除你的功名，现有文书在此。拿去看过。

　　梅　仲　拿过来。（看文）功名虽不紧要，可惜我十载寒窗之苦！

　　高　祯　既知寒窗之苦，就不该纵仆杀人，快快定罪上来！

　　梅　仲　你乃朝廷的问官，就请你随便定条罪名！

　　高　祯　哼！到底也要我来定你的罪。

　　梅　仲　（夺笔）拿过来。想我梅仲，皇榜贵客，两榜进士出身，难道一张罪状都不会定！

　　高　祯　正要你自己定罪。

　　梅　仲　听着！（写）西安粮厅梅仲，纵仆私出公衙，行至长洛坡，调戏丁香女，杀死老王婆，若论民案，以命偿命。如论国法——

　　高　祯　国法怎样？

　　梅　仲　若论国法吗——大人可知我是梅仲？

　　高　祯　临江渡口已知你是梅仲。

　　梅　仲　啊！他说临江渡口已知我是梅仲！我是你两世故交梅文进。

　　高　祯　当日在东庭书院我就知道你是两世故交梅文进。

　　梅　仲　嘿！他反说那东庭书院，（略顿）哎！舍了！（提笔再写）如论国法——

　　高　祯　国法怎样？

　　梅　仲　家主抵偿，少陪。

　　高　祯　哪里去？

　　梅　仲　回衙请印。

　　高　祯　有道是官不离印！

　　中　军　印不离身。

　　梅　仲　着着着，（从身上摸出印）舍了！（丢印给高祯中军。）

　　高　祯　来！去了冠带。

　　禁　子　请梅老爷去冠带。

　　梅　仲　唗！大胆狗才！梅老爷一不杀人，二不犯法，去什么带？

　　禁　子　（见状，无可奈何，只好委婉相劝）梅老爷吓梅老爷！你老人家印信都无有了，这空头冠带要它也是无益，有志气，冠带还是能挣得来的。

　　梅　仲　这——言得在理！脱得去。（脱衣，去纱帽）

　　禁　子　（向高）去了冠带。

　　高　祯　当堂上刑。

　　禁　子　是。请梅老爷……

　　梅　仲　唔！（怒目相视）

　　禁　子　（跪下）梅老爷吓梅老爷！小禁子焉敢要你老人家上刑，这是高大老爷吩示下来的，你老人家如果不遵王法，庶民百姓越发的不遵王法了。

　　梅　仲　若是遵王法么——拿得来。

　　（禁子与梅上锁。）

　　高　祯　收监！

　　梅　仲　高祯做事你好差。

　　高　祯　谁叫你纵仆把人杀。

　　梅　仲　你在哪里看见我杀人？

　　高　祯　既未杀人。为何披枷带锁？

　　梅　仲　呵，披枷带锁么——哎，十载寒窗成灰化。

　　高　祯　从此休想伴皇家。

　　梅　仲　量不就！

　　高　祯　量就了。收监！

　　梅　仲　拼着浑身用刀剐，高祯呀！你的臭名传天涯！舍了！

　　（梅仲下，禁子随下。）　　

　　高　祯　好劣的性子，好劣的性子呀！

　　禁　子　（上）呀！传禁子吓！哦，禁子到。跪见。

　　高　祯　下跪何人？

　　禁　子　禁子跪见大老爷。

　　高　祯　抬起头来。

　　禁　子　叩谢大老爷。

　　高　祯　你项上胡须哪里去了？

　　禁　子　这……回禀大老爷。兹有丁香女具告海世荣杀害她的母亲，有满口连须为证，小的恐被连累，我去到班房用剪刀剪掉了。

　　高　祯　人命关天，岂能无故连累，不顾父母遗休，来，拉下去打！

　　龙　套　是。

　　（龙套拉禁子下，打，复带上。）

　　禁　子　跪见人人。

　　高　祯　起来。　　　　

　　禁　子　叩谢大老爷。

　　高　祯　梅老爷收禁监牢，也不过磨灭他的性情，赏你银子一锭，你必须要殷勤照应，不可怠慢于他。

　　禁　子　遵命！哎哟！哎哟！（下）

　　高　祯　带丁香女。　　　　

　　（丁香女上，跪。）　　　　　

　　丁香女，于今已将凶手的主人定罪，与你母伸了冤，赏你银子十两，回去将你母安葬，本道命人送你回去。

　　丁香女　叩谢大人。（哭）娘吓！（下）

　　高　祯　正是：　　　　

　　两世故交一旦抛，

　　舌尖胜过杀人刀，

　　非我不肯留情面，

　　只怪狂生性太高。

　　掩门。（下）

　　第八场 

　　（海世荣急上。）

　　海世荣　（唱）恼恨高祯太不仁，

　　买供嫁祸害故人。

　　我家老爷被高祯收在监中，我还要进监看过明白。走！（园场至监外）禁大哥，开监。

　　禁　子　（上）哪一个来坐监？

　　海世荣　不是坐监的，是我来了。

　　禁　子　哦，原来是海胡子。好，我来开监。

　　（开监门，海世荣入监。）

　　海胡子，真看你不出，老牛想吃嫩草。

　　海世荣　禁大哥，乃是冤枉的呀！

　　禁　子　你是冤枉的呀，我才是冤枉的嘞！

　　海世荣　你受了什么冤枉？　　　

　　禁　子　丁香女说，杀死他母亲的人有满口连须为证，我怕牵连。把满口胡须剪掉了，我这口胡须被冤得干干净净还不紧要，大人还说我不重父母遗休，打我四十大板，你看冤枉不冤枉啰？

　　海世荣　原来如此，确实冤枉。

　　禁　子　海胡子，你来此则甚？

　　海世荣　探望我家老爷，还望禁大哥容我主仆一会。

　　禁　子　暂站一时。（向内）有请梅老爷。

　　梅　仲　（上）何事？

　　禁　子　海世荣探望梅老爷来了。

　　梅　仲　叫他近前。

　　禁　子　（向海世荣）你家老爷叫你近前。

　　海世荣　有劳了，（见梅仲哭）老爷呀！

　　（唱）一见老爷身带刑，

　　好似钢刀刺我心。

　　梅　仲　叫你携带家小回转原郡。还来此处怎的？

　　海世荣　老爷蒙此不白之冤，身入监牢，老奴怎能忍心回转原郡，老奴有意邀请众家绅士打救大人出狱。

　　梅　仲　你有此心？

　　海世荣　有此心。

　　梅　仲　请上，受我梅仲一拜。（下拜）

　　海世荣　折煞老奴了（回拜）

　　梅　仲　（唱）你若救我出虎口。

　　梅仲感你再造恩。

　　海世荣　老爷监中且忍耐。

　　梅　仲　你去吧！（下）

　　（海世荣见梅仲去，向禁子跪下。）

　　海世荣　（唱）还求禁大哥开大恩。

　　禁　子　海胡子你真是个怪人，你跪在我跟前则甚？

　　海世荣　恳求禁大哥打救我家老爷。

　　禁　子　我又不是高大人，怎么救得你家老爷啰？

　　海世荣　你不救我老爷，我今天跪死尘埃也不起来。

　　禁　子　你且起来，大家想个计策。

　　海世荣　（起身）计策倒有一个。

　　禁　子　什么计策？

　　海世荣　我有二子，长子名叫海聪，与梅老爷年岁相同，相貌相似，我有意将长子来代替梅老爷坐监，还望禁大哥方便方便。　

　　禁　子　是这个么——好便虽好，只是银子要得多。

　　海世荣　要多少？

　　禁　子　最少要一千两。

　　海世荣　怎么要这许多银子？给你五十两银子。

　　禁　子　你倒讲得好，五十两银子能办得这么大的事情。

　　海世荣　好，就是一百两。

　　禁　子　老老实实，就是三百两，少一文也不行。

　　海世荣　也罢，待我回去带我的儿子前来，你快开监，让我出去。

　　（禁子开监。海世荣出监。）

　　禁　子　海胡子转来。

　　海世荣　何事？

　　禁　子　记得带银子。

　　海世荣　晓得。（欲行又返）禁大哥转来。

　　禁　子　何事？

　　海世荣　我家老爷在监，烦你好生照看。

　　禁　子　晓得。只要有银子，样样事好办。（下）

　　海世荣　（唱）急急忙忙往前进，（圆场）

　　不觉来到自家门，（入内）

　　回头我把妈妈请，

　　妈妈快来，

　　海　妻　（上，唱）　　　　

　　佬佬缘何泪双淋？

　　佬佬缘何这等模样？

　　海世荣　妈妈哪曾知道，高大老爷不知从哪里买来一桩人命案件，推在我的身上，如今连累老爷削官罢职，收禁在监。

　　海　妻　哎呀！这便如何是好？佬佬拿何良策打救老爷出监？

　　海世荣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良策，你我长子海聪，与老爷年岁相同，相貌相似，我有意要聪儿替老爷坐监，妈妈你可愿意？

　　海　妻　好便虽好，叫为妻怎生割舍！

　　海世荣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主意了。

　　海　妻　如此但凭佬佬，且待孩儿兄弟书房归来。

　　（海夫妻二人坐等，海聪、海明上）

　　海　聪　（唱）弟兄书房苦发奋，

　　海　明　（唱）读罢诗书转回程。

　　海　聪　（唱）手携贤弟二堂进，　

　　海　明　呀！

　　（唱）爹娘带闷为怎生？　　　　　

　　海　聪

　　海　明　孩儿见过爹娘。

　　海世荣　你弟兄回来了？谢天谢地！

　　海　聪

　　海　明　爹娘为何这等模样？

　　海世荣　我儿哪曾知道，只因高大老爷不知从哪里买来一桩人命案件，推在为父身上，累得梅老爷削官罢职，收禁在监。

　　海　聪　不好！

　　（唱）听罢言来吃一惊，

　　海　明　（唱）吓得我冷汗如雨淋，

　　海　聪　（唱）回头我对爹娘论，　

　　海　明　（唱）快设法打救梅人人。　　

　　海　聪　爹爹还要想个良策打救梅老爷出监才是。

　　海世荣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良策。你弟兄二人哪一个愿同为父前往监中探望梅老爷？

　　海　聪

　　海　明　（同时）孩儿愿去。

　　海世荣　吓，海明儿你不要去，为父带你兄长前去也就是了。妈妈，好生看守门户。

　　海　妻　儿吓，随为娘下面去吧！

　　（海妻拉海明下？）

　　诲世荣　儿吓，随为父来吓！

　　（海世荣携海聪出门，圆场。）　　

　　（唱）手携姣儿往前进，

　　来此已是监牢门。

　　来此已是。（向内）禁大哥开监。

　　禁　子　（上）哪一个？（看）原来海胡子来了，你的儿子带来没有哇？

　　海世荣　带来了。你来看看象不象梅老爷。

　　禁　子　活象梅老爷。

　　海世荣　请开监。

　　禁　子　银子呢？

　　海世荣　银子么？——忘记了。

　　禁　子　海胡子，你的儿子哪里象梅老爷啰！

　　海世荣　罢了！（哭）

　　海　聪　爹爹缘何哭起来了？

　　海世荣　为父的没有带银子来，禁大哥不肯开监。

　　海　聪　儿这里有银子一锭，拿与禁大哥吧。

　　海世荣　我儿哪里来的这锭银子？

　　海　聪　这锭银子乃是梅老爷赏与孩儿的。

　　海世荣　拿过来。（背白）苍天吓苍天！别人的儿子买官做，我的儿子买牢坐。（对禁子）我这里有银子一锭，请你开监。（递银子）

　　禁　子　（接银）就是这点银子？

　　海世荣　这锭银子是在外的。其余的后补。

　　禁　子　哦！这是在外的。海胡子，你儿子活象梅老爷。待我开监。

　　（禁子开监，海世荣携海聪入监。）

　　海世荣　我家老爷在哪里？

　　禁　子　（指右面）在后面。

　　海　聪　我去看看。（右下）

　　（禁子至左面带梅仲上，松去锁链。）

　　海世荣　随我来。

　　（海世荣拉梅仲急出监，下。）

　　海　聪　（上）梅老爷怎的不见？

　　禁　子　（指左面）在这边。　　　

　　海　聪　待我去看看。（左下）

　　禁　子　呵呀！海胡子没有同他儿子讲清楚，待我叫他转来。

　　（向外）海胡子转来。

　　海世荣　（上）何事？

　　禁　子　你这个怪人，怎么不同你的儿子讲清楚？他在这里吵监。

　　海世荣　烦禁大哥耐心一二。（下）

　　禁　子　唉吓！这个海胡子真有点“海”，这个娃娃吵起监来，事情张扬出去，如何是好？这……

　　海　聪　（上）梅老爷未曾得见，到底哪里去了？快快告诉我。

　　禁　子　这，——还在后面，少刻请他出来就是。请坐。你喝不喝茶？　　

　　海　聪　（坐下）行路口渴，有茶正需一杯。

　　禁　子　待我取来。（旁白）这小子，吵起监来，如何是好，噫！有了，我不免就用这个……好计！（下、取毒药一碗上）请用茶。

　　海　聪　有劳，（喝“茶”。似觉不对味）哎呀！

　　（禁子复以石灰包封海聪嘴，海聪死。）

　　海世荣　（匆匆上）禁大哥，开监，开监！

　　禁　子　（惊慌）哪一个？

　　海世荣　是我。

　　禁　子　（更惊慌）海胡子，你转来则甚？

　　海世荣　放心不下，要进监看看我的孩儿。

　　禁　子　你进来啰，（惊慌已极）我的监门在哪里？

　　海世荣　在这里。

　　禁　子　我的钥匙在哪里？

　　海世荣　在你身上，快点开监。

　　禁　子　（开监）进来啰。　　　　

　　海世荣　（入监）禁大哥，我的儿子在哪里？

　　禁　子　你的儿子在——

　　海世荣　在哪里？

　　禁　子　（指海聪尸）在这里。

　　海世荣　哎呀！（倒地）

　　禁　子　呵嗬！又是一条人命！这又如何得了啰！海胡子醒来！海胡子醒来！

　　海世荣　（唱）一见姣儿丧了命，（起来）

　　不由为父痛彻心，

　　黄梅不落青梅落，

　　白发人送青发人。

　　（叫头）海聪！姣儿！儿呀！

　　禁　子　海胡子，你怎么哭儿呀？

　　海世荣　他本是我的儿子呀。　　　　

　　禁　子　我还不晓得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你的儿子替你老爷坐监，你就要叫老爷，如若不然，高老爷知道了。你我二人都不得了。

　　海世荣　禁大哥，这又如何是好啰？　　　　

　　禁　子　海胡子，我倒想起一个主意来了。

　　海世荣　什么主意？

　　禁　子　你我只说是梅老爷在狱中气呕身亡，人死案消，岂不是好？

　　海世荣　是这个么？倒也使得。

　　禁　子　你快回去，待我去报知高大人。

　　海世荣　是。　　　　

　　（禁子，海世荣同出监，禁子左下，海世荣园场遇梅仲。）　

　　梅　仲　海世荣你说邀来众家绅士，现在哪里？

　　海世荣　不要疯言乱语，还不随我回家，

　　（海世荣拉梅仲园场回家。）

　　梅　仲　真是：家败奴欺主，时衰鬼弄人。

　　海世荣　老爷缘何道此两句？

　　梅　仲　非怪我道此两句，你说邀同绅士打救于我，缘何不见一个人呢？

　　海世荣　老爷吓！难道众绅士真的救得老爷不成？老奴舍了长子海聪替老爷坐监去了。

　　梅　仲　呵呀！难得老管家如此大义，请上，受我梅仲一拜，（下拜）

　　海世荣　老爷不要折煞老奴了。

　　（海世荣急回拜，并扶起梅仲。）

　　梅　仲　以后你我不要主仆相称，大小事情，凭你施为。

　　海世荣　老奴尊命。

　　报　子　（上，念）

　　十年留下无人问，

　　一举成名天下闻。　　

　　来此已是。（见海世荣）老丈请了。

　　海世荣　请了。到此何事？

　　报　子　我是来报录的。

　　海世荣　报的哪一家？

　　报　子　报的海府，这儿是海府？

　　海民荣　正是海家，可有报条？

　　报　子　现有报条在此。

　　海世荣　待我看来！（看报条）这里就是海聪的家，请在外面稍站一时，少刻有赏。

　　报　子　是。（下）

　　海世荣　妈妈快来！

　　（海妻、海明上。）

　　海　妻　佬佬何事喊叫？

　　梅　仲　老管家，方才何人到此？

　　海世荣　方才招录人到此。

　　梅　仲　可有招条？

　　海世荣　招条在此，老爷请看。

　　梅　仲　待我一观，（展开报条，念）捷报贵府新科解元一名海聪。哈哈，哈哈，哈哈哈！恭喜老太爷！贺喜老太爷！

　　海世荣　何喜之有？

　　梅　仲　海聪贤弟发了解，岂不可喜可贺？

　　海世荣　（哭）儿呀？

　　梅　仲　海聪贤弟发了解，老管家不加欢喜，缘何悲痛起来？

　　海世荣　唉！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说了。老爷吓！我的孩儿替你坐监，在狱中气呕身亡了！

　　（海世荣哭，海妻晕倒，海明哭不成声。）

　　梅　仲　哎吓！

　　（唱）听罢言来吃一惊，

　　可怜聪弟丧残生，

　　你舍亲生替我的命，

　　没齿不忘救命恩。

　　老管家，老妈妈不必啼哭，梅仲有一言不便启齿。

　　海世荣

　　海　妻　老爷有话请讲。

　　梅　仲　深感二老舍子相救，我有意拜在二老名下，以为义子，顶替海聪贤弟的名字，上京应试。若得高中，也好恩、仇两报，不知二老意下如何？

　　海世荣

　　海　妻　老爷说出此言，真是折煞我二老了！

　　梅　仲　爹娘请上，受孩儿一拜。（拜）

　　海世荣　儿呀，报录人就在外面，待为父前去给赏，你母子三人后房歇息去吧？

　　梅　仲　是。

　　（海妻、梅仲、海明内下，海世荣外下。）

　　第九场 

　　（四龙套拥徐月娘、梅仲、王吞骑马上，三门子逐一跟随。）

　　徐月娘　（念）快马加一鞭，

　　平步上青天。

　　梅　仲　莫道登科早，

　　王　吞　嫦娥爱老年。

　　梅　仲　说错了，乃是爱少年。

　　王　吞　——哦！说错了，是爱少年。

　　徐月娘　状元张洪志。

　　梅　仲　榜眼海聪。

　　王　吞　探花王吞。

　　徐月娘　二位年兄。

　　梅　仲

　　王　吞　年兄。

　　徐月娘　你我叨蒙圣恩，得中今科高魁，适才圣旨到来，钦赐琼林宴，还要快马前往。

　　梅　仲

　　王　吞　一同前往。

　　徐月娘　来，启道！

　　（众拥徐、梅、王走园场，到宴所，四龙套退下。）

　　年兄请。　　　　

　　梅　仲

　　王　吞　年兄诸。

　　徐月娘　二位年兄请上坐。

　　梅　仲　状元公贵为魁首，理应上坐。

　　王　吞　琼林宴上，自应依次而坐。

　　徐月娘　如此，小弟有僭了。

　　（三人依次而坐。）

　　年兄请。

　　梅　仲

　　王　吞　请。

　　（三人同饮。）

　　徐月娘　二位年兄，今日饮酒，小弟放肆，欲行一酒令，不知二位肯采纳否？

　　梅　仲

　　王　吞　我等奉陪。

　　徐月娘　一字分为两字，内藏古人，不许颠倒。

　　王　吞　哪个为首，哪个完令？

　　梅　仲　张年兄行令，自然为首，王年兄完令。张年兄请。

　　徐月娘　有僭了。禾日便为香，张生问红娘，莺莺何处去？花园烧夜香。　　　

　　梅　仲

　　王　吞　好高才！

　　徐月娘　见笑了。海年兄请。　

　　梅　仲　一土便为王，高祖问张良，韩信何处去？乌江逼霸王。

　　徐月娘

　　王　吞　好高才！

　　梅　仲　献丑了，王年兄请。

　　王　吞　丘八便成兵，贤爷问太君，六郎何处去？三关颁救兵。

　　梅　仲

　　徐月娘　好奇才！看酒。

　　（三人同饮。）

　　梅　仲　二位年兄，小弟也有一令，也是二字合为一字，内藏古人，惟要头尾相连，不许错乱。

　　徐月娘　海年兄请先。

　　梅　仲　有僭了。竹夭为笑，口斗为叫。貂蝉那日会吕布，又笑又叫，又叫又笑。张年兄请。

　　徐月娘　日十为早，女子为好。甘罗十二为太宰，又早又好，又好又早。王年兄请。

　　王　吞　这下，轮着我行令了，我要说个二物相同，一字分开，不许有差。

　　梅　仲

　　徐月娘　年兄请先。

　　王　吞　二物相同龟与鳖，朋字折开两个月，一个月里藏龟，一个月里藏鳖。

　　梅　仲　王年兄，提起“朋”字，我海聪一场好恼！

　　徐月娘　提起“朋”字，我张洪志也一场好恨！

　　王　吞　咦！你二人一个好恼，一个好恨，莫不是是恼恨小弟我行令不当？　　　　

　　梅　仲　非也！只因我眼见有人吃过朋友的亏，因而年兄提起“朋”字，我就着恼。　　　　

　　王　吞　张年兄你呢？

　　徐月娘　我也亲眼见过有人受过朋友的害，因而年兄提起“朋”字，我就发恨。

　　王　吞　既有此事，何不详细讲来，大家听听。

　　梅　仲　撤去筵席。

　　徐月娘　打座下来。

　　（门子设座，梅、余、王三人人坐。）

　　王　吞　海年兄请讲。

　　梅　仲　请听：（念）江南粮厅粮道。情同雷陈管鲍，粮道谋盗红书剑，嫁祸粮厅坐牢，其妻人称才女，反助夫婿为盗，乔装逍遥法外逃。还敢进京赴考。

　　徐月娘　（针锋相对）你我既读诗书，岂不知圣人有云。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这才是治国安邦君子之志也，可惜有等人德之不修，学之不究，闻义不从，闻善不改。轻妄生非，真是衣冠禽兽。（微笑）兄所言之事，弟亦闻知，但是年兄所道，似乎有些颠倒。

　　王　吞　原来你们讲的是一件事情。

　　梅　仲　张年兄说我所道有些颠倒，倒要请教。

　　徐月娘　请听：（念）江南粮厅粮道，原来两世故交。粮厅情书将嫂挑，自愧轻佻而逃，粮道不分白皂，怒逼其妻出逃，平地无水起波涛，乃妇此恨难消。

　　梅　仲　年兄此言谬也！

　　徐月娘　怎见得？

　　梅　仲　弟闻那粮厅也是皇榜贵客，两榜进士出身，岂不知瓜田李下之理。

　　徐月娘　何有留笺之事呢？

　　梅　仲　弟能代他发誓。

　　徐月娘　真金必经火锻。

　　梅　仲　年兄呀！

　　（唱）小弟天生执拗性，

　　闻听讹言气难平，

　　那粮厅若有轻佻事，

　　尤望老天鉴我身。（跪）

　　徐月娘　年兄请起，你我乃同叙奇闻，年兄何必如此急性？

　　梅　仲　若不如此，岂不是冤屈好人。

　　徐月娘　难得年兄如此仗义，替那粮厅伸屈，弟无限敬佩。弟也能代那粮道之妻鸣冤，断定他决无与夫同谋之事。

　　梅　仲　也难得年兄能代一个佳人呜冤，比弟更为仗义。

　　王　吞　二位年兄何必是这样替人抱屈，依小弟我看来，那粮道。粮厅两个人都有些不是。

　　梅　仲

　　徐月娘　是这个……

　　声　　（内）圣旨下，新科榜眼海聪接旨。

　　徐月娘

　　王　吞　我等回避。（下）

　　梅　仲　有请。　　　

　　（四校尉拥捧旨官张洪上。）

　　张　洪　圣旨下。新科榜眼接旨。

　　梅　仲　吾皇万岁！

　　张　洪　（念）“皇帝诏曰：今有沙莉贞抗贡入寇，特命新科榜眼海聪前去议和，事成回朝，论功加赏，对旨谢恩！”

　　梅　仲　万岁，（接旨）有劳千岁捧旨前来，请上坐。

　　张　洪　回复圣命，不便久留、告辞。

　　梅　仲　送千岁。

　　（四校尉拥张洪下。）

　　有请二位年兄。

　　（徐月娘，王吞上。）

　　徐月娘

　　王　吞　请问年兄，圣旨到来，为了何事？

　　梅　仲　兹因沙莉贞抗贡入寇，圣上命我前去议和。

　　徐月娘

　　王　吞　但愿年兄此去议和，烽火平息。

　　梅　仲　多谢二位年兄金言。

　　王　吞

　　徐月娘　我等回府。

　　梅　仲　一同回府。　　　　

　　王　吞

　　徐月娘　正是：（念）同是蟾宫折桂客，

　　梅　仲　要往边关建奇功。

　　（三人同下。）

　　第十场 

　　杜子达　（上，唱）

　　天涯地角到处混，

　　名不就来利不成，

　　金银行李都花尽，

　　落为沿途乞讨人。

　　为卖红书往前进。（向两边问）

　　各位，有人买红书么？这是难得的宝书呀！

　　声　　（内）不要，不要。

　　这就难了。　　　

　　（唱）堪叹无人识古今。

　　（金锣声。）

　　耳闻金锣响亮，定有官员经过，为官的定喜欢这红书。我不免候在道旁，叫卖红书，他一定会买的。

　　（手下，门子拥高祯上。）

　　杜子达　卖红书。

　　门　子　启大人，有人拦道卖红书。

　　高　祯　（有感）住道。（坐）带卖红书的。

　　门　子　大老爷传卖红书的人。

　　杜子达　来了！（躬身近前跪）跪见大人。

　　高　祯　下跪是卖红书之人。

　　杜子达　正是。

　　高　祯　抬起头来。　　　　

　　杜子达　叩谢大人。（大惊欲逃又止）

　　高　祯　你是杜子达？

　　杜子达　正是小人。

　　高　祯　你卖什么红书。呈上老爷观看。

　　杜子达　（转口）腹中饥饿，买红薯充饥。

　　高　祯　方才问你。还说是卖红书，怎说不是？来，搜！

　　（门子搜杜，得红书、呈给高看。）

　　高　祯　（看书）呀！梅老爷当日在东庭书院，失去红书宝剑，难怪是你盗去的，速将盗取红书宝剑的情由说来。

　　杜子达　小人并不曾盗梅老爷的红书宝剑。

　　高　祯　你没有此事，怎么红书又落在你手？还来抵赖么？来！拉下去打！

　　杜子达　老爷息怒，小人愿招。

　　高　祯　快快招来。

　　杜子达　当日我与梅老爷争执几句，恨他不该在老爷跟前挑弄是非，革除我的差使，我想离间老爷与他不和，因此盗取他的红书宝剑。

　　高　祯　如此说来，东庭书院那封情书也是你写的？

　　杜子达　情书么——小人不知道。

　　高　祯　你不要胆小，梅老爷徐夫人都已去世，你若是说了实话，老爷决不降罪于你。如不实讲，打断你的狗腿！

　　杜子达　小人讲实话就是。是我盗得红书宝剑，见红书上有梅仲的笔迹。我便心生一计，仿照梅仲的字体假修情书一封，悄悄撵在东庭廊下，如若老爷拾得，定必迁怒于梅仲，这是小人的实话。　　　　

　　高　祯　你既盗了红书宝剑，这宝剑又怎么落到长洛坡丁香女家里去了？

　　杜子达　这个——

　　高　祯　事情摆得明明白白，你不要躲躲闪闪，从实招了出来，有你的好处。

　　杜子达　小人逃出府来，行至长洛坡，到丁香女家里买面食充饥，欲向丁香女强行无礼，被她母亲王婆瞧见，将我辱骂一顿，小人一时忿怒，将那王婆杀了，小人恐被地方追究，便留下假名，舍了宝

　　剑，意欲嫁祸海世荣，罪连梅文进。

　　（高祯下轿。）　　　　

　　高　祯　（唱）听罢言来咬牙恨，

　　仇人见面眼睁红！

　　恶气难消叫左右，

　　打，打，打！　　

　　（手下打杜，高祯夺棍自打。）　

　　冤家狭路你难逃生。

　　来！将他上刑看押。

　　（衙役锁杜。）

　　杜子达　唉！不好了。　　　　

　　高　祯　想我高祯粗心浮气，不察实情，曲判梅贤弟气死监牢，冤屈徐氏妻子自尽，使得贤弟贤妻含冤九泉，好不悔煞人也。唉！事到如今，不免身穿孝服，怀抱双灵，聊表我一点诚意，以赎前愆。（拭泪）人来！

　　众　　有。

　　高　祯　今日就在此地住宿，待本道行文，派几名衙役，将杜子达送到长洛坡所属地方官府处治。

　　众　　是。

　　（众拥高祯下。）

　　第十一场 

　　梅　仲　（上引）四处狼烟尽扫，　　

　　海内风波全息。

　　（唱）自幼心志欲擎天，

　　谁知故交怀异端，

　　重登皇榜世罕见，

　　天理昭彰不虚传。

　　（中军暗上。）

　　自我梅仲奉旨和戎，且喜说和沙莉贞退守国界，永结和好。天子见我和戎有功，封我为兵部大堂，是我举保高祯为巡河道，要他克日入朝谢恩，因此本藩连日游街，待他来时，故意留难于他，以雪当日之恨。中军，传人役侍候。

　　中　军　人役侍候。

　　（龙套四人上。）

　　梅　仲　备轿，开道御街！

　　（唱）忆昔当年过大江，

　　高府恶奴言语狂，

　　高祯恨我直言讲，

　　重仆轻友怀不良，

　　差人暗盗红书剑，

　　贿买口供移祸殃。

　　就我宝剑立我罪，

　　强逼成招在公堂。

　　因此上特意保他巡河道，

　　候他进京我要报仇雪冤杜。

　　人来开道御街上，

　　准备牢笼待虎狼。（下）

　　高　祯　（内唱）

　　哪一部大臣保举我，

　　（手下送高祯上。）

　　加我官职入皇朝。

　　忆昔当年气量小，

　　见书逼妻命一条；

　　又遇丁香女把状告，

　　人证物证不差分毫，

　　偏逢梅贤弟性情傲，

　　我将他收禁在监牢。

　　可怜他一气把命丧，

　　两世故交一旦抛。

　　中途与恶奴逢狭道，

　　才知他从中起祸苗。

　　因此上我把双灵抱，

　　一路行来哭嚎啕。（下）

　　梅　仲　（上，唱）

　　开道来在御街上，

　　梅仲心里自忝详，

　　若遇高祯把道闯，

　　鱼入罗网自遭殃。（等待）

　　高　祯　（上，唱）

　　有高祯坐轿内泪染衣透，

　　可叹我妻与弟含冤昊幽！

　　徐氏妻本是我恩爱佳偶，

　　纵忏悔怎再得同偕白头！

　　梅文进本是我世交故友，

　　再诚心也不能聚首书楼！

　　思想起事做错心痛难受，

　　有何颜居官爵人世长留。

　　我情愿上金殿自己出首，

　　纵将我斩午门瞑目干休。

　　手　下　兵部大人挡道。

　　高　祯　快快避道。

　　（唱）叫人来速回避转道而走，

　　心焦痛止不住血泪交流。（下）

　　中　军　启大人，巡河道避道。

　　梅　仲　转道。

　　（唱）鳌鱼吞钩哪里走，

　　虎入牢笼怎出囚？

　　当初逼供将我究，

　　今日你也遇对头。（等待）

　　高　祯　（上，唱）

　　孟光梁鸿夫妇道，

　　管鲍雷陈刎颈交，

　　高祯难把古人效，　　

　　身负重咎不可饶，

　　纵然洗尽黄河水，

　　负义之名怎能消。

　　手　下　启老爷，兵部大人二次挡道。

　　高　祯　（唱）高祯正在心烦恼，

　　这大人偏偏使人更心焦，

　　人来与爷忙转道，

　　为人忍让最为高。（下）

　　中　军　巡河道避道去了。　　

　　梅　仲　（笑唱）在公堂他仗势以大压小，

　　到今日也惧我斩杀不饶！

　　梅文进在御街三次挡道，

　　倒看你今日里怎样脱逃。

　　高　祯　（上，唱）

　　只先想我高祯问心无愧，

　　谁知我生双眼不辨是非，

　　到如今妻弟死难以追悔，

　　事到头我这里又能怪谁！

　　手　下　兵部大堂三次挡道。

　　高　祯　即速避道！

　　手　下　避道不及。

　　高　祯　住道。待爷亲去请罪。（下轿）

　　（唱）有高祯下轿来神昏心惊，

　　他挡我三次道所为何因。

　　八抬桥上盖的凤翥铜顶，

　　皂罗旗珍珠伞金锣齐鸣。

　　这大人好象是梅弟文进，

　　哎！

　　哪一个人死了又得复生。

　　没奈何抱双灵哀哀告禀，

　　望大人赦却我有罪之人。

　　梅　仲　（唱）骂一声巡河道目无法纪，

　　连闯我三次道敢把吾欺。

　　身穿孝抱双灵怎不回避，

　　不禀明先将你削官罢职。　

　　高　祯　（唱）提起了抱双灵珠泪难忍，

　　自愧我见识浅冤屈好人。

　　见假书逼发妻投井自尽，

　　不详察诬故友梅仲归阴。

　　在中途拿到了祸首人证，

　　尽都是杜子达蓄意害人。

　　造情书诬我妻勾引文进，

　　离间我结拜情反目相争。

　　盗红书和宝剑杀王婆性命，

　　调戏了丁香女嫁祸别人。

　　陷妻弟含冤死我追悔不尽，

　　因此上抱双灵聊表寸心。

　　非怪我穿孝服见官不避，

　　我本腰奏朝廷顶罪请刑。

　　如大人降罪我别无话论，

　　我甘愿与妻弟一路同行。

　　梅　仲　（唱）高大哥捧双灵珠泪双抛，

　　好叫我梅文进心痛难熬。　

　　他左手抱的是徐氏嫂嫂，

　　他右手抱的是梅仲故交。

　　幸喜他在中途将凶手拿到，

　　如不然到今天要把祸招。

　　你既然还怀念故交旧好，

　　梅文进又何必苦苦不饶。

　　中军，速叫巡河道到兵部堂答话。（下）

　　中　军　巡河道听者：大人吩示下来，叫你到兵部答话。（下）

　　高　祯　（唱）兵部大人着了恼，

　　苦苦要我去一遭，

　　高祯拼了命不要，

　　何惧虎穴与笼牢。（下）

　　（龙套、中军拥梅仲上，坐。）

　　梅　仲　传巡河道。

　　中　军　大人传巡河道。

　　高　祯　（上）参见大人。

　　梅　仲　衣冠不整，起鼓重参！

　　高　祯　是。（旁白）他道我衣冠不整，起鼓重参吓！（下，更衣，复上，两边报门）报！巡河道告进，巡河道参见大人。

　　梅　仲　下跪巡河道，先前言道你屈死好友梅仲，眼前若梅仲还在，你可相认？

　　高　祯　两世故交，哪有不相识之理。

　　梅　仲　掩门！

　　（龙套、中军两边下，梅仲下位跪于高前。）

　　仁兄吓！

　　高　祯　（惊，抬头，注视）大人你……

　　梅　仲　弟是梅仲。

　　高　祯　你是梅仲贤弟？

　　梅　仲　弟是梅仲。

　　高　祯　当日狱中气呕身亡的是谁？

　　梅　仲　当日监里死的乃是义父海世荣之子海聪，弟系顶替他的名字来京赴考。

　　高　祯　哎，贤弟呀！

　　（哭相思。）

　　梅　仲　仁兄请起。

　　高　祯　贤弟因何得此高官？

　　梅　仲　待到后堂。小弟一一奉告。恭贺大哥贵乡有人及第。

　　高　祯　是谁？　　　　

　　梅　仲　张洪志。

　　高　祯　兄不认识此人。

　　梅　仲　待弟引见，自然认识。

　　高　祯　有劳贤弟。正是：

　　堪笑你我二故交。

　　梅　仲　（唱）待人处事欠推敲。

　　高　祯　（唱）当日只恨愚兄错，

　　梅　仲　（唱）也怪小弟性情高。　

　　仁兄请。

　　高　祯　贤弟请。

　　（二人同下。）　　　　

　　第十二场

　　 

　　徐月娘　（上唱）

　　喜孜孜蟾宫折桂，

　　笑盈盈锦上添花。

　　声  　（内）兵部到。

　　徐月娘　有请。

　　（梅仲上，见礼分坐。）

　　年兄驾到有何贵干？

　　梅　仲　年兄的贵乡有一巡河道前来拜访。

　　徐月娘　叫何名字？

　　梅　仲　哦，弟一时荒唐，尚未问及，侯他到来，再问不迟。

　　徐月娘　你我一同接见。

　　梅　仲　他向年兄有事相求，弟暂到客厅坐坐，少刻再见。（下）

　　声　　（内）巡河道到。

　　（高祯上、徐月娘接见，徐先惊异，后镇静，高见徐亦惊异，分宾主坐定。）

　　徐月娘　乡亲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高　祯　岂敢！下官来得冲撞，年兄海涵。

　　徐月娘　好说了。

　　高　祯　请问状元公令师尊名？

　　徐月娘　姓傲。

　　高　祯　姓傲——我处哪有傲姓？

　　徐月娘　请坐。待我请来相见就是。

　　高　祯　（自忖）观此状元公相貌好象我妻徐——（掩口）哎，这是什么所在，岂由我风言浪语。

　　（唱）高祯心中好惆怅，

　　看他好象徐月娘。（想）

　　女子焉能中皇榜，

　　人死哪能再还阳。

　　不可在此胡乱想，

　　闯出祸来非寻常。

　　且在大堂相等待，

　　小太监　（上）傲老师请巡河道书房一会。

　　高　祯　是。

　　（高随小太监前行。）

　　满腹疑团少主张。

　　（园场，徐月娘暗上，坐。）

　　小太监　启大人，状元公叫咱家告诉大人，傲老师性情最是高傲。请大人躬身进见，切勿违傲于他。

　　高　祯　知道了。

　　小太监　请大人进见！（下）

　　高　祯　（躬身）下官高祯见过老夫子。

　　徐月娘　（装老音）来者敢是巡河道高大人？

　　高　祯　正是学生高祯。

　　徐月娘　唔，你乃皇榜贵客出身，岂不知糟糠不下堂，结发不可忘，为何轻信妄举，屈辱你妻徐氏一死，该当何罪？

　　高　祯　上禀老夫子，学生当时冒昧，未察其详，冤屈贱妻丧命，实乃是恶奴杜子达所为。现已拿获恶奴，闷出实情，使学生追悔不及，因此素服孝裙怀抱双灵，以赎前愆。

　　徐月娘　此话可真？

　　高　祯　请老夫子问问兵部大人便知真假。

　　徐月娘　既然如此，抬头叙话。

　　（徐氏取掉纱帽，现出女装，举袖遮掩高祯视线。）

　　高　祯　（惊）呀！

　　（唱）傲夫子变成徐月娘，

　　使我难解阴和阳。

　　莫不是她也象梅仲样。

　　难道是也有人替她亡。

　　你敢是我妻徐氏月娘？

　　徐月娘　正是为妻。

　　高　祯　哎！妻呀！

　　（哭相思。）　　　　

　　（梅暗上，教意咳嗽一声，徐惊起，即带上纱帽。）

　　梅　仲　（故意拉高背问）大哥，你认得他吗？

　　高　祯　就是你嫂嫂徐月娘！

　　梅　仲　想是临江渡口的那位徐月娘？

　　高　祯　笑言了。

　　徐月娘　（故意问高）老爷，这位莫不是在东庭书院写情书那位梅叔叔？

　　高　祯　你也来了。

　　（大家笑。）

　　声　　（内）公公王爷回府。　　　　

　　徐月娘　望梅贤弟调停。（下）

　　梅　仲　这个自然。

　　（校尉送张洪上，坐。）

　　梅　仲

　　高　祯　参见王爷。　　　　

　　张　洪　（问梅）他是谁？

　　梅　仲　巡河道高祯。

　　张　洪　一旁坐下。（回望）我儿哪里去了？

　　徐月娘　（女装上）儿在这里。

　　张　洪　（惊异）你怎么变了一个女子了？

　　梅　仲　此乃是巡河道的夫人徐氏月娘。

　　张　洪　怎么？你是女扮男装吓！唉！我好恨！

　　梅　仲　王爷，恨者何来？

　　张　洪　只恨父母不该将我送进宫来，如今膝下无儿，收一个干儿子，都变成女子了。日后老死宫中，有谁披麻带孝？

　　高　祯　王爷如不弃嫌。学生愿拜在王爷膝下，以为义子。

　　张　洪　果真？

　　高　祯

　　徐月娘　义父请上，受儿媳一拜。

　　（二人同下拜。）

　　张　洪　哈……这有宝珠一串，权当拜见之礼。

　　高　祯

　　徐月娘　多谢爹爹！

　　高　祯　还要修书接海老伯来此相聚。

　　梅　仲　弟已修书前去，不日即到。

　　张　洪　后院摆宴。

　　梅　仲　公公王爷请！

　　张　洪　一同请！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