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　间　现在

　　地　点　湘北某农村

　　人　物　耿志高　幸福大队党支部书记，人称抓司令，五十八岁

　　刘登山　幸福大队新任农科队长，人称飞将军，二十八岁

　　耿秀梅　耿志高之女，团支书，二十五岁。原农科队长

　　抓大婶　耿志高之妻，五十五岁

　　耿大雷　耿志高之侄，人称大老粗，三十岁

　　靳岩滚　社员，文盲，五十几岁

　　菱角婶　靳岩滚之妻，人称尖菱角，五十岁

　　靳四妹　靳岩滚之女，耿大雷的女友，二十五岁

　　秦雨田　社员，人称老超支，五十多岁

　　靳大发　靳岩滚之侄，大队治安员，三十岁

　　齐队长　某生产队队长，四十几岁

　　男女社员们

　　第一场

　　（幕启：农科队门前。）

　　（刘登山挑着蜂箱、仪器、试制药粉和行李上。）

　　刘登山　（唱）四月里农村忙得团团转，

　　一路春风迎回我刘登山。

　　十多年来五湖四海都访遍，

　　为的是家乡的山水家乡的田。

　　忍饥挨饿风言冷语还得遭批判，

　　受委屈遭误解何必记心间。

　　昨日里，支书进城又相见，

　　解开了疙瘩欢欢喜喜回家园。

　　“浪子飞将军”本领要施展，

　　农科队里我把家安。

　　（耿秀梅搬着药物测试仪从门内出来。）

　　刘登山　秀梅！哦，耿队长，我，我来……

　　耿秀梅　啊，飞将军？（冷冷地）来干什么？

　　刘登山　幸福大队青年社员刘登山到农科队安营扎寨！

　　耿秀梅　你到农科队？谁把你抓回的？

　　刘登山　你爹！

　　耿秀梅　谁让你到农科队？

　　刘登山　你爹！

　　耿秀梅　啊！

　　（唱）你休要把我爹当作挡箭牌，

　　你是红还是黑自己明白。

　　农科队并非是集市买卖，

　　这扇门绝不朝浪荡游子开。

　　十多年你走南闯北图自在，

　　奉劝你少惹事远处发财。

　　刘登山　（唱）我偏要到队里安营扎寨，

　　要我走你去把支书请来！　

　　耿秀梅　刘登山，现在是什么时候，知道吗？

　　刘登山　知道，犁耙闹得泥水响，栽秧割麦两头忙，棉花要保四月苗，一年之计抢春光。哎，秀妹子，你把仪器提倒了，才买来的吧？（欲上前摆弄）

　　耿秀梅　走开！（嘀咕）而今不兴开批判会，这号角色又神气起来了！（欲下）

　　刘登山　别走！我刘登山从今天起，生是农科队的人，死是农科队的鬼！秀梅队长，君子不记仇，以前的事一笔勾销。请安排吧，吃饭睡觉你不用管，哪儿都将就得过去，可我的箱子药品……

　　耿秀梅　农科队不是你的保管室。老实告诉你，幸福大队没把你作个人数，你是四海为家的飞将军，无官管的百姓。走吧！

　　刘登山　（火了）岂有此理！（忽觉不对）积怨太深，转不得急弯。好吧，不勉强，我找你爹去！（下）

　　耿秀梅　哼，找我祖宗来也是空的！

　　（唱）刘登山真叫人捉摸不定，

　　来无影去无踪活象游神。

　　想从前曾对他不少教训，

　　批过来斗过去还是个怪人。

　　房屋家产都卖尽。

　　破衣烂衫不顾身，

　　饥一顿来饱一顿，

　　东游西荡混光阴。

　　抓黄蜂提蛤蟆他玩得起兴，

　　两口破箱当成命根。

　　这样的稀泥巴，怎能把屋整，

　　我不能让他来把水搅浑。

　　（他放好器械，进屋云。）

　　（靳岩滚哭丧着脸，拿着几根小棉苗上。）

　　靳岩滚　天哪！

　　（唱）不晓得棉花苗得了何病？

　　急得我六神无主吓掉了魂。

　　无奈何请这“科学”问一问，

　　说不定老汉今年要遭瘟。

　　（耿秀梅提着药品出来。）

　　靳岩滚　哎，科学队长啊！

　　（接唱）我今年搞包产倒霉透顶，

　　动锹就挖了自己脚后跟。

　　求求你科学队长救一命，

　　给这棉苗当医生。

　　耿秀梅　（接棉苗看）这……这是……是纹枯病，不，好象是锈死病……

　　蕲岩滚　开什么药方呢？

　　耿秀梅　这……大概是要撒六六六粉……

　　靳岩滚　六六粉？唉，去年我的晚稻发虫，　就没买到手，这又给我为难了啊！

　　耿秀梅　慢点，让我去查查书再下结论！（入内）

　　（菱角婶急匆匆上。）

　　菱角婶　背时鬼，问清了没有？

　　靳岩滚　人家科学队长翻书去了！

　　（走到刘登山的担子边，翻看）

　　菱角婶　等他做得粑粑来，人都饿断气了！科学队长、碰到鬼，挤肠子也搞不出两瓶墨水来，跟俺那丫头一样，只会跳“忠”字舞，绣花枕头，肚里装的尽是粗壳，还搞科学呢……

　　靳岩滚　嘘，小声点！抓司令的女儿，不是好惹的！哎，你看，这是包什么东西？

　　菱角婶　好象是六六粉，这有字，你看……

　　靳岩滚　不晓得我是个睁眼瞎？弯弯拐拐的，我认得个屁！

　　菱角婶　（撕开一小口）没错，六六粉！

　　靳岩滚　刚才科学队长还说俺那棉花苗要撒六六粉呢，没想到有现成的，哼，这农科队哪样东西没让人拿？俺拿一回就死了人吧？四妹她妈，快，我打掩护你背回去！

　　（二人动手搬包）

　　靳岩滚　（故意到门口叫唤）秀梅队长，查出来了没有？

　　秀梅声　你急什么？要看准咧，药打错了要死苗的哩！

　　靳岩滚　好，你多看一下，我在这儿等你！（小声）两手抓紧，莫撒了！（菱角婶背药欲下）哎，抄小路回去，别叫人看见了！（一会又喊）哎，别叫四妹子知道了，她是个内奸，弄不好她又检举！

　　菱角婶　晓得的，老娘还象你那么憨吧！（下）

　　靳岩滚　嘿嘿，这还是头一回得便宜哩！

　　（唱）碰上的财鱼我放钓篙，

　　顺手的农药我捡一包。

　　只怪它街市口岸难买到，

　　这大河的清水我只舀一瓢。

　　（靳四妹跑上。）

　　靳四妹　爹，俺那棉苗发的病，搞清楚了！

　　靳岩滚　啊，谁搞清楚的？　　　　

　　靳四妹　飞将军！

　　靳岩滚　他？他怎么晓得俺的棉地？

　　靳四妹　是……是耿大雷引去的……

　　靳岩滚　（火了）又是这个大老粗！往后不准你跟他见面！穷光蛋，莫想我认他做女婿！

　　靳四妹　他人好嘛！

　　靳岩滚　你再讲他一个好字，我叫你出不得门！

　　靳四妹　爹，别讨厌他，他可真心疼你呀！看，今早赶集，他就给你买了好烟。给！

　　靳岩滚　（接烟）这个宝，我也配抽这么好的烟？（顺手装进口袋）

　　（耿秀梅翻着书本上。）

　　耿秀梅　岩滚叔，你这棉病，一时难下结论，暂时别撒六六六粉，等农科队的同志收工了，我们集体查一查！

　　（耿志高领刘登山、耿大雷、靳大发上。）　　　　

　　耿志高　不用查了！等你查清白了，他的八亩棉地就会死光！（掏钱）秀梅，快去打酒买鱼买肉，我今天要请贵客。

　　耿秀梅　请谁？

　　耿志高　先别问，要你妈拿出点手艺，味道弄好点，快去，准备吃晚饭！

　　（秀梅应声下。）

　　刘登山　（猛发现）啊，我的那包农药呢？

　　耿志高　什么农药？

　　刘登山　就是您前天在农学院看见的那包药。

　　耿志高　（惊）啊，你放在哪里？

　　刘登山　搁在这担子上的，这才出鬼呢！

　　耿志高　你这小子真是个活宝！那么重要的东西就丢在这儿不管？（吼）快找唦！

　　（众人进屋分途寻找，靳岩滚神色不自然。）

　　耿大雷　爹……

　　靳岩滚　谁是你的爹？

　　耿大雷　女婿半边子嘛！

　　靳岩滚　老子还没点头！

　　耿大雷　总有一天您会点头。不谈这事了，刚才放在这儿一包农药您看见没有？靳岩滚　老子头上有癞痢、好赖些？碰他妈的鬼、我站在这儿动都没动。

　　（靳四妹奔出。）

　　靳四妹　爹，别人没来，只有你……

　　靳岩滚　（后退）我……我没拿……

　　刘登山　岩滚叔，那是我几年的心血，这种7901……

　　靳岩滚　吃酒（79）？我要是吃了你的酒，不是人养的！（张口呵气）不信你们闻，有没有酒气？

　　靳四妹　嗐，真把你没得整！

　　耿大雷　（大声）肯定是他藏了，不信，回去搜！

　　靳岩滚　你敢？我是你的岳老子呀！

　　（耿志高从屋里出来。）

　　耿志高　好，这是你自己认可的，俺俩亲家结成了！耿大雷，快喊岳老子！

　　靳岩滚　（忙后退）不行，我说走了嘴……

　　耿志高　哈哈……别追逼他了！刘登山，你那宝贝农药到哪去了，我心中有数！

　　刘登山　是秀梅？

　　耿志高　对，肯定是他收藏了，只怪你进门就没把香烧正，得罪了小菩萨，她还想整整你呢！大发，吹哨子，喊人！

　　（靳大发吹哨，刘登山入内找农药。）

　　靳大发　（向后台）哎，男女老少都来，老支书要开大会罗！

　　（男女老少社员纷纷上。）

　　社员甲　忙时忙月，开什么会罗！

　　社员乙　田都分了，还搞这一套，哼，有瘾！

　　耿志高　哎，从合作化起到如今，你就没提过一条意见，刚才几句牢骚话，倒是讲到点子上去了，我耿老抓的确

　　上了瘾！

　　众　人　啊！上了瘾？

　　耿志高　哈哈，这瘾，还大得很呢！

　　（唱）说上瘾我就真上了瘾，

　　如今的工作越搞越开心。

　　如今的世道最安定，

　　如今过的是好光阴；

　　如今的政策最把稳，

　　如今的社员拼命往前奔。

　　如今的好人好事说不尽，

　　看如今想从前对不住众乡亲。

　　大家喊我是抓司令，

　　我抓，我抓，抓来抓去抓去抓来肚子难抓饱衣服打补钉。

　　千不怪万不怪，只怪我支书没本领。

　　不懂科学不懂技术不识文。

　　冤屈了人家满腹好学问，

　　我踩着泥土不挖金。

　　一场恶梦才惊醒，

　　醒来才见有志人。

　　我跋山涉水跑遍城乡四下问，

　　好比那昔日的文王访贤臣。

　　如今找了个能人来坐镇，

　　让这力大的牯牛把田耕。

　　从此男女老少要听令，

　　农科队办技校请来了好先生。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办农业技校，做了件好大事！”“抓司令这回才抓到点子上去了！”“抓司令大概是从长沙请来的农业专家！”“我头一个报名！”）

　　耿志高　哈哈，早就晓得你们都跟我一样：如今一提学农业技术，就象饿鬼见了饭，吃得一箩筐。好，农技校明天开学！

　　众　人　明天就开学？那老师呢？

　　耿志高　请来了！哎，刚才还在这儿，哪去了？哦，又去找那包宝贝农药了！（进屋）

　　（众人感到惶然，激烈议论。）

　　（少顷，耿志高引刘登山出。）

　　耿志高　这就是我们幸福大队自学成才的农业专家，从今天起，当两千多人的先生！

　　（猛然一阵骚动，人们叫叫嚷嚷：“啊，闹了半天，还是他呀！”。他只会玩蛇虫蚂蚁，教得了什么技术罗！””碰他娘的鬼，老子空喜了一场”……）　　

　　耿志高　怎么，瞧不起吗？我抓司令可是点中了这员大将。从今天起，刘登山担任农科队队长，统管全大队农业技术！

　　耿大雷　四叔，那秀梅呢？

　　耿志高　当徒弟，不当队长！

　　秦雨田　（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嘻嘻，有戏看了！

　　（领唱、众和）

　　幸福大队出新闻，

　　笑得人人肚子疼。

　　老鼠想咬猫儿的颈，

　　鸡子想吃天上的鹰。

　　抓根灯草捶大鼓，

　　舀瓢凉水点路灯。

　　如今的猴子充好汉，

　　拉起犁耙把田耕，

　　哈……好不开心！

　　耿志高　（对登山）听，这些话好挖苦！娃儿，顶住，腰杆挺起，放精神点！还他几炮！

　　刘登山　（满不在乎）嘻嘻，雕样子嘛！好吧，针锋相对，我雕雕自己的相！

　　（唱）胆大敢抱老虎的颈，

　　爬上高山总想探星星。

　　双脚生成千里腿，

　　五湖四海拜先生。

　　耕田嫌牛生得笨，

　　做梦总在月球行。

　　破衣破帽过市镇，

　　卖东卖西买书文。

　　讥笑揶揄当作耳旁风，

　　哪管人称飞将军！

　　耿大雷　四叔，凭什么选他当队长？

　　耿志高　凭他肚里的墨水，凭我一把手的权力！

　　耿大雷　（大声）四叔，你……你又错了！

　　（灯暗）

　　第二场　　　

　　（耿志高的家。）

　　（耿志高挑担行李上。）

　　耿志高　（唱）我老耿年纪并不大，

　　再过两年才满个花甲。　　

　　想当年扛起梭镖把土豪打，　　

　　转眼就变得胡子拉碴。

　　前些年受过表扬也挨过骂，

　　三十多年尝尽了甜酸苦辣。

　　有的人整得我骨头散架

　　我也曾拿起绳索把人抓；

　　大鱼小鱼虾子泥鳅都挨了几下，

　　吃了亏说不出只好装哑叭。

　　回头一想，是一场大笑话，　　

　　你不怪我，我也莫恨他。　　　　

　　现如今党领导建设四化，　　　　

　　好政策，为国为民兴旺发达。

　　越干越喜越干我劲头越大，一把手主事人把重点来抓学科学、学技术，事关重大，选一个往日的对头来当家。

　　不怕人跳起脚来指着鼻子骂，

　　越骂越要你当他的学生娃。

　　挑行李回家去准备吵架，

　　皆因为她母女的脑筋结了疙瘩。

　　（改唱京剧）将身儿打坐在草堂之下，

　　叫一声我的老伴秀儿她妈。

　　为夫的又饥又渴肠肚打架，

　　快与我端饭菜倒杯热茶，哈……

　　抓大婶　（闻声上）嘻嘻，吃得快活！

　　耿志高　呃，讲对了，而今不快活的人有几个？

　　抓大婶　这是谁的行李？（翻看）锅碗瓢盆，还有这么多书，天哪，你抄谁的家啦？

　　耿志高　而今谁还干那种蠢事？先别问，来，陪我吃饭，老俩口谈谈亲热话。

　　抓大婶　你呀，越活越斜皮打垮啦。

　　耿志高　不对。要说我越活越聪明了。哎，秀她妈，如今年轻人谈恋爱怎么谈的？　　　　

　　抓大婶　嘻嘻，你问这些事干什么？

　　耿志高　我想学学。

　　抓大婶　啊，学恋爱？老不正经，你跟哪个谈？　　　　

　　耿志高　跟你嘛！俺俩年轻时是你爹你妈和我爹我妈代表俺俩谈的，俺俩连一天也没尝那个滋味，而今想过过瘾。

　　抓大婶　谁跟你油嘴滑舌？真不怕丑，吃饭！

　　耿志高　（按住她手）不行，谈了再吃！

　　抓大婶　（索性放筷）好，今朝就陪你不怕丑，谈！

　　耿志高　这叫考验老夫老妻的感情！（掩门）

　　（唱）叫一声同甘共苦的内当家，

　　我在难处求你拉一拉；

　　这一担行李请你安排下，

　　接来个高明师傅求你伺候他。

　　抓大婶　哦，是县里来的农技员哪！你如今只喜欢这种人；没错，我包哒！

　　（唱）叫一声秀她爹把心放下。

　　我保证亲亲热热迎到家；

　　我为他洗洗浆浆缝补衣褂，　　

　　我包他饿了有饭渴了有茶。

　　耿志高　嘿嘿，开头就谈得贴心了！只是呀…

　　（唱）这个人缺点多不好讲话，

　　你定要心放宽原谅于他；

　　这个人名声不好常常挨骂，

　　见了他你那脸上莫象苦丝瓜。

　　抓大婶　（唱）秀她爹这些嘱咐是多余的话，

　　为人不该揭人的伤疤；　　　　

　　哪个人十全十美无人责骂

　　哪个人有失误不靠人拉！

　　耿志高　哈哈，越谈越亲热，到底是我抓司令的堂客，风格高，有水平！

　　（唱）老夫妻知心话越谈越得法，

　　喜得我心头上好似清油抹；

　　倘若是他把你当亲娘认下，

　　那就算你伺候到了家。

　　抓大婶　嘻嘻，你只怕是多喝了几杯！人家县里来的大技术员，你想他喊我亲娘？我看你是想儿想癫哒，俺没那份福气。

　　耿志高　唉，他无爹无娘，一个光人，在外面闯荡了这么多年；而今你要是对他好，他工作安心了，还能不把你当亲娘看？

　　抓大婶　（生疑）闯荡？无爹娘？啊，他是……

　　耿志高　是个狠角色——飞将军！

　　抓大婶　（大骇）啊，是他！（饭碗落地）

　　（唱）听他言不由人心惊胆怕，

　　秀她爹好糊涂两眼变瞎！

　　你把那犟牯牛当匹宝马，

　　你把那水浮萍看成鲜花。

　　为何把流浪汉抬高身价？

　　为何把辅不正的阿斗满口夸？

　　你忘了千人百众将他骂，

　　你怎能红黑不分连累一家！

　　耿志高　（旁白）嘿嘿，犯过“左”倾错误的头头，老婆孩子也会受传染。喂，你是怕他呢，还是讨厌他？

　　抓大婶　我……要我伺候外流份子，不干！

　　耿志高　唉，一辈子没谈过爱，到老子只谈一回就反犟了！喂，真的不干？　　

　　抓大婶　不干就是不干！

　　耿志高　（来火了）不干，我抓司令强迫命令你干！

　　抓大婶　老抓哪！我跟你过了三十多年、没红过脸，吵过架，事事让着你。你来火了，由你发一顿；你得罪人了，我替你去陪情；你打人家了，我求人家打我。三十多年，为你担惊受怕了三十多年哪！　　　　前世的冤家，今世的这颗心，只当是为你长的。如今总算望到了太平年月，你就安份过晚年吧！国家这么大，人心这么杂，你就认定政策不会变？你把流浪汉捧上了天，迎进屋里来打伙成家，将来一搞运动，你怎么说得清白啊！（哭了）难道你不晓得秀梅的思想吗？她……会吵翻天哪……

　　耿志高　（旁白）难怪受过委屈的人胆子小呢，你看，堂客们听说要重用挨过整的人就吓得哭鼻子了

　　（耿秀梅提着肉、鱼闯进门。）

　　耿秀梅　爹，肉鱼买来了。妈，我饿了（上桌就吃）。爹，买肉买鱼请哪个贵客呀？

　　耿志高　（心不在焉）嗯，是……请贵客…”。

　　耿秀梅　区委刘书记明天来，是请他吧？

　　耿志高　（仍苦思）嗯……

　　耿秀梅　（忽发现）哎，妈，你怎么掉眼泪了？

　　耿志高　（急掩饰）秀梅，快，你妈眼睛里飞进去一个蚊子，快帮她吹一吹。

　　耿秀梅　哈哈……大白天哪来的蚊子？

　　耿志高　那……一定是个跳蚤跳进去了！

　　耿秀梅　嘻嘻，稀奇！（走近）妈，是跳蚤吗？

　　抓大婶　（亦掩饰）是，是跳蚤，已经跳出来了。（秀梅复上座吃饭，抓大婶赶紧收藏行李。不慎，茶缸落地，秀梅惊。

　　耿秀梅　妈，这是谁的行李？

　　抓大婶　是……是个下放的……农技员……

　　耿秀梅　下放的？（拾茶缸念字）刘登山！是他？爹，你想干什么？

　　耿志高　我准备摆开家庭战场，打仗！

　　耿秀梅　（气极）好哇，你公然把外流份子接来了！

　　（唱）耿秀梅见行李胸口气炸，

　　爹爹你一步走错害大家！

　　你不该忘记教训把路走岔，

　　你不该重用坏人眼睛瞎。

　　斗倒的对头你扶上马，

　　发霉的种子你想他发芽。

　　我耿家不收那破砖烂瓦，

　　这屋里有我没有他！

　　（正巧，刘登山背着蜂箱上。）

　　刘登山　老支书，我放在农科队的那袋7901除草粉，还是没有找到，您……

　　耿秀梅　（没好气地）少来摸螺拐！臭巴结！

　　刘登山　讲正经事逗什么霸罗！我那是高效除草粉，搞试验的，你别放到六六六粉一起……

　　耿秀梅　装得正经！搞试验，试验拉干部下水！

　　刘登山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

　　耿秀梅　就这意思：俺家里容不得溜须拍马的，来了就要请他出门！（持扫把）

　　刘登山　胡说八道！谁溜须拍马？你说清楚！

　　耿秀梅　你就是！我说了，你敢怎么样？　

　　耿志高　（对妻）看，两军对阵，打响了吧？　　

　　耿秀梅　（冲其父）糊涂官，丧失立场，丢人！

　　耿志高　唉，而今独生女儿十个就有九个凶得很！看，欺到我一把手的头上来哒！

　　耿秀梅　哪个欺负你？是你自己两眼无珠，红黑不分，把这个流窜了十几省，

　　斗了十几次、披麻袋片、捡面汤喝的……

　　刘登山　（怒吼）住口！（挥拳）你敢再污辱我一句，我要你的鼻子搬家！

　　耿志高　好！有骨气！污辱人格还行？

　　抓大婶　你疯了？黄鹤楼上看翻船，你存什么心？

　　耿志高　一片好心！给“四化”的闯将擂鼓助威咧！登山，（指蜂箱）搞现场教育！老妈子，快，逃“兵荒”去！（拉她下）

　　耿秀梅　（气极扫地）滚，滚！我要扫渣滓！

　　刘登山　（嘻笑退让）哎，犟妹子，你敢再扫一下，我就要露点真功夫你瞧瞧呢！

　　耿秀梅　偏要扫，偏要扫！渣滓，渣滓！

　　刘登山　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团支书，招架我的黄蜂！（打开蜂箱，黄蜂涌出，朝她扑来，秀梅惊叫）哈哈……

　　（唱）打开我的宝箱盖，　　　　

　　调遣我的天兵来；

　　俺是黄蜂的大元帅，

　　“呼”众位将士打起来！

　　给我咬她的手，

　　不可咬她的腮；

　　（插白：“嘘……朝她脚上来两下，哈……）

　　（接唱）只教你尝点小厉害，

　　奉劝你不要光靠红招牌！

　　（他一阵口哨：“吁……回来！”）

　　（黄蜂“回营”，他盖上箱盖，笑声不停；耿秀梅叫苦连天，耿志高在窗口嘻笑。）

　　刘登山　如何如何，团支书同志？莫说你是个犟脑壳，就是那百亩棉地的棉蛉虫捣乱，我这千军万马也收拾得了呢！

　　耿秀梅　（忍痛但不示弱，审案似的）飞将军，你给我规规矩矩站着！

　　刘登山　是！

　　耿秀梅　老老实实听着！

　　刘登山　是！

　　耿秀梅　上个月你为什么又游荡到长沙去？

　　刘登山　你爹知道。

　　耿秀梅　倒流城市干了些什么？

　　刘登山　你爹知道。

　　耿秀梅　和哪人有来往？

　　刘登山　你爹知道。

　　耿秀梅　你哪来的钱养黄蜂、买药粉？

　　刘登山　你爹知道。

　　耿秀梅　搞了哪投机倒把活动？

　　耿秀梅

　　刘登山　（同时）你／我　爹知道。

　　耿秀梅　如今投机倒把的人物满天悦，你也是本性难改！还想拿我爹作挡箭牌，妄想！追不出你的根底，我誓不为人！

　　刘登山　那好哇！嘿嘿，搞清楚了我收你做徒弟！

　　耿秀梅　（更气）呸，不要脸！快走……（又扫）

　　耿志高　（奔出大怒）太放肆了！真是胆大包天！当真的老子会把你当个人王吧？想错哒！这样的飞将军，你不喜欢老子喜欢，他是堂堂的农科队长，两千多人的教师，你老老实实当学生！他在俺家住定了！看不惯，给老子滚！

　　（秀梅大哭，奔入室内。）

　　刘登山　摇头一笑，收拾行李。

　　刘登山　（自语）聪明的糊涂人。老支书，您的好心暂时无好报，看，她都六亲不认了！　　　　

　　耿志高　怕什么？六亲不认，八亲不认我也不在乎！（发现他想走）你给老子放下！　　　　

　　刘登山　人的觉悟要耐心等待，反对派太多，暂退！

　　耿志高　（暴怒）放下！

　　（唱）听他言气得我浑身颤抖，

　　说什么对头多暂时罢休！

　　胆大何惧满山虎豹吼，

　　胸有豪气敢斗犟牯牛。

　　耿志高平生只知朝前走，

　　认准的方向决不回头！

　　奔四化正象那烽火战斗，

　　你怎能不与我风雨同舟？

　　俺活着摆不脱贫穷落后，

　　死到黄泉也害羞！

　　刘登山　（振奋）好，就凭这话，有人拿棍子赶我也不走了！（放担）老支书，俺就从办农技班开始！走第一步！

　　耿志高　先吃饭！老子学了肖何追韩信，才追到你这个飞将军！可你再要丢下乡亲父老四处流浪，老子又要整你的弯筋！

　　刘登山　嘿嘿，要不是俺村里的科盲太多，我还不会心甘情愿当外流份子呢。

　　（耿大雷拎着一包棉花上。）

　　耿大雷　四叔，成功哒！哈哈，成功哒！

　　耿志高　你这个冲天泡，什么事成功了？　　

　　耿大雷　那个飞将军不是在外流浪是学技术去了呢，肚子里有真货。您看，九队棉花仓库里的红蛉虫，全消灭了！那硬不是吹牛皮！

　　耿志高　（大喜）真的？（看棉花）怎样消灭的？

　　耿大雷　象淮海战场一样，打了歼灭战。飞将军从苏北买回的金小蜂放进仓库，“杀杀杀”只几天就吃得精光！嘿，这个飞将军——

　　耿志高　（瞪眼）什么飞将军飞将军的！人家是田秀才！是……教师爷，不准再喊了！

　　刘登山　嘿嘿，这没有什么，我不在乎。

　　耿大雷　（发现他，极尴尬）哦……秀才教师爷，（大声）登山同志，怪我大老粗有眼不识泰山！

　　（三人大笑，抓大婶啼哭而出。）

　　抓大婶　秀她爹，俺秀梅提起包裹从后门跑了！

　　耿志高　（怒吼）雷娃。她跑到天边，也抓回来！

　　刘登山　慢点！（拿药和书）刚才我跟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派遣我的天兵打了

　　她几下，这药，治她的疼病；书，治心病。

　　耿大雷　（念书名）《农业科技入门》！

　　（灯暗）　　　　

　　第三场

　　（幕启：农技班课堂，有挂图、黑板等物，人们并坐着听刘登山讲课。）

　　刘登山　……我们不主张在棉地里过多能用剧毒农药，尤其在棉苗前期，使用剧毒农药有副作用。因为它敌我不分，益虫害虫同时遭殃，破坏了生态平衡，不利于生物防治。除草剂也要……

　　耿志高　（插话）不错，难怪你养黄蜂、金小蜂对付棉蛉虫呢，这就叫生物防治——

　　抓大婶　（扯他衣角）莫打岔，人家老师讲！

　　耿志高　（歉意一笑）哈哈，是不该多嘴，我这个人发号令搞惯了，莫怪，莫怪！好，先生讲，学生听。

　　刘登山　嘿嘿，对生物防治、完全领会对了嘛；黄蜂就是最有威力的天敌……（耿大雷突然闯入。

　　耿大雷　四叔，我找遍了亲戚家里，没见秀梅。

　　抓大婶　（惊）怎么得了啊！我找你要女儿——

　　耿志高　课堂不谈家事，听课，压倒一切！

　　（耿大雷寻到靳四妹身边坐下，青年们呶嘴暗笑，四妹急提问转移视线。）

　　靳四妹　刘队长，你不是要讲7901除草粉吗？

　　刘登山　现在就讲：请看黑板上的棉叶蝉，最怕六六六粉；7901除草粉，颜色和形状都跟六六六粉相似，弄错就会死苗……

　　（有人鼾声如雷，耿志高惊起。）

　　耿志高　（制止讲课）慢点，哪个在打瞌睡？

　　（众人目光集中到靳岩滚夫妇身上。）

　　众　人　靳岩滚俩口子睡得象醉鬼！

　　靳四妹　爹，妈……（欲上前推醒）

　　耿志高　（制止）嘘……（小声）我抓司令今天抓到个开现场会的典型材料！刘登山讲课暂停，大家到外面躲起来，听我的指挥！　　　　

　　嘘……（指挥众人蹑手蹑脚下）　　

　　（他进入内室，拉掉电闸，灯灭。室外，众人谛听；室内，耿志高开了广播。）

　　广播声　社员同志们，靳岩滚家里起火啦！快去救火啊！（反复喊叫）

　　（菱角蝴婶惊醒，猛推岩滚。）

　　菱角婶：“背时鬼吔，还睡呀！俺屋里起火哒！”

　　靳岩滚　起火哒！快，抢箱子，九十八元存款折放在里面的，快抢！

　　菱角婶　哦，这不是俺的家，俺在农科队呀！

　　靳岩滚　在农科队？那就不与俺相干，快走！

　　菱角婶　哎哟、门在哪方唦？（广播声）你听，还是俺屋里起了火，不得了，会烧光！

　　靳岩滚　（吓哭）何得了啊（二人乱摸乱撞）

　　（唱）靳岩滚在梦中忽听广播，

　　急得我象蚂蚁掉进热锅。

　　叫声堂客尖菱角呃，

　　你赶快赶快把门摸。

　　菱角婶　（唱）门在右来还是在左？

　　黑灯瞎眼我摸不着。

　　靳岩滚　（唱）哎呀你，你踩了我的脚，

　　菱角婶　（唱）哎呀你，你撞了我的脑壳；

　　靳岩滚　（唱）脚上的皮踩破呃，

　　菱角婶　（唱）头上撞起了它。

　　靳岩滚　（唱）这回遭了大祸，

　　菱角婶　（唱）都怪你这个死憨它！

　　靳岩滚　（唱）何得又怪我？

　　你责任也推不脱；

　　只怪你，吵死吵活要听课，

　　假充积极学科学。

　　菱角婶　（唱）你莫埋怨我，

　　俺俩命太薄；

　　二人唱　只怪瞌睡太可恶，害得俺，烧得精光怎么活？

　　靳岩滚　（痛哭）呜……摸到门没有？

　　菱角婶　没有咧，死丫头也走了，四妹子吔……

　　靳岩滚　听这个背时课，学什么科学！老子一世没进过学堂门，也跟着别人种了几十年地；是哪个兴的这种缺德事哟！

　　（忽然灯亮，耿志高从内室出。）

　　耿志高　不是缺德是积德！学文化、学科学，灵丹妙药，专诊你们这样的睁眼瞎，搞生产责任制，最需要这副药。都进来！

　　靳岩滚　（欲跑）抓司令，学不成，俺家里起火啦！

　　（众人一拥而进，堵在门口哈哈大笑……）

　　靳四妹　爹，妈。你们睡醒了没有？

　　靳岩滚　醒了醒了！四妹，箱子抢出来没有？

　　耿大雷　抢出来了！九十八元存款，四妹要给我买块手表呢！

　　菱角婶　你敢？动我一毛钱，老娘拉你滚水！老家伙，快去看被子烧了没有？（欲下）

　　耿志高　不用看了，没烧你一根草！你搞假听课，真睡觉，我也让你演演“一场虚惊。”登山，现场会开始。

　　刘登山　（伸手）岩滚大叔，交来吧？

　　靳岩滚　交，交什么？

　　刘登山　前天我给您的作业本，三道农药使用练习题，大家都交了，就你没交。

　　靳岩滚　那个本本……叫四妹她妈生炉子了。　　

　　刘登山　哦，干净彻底。给您发的识字课本呢？

　　菱角婶　都叫这个背对鬼卷喇叭筒抽烟了。

　　刘登山　啊，您二老比秦始皇强一半，只焚书，不坑儒。嘻嘻……

　　耿志高　严肃点！嬉皮笑脸教不好这样的糊涂虫。你们看，他俩口子赤手空拳跑来假充积极学农技，打瞌睡咧，口水流湿了半边脸，这还能学到真本事呀？　　　　

　　众　人　（七嘴八舌）搞责任制翻不得老黄历……

　　耿志高　对，要学新套套！

　　（唱）种田不霸蛮，

　　讲究科学干；

　　你吃了几十年“大锅饭”，

　　如今要你当田老倌。

　　田老倌，偷不得懒，

　　作田犹如过五关；

　　有朝一日出差错，

　　我看你只有喊皇天！

　　（靳大发同一青年提看马灯手拿稻、棉苗上。）

　　靳大发　老支书，登山，情况非常不妙，晚上测报，虫情来得突然。八百亩水稻和一千多亩棉地，普遍有稻飞虱、棉叶蝉！

　　青　年　（示棉叶）岩滚叔的包产地里，棉叶蝉快成土匪窝了！（将棉叶交刘登山）

　　刘登山　老支书，我们到实验室测查一下。社员同志们，赶紧准备买六六六粉，普遍撒一次，围剿棉叶蝉！

　　（与耿志高等人入内室。）

　　菱角婶　（一喜与岩滚密语）六六粉，俺不用花钱买。（转面当众叫苦）天哪！俺的棉花完了！偏偏死寡妇的儿咧！背时鬼，春上分地，怪你摸它摸拐哒！

　　靳岩滚　三十八个它，我盯眉盯眼选了一个，哪晓得摸的是这块遭瘟地哟！唉，叫你正月初一莫倒马桶，你偏要倒，这不，背时哒，灵得很咧！

　　菱角婶　呸啾，怪老娘呀！我早就腊月二十四送灶王爷升天，烧几张钱纸点三根香，求个好年成，你硬舍不得花一角一分钱，怪你这个背时鬼得罪了菩萨呀！

　　（二人争吵，众人取笑，靳四妹羞臊。）

　　靳四妹　我的娘老子呃，你们丢尽丑哪……

　　（唱）乡亲们笑哈哈，

　　我心中象刀杀！

　　普天之下这般大，

　　难找我这糊涂的爹和妈。

　　开口就是荒唐话，

　　顽固的头脑结疙瘩；

　　推不醒拉不动不是争吵就是骂，

　　羞得我难抬头趁早逃出这个家。

　　（把大雷一拉：“大雷，俺俩走！”）

　　（同下。）

　　菱角婶　背时鬼，莫跟我吵，俺四妹跟那个大老粗跑哒！

　　靳岩滚　（猛醒）啊，我早就不中意这门婚事，你总说大老粗有力气，会做事。看，他分文没花就把姑娘领走了，哼，你跑，跑到天上去，老子也把姑娘追回来！

　　（夫妻二人大喊大叫下。耿志高等出门。）

　　耿志高　出了什么事，乱喊乱叫？

　　众　人　（纷纷报）岩滚家里一个追一个，跑哒！

　　（秦雨田拉着齐队长吵吵嚷嚷上。）

　　秦雨田　走，见抓司令去！哦，老支书，这回我揭发的事千真万确，齐队长把您女儿窝藏了三天，今早放她跑了！

　　耿志高　啊，尽是扯麻纱！你说，怎么跑的？

　　齐队长　我……难为人哪！（韵白）您的女儿秀梅和我的女儿红翠，好象同胞姊妹，朝朝每日在一堆。那天她同飞将军吵了嘴，跑到我家里睡，不准我走漏消息，还要我老伴送饭又送水。我明知你在找那个小鬼，可她高低不准我张嘴，您支书的女儿千金贵，我何得敢得罪？她要我借路费，我满处求人又跑腿。今早她俩吃饱了饭喝足了水，秀梅拉着红翠，一齐朝城里飞！。　　　　

　　耿志高　啊，飞到哪个城里去啦？

　　齐队长　她讲飞将军是在鬼哄鬼，拿7901除草粉骗得你支书入了迷，她要去农学院找余教授查对查对，弄不清飞将军的面貌，她俩坚决不回！

　　耿志高　（暴怒）无法无天！无法无天！无法……

　　刘登山　不，敢作敢为！敢作敢为！老支书，耿秀梅是好样的！搞科学实验，就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灯暗）　　　　

　　第四场

　　（幕启。靳岩滚的家。一幢板房，室内对开两门，一门紧锁、一门敞开。）

　　靳四妹　（扒窗口喊）放我出去，爹，放我出去……

　　靳岩滚　（冲出）鬼喊鬼叫，吵死？出去？莫想！

　　（唱）你无法无天胆子太大，

　　竟敢自己找婆家！

　　大老粗若不依从我的价，

　　他休想吃我的饭来喝我的茶！

　　哪一个亏本把女儿嫁，

　　老子我不会当那傻瓜。

　　现如今风气坏得不象话，

　　男男女女见面就笑哈哈。

　　刘登山瞎吹呼科学文化，

　　把全村年轻人撩得心开花。

　　明读书暗谈爱难分真假，

　　女孩儿人长树大还不会绣花。

　　这真是稀奇古怪的大笑话，

　　怪只怪异想天开的耿老抓。

　　一把铁锁我在门上挂，

　　（插白：哼，耿老抓、刘登山，还有那个没良心的大老粗呀！）

　　（接唱）你有三头六臂难把我的女儿拉！

　　（菱角婶轻脚轻手搬着那袋7901药粉出来。）

　　菱角婶　老家伙，（呶呶嘴）她怎么不吵哒？

　　靳岩滚　叫我一骂，安闲了。（扒窗看）睡着了。哼，这把铁锁比他抓司令还厉

　　害！

　　菱角婶　走，趁别人没出工，快把六六粉撒了。

　　靳岩滚　是在农科队背回的那一袋吧？你没搞错？

　　菱角婶　我还没你机灵？没错，快去撒，让刘登山发现就糟了，他天天在找呢。

　　（二人快速地把药粉倒进桶，扔纸袋下。）

　　（刘登山背着药粉、挎包，提着小黑板上。）

　　刘登山　（唱）木船不动要人划，

　　小车不动靠人拉。

　　黑板提在手，书包肩上挎，

　　我把智慧的钥匙送到家。

　　不怕他说我的邋遢话，

　　不怕他顽固脑袋结疙瘩。

　　勤耕耘、勤浇灌，

　　洪荒野地定能开鲜花。

　　（喊：岩滚叔、菱角婶，上课哪！人呢？）

　　房内声　哪一个？

　　刘登山　我，飞将军给您送书送药来了！

　　靳四妹　（扑窗口）刘队长，我爹锁了我三天，快救我出去呀！俺大老粗怎么不来？

　　刘登山　老支书派他到省里抓秀梅去了。嘿嘿，你妈到处说你和他当外流份子去了。

　　靳四妹　愚蠢自私的人，不是霸蛮，就是撒谎！

　　刘登山　好，这话讲得有水平，可要补充一点：不要嫌弃他们。（示黑板）俺年轻人要专找这种人打交道。

　　靳四妹　（不解）专找他们？

　　刘登山　世道好，年轻人要做的事就多了嘛！

　　（唱）小小黑板四方方，

　　天时地利在板中央；

　　文盲见它眼发亮，

　　外行见它变阿行。

　　可望六畜都兴旺，

　　可望五谷堆满仓。

　　我把书本来送上，

　　定让这家家户户变学堂。

　　掏出农技挂图到处张贴。

　　（秦雨田拿农药袋欲进门，闻声停步谛听。）

　　靳四妹　送教上门？你真是一片深情哪！

　　（唱）登山哥你好思想，

　　助人为乐热心肠。

　　你是俺青年人的好榜样，　　　　

　　你给俺打开了心灵的窗。

　　可惜我身不由主锁了翅膀，

　　难得你慷慨献出的知识宝藏。

　　只怪这家庭的锁链将人捆绑，

　　可恨我那封建糊涂的爹和娘。

　　（秦雨田如获至宝地飞跑而下。）

　　刘登山　嘿嘿，四妹子，莫性急。蒋介石那么一支倒灶军队，俺的共产党敲了几十年才敲垮呢；封建和愚昧，多少年哪。三千多年的老资格，光靠讲几节课念几本书就能消灭？嘿嘿，要打持久战！

　　靳四妹　唉，封建老顽固，真难办哪……

　　（唱）房内锁姑娘，

　　房外好风光。

　　我好似断翅的鸟儿空张望，

　　飞来飞去飞不过墙。

　　无情的绳索将人捆绑，

　　怎知道，　　（数社员暗上）

　　还有那无形的枷锁把心灵伤。

　　逃不出世俗的手掌，

　　又难忍离开那糊涂爹娘；

　　几回梦里追理想，

　　登山哥，愿你做我们的桥梁。

　　刘登山　嘿嘿，莫夸奖罗，我呀，批评表扬都不起作用。前些年，一回家就挨斗，成了个打不死的程咬金；今年，抓司令追到农学院弄清了我的面貌，把我当个宝贝请回来，可我不争气，把余教授帮我搞的那包7901弄丢了，几年的功夫白费。唉，我也是个草包！有人劝我谈恋爱、一事无成，干脆，光棍一生！

　　靳四妹　那你不打算成家啦？

　　刘登山　这呀，看时机，也要看准对象。

　　靳四妹　现在看准了对象吗？

　　刘登山　看准了，这就是！（指黑板上画的7901）

　　（正好秦雨田领靳岩滚夫妇上，众人惊报：“成哒，谈成哒！当面说‘看准了’呢”。）

　　靳四妹　唉，难哪！俺年轻人每走一步，都有人看不顺眼。就说找对象吧，国家不是给了俺婚姻法的保护吗？可……

　　刘登山　国法也常常管不住无知的蛮人。现在，我们要攻的封建堡垒，比打仗时候还多！

　　靳四妹　你有办法救我出去参加攻堡垒吗？

　　（刘登山略思忖，从挎包里拿出一瓶药水。）

　　刘登山　好办法！（奔窗口耳语，给她药水）首先攻你爹你妈两个顽固碉堡！

　　（靳岩滚听罢怒极，冲进屋举棍就打。混乱，菱角婶狂叫助威，众人看热闹、劝架。）

　　靳岩滚　流氓份子！老子是碉堡，你攻，你来攻！

　　刘登山　（嬉笑地）嘻……莫打，君子动口不动……

　　靳岩滚　不打？打不死你！老子早就要找你出气的！这回勾引我的姑娘……

　　刘登山　嘿嘿，你姑娘有主的……吱，还打？

　　靳岩滚　还打，还打！娘的，你兴起些巧板眼，讲课讲课，害得老子打瞌睡，出洋相！

　　刘登山　我是给你教书的老师呀，嘿嘿，还打？

　　靳岩滚　今天是老子打老师！（越发逞凶）

　　刘登山　嘿嘿，你打我跑不还手，大叔，你经不起一拳！

　　（忽大叫）莫打，看，靳四妹喝水了！

　　（靳四妹在窗口故意抱起瓶子喝。）

　　众　人　赶快开门，四妹喝农药了……

　　（更混乱，菱角婶号哭开锁，刘登山暗笑。）

　　秦雨田　岩滚，我这回检举的没错吧？算我立了大功。你捡的那包六六粉该分点吧？　　　　

　　靳岩滚　要死人哒，你还趁火打劫！哎，地头没撒完的六六粉、不准动我一两！

　　刘登山　（猛惊）啊，六六粉？你从哪里捡的？

　　靳岩滚　你管得着？捡的当买的，放规矩点！（欲捆）

　　刘登山　莫开玩笑罗！（发现包装袋）7901！啊，你把我的除草粉当六六六粉撒了？

　　（众人已将“中毒”的靳四妹扶了出来；菱角婶哭天哭地，刘登山发抖发狂。）

　　刘登山　（哭）天哪！（扑向岩滚）你愚昧自私得麻木了呀！八亩棉花苗，被你一手消灭光了！那是什么六六粉？是除草剂研制品！你连这么几个字也不认得吗？（狂怒）靳四妹，你袒护糊涂爹娘干蠢事，枉为农科队员，我要开除你！

　　（疯狂地冲下，岩滚木然。）

　　靳四妹　（忽地站起）刘队长，他们偷着干的事，我不知道呀！（追下）

　　众　人　（惊异）啊，她没有中毒？

　　秦雨田　（拾起药瓶看）哦，她喝的止咳糖浆！

　　（灯暗）

　　第五场

　　（幕启。夜景，旷野中一块萎死的棉地。）

　　（耿志高在台的后正中，刘登山在台左缘，靳岩滚在台右缘，三人放声大哭。）

　　（三盏追光灯，各照一人，时明时灭。）

　　三　人　棉苗啊，你死得好惨哪……

　　（同唱）我一世没流一滴泪，

　　今日里，面对棉苗放声悲。

　　真好比挖了我的心肝肺，

　　棉苗啊，你实实倒了血霉！

　　靳岩滚　（唱）我为你三伏暑天流汗水，

　　耿志高　（唱）我为你长得快擂鼓又助威；

　　刘登山　（唱）我为你保株保苗心操碎，

　　三　人　（同唱）我为你把浑身干劲都发挥。

　　靳岩滚　（唱）自从这责任制到了生产队，

　　我起早贪黑忙到天黑回。

　　路上的干牛粪我看得宝贵，

　　用手捧用肩挑总在积肥。

　　人都说唯有棉花的价钱美，

　　在梦中常见钞票朝我飞。

　　怪只怪飞将军那个背时鬼，

　　一包药害得我吃了大亏。（大哭）

　　刘登山　（唱）前些年国运败叫人心碎，

　　血性的男儿心不灰；

　　怎奈是积下了千年愚昧，

　　冰冻的心灵钢针难锥。

　　分明是情理事看成鬼魅，

　　分明是荒诞事信如神威。

　　破迷信比攻碉堡难十倍，

　　讲科学常叫人啼笑皆菲！

　　（蹲下，暗自饮泣。）

　　耿志高　（唱）原以为责任制各就各位，

　　比干劲八仙过海各显神威。

　　先只想办个先进的农科队，

　　把这科学种田推一推。

　　又谁知，碰他娘的鬼，　　　　

　　满肚子希望化成灰！

　　自私自利小偷小摸搅浑水，

　　什么互教互学谈情说爱混一堆。

　　耿老抓我辛辛苦苦成白费，

　　老子丢人现丑头一回！

　　斩岩滚　（唱）该死的靳老抓实实把我毁，

　　搞包产害得我岩滚把产赔；

　　耿志高　（唱）该死的刘登山问心有愧，

　　丢正业搞恋爱心在云里飞！

　　刘登山　（唱）该死的靳岩滚白活几十岁，

　　偷瓜果却把蜜枣当杨梅。

　　（三人圆场。）

　　靳岩滚　（唱）我要找耿老抓赔我的损失费，

　　耿志高　（唱）我要找刘登山揍他几捶！　　　　

　　刘登山　（唱）我要给靳岩滚再灌墨水，

　　三　人　（同唱）棉苗死，哭破喉咙也哭不回。

　　（鸡鸣天亮。三人面面相觑，互相质问。）

　　靳岩滚　（有点畏怯）老支书，你……（终于鼓起勇气）你头一不该器重这个飞将军，弄些鬼药害死人罗！

　　耿志高　嗯，这是头一件事害了你，第二件呢？

　　靳岩滚　第二不该搞这个包产，而今我这八亩棉苗死得精光，你、你要包赔！（拍拍胸）而今我靳岩滚不得怕你了！

　　刘登山　好家伙，你盗窃科研农药，把除草粉当六六六粉撒，毁了国家的种植计划，毁了科研成果，我要告你！

　　耿志高　你小子也别神气！老子是要你当农科队长，发挥科技特长，你却发挥起恋爱特长来了！只顾谈情说爱，把科研农药也叫这个憨老头偷去了，你有脸？

　　刘登山　老支书，我在跟谁谈情说爱？

　　靳岩滚　跟我的姑娘谈爱，老子亲耳听到的！

　　刘登山　你听到什么？

　　靳岩滚　（学登山语气）这么的：“我们要攻的碉堡，比打仗时候还多。”还要首先攻我这个碉堡，你当老子不敢检举吧？

　　（靳四妹、菱角婶和秦雨田吵上。）

　　秦雨田　（声最大）尖菱角，你莫恩将仇报！我听得很清楚，是在谈爱，扯谎我是畜牲！

　　菱角婶　俺女儿不承认，你为何向抓司令汇报？

　　秦雨田　检举揭发，革命行动，我检举——

　　刘登山　（紧接）一套假把戏！

　　靳四妹　（泣诉）老支书，秦老倌是冤枉人哪！求求您，别让他给年轻人脸上泼污水啊！登山哥为人正派，他是好人

　　耿志高　而今的好人多得很，见好就该乱爱吗？

　　靳四妹　您？现在还是这么主观呀……

　　刘登山　（激动地）老支书，在基层干部中，您算得上是位清官，可您还算不上一位清醒的官哪！

　　耿志高　（触动）啊，不是个清醒的官？（略思）嗯，这小子讲得蛮有道理！想我抓司令是有这么个头脑简单的毛病，要不，前些年跳什么“忠”字舞呀，剁什么尾巴呀……还会那么积极带头？可这一回，你们俩唱的……哎，秦雨田，她怎么唱的？

　　秦雨田　（学四妹唱）这么唱：　“可惜我身不由主断了翅膀，难得你刚才现出金银宝藏。”哼，连彩礼都快收哒！

　　靳四妹　（怒极，猛一巴掌）秦跛子，卑鄙无耻！你，你也养了姑娘呀！（哭下）

　　菱角婶　（慌了）四妹子，四妹子！（对岩滚）背时鬼，她会投河上吊呀！（跑下）

　　靳岩滚　（猛醒）嗐，老子种棉花赔产，养女儿上吊，何得了啊！（喊下）

　　（秦雨田趁机溜走，陆续来的群众大笑。）

　　刘登山　唉！真是乱七八糟！

　　耿志高　是糟得很，这靳岩滚秦雨田愚昧无知，我才跑到省里把你这个飞将军抓回来，原想请你当教师爷改变这些人的面貌，可你这家伙不争气，跟姑娘们嘻嘻哈哈酸卜溜秋的。当农民就得象农民打扮（将自己的白头巾取下）要学老子这样围包头，一看就顺眼！（指使俩社员把刘登山按住，亲自动手强迫给他围上湖区式的包头）

　　耿志高　不这么强迫命令，科技人才保不住……

　　（靳大发欢快地跑上。）

　　靳大发　老支书，大喜事呀！

　　（唱）枝头鸟儿闹声欢，

　　幸福大队喜迅传。

　　兄妹二人回家转，

　　城里驾来机帆船。

　　耿志高　哦，是俺秀梅和雷娃呀！大惊小怪的。

　　靳大发　哈哈，这回要大惊大怪呢！

　　（接唱）机帆船、装得满，

　　深情厚谊重如山

　　省里关照俺大队，

　　科研单位齐支援：

　　农药装来几大罐，

　　还有尿素碳酸氢铵。

　　这真是雪里送寒炭，

　　十拿九稳夺丰年！

　　耿志高　哈哈，这真值得大喜大贺呀！有这么多农药化肥，俺就象老虎添翅膀了！哎，省里为什么支援我们一个大队？这里面一定有蹊跷，没听秀梅怎么说？

　　靳大发　这事她没讲。只说飞将军是个大骗子！

　　刘登山　啊，我又成了个大骗子？

　　靳大发　嗯，还说……要跟你算总账！

　　刘登山　还要算总账？

　　靳大发　嗯，神气乎哒！看样子会跟你吵恶架（登山飞跑下。　　

　　耿志高　登山，登山……怎么回事？又把老子搞懵了！

　　（灯暗）

　　第六场

　　（幕启：耿志高的家。刘登山在收拾他的东西，抓大婶慌慌张张从内室出。）

　　抓大婶　登山，俺丫头真的说了那些混账话？

　　刘登山　说就说嘛，俺惹不起躲得起！

　　（唱）数月来打扰你这好妈妈，

　　登山我才体会慈母情最佳。

　　您为我洗洗浆浆缝补衣褂。

　　您为我一日三餐送水又送茶。

　　我本当安营扎寨干“四化”，

　　怎奈是有意栽花花不发。

　　我只得远离她免得吵架，

　　再不能连累你骨肉分家。

　　抓大婶　（唱）怪只怪俺丫头泼天胆大，

　　疯癫癫去省城扯些麻纱；

　　俺求你放宽心长此住下，

　　真要走还得等俺的老抓。

　　登山仍然清东西，抓大婶一件一件夺回。

　　（耿志高气冲冲急上。）

　　耿志高　登山，你怎么跑回来了？（发现）啊！你想干什么？

　　刘登山　想过几天安静日子。

　　耿志高　你……你这是逃跑主义！革命，只能进攻，不能撤退！耿秀梅的几句话，就把你吓退了，没骨气！

　　刘登山　不，时间不能用在吵架上头。（欲走）

　　耿志高　放下，给我放下！塌了天有我老子顶！

　　（打扮得有点象城市姑娘的耿秀梅闯入。）

　　耿秀梅　报告爹爹妈妈同志．女儿凯旋归来！

　　耿志高　神气！（怒）老子要整得你变鬼叫！

　　（指登山）你看，这就是你带回来的恶果！

　　耿秀梅　（复杂的表情）啊，登……山……

　　（伴唱）今日里才明白，

　　睁眼识君才，

　　羞得人好不自在，

　　哎呀呀，如何下台阶……

　　耿志高　说他是个大骗子的是不是你？

　　耿秀梅　他的确骗了俺这么多年哪！

　　耿志高　扬言要跟他算总账的是不是你？

　　耿秀梅　也是我说的，该算总账了！

　　抓大婶　癫丫头，我看你前些年搞运动的阴魂未散！

　　耿志高　（击桌）瞎胡闹！干那种冤屈人的蠢事，你当团支书的一个人去干！去斗！老妈子今天死人翻船，不与俺俩相干！（二人下）

　　耿秀梅　我，又闯了大祸呀……（登山只顾清理）

　　（旁唱）老爹爹忽然间霹雳怒吼，

　　惊得我三魂七魄颤悠悠！

　　满怀着一腔喜悦见亲友，

　　怎知道亲爹娘火上眉头！

　　怪只怪俺多年喝醉烈性酒，

　　害得这青年志士终年愁。

　　此一番省城查访识俊秀，

　　不由我又是痛来又是羞。

　　眼见他整顿行装又要走，

　　真好比将我棒打鞭子抽。

　　走上前来求宽宥，

　　细语轻言问缘由。

　　（刘登山整顿好了行装挑起欲走。）

　　耿秀梅　放下……（登山不理）我求你放下！

　　刘登山　吔嘿，怎么客气起来啦？先前我是外流分子，而今又成了大骗子，你——

　　耿秀梅　你是骗了人。这么些年隐瞒身份，扮成个飞将军，欺骗人，捉弄人，余教授全告诉我了，你，真有狠劲哪……

　　刘登山　好，好，我算怕了你！和平停战！（欲下）

　　耿秀梅　不，是我……服了你！（哭入内室）

　　刘登山　啊，怎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嗯，烈性人常常容易转弯！看样子这个徒弟收得成了……

　　（锣鼓声闹来，耿大雷同众社员拥入。）

　　耿大雷　四叔，四叔！哦，登山，恭喜恭喜！

　　耿志高　（出）隔了座太阳山，也知道是你在打雷，什么事这么敲锣打鼓的？

　　耿大雷　哈哈，天大的喜事啊！

　　（领唱众和）

　　四九年哪大解放，

　　黎民百姓喜洋洋！

　　众青年　（和唱）我们没赶上，

　　叔叔伯伯们沾了光。

　　耿大雷　（接唱）七六年哪喜讯降，

　　盼得打倒“四人帮”。

　　众青年　（和唱）我们正赶上，

　　心里喜得发了狂，

　　耿大雷　这回的喜讯北京来，

　　（抖出一张特大奖状置于台正中。）

　　众人齐　唱哈哈哈，家乡出了个状元郎！

　　秦雨田　（挤进去念）“奖给7901高效除草剂的发明者余镜轩、刘登山同志。中国农业科学院“。嘿，我早看得出飞将——不，俺们登山队长有板眼嘛！（众讥讽大笑）

　　耿志高　（举起奖状）嘿嘿，乖乖我的儿！这硬是中了状元！哼，让那些软骨头看看，俺中国土生土长的专家比那搞六六六粉，1059的洋先生们不得差！（对众）哈哈哈，知道吗？这小子当了这么多年外流份子，就是搞这个家伙去了，受得气，硬角色！

　　刘登山　老支书，莫夸罗！我这个人是狗肉上不得正席，一表扬就会翘尾巴。

　　耿志高　翘尾巴就剁，老子当过剁尾巴的司令！

　　众　人　（大笑）哈哈看抓，司令喜的！

　　耿志高　老妈子，今日是大喜，烧茶、装烟；姑娘小子们，锣鼓家什现成的，唱个歌、跳个舞，文娱文娱。哎，俺家的“人王”呢？哦，惭愧了，嘻嘻，在房里哭鼻子呢，头一回打了败仗！（喊）秀梅，出来！哭鼻子也得给老子跳舞唱歌，这才叫真正的政治鼓动工作！

　　（姑娘们嘻嘻哈哈拉出似啼似笑的秀梅，姑娘们伴舞伴唱，秀梅独舞领唱）

　　看世道正好，

　　喜阳光普照；

　　一帆风雨后，

　　脸挂笑，把往事全抛。

　　千古的尘垢费力扫，

　　因袭的重担莫再挑。

　　前途一条金光道，

　　征人行，路远山高。

　　刘登山　（激动地）谢谢你，秀梅同志！我总算听到你一句“把往事全抛”。现在，我可以把它缴纳给你了！

　　（交一红包）

　　耿秀梅　（接过手）这是什么？

　　刘登山　团支书同志，请收下共青团员刘登山三年的团费！大老粗，余教授带来7901吗？

　　耿大雷　带来五包，都在船上。

　　刘登山　走，同我去搬两包来！（拿起凉席）

　　耿大雷　搬两包干什么？

　　刘登山　再把靳岩滚的八亩地撒一层！

　　耿志高　还要撒呀？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刘登山　嘿嘿，卖的高效除草剂！让科盲造成的损失，如数追回来！叫靳岩滚哭了又笑！老支书，耿妈妈，再见！

　　（夹着凉席、蚊帐，背着挎包，把耿大雷一拉，二人跑下。）

　　抓大婶　老家伙，快抓住唦！

　　耿志高　（这才发现）啊，蚊帐席子都带走了，他不来哒？

　　（灯暗）

　　第七场

　　（幕启：繁花似锦的芝麻地。）

　　（数声笛鸣，刘登山驾拖拉机运肥料上。）

　　刘登山　（唱）走南闯北飞将军，

　　骑匹铁马田边奔；

　　哪管前方多逆境，

　　我脚踩浪花过洞庭。（驶下）

　　（耿大雷驾拖拉机上。）

　　耿大雷　（唱）亲帮亲来邻帮邻，

　　女婿帮的老丈人；

　　不喝酒不吃饭帮他送粪，

　　实指望感动岳父岳母两颗心。

　　（刘登山驾车复上，二人跑园场。）

　　二　人　（合唱）莫笑我碰破头皮不知教训，

　　硬要那犟牯牛听懂琴音；

　　哪怕他是根铁棒棍，

　　我也要把他磨成绣花针。

　　刘登山　（唱）提起那个靳岩滚，

　　耿大雷　（唱）我喊他岳老子他不应承。

　　刘登山　（唱）我教他学点农技他硬不起劲，

　　二　人　（同唱）你说气人不气人！

　　这回他出了丑亏了老本，

　　八亩棉苗没活一根；

　　我为他追损失救他一命，

　　刘登山

　　耿大雷　但愿他从此变个聪明人／答应这门亲。（二人下）

　　（靳岩滚、菱角婶提着饭篮、茶壶上。

　　菱角婶　（唱）正月里我夫妻出门观气候，

　　责任制俺不懂随波逐流。

　　靳岩滚　（唱）二月里我夫妻好似垂柳，

　　无主张软绵绵象把魂丢。

　　菱角婶　（唱）三月里我夫妻象喝甜洒，

　　搞包产能发财喜上心头。

　　靳岩滚　（唱）四月里我夫妻鬼迷心口，

　　在课堂打瞌睡还把药偷。

　　菱角婶　（唱）五月里我夫妻动错了手，

　　举棍棒打好人罪该砍头。

　　靳岩滚　（唱）六月里我夫妻出了大丑，

　　拉着一匹“宝马”当了“牛”。

　　二　人　（同唱）毒死了棉苗七亩九分九，

　　哭昏了脑壳哭破喉。

　　多亏了两个好崽来搭救，

　　帮我补种的芝麻绿油油。

　　似这等好后生世间少有，（行弦）

　　菱角婶　喂，你说俺四妹到底看中哪一个？

　　靳岩滚　你不是偷偷看见她跟大老粗亲嘴了吗？那小子出五百元，我早答应嫁姑娘了。

　　菱角婶　你不是也看见她跟飞将军隔着窗户讲亲热话吗？喂，他中了状元有钱呢！

　　靳岩滚　我那是瞎子上坟——估堆。冤枉打了他一顿，可人家有文化的人气量大，没还手。

　　菱角婶　真是个好崽！听说中央赏他三千元呢！　　　　

　　靳岩滚　哦，你想他作女婿伢子呀！

　　（接唱）我看你磕头作揖也难求。

　　菱角婶　那就说不定咧！你没看见他教俺四妹学习的劲头？啧……比男人教堂客还殷勤得多！

　　靳岩滚　人家那叫……什么……新长征互助，向四化进军！

　　菱角婶　蠢宝！就进军不谈爱呀！再说，俺四妹长得多乖巧！哪个男伢不喜欢乖姑娘？他要出一千元，我就嫁姑娘。

　　哎，他在那里。呃，刘队长，辛苦了，歇歇气吃糯米粑粑呀……

　　（喊下）

　　靳岩滚　人家早跟抓司令打夥成家了，你梦想！老子只要大老粗五百块，靠得住！（下）

　　（耿志高和老伴提饭篮、冰棒壶上。

　　抓大婶　（唱）八月里来热难当，

　　耿志高　（唱）坐在家里也热得慌，

　　抓大婶　（唱）地头上机器轰轰响，

　　耿志高　（唱）辛苦了两个乖乖好儿郎。

　　我送来一壶甜冰棒，

　　抓大婶　（唱）我送来绿豆稀饭撒白糖。

　　耿志高　（唱）人都说我抓司令抓得有力量。

　　俺的孩子老婆也替我帮了大忙。

　　抓大婶　（了望）嗬呀，靳岩滚毒死了棉苗的这块地，而今长出这样好的芝麻了！

　　耿志高　这就叫科学种田，硬功夫。刘登山这小子霸得蛮，睏在地里一个多月，风餐露宿，科学实验，硬把损失追回来了。岩滚要不接他吃油炸粑耙，我就抓——

　　抓大婶　啊，你又抓人？

　　耿志高　嘿嘿，还哪么蠢？抓他个忘恩负义的典型。

　　抓大婶　这还要你操心？人家菱角婶不是给他送糯米粑粑去了？看，谈得好亲热！老抓呀，四妹子真的跟登山谈爱？

　　耿志高　莫听哪些流言蜚语。她跟登山是学知识，对俺雷娃才是……（不好说做手式）

　　抓大婶　嘻嘻！（神密）俺秀梅好象对登山……

　　耿志高　莫痴心妄想！人家如今是中央点中的状元，俺那丫头混了两年“社来社去”，只会搞运动喊口号。上个月从省里回来才老老实实向刘登山拜师求教。

　　抓大婶　哎，这芝麻都开花了，劝他别日夜在地里，接到俺家里去给秀梅……

　　（耿秀梅、靳四妹和姑娘们叫叫嚷嚷上。）

　　姑娘甲　哎，老支书在这儿，快报喜……

　　耿志高　（不悦）什么喜不喜的？碰到一起就疯疯癫癫，哈哈打破天！你看，这象我农民的女儿？到省里去一趟就变哒！给老子乖乖地用开水把这抱鸡婆头发一根根烫直！往后全大队十六岁以上的姑娘，不准烫头，一律梳抓抓辫；不准穿裙子；不准穿高……高底鞋……

　　耿秀梅　嘻嘻、爹，您这叫什么政策？

　　耿志高　土的，俺就喜欢这点土气！要不，科技人才就会玩花心，还搞得了试验？

　　姑娘乙　耿伯伯，您应该穿上长袍马褂才好看。

　　耿志高　胡说八道！那是封建社会的东西唦！

　　姑娘丙　您多少还有那么一点东西呢！（众大笑）

　　抓大婶　老家伙，你跟年轻人说不上腔，走！

　　姑娘甲　老支书，您看（示棉桃）穿裙子、烫头发的姑娘，在刘登山队长指导下，用汉棉9号和洞庭1号的花粉杂交，结出了六瓣桃，农科队又多一项科研成果呢！

　　姑娘们　又是您带头科学种田的成绩呢，哈……

　　耿志高　（大喜）啊，哪个试验的？

　　姑娘丙　（把秀梅一推）您的千金小姐呢，哈……

　　耿志高　是这个犟丫头？嘿嘿，人不可貌相啊！

　　姑娘乙　貌也相得，大队一枝花，要招驸马呐！

　　抓大婶　（有意岔开）老倌子，快，登山在沟里舀冷水喝，赶快送冰棒去。

　　耿志高　哟，又误了大事，看我这生活怎么抓的！（给每人一支冰棒，拉老伴下）

　　菇娘们　（合唱）今乃是，七月七，

　　天上地下甜蜜蜜；

　　鸦鹊子架桥知人意，

　　棉花姑娘们搭云梯。

　　送得情侣双双去，

　　知心话儿慢慢提。

　　该留的，留这里，

　　有人心里急、急、急……

　　（姑娘们朝秀梅和四妹一笑，飞下。）

　　耿秀梅

　　靳四妹　（同唱）家乡一湖水，

　　好似酒一杯；

　　滋味美、心里醉，

　　女儿的心，贴着乡土飞。

　　撒汗水，同描绘，

　　只盼得银花多来谷子肥。

　　眼望无边的花现蕾，

　　一花一果紧相随。

　　女孩儿、到了年岁，

　　心中时时象鼓捶；

　　梦里的事，有甜味，

　　醒来羞得红云飞。

　　耿秀梅　（唱）他的心，难猜对，

　　不知他心里装的谁？

　　靳四妹　（唱）他的心，贴在我心内，

　　早知他梦想到一堆。

　　耿秀梅　（唱）想求我的爹娘动动嘴，

　　靳四妹　（唱）可恨我的爹娘老财迷！

　　二　人　（同唱）意中的人儿难相配，

　　不知是喜还是悲！

　　姑娘甲　（复上）秀梅姐（呶呶嘴）快来，队长要验收你的科研成果了！（拉秀梅下）

　　（耿大雷驾拖拉机上。）

　　靳四妹　（惊喜）哎，大老粗，过来歇一下！

　　耿大雷　呀！把裙子一穿、美得象天仙了！

　　靳四妹　（捂他口）又这么大喉咙喊！小声点！

　　耿大雷　嘿嘿，我耿大雷开口就象打雷，谈恋爱也改不了。喂，娘老子碉堡还没攻破？　　　　

　　靳四妹　我一个人攻得破？爹说起码要你五！

　　耿大雷　五千也答应。我四叔派我打进碉堡去，一天教他一个字……（二人头挨头密语）

　　（靳岩滚自左菱角婶自右上，见状大惊。）

　　岩滚夫妇　啊，又到一堆了！

　　斩岩滚　喂，大老粗，五百元彩礼呢？

　　耿大雷　嘿嘿，爷老子呃，五千元也认账！

　　岩滚夫妇　真的？你包产发财哒？

　　耿大雷　收工以后，我把东西一齐挑到你家，替你做四十年工还彩礼账，行不行？

　　菱角婶　啊，那不成了我的招郎女婿呀？

　　耿大雷　嘿嘿，就是这个意思。

　　靳岩滚　那抓司令——你四叔同意呀？

　　耿大雷　四叔抚养我一场，分文不要嫁个侄儿。

　　菱角婶　（轻声）老家伙，划得来！这一个心好、会做事，要得呢！（转身）嘻……（拉大雷手）我的乖崽，为娘的想你进门快想癫哒！

　　斩岩滚　（狂喜）四妹子，快给乖崽挑东西去；雷娃，今天莫做事，回去喝鸡汤！　　　

　　耿大雷　（旁白）与四妹长征第一步！（四人欣喜下）

　　刘登山　（上）咦，变得快呀！这个尖菱角刚才劈口就向我说：（学）“嘻……刘队长，你出一千块，我嫁姑娘！”你看癫不癫？连爱情的影子都没有，就搞拉郎配。（秀梅暗上）倒是那个冤家姑娘耿秀梅，脾气犟得蛮可爱……

　　耿秀梅　（笑出声）嘻嘻，真不怕丑！

　　（刘登山大骇，狼狈而逃。）

　　耿秀梅　（喝住）回来！（走近，疼爱地帮他擦汗）黑汗水流，晒得象头黑牯牛！

　　刘登山　不……不象个飞将军？

　　耿秀梅　象个……外流份子，嘻嘻……

　　刘登山　还拖上台斗吗？

　　耿秀梅　还斗，嘻……跟你斗一辈子……喂，上个月为什么要赌气离开俺的家？

　　刘登山　怕……怕看见你嘛！

　　耿秀梅　怕？我从省里回来，你没发现我脸上的变化？嘻……你呀，不懂得姑娘的眼睛，蠢！

　　刘登山　你眼睛里有什么？

　　耿秀梅　有个……聪明的飞将军，嘻……

　　刘登山　（狂喜）啊，你喜欢我哒？（欲搂）

　　耿秀梅　放老实点，什么地方？快，先验收我的棉桃，再教柑桔嫁接。（从挎包里拿出棉挑、书和旅游伞）过来，还没晒够？　　　　

　　（刘登山贴近她，检验棉桃。）

　　（耿志高提冰棒壶上。）

　　耿志高　这是哪两个打起伞来……

　　（二人惊散，认清后、三人均极尴尬。）

　　耿秀梅　爹，你真讨嫌！（撒娇打爹）真讨嫌……

　　耿志高　哦……哈……吃冰棒，吃冰棒！（喊）老妈子，快来；喂，同志们都来！

　　（抓大婶、岩滚夫妇及众人上。）

　　抓大婶　老倌子，你莫又来神哒！

　　耿志高　（郑重地）同志们，我抓司令这回可抓到了！

　　岩滚夫妇　（心惊胆战）啊，抓到什么？

　　耿志高　抓到个状元郎招驸马！（对登山）可你小子胆敢瞧不起农村，老子就当包龙图，铡你个陈世美！

　　刘登山　嘿嘿，秀梅和我志同道合了，哪还当得了陈世美？我倒希望您继续当个抓科学种田的司令呢；人家用电子遥控机械耕种土地，可我们还有人把除草剂当杀虫剂，虽说是笑话，笑得心疼啊！

　　耿志高　对，这话象千斤榔头重啊！八亿农民还戴个“穷落后”的帽子，俺这些当支部书记的就是饭桶！靳滚岩，你这号人就是俺农夫行里的碉堡，小心我抓司令率领大小儿郎向你猛攻！

　　靳岩滚　不，抓司令，我进步了！不信，我女婿刚才教的：（背诵）“为人不学科学文化，不如聋子哑叭；农夫懂得科学种田，气死天上神仙。”（众大笑）

　　刘登山　好，岩滚叔，一条遥远的道路，恭喜你迈出了第一步！

　　耿志高　嗯，比老子想得远多了！同志们：今天我和岩滚都招郎，两套锣鼓一齐响，我抓司令一收媳妇二嫁女。可你们哪个还搞那套送礼的旧习气，我罚他写书面检讨一百份。来，坐上拖拉机，都到我屋里去吃冰棒、歇凉、吃喜糖！

　　（众喜气洋溢，欢声雷动，姑娘们载歌载舞……）

　　（合唱）看世道正好，

　　喜阳光普照。

　　一番风雨后，

　　脸挂笑，把往事全抛。

　　千古的尘垢费力扫，

　　因袭的重担莫再挑。

　　前途一条金光道，

　　征人行，路远山高。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