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　间　北魏太平真君７年至12年

　　（公元446至451年）

　　地　点　北魏京都平城（今山西大同）

　　人　物　高　允　北魏中书博士领著作郎

　　拓拔焘　北魏太武帝

　　崔　浩　北魏司徒　左光禄大夫

　　长孙嵩　北魏太尉　柱国大将军

　　拓拔晃　北魏太子监国

　　兰　云　太武帝幼女

　　闵　湛　北魏著作令史

　　管　家　太尉府家丞

　　太监、宫娥、校尉、武士、文臣、武将各若干人

　　一　庆功

　　 

　　［北魏太平真君七年春

　　［平城皇宫正殿

　　［内侍引拓拔焘上

　　拓拔焘　（唱）百万貔貅东西征，

　　江北强敌一扫空。

　　神州半壁成一统，

　　金殿开筵庆大功。

　　［崔浩、长孙嵩分率文臣武将、拓拔晃率皇室勋戚上

　　众　　捷报频传，举国欢庆，吾皇万岁。

　　拓拔焘　酒宴伺候。

　　内　侍　皇上有旨，金殿开筵啦。

　　［众大臣勋戚分班入座

　　拓拔焘　（唱）东西南北齐奏凯，

　　崔　浩　（唱）普天同庆尽兴怀。

　　长孙嵩　（唱）美酒盈樽献英主，

　　拓拔晃　（唱）父皇天威震九陔。

　　敬祝父皇万寿无疆。

　　众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拓拔焘　歌舞上来。

　　内　侍　皇上有旨，歌舞上来。

　　［音乐雄浑激昂，鲜卑武士、舞女持刀枪剑戟马鞭藤牌上场起舞

　　伴　唱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鲜卑男女舞队过场后，音乐转悠扬华美，一汉族少年宽袍长袖上场翩翩起舞

　　伴　唱　如月之恒，

　　如日之升。

　　南山永寿，

　　不骞不崩。

　　松柏之茂，

　　郁郁长青。

　　［少年的优美舞姿令观者如醉如痴

　　拓拔焘　（拊掌称赞）好啊！好！崔相国，这不是《诗经》“小雅”里的诗句吗，这舞者是汉家哪门府第的公子呀？

　　崔　浩　这位公子老臣也未曾见过（对汉族大臣）列位大人，这是你们谁家的公子啊？

　　众汉臣　卑职未曾见过。

　　拓拔焘　这就奇怪了，宣他上殿，待朕问来。

　　内　侍　皇上有旨，少年舞者上殿。

　　［少年舞者突然卸去汉装衣帽，现出鲜卑女装，袅袅婷婷走上御座前

　　兰　云　恭贺父皇创万世基业，请受女儿一拜。

　　拓拔焘　原来是兰云儿！

　　众大臣　原来是公主殿下。

　　拓拔焘　儿啊，你是何时学会这汉家歌舞的？

　　兰　云　这歌，是高允大人教哥哥读《诗经》时我旁听学来的，这舞也是高允大人在学宫练习时，我偷看学来的。

　　崔　浩　公主殿下美艳无双，才艺超群，聪慧过人，此乃皇上洪福，社稷之幸也。

　　拓拔焘　哈哈哈，相国过奖了。

　　兰　云　父皇，今日酒筵丰盛，歌舞欢腾，只是还少一个节目，大家未能尽兴。

　　拓拔焘　少的什么节目呀？

　　兰　云　父皇素爱诗书，今日盛会，岂可无诗？

　　崔　浩　公主所言极是，今日盛会，理当有诗。老臣推荐我朝两位高才为皇上当殿献诗。

　　拓拔焘　相国保荐何人？

　　崔　浩　国史馆高允与闵湛，二人文才堪比前朝曹子建，可以七步成诗。

　　拓拔焘　传旨：高允，闵湛上殿献诗。

　　内　侍　皇上有旨，高允、闵湛上殿献诗呐——

　　高允／闵湛　（内声）领旨。（上）

　　（唱）奉旨金殿来献诗，

　　喜悦之情　应／难　自持。

　　纵有绝代／今日一展　盖世才，

　　难望／且等　日后楼高枝。

　　臣　高允／闵湛　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拓拔焘　二卿平身，你们哪一个先来呀？

　　高　允　闵兄请先。

　　闵　湛　高兄请先。

　　长孙嵩　你们不是有七步成诗之才吗，谁先作好，谁就是真才。

　　高　允　闵兄请。

　　闵　湛　如此我就不揣冒昧了，皇上请听：

　　（念）皓天悬红日，

　　金殿聚王侯。

　　丰功垂青史，

　　伟绩盈九州。

　　举国同敌忾，

　　齐心灭宋刘。

　　旌旗南指日，

　　长江可断流。

　　长孙嵩　好诗，好诗！“旌旗南指日，长江可断流”有气魄，写得好！

　　拓拔焘　朕看前面两句更好，“丰功垂青史，伟绩盈九洲”。本朝先帝开国已有一百多年，是该写一部国史了。高允，你的诗呢？

　　高　允　皇上容禀！

　　（念）今朝良辰会，

　　欢乐难具陈。

　　金殿鸣雅乐，

　　高天遏行云。

　　圣君垂德政，

　　良臣秉忠心。

　　仁智启天下，

　　本固邦亦宁。

　　拓拔焘　好！好！好！好一个“仁智启天下，本固邦亦宁”，高允，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朕偃武修文，教化黎民啊？

　　高　允　微臣一管陋见，伏乞陛下圣裁。

　　崔　浩　皇上，高允此诗有感而发，切合时宜，是献给皇上的一份厚礼。有道是文武之道，一张一驰，我朝正可偃武修文，课民农桑，安民富国，然后徐图江南，一统中华之大业可成也。

　　拓拔焘　相国之言，正合朕意。

　　长孙嵩　主子，崔浩之言不可信。

　　拓拔焘　却是为何？

　　长孙嵩　主子！

　　（唱）如今军威正强盛，

　　好向江南大进军。

　　兵贵神速是古训，

　　犹豫观望事难成。

　　陛下火速下军令，

　　疆场奋战有老臣。

　　投鞭可断长江水，

　　活捉江南刘义隆。

　　崔　浩　长孙太尉，你太小看江南刘宋朝廷了。

　　长孙嵩　你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拓拔焘　二卿休要争吵，容朕三思。

　　（唱）朕自幼冲膺皇命，

　　征战已有二十春。

　　日夜但闻刁斗响，

　　满谷连山遍哭声。

　　万箭千刀频频杀，

　　战场白骨缠草根，

　　黎民盼望得生息，

　　明君理应顺民心，

　　思虑至此主意定。

　　列位臣工

　　朕决计偃武重修文。

　　长孙嵩　皇上，我朝若不一鼓作气，乘胜直捣江南，统一之机遥遥无期，将失望于天下人心呐。

　　兰　云　父皇，长孙太尉的本意是好的，只不过是太性急了点儿，好比孟子所说的“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

　　长孙嵩　此话怎讲？

　　兰　云　就是好比爬到树上去抓鱼——没戏！

　　拓拔焘　云儿不得无礼。

　　崔　浩　皇上，公主年虽幼小而能熟诵经书，胸怀天下，乃经世之女中英才也。

　　拓拔焘　相国不要再夸她了。云儿，为父再来问你，依你之见，本朝此刻当以何为先呢？

　　兰　云　这个嘛，书上也有哇。“谨庠序之教，中之以孝悌之义，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馑，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拓拔焘　此又是何意呢？

　　兰　云　就是要多开办些学校，教化黎民，使百姓丰衣足食，然后就可以统一天下。高允大人，我没有说错吧？

　　高　允　不错不错，公主确是聪慧过人。

　　拓拔焘　长孙嵩，你以为如何？

　　长孙嵩　印把子在您手里揣着，大主意您自己拿。

　　拓拔焘　满朝文武听旨：

　　西征获胜，中原承平。久经战乱，民思安宁。政纲转寰，偃武修文。师崇孔孟，德化黎民。胡汉一体，共图昌隆。

　　众大臣　领旨。吾皇万岁！

　　拓拔焘　崔浩。

　　崔　浩　老臣在。

　　拓拔焘　盛世修志。朕命您领衔主修国史，高允、闵湛会同帮办，不得有误。

　　崔浩／高允／闵湛　领旨。

　　兰　云　父皇，女儿我要读书。

　　拓拔焘　女孩儿家，当恪守妇道，专习德言工容，读书何用？

　　兰　云　父皇难道不知那后汉班昭撰《汉书》、蔡琰作《胡笳十八拍》吗，她们可都是女的呀。

　　拓拔焘　学宫只招男生不收女娃。

　　兰　云　那就请老师到宫里教我。

　　拓拔焘　何人愿来教你？

　　兰　云　父皇不是请了崔相国侍读吗。

　　拓拔焘　崔相国总掌百揆，哪还有时间教你。

　　兰　云　那就请高允大人教我。

　　拓拔焘　那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呀。

　　兰　云　父皇降旨呀。

　　拓拔焘　高允，我也不降什么旨，你看着办吧。

　　高　允　臣遵旨。

　　兰　云　谢过高老师。

　　拓拔焘　哈哈哈，退朝。

　　［灯暗

　　二　笔争

　　 

　　［数月后

　　［国史馆

　　［灯亮，高允在读书

　　高　允　（唱）夜读《春秋》意惶惶，

　　史官命运堪悲伤。

　　巨椽难写皇家事，

　　血泪换来好文章。

　　闵　湛　（持文稿上）高兄为何独自伤神？

　　高　允　夜读《春秋》，那齐太史、晋董狐秉笔直书国恶，竟遭杀身之祸，岂不令人悲戚。

　　闵　湛　前朝之事，已经过去千有余年，还提它作甚？

　　高　允　前车之鉴，复辙应免重蹈。

　　闵　湛　你害怕了？

　　高　允　非也。你我奉旨协助崔相国编修国史，责任重大，当效法前贤，恪尽职守，方可不负众望，以报皇恩呐。

　　闵　湛　这个自然。可也不必畏首畏尾，前朝悲剧，今日不会重演，再说，秦汉以来，当代帝王不再审阅本朝国史，我们写的什么，皇上他又看不到，你就更不必害怕了。

　　高　允　世事多变，难免万一，你我不可掉以轻心。

　　闵　湛　皇上已经亲口颁下谕旨，要我等“务从实录”，高大人照办便了。有关我朝历代宫廷血案，漠北鄙俗及今上微疵之史料，我已搜集在此，请高大人收入卷中。（文稿）

　　高　允　暂放在此，待崔相国定夺吧。

　　闵　湛　你真是杞人忧天呀，

　　（唱）当今皇上圣明君，

　　继往开来政维新。

　　胸怀远大恢宏志，

　　绝非器量狭小人，

　　当代鸿儒崔司徒，

　　学富五车博古今，

　　圣君贤相持国柄，

　　尽可直笔写秋春。

　　高　允　写是自然要写的，只是你我得做好准备。

　　闵　湛　准备什么？

　　高　允　棺材。

　　闵　湛　哈哈哈，我说你害怕了吧，你还不承认，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真要杀头，我亦不怕。

　　高　允　你我殉职事小，只恐连累崔相国，他可是朝廷栋梁，出不得事的。

　　闵　湛　崔相国功盖群僚，位高权重，连皇上都很敬畏，他更不会有事的。

　　高　允　相国总裁国史，还是由他定夺吧，有请相同。

　　崔　浩　来也。（上）

　　（唱）辅政三朝功昭彰，

　　堪比前朝汉张良。

　　奉旨领衔修国史，

　　鞠躬尽瘁报魏王。

　　高允／闵湛　参见相同。

　　崔　浩　何事？

　　高　允　国记史稿，有关先朝宫廷血案，漠北陋习及本朝弊政是否如实记载，请相国定夺。

　　崔　浩　既为国史，自然秉笔直书，不必文过饰非。

　　闵　湛　可高大人害怕象前朝齐太史，晋董狐一样被杀头，迟迟不肯下笔呢。

　　崔　浩　当今圣上乃一代英主，天聪豁达，非比前朝昏王，高大人不必过虑。

　　高　允　皇上虽是英明，那些宗室贵胄就很难说了。

　　崔　浩　老夫历事三朝，忠心辅佐当今天子，皇上对我知之甚深，倚之甚重，料那几个赳赳武夫也奈何不得，你尽可释虑，大胆写来。

　　高　允　若事有不虞，后果不堪设想，还请司徒三思。

　　崔　浩　休得啰嗦，尽管写来。

　　［内声：圣旨下

　　［内侍持圣旨上

　　内　侍　崔浩接旨

　　［崔浩、高允、闵湛跪接

　　内　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司徒崔浩，领修国史，务从实录，认真督办，克日早成，钦此。

　　崔　浩　老臣接旨，吾皇万岁。

　　［内侍下

　　闵　湛　高大人，我说的不错吧，你也太胆小了。

　　高　允　闵兄高见。

　　崔　浩　二位大人务必遵旨行事，不得有误。

　　闵湛／高允　遵命。

　　［灯暗

　　三　圈地

　　 

　　［五年后

　　［平城南郊

　　［高允、闵湛上

　　闵　湛　（唱）国史臣卷已毕功，

　　高　允　（唱）数年辛苦终有成。

　　闵　湛　（唱）驰马南郊觅佳地，

　　高　允　（唱）勒石立碑永旌铭。

　　闵　湛　高兄，我朝国史得以完卷付梓，你可是功冠群僚啊。

　　高　允　闵兄此言差矣，我朝国史乃当今皇上钦点崔相国领衔主修，首功当属于他呀，高允岂敢贪天功为已有。时已三杆，你我当从速选定碑廊地址，回报相国。

　　闵　湛　高见请。

　　［二人圆场

　　高　允　（唱）缓催骐骥按辔行，

　　闵　湛　（唱）地势平缓草青青。

　　高　允　（唱）紧靠京阙驿道近，

　　闵　湛　（唱）正好勒石竖碑林。

　　高兄，此地甚好。

　　高　允　你我再仔细看来。

　　［高允、闵湛下

　　［长孙泰、管家率校尉上

　　长孙泰　（唱）满眼春色百花放，

　　管　家　（唱）正是踏青好时光。

　　长孙泰　（唱）纵马南郊寻宝地，

　　管　家　（唱）新修帅府盖华堂。

　　禀告主子，此地一马平川，依山傍水，后山可以围猎，前川正好趟马，帅府修在这里，必定兴旺发达。

　　长孙泰　你到有些眼力，速速与我跑马圈地竖桩定界。

　　管　家　听见没有，速去跑马圈地，竖桩定界。

　　众校尉　嗻。

　　［长孙泰、管家等欲下，与折返的闵湛相遇。

　　管　家　何人挡道？

　　闵　湛　尔是何人？

　　管　家　没长眼睛吗？

　　闵　湛　有眼只识金镶玉呀。

　　管　家　那你说我是谁？

　　闵　湛　客官并未通报尊姓大名呀。

　　管　家　要我报名呀，报出来吓死你。

　　闵　湛　但报无妨。

　　管　家　看你这身穿戴，是吃咱大魏朝廷官饭的。你可知道本朝太尉，柱国大将军的威名吗，这位就是太尉公子，本朝游击将军长孙泰是也。

　　闵　湛　原来是长孙小将军，幸会，幸会。

　　长孙泰　你是何人？

　　闵　湛　吾乃国史馆著作令史闵湛是也。

　　长孙泰　闵大人不在国史馆编书，来此荒郊野外作甚？

　　闵　湛　本人与高允大人奉了相国钧谕出城公干，有请高大人。

　　高　允　（上）何事？

　　闵　湛　太尉府长孙小将军在此。

　　高　允　公子别来无恙。

　　长孙泰　高大人主笔修编国史，是个大忙人，今日也不误大好春光出城散心踏青吗？

　　高　允　本官哪有这等闲情逸致呀，我们是奉了崔相国之命，出城为国史碑勘选地址的。

　　长孙泰　什么？国史还要刻碑吗？

　　高　允　勒百立碑，千秋永传。

　　长孙泰　碑址选在何处？

　　高　允　就在此地。

　　长孙泰　可惜你们来晚了，此地我已跑马圈定修建帅府了。

　　闵　湛　司空大元帅在京城里不是已有两处府第吗，怎地又要在郊外圈地建府呢？

　　管　家　这你管得着吗？

　　高　允　公子，国史立碑是朝廷大事，帅府要建新居可以另择佳处呀。

　　长孙泰　我就是看中了这个地方。你们不就是要立几块碑吗，随便找个地方就行，干吗要占这块风水宝地呀。

　　高　允　国史立碑是千秋伟业，岂能敷衍了事。倒是新修帅府不过是多建一处逍遥快活之所罢了，不必占这等好地盘。

　　管　家　你这是什么话？太尉的意旨你敢违抗吗？

　　高　允　我为朝廷办事，不为太尉管家。

　　长孙泰　高允，你别狐假虎威，立什么国史碑，不就是你们几个穷秀才吃了饭没事干，瞎鼓捣吗？什么为朝廷办事，这都是崔浩出的馊主意！

　　闵　湛　你敢辱骂崔相国！

　　长孙泰　崔浩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长了一张臭嘴瞎唠叨。你们回去告诉他，这块地我长孙家已经占定了，谁也不许再插手。

　　高　允　此乃天子江山，朝廷土地，谁也休想占为己有。

　　管　家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小子们，教训教训他！

　　［校尉殴打高允，闵湛逃下，高允被打昏在地

　　［长孙泰一行扬长而去

　　兰　云　（内唱）春风得意马蹄轻——

　　［兰云着鲜卑戎装，盘马弯弓率女兵上

　　兰　云　（唱）弓弦响处惊啼莺。

　　不爱花丛蛱蝶舞，

　　独羡长空展翼鹰。

　　姐妹们！

　　四女兵　嗻！

　　兰　云　踏青去。

　　四女兵　是。

　　［兰云率女兵欲下，一女兵脚跘昏倒在地的高允，失声惊叫

　　兰　云　何事惊慌？

　　女兵甲　那地上躺着一个人。

　　兰　云　闪开。（躬身探看）啊，这不是国史馆的高老师吗？老师！老师！

　　［高允昏迷不醒

　　兰　云　快，将高大人抬回去。

　　［女兵扶起高允

　　女兵甲　公主，往哪儿抬呀？

　　兰　云　回宫。

　　四女兵　啊！这……

　　兰　云　这什么，走啊。

　　女兵甲　公主，内宫禁规甚严，皇后若是知道了……

　　兰　云　救人要紧，顾不得那么多了，快抬回去！

　　［四女兵抬高允下，兰云随下

　　［灯暗

　　四　养伤

　　 

　　［前场次日

　　［兰云公主寝宫

　　［高允昏卧在床，宫女在喂药

　　兰　云　（上）他好些了吗？

　　宫　女　好了一点，喂的药能吞下去了。

　　兰　云　好生伺候。

　　宫　女　是。

　　兰　云　（唱）老师连日昏不醒，

　　兰云心中似火焚。

　　且喜汤药已能进，

　　调理养护当尽心。

　　可恨长孙心太狠，

　　殴打命官罪非轻。

　　侍儿，拿参汤来。

　　宫　女　是，（换参汤）

　　［兰云为高允调喂参汤

　　［内侍引拓拔晃上

　　拓拔晃　（唱）昨日南郊起纠纷，

　　高允被打伤不轻。

　　闻说已被御妹救，

　　急来后宫问分明。

　　内　侍　太子监国殿下到。

　　宫　女　公主，太子驾到。

　　兰　云　参见兄长。

　　拓拔晃　御妹，是你把那受伤的高允带回宫了吗？

　　兰　云　是啊。

　　拓拔晃　你好糊涂啊！

　　（唱）男女授受不可亲，

　　内宫岂可藏男人！

　　违犯宫规事非小，

　　速速将他送出门。

　　兰　云　（唱）兄长说话太无情，

　　为人要有恻隐心。

　　师长有难若不救，

　　枉为黉门一学生。

　　拓拔晃　（唱）师生之情当别论，

　　宫规森严当依遵。

　　兰　云　哥，是宫规要紧，还是老师生命要紧。

　　拓拔晃　当然是宫规要紧呀，再说，司徒和太尉两家闹矛盾，咱们也用不着掺和进去呀。

　　兰　云　谁和谁闹矛盾我管不着，我只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可是佛经上的话，你不是很信佛的吗。

　　拓拔晃　我也没说不教人呀，要救你把他弄到外边去救，不能让他进内宫。

　　兰　云　好吧，你把他搬到外面去，在那儿哩。

　　拓拔晃　怎么，他还没醒来？

　　兰　云　你喊他呀。

　　拓拔晃　高允，老师！这伤可真不轻呀，可别是装假赖在这里不走吧。

　　兰　云　哥，你真讨厌！你走！你走！（推拓拔晃下）

　　高　允　（唱）地沉沉，天昏昏，

　　心旌摇荡失魄魂。

　　周身疲软起坐难，

　　心怀幽愤恨长孙！

　　眼前又见红罗帐，

　　金兽炉内香氲氤。

　　梳妆台上明镜悬，

　　衣架成排挂罗裙。

　　高允何以在绣房，

　　未知是梦还是真。

　　我这是在哪里呀？

　　宫　女　高大人，这是兰云公主寝宫。

　　高　允　公主寝宫，我怎么会来这里？

　　宫　女　大人昨天受伤昏倒路旁，若非公主搭救，您早就没命了。

　　高　允　哎呀，不好！擅入内宫，罪过罪过！告辞，告辞！（起身欲下，脚步趔趄）

　　兰　云　（上）老师，您醒啦。

　　高　允　微臣敬谢公主救命之恩，告辞！

　　兰　云　您的伤还没好呀，怎的就走呢。

　　高　允　紫宸禁闱，岂是微臣久留之地，告辞！（脚步踉跄地急下）

　　兰　云　老师！高老师，你不要命啦？咳！

　　［灯暗

　　　五　定址

　　 

　　［平城正殿

　　［拓拔焘在座

　　拓拔焘　传崔浩。

　　内　侍　皇上有旨，传崔浩上殿。

　　崔　浩　（上）老臣崔浩见驾，吾皇万岁。

　　拓拔焘　编修国史，进展如何？

　　崔　浩　已经完稿，正由高允润色付梓。

　　拓拔焘　宣高允带稿上殿。

　　内　侍　皇上有旨，高允带稿上殿呐

　　高　允　（内声）领旨！

　　（内唱）遍体鳞伤上金殿（持稿上）

　　（唱）手捧史稿步蹒跚。

　　满腔怒火难忍耐，

　　且对皇上诉屈冤。

　　臣高允见驾，吾皇万岁。史稿呈上，恭请圣阅。

　　拓拔焘　高卿为何这等模样？

　　高　允　微臣无端受辱遭人殴打，请皇上做主。

　　拓拔焘　何人敢打朝廷命官？

　　高　允　容禀。

　　（唱）为修国史树碑林，

　　臣与闵湛出京城。

　　南郊勘定勒石地，

　　得遇长孙小将军。

　　道是新修太尉府，

　　那地他家已圈征。

　　臣等劝他另选址，

　　公子竟然动雷霆。

　　帅府兵丁下毒手，

　　几使微臣命归阴。

　　拓拔焘　岂有此理。传长孙嵩父子上殿。

　　内　侍　长孙嵩父子上殿呐——

　　长孙嵩　领旨。（上、长孙泰随上）

　　（唱）驰骋疆场统雄兵，

　　长孙泰　（唱）三军司命谁不尊，

　　长孙嵩　（唱）可恼南人繁文礼，

　　长孙泰　（唱）哪如漠北自由身。

　　长孙嵩／长孙泰　参见主子。

　　拓拔焘　站过一旁，长孙嵩，你家现有多少人丁？

　　长孙嵩　我家里有多少人主子您还不清楚吗，老老小小就那么几个。

　　拓拔焘　近年添丁增口了吗？

　　长孙嵩　无有。

　　拓拔焘　那你为何又要新修帅府呢？

　　长孙嵩　主子，俺们在漠北大草原上天宽地广蹦达惯了，窝在这京城里，就那么几间房子，憋闷得慌，所以就想在城外找个宽一点的地方住。

　　拓拔焘　那你也不能胡来，到处跑马圈地，还把人家高允打成重伤，你这是横行霸道呀。

　　长孙嵩　主子，这跑马圈地是咱老祖宗传下的规矩，当年咱们在漠北不一直是这样吗？

　　拓拔焘　咱如今是大魏国，本朝法典，禁止跑马圈地，你要触犯王法吗？

　　长孙嵩　不至于吧，您别吓着老奴才呀。

　　拓拔焘　你们呀，老毛病又发作了。

　　高　允　皇上，今日之事决非止此，更有原因。

　　拓拔焘　讲。

　　高　允　容禀。

　　（唱）自从我朝行新政，

　　崇儒尚礼倡德仁。

　　吏民皆沐文明雨，

　　朝野遵纪畅和风。

　　唯有皇室与宗族，

　　自恃功高旨不遵。

　　辱骂黉门国史馆，

　　纵容部属胡乱行。

　　今日微臣遭殴打，

　　实属严寒三尺冰。

　　拓拔焘　长孙嵩，高允所言可否属实？

　　长孙嵩　主子！

　　（唱）大魏立国武为本，

　　金戈铁马定乾坤。

　　若无我等拼死战，

　　他们怎会来称臣！

　　儒家仁礼有何好，

　　装腔作势假斯文。

　　金殿挂秤称一称，

　　他们功劳有几斤！

　　崔　浩　皇上，长孙太尉功高盖主，大魏法典管不着他了。

　　长孙嵩　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

　　拓拔焘　二卿休得争吵，听朕一言。

　　（唱）二卿都是股肱臣，

　　三朝元老有美名。

　　一文一武辅佐朕，

　　定国安邦建殊勋。

　　司徒谋略神机妙，

　　运筹帷幄赛孔明。

　　太尉雄勇如关羽，

　　一将可敌十万兵。

　　将相和，国运兴，

　　文武失调危祸生。

　　当今中原已初定，

　　理当偃武重修文。

　　编国史，朕所定，

　　察古得失可鉴今。

　　满朗文武应协作，

　　助朕安邦掌乾坤。

　　崔　浩　老臣遵旨。

　　拓拔焘　太尉，你意如何？

　　长孙嵩　（不情愿地）奴才记下了。

　　拓拔焘　太尉是朝廷重臣，怎么还是奴才呢，以后不要这般称呼了。

　　长孙嵩　奴才——啊，老臣遵旨。

　　拓拔焘　那高允被打一事，你看如何处置呀？

　　长孙嵩　（对长孙泰）不争气的东西，还不去赔礼。

　　长孙泰　（勉强地）高大人，对不起啦。

　　拓拔焘　哈哈哈！

　　（唱）一言九鼎平纠纷，

　　寡人心中喜万分。

　　二卿随朕后宫进，

　　咱君臣把盏喝几樽。

　　高　允　皇上，这国史碑址如何定夺？

　　拓拔焘　（翻阅史稿）高允，这都是你写的吗？

　　高　允　崔相国策划结构，审改定稿，微臣只是具体笔述而已。

　　拓拔焘　你们自己以为写得如何？

　　崔　浩　老臣谨遵圣命，务从实录，所有人事，均详作稽考，必求言之有据，究竟是否妥贴，还请皇上御览圣裁。

　　拓拔焘　高允，你说呢！

　　高　允　相国所言极是，请皇上御览圣裁。

　　拓拔焘　这事办好了，朕要重重的赏你们。史稿既已经崔司徒审定，朕就不看了。你们拿去付梓刻碑吧。

　　高　允　你这碑林地址——

　　拓拔焘　就放在你们选定的地方吧。长孙太尉，你要新修帅府，另找地方，京城四郊天宽地广，还怕找不到风水宝地吗？

　　长孙嵩　老臣遵旨。

　　拓拔焘　退朝。

　　［灯暗

　　六　观碑

　　 

　　［数月后

　　［平城南郊

　　［禁卫引拓拔晃上

　　拓拔晃　（唱）东宫独掌一脉香，

　　监理朝政佐父皇。

　　寻花问柳京郊往，

　　懒读诗书写文章。

　　太　监　（急上）启禀太子，大事不好。

　　拓拔晃　何事惊慌？

　　太　监　南郊国史碑前，司徒和太尉两家争起来了。

　　拓拔晃　所因何事？

　　太　监　奴才也不清楚，只听说太尉府上的人要把国史碑砸了，司徒府上的人不让砸。殿下若不快去，只怕他们两家会打起来。

　　拓拔晃　火速回宫奏报皇上。

　　太　监　是。（下）

　　拓拔晃　摆驾南郊！

　　［灯暗

　　［灯亮，舞台正中矗立国史碑

　　［崔浩、高允、闵湛与长孙嵩、长孙泰各率校尉、兵勇分立两旁，怒目相向对峙

　　长孙泰　（挥舞铁锤）闪开！俺要砸碑了。

　　高　允　（阻拦）不准砸。

　　长孙嵩　高允，你敢违抗本帅军令吗？

　　高　允　国史碑林，奉旨敕造，太尉难道可以抗旨吗？

　　长孙嵩　滚一边去，你没资格同我说话。崔浩，你说到底是谁在抗旨呀。你们在国史碑上辱骂宗室皇族，藐视朝廷，岂有此理！俺砸了这破碑再跟你上殿打官司。

　　崔　浩　长孙太尉，不要发火嘛。我朝修史立碑，皇上早有谕旨，“务从实录”，这也是修史的规矩。你们不懂，还在此地无理取闹，实在令人可笑。

　　长孙嵩　崔浩，不要以为你们读了几句书就可以辱骂朝廷。告诉你，这碑非砸不可。

　　崔　浩　我坐在这里，你要砸碑就先砸我的头。

　　长孙嵩　（命令军士）把他搬开。

　　［太尉府兵丁欲搬动崔浩，司徒府校尉上前保驾，彼此抽刀相向

　　太　监　（上）皇上驾到。

　　［内侍、禁卫引拓拔焘上，拓拔晃随上

　　崔浩／长孙嵩　老臣见驾，吾皇万岁。

　　拓拔焘　朕的两个好老臣呀，叫你们将相和，你们却打起来了。为了何事？

　　崔　浩　老臣奉旨为国史勒石立碑，长孙太尉却要将它砸毁，真正岂有此理。

　　长孙嵩　皇上，他们哪是编国史啊，分明是乘机舞文弄墨，诋毁宗室，辱骂皇族，给咱们祖宗脸上抹黑啊。

　　崔　浩　无稽之谈。

　　长孙嵩　黑字刻在白石板上，你赖得脱吗？

　　拓拔焘　不必争吵，待朕观来。

　　长孙嵩　皇上，太子，随我来，请看这里：“先朝三代，杀父弑母，通奸乱伦”，把咱祖宗都骂了。

　　拓拔焘　啊！

　　长孙嵩　再看这里，说咱们鲜卑人“辫子长长，污垢内藏，茹毛饮血，不事农桑”这是有意出咱们的丑啊。

　　拓拔焘　嗯！写这些干什么？

　　长孙嵩　还有呢，请看：“汾河溺薛，长安诛僧”说皇上滥杀无辜。

　　拓拔焘　（怒极）岂有此理！崔浩，你在国史上写这些东西是何用意？

　　崔　浩　皇上当初有旨“务从实录”啊。

　　拓拔焘　那薛永宗自己要带着全家人投河自杀，这能怪我吗？

　　崔　浩　他是被逼的呀。

　　拓拔焘　长安寺里那些和尚私藏武器，难道不该杀吗？

　　崔　浩　碑上也没说不该杀呀，只是如实记下事情经过而已。

　　拓拔焘　不。你是别有用心。来人，将崔浩拿下！

　　［禁卫绑崔浩

　　高　允　皇上，微臣有奏。

　　拓拔焘　讲！

　　高　允　（唱）修史本为千古鉴，

　　秉笔直书有定规。

　　得失成败皆备述，

　　不因好恶作回避。

　　齐有太史简，

　　晋有董弧笔；

　　《史记》耀日月，

　　《汉书》灿珠玑；

　　文美事真垂典范，

　　知古鉴今明是非。

　　皇上有旨从实录，

　　臣等岂可不遵依。

　　长孙嵩　（唱）说什么定规当依遵，

　　巧言令色藏祸心。

　　先皇驰马打天下，

　　胡汉黎民享太平。

　　岂可吹毛来求疵，

　　只见树木不见林。

　　笔刺先皇与今上，

　　便是祸国忤逆人。

　　高　允　皇上，请看这国史碑洋洋数十万言，满篇皆记载先帝及我朝显赫之文治武功，其中涉及弊政缺失者不过区区数千余字，怎能说是只见树木不见林呢！

　　长孙嵩　皇上，岂不闻九仞之功，亏于一篑，他这几千字就足以把咱拓拔家的声誉全毁啦！

　　高　允　你这是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小题大做，危言耸听！

　　长孙嵩　你们是心怀鬼胎，暗箭伤人。皇上，高允与崔浩同谋，理当治罪。

　　拓拔焘　一并拿下，押送刑部，待朕亲审。

　　长孙嵩　皇上，这碑——

　　拓拔焘　砸了！！

　　长孙嵩　皇上有旨，砸碑！

　　崔浩／高允　（跪求）皇上，不能砸呀！

　　拓拔焘　哼！回宫！

　　［内侍引拓拔焘下

　　［禁卫押崔浩、高允下

　　长孙嵩　砸！

　　［长孙泰舞锤砸碑，闵湛吓得瘫倒在地。

　　拓拔晃　闵大人，怎么还不回去呀！

　　闵　湛　太子殿下，我有话说。

　　拓拔晃　随我来

　　［拓拔晃、闵湛下

　　长孙泰　父帅，我们终于赢了！

　　长孙嵩　不！案子还未了结，好戏还在后头！回府。

　　［灯暗

　　七　求救

　　 

　　［太子东宫

　　拓拔晃　（唱）国史碑前起风云，

　　父皇一怒震朝廷，

　　崔浩老贼自该死，

　　可惜连累高先生。

　　兰　云　（唱）闻说狱中囚高允，

　　晴天霹雳惊兰云。

　　急忙驰马东宫进，

　　恳求兄长救先生。

　　见过兄长。

　　拓拔晃　御妹不在内宫刺绣，到此作甚？

　　兰　云　高允老师被父皇关进刑部大牢了。

　　拓拔晃　我知道，和崔浩关在一起。

　　兰　云　他们犯了什么罪呀？

　　拓拔晃　借修国史，曝扬国恶，罪行非小啊。

　　兰　云　修国史怎么就曝扬国恶了？

　　拓拔晃　他们把咱皇家的丑事都写进去了。

　　兰　云　咱朝廷有没有这些丑事呀？

　　拓拔晃　事情当然是有的，可这能写到国史里面去吗，他们是得意忘形了。

　　兰　云　既然有这些丑事，怎么就不能写呢，当初父皇有旨要他们务从实录呀。

　　拓拔晃　傻妹妹，那些话是说给外人好听的，哪能真就这么干呢，这些事你不懂！

　　兰　云　那崔相国是父皇的侍读老师呀。

　　拓拔晃　侍读老师又怎样，他也是咱朝廷的奴才，能由着他们乱来吗？

　　兰　云　你就不能救一救他吗？

　　拓拔晃　父皇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定了的事，谁也变不了。况且这崔浩也实在可恶，除开这国史碑的事不说，以前他做的那些事也得罪了不少人，国人皆曰可杀，这回他是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他。

　　兰　云　那高允呢？

　　拓拔晃　高允到是和崔浩不一样，只是他以前受崔浩指使也干了一些蠢事，这次也够他喝一壶的。

　　兰　云　那你一定得救他，他是我们的老师，父皇要是杀了他，谁来教咱们读书呢？

　　拓拔晃　读书不读书，我没兴趣。

　　兰　云　你不读，我要读呀。

　　拓拔晃　你一个女娃儿，等长大了找个驸马嫁出去得了，读那些闲书干什么呀。

　　兰　云　你瞧瞧咱父皇，太上皇，太太上皇，哪一个不爱读书，你不读书，将来怎么治理天下，还太子监国呢，给你个皇帝也当不好。

　　拓拔晃　当好当不好，是我的事，与你何干？哼，我才不会像父皇那样操那么多闲心呢，今天打这国，明天打那国，后天又要偃武修文，折腾个没够。我要是当了皇帝呀，就吃喝玩乐，享受享受，国家大事由那些文臣武将们去管，谁不听我的，像崔浩那样敢说我半个“不”字，就“咔嚓”（作杀人状）。

　　兰　云　那要是我给你提意见呢，你也杀我呀。

　　拓拔晃　你呀，要看我高兴不高兴。

　　兰　云　你混蛋！

　　拓拔晃　可话又说回来，我也不会像我们那些老祖宗那样，杀红了眼，连亲生父母都敢杀，你放心，我不会杀你，谁叫你是我的亲妹妹呢。

　　兰　云　那你一定要帮妹妹的忙，把高允老师救出来。

　　拓拔晃　你这是赶着鸭子上架呀，父皇正在气头之上，让我去说情，不是自找没趣吗，我不去。

　　兰　云　你去不去？

　　拓拔晃　不去。

　　兰　云　那好，我就把你刚才对我说的话统统禀告父皇。

　　拓拔晃　刚才我没对你说什么呀。

　　兰　云　你说父皇爱操闲心，今天打这国，明天打——

　　拓拔晃　（急捂兰云的嘴）别别别，这些话你千万别对父皇说，我求求你了，我的好妹妹。

　　兰　云　那你得去救高允，你答不答应。

　　拓拔晃　我答应我答应，可我怎么去说呀——

　　兰　云　哥，我有办法。（附耳）

　　拓拔晃　（边听边点头）行，行。还是我妹妹聪明。只是那高允会跟我配合吗？

　　兰　云　没问题，我去跟他说。

　　拓拔晃　行，我去试试看。

　　兰　云　不是试试看，是一定要救活。要不然，我就——

　　拓拔晃　行，一定救活！一定救活，内侍，启驾上殿。

　　［灯暗

　　八　抗旨

　　 

　　［平城正殿

　　［拓拔焘在坐，拓拔晃侍立

　　拓拔焘　（唱）崔浩老贼实可恨，

　　借修国史辱皇亲。

　　罪不容赦杀可惜，

　　一时难以下决心。

　　带崔浩。

　　内　侍　圣上有旨，带崔浩。

　　［禁卫押崔浩上

　　崔　浩　老臣见驾，吾皇万岁！

　　拓拔焘　崔司徒。

　　崔　浩　老臣在。

　　拓拔焘　崔相国。

　　崔　浩　老臣不敢。

　　拓拔焘　崔老师！

　　崔　浩　老臣无地自容！

　　拓拔焘　尔有何无地自容的！尔辅政三朝，教朕读书作文；尔随朕东征西讨，谋划有功，尔助朕偃武修文，功劳大得很！

　　崔　浩　老臣屡荷圣恩，久蒙专宠，皇恩浩荡，虽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

　　拓拔焘　是吗，朕看你可以与我平起平坐，不，简直可以与朕交换位置，你坐到这上面来，朕换到丹墀下面去。

　　崔　浩　皇上如此说，老臣唯有一死以报陛下。

　　拓拔焘　你还要死吗，不骂我的祖宗十八代就谢天谢地了。

　　崔　浩　老臣奉旨监修国史，一切遵循圣意。务从实录，并无半点虚妄。

　　拓拔焘　那你也不能揭我们拓拔家的老底呀。

　　崔　浩　孔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明君当开诚布公，方能取信于天下。

　　拓拔焘　在你的笔下，朝廷宗室都是坏人，还怎么去治理国家？

　　崔　浩　些微瑕疵，与先皇与圣上的开国功业相比，不过万一而已，无损朝廷盛誉，况且，察古是为鉴今呀。

　　（唱）自从代王都平城，

　　宫廷血案屡发生。

　　四位先主遭逆弑，

　　腥风血雨今尚闻。

　　以史为鉴当记载，

　　须防后继有来人。

　　拓拔晃　一派胡言！以前的事难道以后还会发生吗，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呐。

　　崔　浩　太子息怒，以古鉴今并非以古讽今，我朝若要长治久安，必须革除陈规陋习。

　　拓拔晃　信口雌黄，谁相信你。

　　崔　浩　老臣再举一例：我国宗室成规，太子既立，其生母即行赐死，悖违伦常，惨无人道，老臣斗胆请问陛下与太子，你们见过自己的生身母亲吗？

　　拓拔焘　你们汉家就无有这种事吗？那汉武帝刘彻为防主少母壮，女主独居孤寂而淫乱，还不是把所有为他生了儿子的嫔妃都赐死了吗？钩弋夫人的事。司马迁写在《史记》上，是你教我读的呀。

　　崔　浩　陛下所言极是，倘若司马迁不秉笔直书，将此事记载于青史，陛下又何以得知呢？

　　拓拔焘　（语塞）这个——

　　拓拔晃　崔浩，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唱）修国史为的是功绩显彰，

　　岂能够曝扬国恶家丑外扬！

　　皇权天授，至高无上，

　　为尊者讳，不可损伤。

　　先秦史已为此作出榜样，

　　正月言“征”避讳了赢政始皇。

　　尔辅政三朝官居宰相，

　　妄自尊大藐视朝堂。

　　借修国史肆意诽谤，

　　坦荡其外毒心内藏。

　　罪恶滔天不可原谅，

　　恳求父皇斩此孽障。

　　拓拔焘　念他辅政有功，免其一死，监禁终身。

　　崔　浩　老臣冤枉啊！

　　拓拔晃　押下去！

　　［禁卫押崔浩下

　　拓拔晃　父皇为何不杀他？

　　拓拔焘　大魏国无有崔浩岂有今天，狐兔未死，走狗难烹啊。况且，编修国史非其一人所为，高允、闵湛都写了，不可诿过于崔浩一人。

　　拓拔晃　只怕宗室皇族不会心服呀。

　　［殿外鼓声大作

　　太　监　（上）禀皇上，宗室皇族击鼓求见。

　　拓拔焘　宣他们上殿。

　　太　监　圣上有旨，宗室皇族上殿。

　　［长孙嵩、长孙泰等武将上

　　长孙嵩　（唱）闻说崔浩未被诛，

　　长孙泰　（唱）皇室宗族心不舒。

　　武将甲　（唱）怒气冲冲上金殿，

　　武将乙　（唱）誓死要把崔浩除。

　　四武将　参见主子。

　　拓拔焘　未曾宣召，上殿何为？

　　长孙嵩　崔浩罪大恶极，主子为何不杀他？

　　拓拔焘　尔等不要急躁，待朕问明原委。宣闵湛上殿。

　　内　侍　闵湛上殿。

　　闵　湛　（上唱）为修国史横祸生，

　　我冷汗涔涔湿衣襟。

　　太子指引脱身计，

　　改换门庭求余生。

　　臣闵湛见驾，吾皇万岁。

　　拓拔焘　闵湛，编修国史，你们是如何分工？

　　闵　湛　禀皇上，先皇诸纪系崔相国主笔，今纪由高允撰写，微臣收集史料，膳写文稿。

　　拓拔焘　所有文稿，崔浩都看过吗？

　　闵　湛　司徒负责总裁，自然全部看过。

　　拓拔焘　你们为何要曝扬国恶，辱骂朝廷？

　　闵　湛　有关这些章节，当初定稿之时，微臣曾提出理当避讳，不宜直书，但崔相国与高允执意要写，微臣未能据理力争，亦难免罪。

　　拓拔焘　他们二人何以如此固执？

　　闵　湛　高允秉性耿直，胸无城府，而崔浩恐另有所图，微臣试举三例，请陛下详察。

　　拓拔焘　讲！

　　闵　湛　本朝元年，崔浩一次即荐举五州儒士五十余人，置太子殿下与吏部异议于不顾，将他们起家即出任郡守之职，此为何也？

　　拓拔焘　不拘一格选拔人才并不为过。

　　闵　湛　微臣以为选拔人才是假，结党营私是真。

　　拓拔焘　嗯，其二呢？

　　闵　湛　崔浩本来崇尚儒学而厌恶老庄之术，今春正月，却一反常态，极力支持道士寇谦之修建静轮宫，耗资百万，劳民伤财，致使国库空虚，百姓怨尤，此又为何也？

　　拓拔焘　修筑神坛，超度亡灵，用意原是好的。

　　闵　湛　崔浩正是利用陛下仁慈之心，蒙蔽圣聪，任由寇谦之胡作非为，意在构陷陛下于非儒不义，使天下臣民怨恨朝廷。

　　拓拔焘　嗯。那其三呢？

　　闵　湛　这第三嘛，陛下容禀！（语速加快）先帝在时，江南刘裕新丧，宋国人心浮乱，江防疏松，长孙太尉奏请策马过江，夺取江南，完成统一中国之大业，而崔浩以不乘人之危行非礼之举为由，谏阻出兵，坐失军机，其意何在，不言自明也。

　　拓拔焘　你是说崔浩人在曹营心在汉？

　　闵　湛　岂止如此而已。

　　拓拔焘　更有何图？

　　闵　湛　陛下岂不闻战国秦人张仪，伪降楚国为相，以致楚亡而怀王遭拘的故事乎！

　　拓拔焘　如此说来，崔浩要谋反叛逆？

　　闵　湛　皇上圣明。

　　拓拔焘　闵湛，你可是崔浩全力保举推荐上来的呀。

　　闵　湛　臣知道。

　　拓拔焘　你也是汉家氏族出身呀。

　　闵　湛　臣未忘怀。

　　拓拔焘　你就不怕别人说你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吗？

　　闵　湛　臣非图个人一时之恩怨，而图朝廷万世之江山。崔浩于我恩大，于国功大，然而个人之恩功岂可大于皇恩浩荡！微臣之前程在于朝廷而非在于崔浩，闵湛矢志忠君，不惧旁人说短道长。

　　拓拔焘　到也说得实在。你下殿去吧。

　　闵　湛　遵旨。（下）

　　四武将　主子，崔浩该杀！崔浩该杀！

　　拓拔焘　尔等休要喧哗，容朕三思。

　　（唱）朝政乱如麻，

　　国史兴波澜。

　　崔浩辅政历三代，

　　文韬武略功绩非凡。

　　我若是顺众情诛杀崔浩，

　　失却了股肱臣于心不安。

　　那闵湛一席话纯属诡辩，

　　分明是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挑拨

　　离间。

　　无耻小人心怀奸险——

　　［幕内人声鼎沸呐喊声起

　　内　侍　（急上）启禀万岁，禁卫三军聚众喧哗。

　　拓拔焘　为了何事？

　　内　侍　请求皇上诛杀崔浩。

　　拓拔焘　士卒岂可干预朝政，把他们轰了出去。

　　长孙嵩　主子，刚才闵湛举报崔浩谋反叛逆，祸国殃民，铁证如山，你还要保他吗！

　　众武将　不杀崔浩，军心不稳呐。

　　拓拔焘　（唱）又只怕军心浮动激起事端。

　　罢！罢！罢！

　　顺水推舟假戏真做借刀把人斩，忍痛

　　杀浩保平安。

　　传旨：崔浩祸国殃民，谋反叛逆，着即

　　打入死牢斩监候。

　　内　侍　皇上有旨，将崔浩打入死牢斩监候

　　长孙嵩　主子，那高允也应严惩！

　　拓拔焘　带他上殿！

　　内　侍　圣上有旨，带高允上殿！

　　高　允　（内唱）国史碑前风云变。

　　［校尉押高允上

　　高　允　（唱）御国之君竟食言。

　　任它波涛万仞卷，

　　自留正气在胸间。

　　拓拔晃　（下殿迎向高允）高卿，昨日公主对你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高　允　记住了。

　　拓拔晃　父皇正在气头之上，你要小心奏对。

　　高　允　臣自当如实奏对，请殿下放心。

　　拓拔晃　非也。你要看我的眼色行事，顺我的话头作答。

　　高　允　臣自己会说话呀，怎地要看殿下的眼色行事，顺殿下的话头作答呢？

　　拓拔晃　勿须多问，照行便是。禀父皇，高允带到。

　　高　允　高允见驾！

　　拓拔焘　高允，你可知罪？

　　高　允　臣无罪可知。

　　拓拔焘　曝扬国恶，诽谤朝廷，罪行非小，你与崔浩谁是主笔？

　　高　允　崔相国政务繁忙，于国史只是总其成而已，具体著述皆是臣之手笔。

　　拓拔焘　如此说来，你的罪过大于崔浩，朕要杀你。

　　拓拔晃　父皇息怒。高允平日一贯小心谨慎，况且宫卑职微，国史出错，主责在崔浩。

　　拓拔焘　高允，太子所说可否属实？

　　高　允　皇上，此乃太子秉仁慈之心，欲救微臣—命，以报微臣侍读之劳。国史文稿，确系微臣主笔，如有罪责，概由微臣一人担当。

　　拓拔焘　太子，你敢欺君妄言吗？

　　拓拔晃　儿臣不敢。父皇天威森严，宫阙龙骥虎贲，高允一介书生，初见如此阵势，以至精神恍惚，语无伦次。

　　拓拔焘　高允，朕看你果然有些精神错乱，去年此时，你说编修国史是崔浩主谋策划，当记首功，怎么今天又说是你主笔编写呢，出尔反尔自相矛盾。

　　高　允　皇上如说出尔反尔自相矛盾，陛下当是始作俑者，上行下效，微臣才敢如此效尤。

　　拓拔晃　一派胡言！父皇，高允果然是精神错乱了，竟敢如此乱说。

　　高　允　臣精神清楚，神志明白，并未错乱。

　　拓拔晃　胡说八道，掌嘴！

　　拓拔焘　不，让他说完。高允，朕如何出尔反尔自相矛盾了！

　　高　允　编修国史之初，陛下金口玉言并颁下圣旨，要臣等务从实录，不得虚妄，臣等遵旨而行，陛下却要治臣等之罪，岂止出尔反尔，直是食言而肥。（从怀中取出圣旨）陛下当年所颁圣旨还在，特此献还，请皇上收回去吧！

　　拓拔焘　（接旨默默）……

　　高　允　臣还有一物要献与皇上（从怀中取出铜钱）此是本朝所铸四铢铜钱，疑为假币，请皇上过目。

　　［内侍接递铜钱

　　拓拔焘　（接币观看）阴面无文，此乃废币。（掷于地）

　　高　允　皇上，这阴面文字是臣在狱中磨去的。

　　拓拔焘　尔何以如此？

　　高　允　皇上！

　　（唱）铢钱阴阳两面分，

　　一正一反皆有文。

　　倘若一面是白板，

　　便是废币难通行。

　　修史如同铸钱币，

　　亦当两面皆有文。

　　成败得失都记述，

　　方可察古而鉴今。

　　只爱恭维听好话，

　　不是有道圣明君。

　　长孙嵩　高允贼胆包天，竟敢当殿辱骂皇上，推出去斩了！

　　拓拔焘　且慢。高允为人耿直，生死不易其辞，言而有信，人才难得，为臣不欺君，不愧忠贞，免他一死，戴罪立功去吧。

　　拓拔晃　还不跪谢皇上。

　　高　允　谢皇上不杀之恩。

　　拓拔焘　不过，你得为朕办一件事，文案伺候。

　　［内侍设文案于高允面前

　　拓拔焘　高允，你才思敏捷，文冠当朝，代朕拟旨。

　　高　允　皇上欲宣何事？

　　拓拔焘　崔浩借编修国史，曝扬国恶，诋毁朝廷，罪不容赦，着即斩立决，大意如此，文章你去做吧。

　　高　允　皇上若别有指使，臣定当遵旨，要臣拟旨杀崔浩，臣实难从命。

　　拓拔晃　高允，你敢抗旨吗？

　　高　允　崔浩若别有罪行，非臣所知，若以直笔撰写国史论罪，殊属不当。

　　内　侍　书呆子，叫你写你就写呐，犯什么傻呀。

　　高　允　我不能写。

　　拓拔晃　（命令武士）叫他写！

　　［武士将笔塞在高允手中，拔刀相逼

　　拓拔晃　写！！

　　高　允　皇上！太子！

　　（唱）君子理当坦荡荡，

　　表里如一对上苍。

　　岂能违心害同僚——

　　［武士举刀相逼，高允不从，武士将刀架在高允脖子上

　　众武士　写！写！！写！！！

　　拓拔晃　高允，难道你真的不怕死吗？

　　高　允　（唱）我宁死不写假文章。

　　内　侍　死牛头，不识抬举。

　　拓拔晃　高允，你如此顽固，我也没有办法了。

　　长孙嵩／长孙泰　杀！杀！！杀！！！

　　［武士架起高允欲下

　　兰　云　（呐喊）刀下留人！（上）儿臣恳请父皇免高允一死。

　　拓拔焘　云儿，你来作甚？

　　长孙嵩　后宫内眷不得干预朝政。

　　兰　云　我与父皇说话，与你何干？（对拓拔晃）哥，昨天不是和你说好了吗，你怎么见死不救呀？

　　拓拔晃　我怎么没救他呀，我只差没给他下跪了。

　　兰　云　那父皇怎么还是要杀他？

　　拓拔晃　这能怪我吗，你问他自己。

　　内　侍　公主，你只要高大人把杀崔浩的圣旨写了就没事，快叫他写吧。

　　兰　云　老师，父皇叫你写圣旨，你就写呗。

　　高　允　我不能写。

　　兰　云　为何不能写？

　　高　允　我害怕呀。

　　兰　云　有我在此，怕从何来？

　　高　允　公主呀！

　　（唱）昏君无道要杀人，

　　高允不能作帮凶。

　　怕人说我骨头软。

　　助纣为虐昧良心。

　　二怕无人说真话，

　　弄虚作假乱朝廷。

　　三怕昏王睡不醒，

　　只爱吹捧与逢迎。

　　四怕小人得志狂，

　　忠臣义士俱寒心。

　　欺瞒哄骗满天下，

　　魏国大厦定危倾。

　　兰　云　听你这么一说，倒也在理。父皇，高允是为咱朝廷着想，这圣旨就别让他写，那崔浩也别杀了。

　　拓拔焘　女孩子家，懂得什么，回后宫去。

　　兰　云　那您得答应女儿不杀高允。

　　拓拔焘　朝政大事，岂能由你。

　　兰　云　您不答应，我就不走，你若杀他，就先杀我。

　　拓拔焘　这，这，这成何体统！

　　长孙嵩　主子，咱朝廷的体统早就没了，您还不知道吧，公主早就把高允带到宫里过夜了。

　　拓拔焘　云儿，太尉所言可有其事？

　　兰　云　要说呢，是有那么一回事儿。

　　拓拔焘　这还了得，来人，把她拿下。

　　兰　云　父皇，您先别生气，这事儿，咱哥哥太子监国可全知道，您问他吧。

　　拓拔焘　太子，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拓拔晃　父皇，这都是早年的陈谷子烂芝麻啦，没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您呐，就别问了。

　　长孙嵩　太子，王法条条，你要徇私枉法吗！

　　拓拔晃　我怎么徇私枉法啦，那年你为了跑马圈地把高允打了个半死，要不是兰云妹妹把他抬回官里抢救，他早就没命了。当时我去看了，浑身鲜血淋漓，人还昏迷不醒呢，一个半死的人还会干什么坏事吗！你今天翻这老皇历是什么意思呀？

　　长孙嵩　主子，不管怎样，公主是坏了咱朝廷的规矩。

　　兰　云　你住嘴！

　　（唱）你口口声声为朝廷，

　　其实腹内藏祸心。

　　父皇修文行新政，

　　你们只想动刀兵。

　　国史碑上说真话，

　　你们把水来搅浑。

　　文臣学士都杀光，

　　治国安邦靠何人？！

　　拓拔焘　（唱）听罢云儿一席话，

　　不由孤王喜在心。

　　她年虽幼小有见识，

　　胜过须眉披甲人。

　　借助女儿稚嫩气，

　　压压骄悍老长孙。

　　治国自有驭龙术，

　　上下左右都摆平。

　　杀浩留允稳大局，

　　一统天下我为尊。

　　拓拔晃　妹妹，你不要再说了，父皇生气了。

　　拓拔焘　不，你妹妹到也讲得有些道理，武以兴邦，文以治国，大魏国偃武修文的方针不能变。留下高允是有好处的。传旨：今日只杀崔浩，不得伤及旁人。

　　众　　遵旨。

　　兰　云　父皇万岁！

　　拓拔焘　退朝。

　　［灯暗

　　九　驱湛

　　 

　　［平城南郊国史残碑前

　　［长孙嵩、长孙泰率刀斧手押崔浩上

　　崔　浩　（唱）满怀悲愤上刑场。

　　老夫今日为国殇。

　　长孙泰　崔浩，南郊已到，你不是要再看看这些断石残碑吗，看吧。

　　崔　浩　碑啊，碑！

　　（唱）碑已醉，人将亡，

　　无限冤屈诉上苍。

　　一片赤诚无人识，

　　十年辛苦付汪洋。

　　个人生死事犹小，

　　只恐魏国不久长。

　　长孙嵩　崔浩，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崔　浩　尔等一介武夫，燕雀安知鸿鹊之志！你道我是怕死吗，纲常有序，君要臣死，不得不死。只怕斯文扫地之时，便是魏国危倾之日，我为皇上哭，为天下哭。

　　长孙嵩　老鼠哭猫，不知死之将至！

　　崔　浩　化外顽民，但识牛溲马溺！

　　长孙嵩　刀斧手！速将崔浩斩首！

　　崔　浩　皇上啊！我是忠于你的呀，你为何要杀我啊！

　　刀斧手　走！（押崔浩下）

　　［鼓声响处，刀斧手复上举刀验血

　　高　允　（持酒具上）啊！完了！！！

　　长孙泰　高大人，你来晚了一步。

　　高　允　崔相国，你死得冤啊。

　　长孙嵩　高允，你在这里哭吧，哭他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俺们就不陪你了。众将官！

　　众兵将　喳！

　　长孙嵩　回宫复命！哈哈哈！

　　（笑声中，长孙嵩等下

　　高　允　哭！哭有何用！我若是哭，他们不是更得意了吗！崔相国啊，国史碑，高允为你们奠一杯酒！

　　（唱）司徒今日为国殇，

　　魂兮归来酒尚飨，

　　烈士舍身不死志，

　　留取芳名青史扬。

　　内　侍　（上）皇上驾到。

　　［拓拔焘、拓拔晃、兰云、闵湛上

　　高　允　臣高允见驾。

　　拓拔焘　高允，你是来祭奠崔浩的吗？

　　高　允　正是。皇上不会怪罪于臣吧。

　　拓拔焘　何至于此，你与崔浩有同道之义，故旧之情，致祭亡灵是应该的。内侍，斟上酒来。

　　高　允　皇上，您这是——

　　拓拔焘　崔浩生前于国有功，朕要奠他一杯酒。崔浩，朕以一杯素酒来为你送行来了！

　　（唱）一见司徒异身首，

　　悲从中来涕泪流。

　　朕的好军师啊！

　　尔辅政三朝，五十春秋，

　　随军赞划，帷幄运筹。

　　北剿柔然，南拒宋刘。

　　绥靖辽东，西夏擒酋。

　　开国之功永不朽，

　　烛照山川，彪柄千秋。

　　朕的好相国啊！

　　尔教朕读经，言传身授，

　　虽为朝臣，亦师亦友。

　　偃武修文，未雨绸缪。

　　劝朕纳贤，人才广收。

　　天下文士，闻风束投。

　　安邦之策基永久，

　　世代传承不罢休。

　　相国恩德何其厚，

　　倾尽江河难报酬。

　　可恨我，恩将仇报，使君蒙垢，

　　干古奇宽云暗九州！

　　抱恨终生永怀歉疚，

　　一杯索酒送君神游。

　　原谅朕不能为你昭雪纠错，

　　当皇帝亦有苦衷在心头。

　　（情不自禁）朕好悔啊！

　　兰　云　父皇，您是后悔不该杀崔浩吗？

　　拓拔焘　（急掩饰）非也。朕是说好累。

　　高　允　陛下若能反悔，大魏国就有希望了。

　　拓拨焘　崔浩之死，罪有应得，朕何悔之有！

　　闵　湛　陛下所言极是。那崔浩老贼罪大恶极，死有余辜，您怎能后悔呢。

　　高　允　闵湛，你说什么？

　　闵　湛　崔浩罪大恶极，死有余辜，我说错了吗？

　　高　允　亏你说得出口，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干系吗？

　　闵　湛　崔浩欺君罔上，与我何干？

　　高　允　无耻小人！

　　（唱）贼喊捉贼说鬼话，

　　忘恩负义耍奸猾。

　　落井下石心歹毒，

　　欺君有罪你该杀！

　　闵　湛　你信口雌黄，胡说什么！

　　高　允　崔相国已经以身殉职，我本不想再究你的既往，而你得意忘形，血口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我要剥开你的画皮！

　　拓拔焘　高允，你为何辱骂闵湛？

　　高　允　皇上，闵湛口口声声说崔相国曝扬国恶，死有余辜，其实，他才是酿成此案的肇事者。

　　拓拔焘　你要嫁祸于人，为崔浩开脱罪责吗？

　　高　允　皇上，当初起草国史初稿时，是闵湛四处搜罗本朝历代弊政恶习之文字。极力怂恿崔相国编入史册，（从怀中取出闵湛文稿）这是当时闵湛所写文稿，请皇上明鉴。

　　拓拔焘　呈上来。

　　［内侍递呈文稿

　　拓拔焘　闵湛，这是你写的吗？

　　闵　湛　是，不是……啊，是……

　　拓拔晃　到底是也不是？

　　高　允　白纸黑字，你想抵赖吗？

　　闵　湛　陛下，微臣一时糊涂，这都是崔浩逼我写的呀，请皇上恕罪。

　　拓拔焘　起来起来，休要慌张害怕，写了也不要紧。曝扬国恶之罪，已由崔浩顶当，朕说过只杀崔浩，不伤及旁人，高允不是还活着嘛，朕也不会杀你的。

　　闵　湛　谢皇上不杀之恩。

　　拓拔焘　不过，朕还是要处置你。

　　闵　湛　啊！

　　拓拔焘　朕所以要处置你，不是因为你写这些曝扬国恶的文章，而是因为你写了以后不认账，洗刷自己，诿过于人，不讲真话，这是欺君之罪。

　　闵　湛　微臣知罪。

　　拓拔焘　朕倒是很喜欢高允的直言不讳，犯颜直谏，说了错话也不要紧，朕决不允许任何人阳奉阴违，两面三刀，虚伪奸诈，欺骗朝廷。所以，你的官是当不成了，朕要将你削职为民，永不录用，发配西域天山，充军服役！

　　闵　湛　皇上，我是忠于你的呀！

　　拓拔晃　带下去！

　　［禁卫押闵湛下

　　高　允　微臣就此拜别陛下，

　　拓拔焘　高允，你要到哪里去？

　　高　允　辞官还乡，务农种地。

　　拓拔焘　尔一介书生，怎会耕种？

　　高　允　京城既已无事可作，不回家又待怎的？

　　拓拔焘　朕是不会让你走的。

　　高　允　无用之人，陛下留之何用？

　　拓拔焘　朕要你带罪立功，续修国史。

　　高　允　皇上是说要修国史吗？

　　拓拔焘　正是。

　　高　允　（摇头苦笑）嘿嘿嘿！

　　拓拔焘　你笑什么？

　　高　允　皇上，这碑已砸了，人已杀了，还修的什么国史！岂不令人可笑。

　　拓拔焘　堂堂大魏，岂能无史，崔浩已死，朕要你接替他将国史写好。

　　高　允　微臣难以从命。

　　拓拔焘　却是为何？

　　高　允　臣不会写假文章，陛下另请高明。

　　拓拔焘　朕就是看中了你手中这支笔，就是要你写。

　　高　允　臣若是不写呢？

　　拓拔焘　尔休想离开京城半步！

　　高　允　臣正好饱食终日，游览山水。

　　拓拔焘　高允，就算朕有求于你，还不行吗？

　　高　允　陛下若依臣一件事，臣即可写。

　　拓拔焘　依你何事？

　　高　允　国史定稿以后，陛下不要再看了。

　　拓拔焘　朕为何不能看？

　　高　允　秦汉以来，为免国史隐恶扬善而失其真，庶几史官可以录笔直书，历朝皇帝已不再御览当代国史了，臣请陛下遵守成规，不要违例，臣方可放开笔来写。陛下如不答应，臣决不受命。

　　拓拨焘　既然如此，朕依你就是了。

　　高　允　叩谢皇上。

　　拓拔焘　高爱卿，且听朕一言。

　　（唱）朕知你对朝廷忠心耿耿，

　　亦知你笔下生花善写妙文。

　　修国史自然要善恶皆论，

　　只求你稍敛锋芒笔下留情。

　　事求真文求美更要求稳，

　　切莫要激起事端乱了朝廷。

　　尔要小心谨慎掌握分寸，

　　勿失朕望，早日功成。

　　高　允　（唱）皇上开言道苦心，

　　高允岂能不知情。

　　笔端自有灵气在，

　　定保国史稳亦真。

　　御前受了天子命，

　　再挥臣笔写秋春。

　　拓拔焘　摆驾回宫。

　　［内侍引拓拔焘，拓拔晃下

　　兰　云　老师，我们可等着您上课哩。

　　高　允　公主鸾驾先回，臣随后就到。

　　［兰云下

　　高　允　（手抚残碑）国史碑啊，崔相国，你放心吧，这大魏国史，我会如实写下去的！

　　［高允拜别残碑，走上高坡，手执巨笔，昂首屹立

　　伴　唱　国史碑前血泪飞，

　　碑毁人亡志未摧。

　　莫道伴君如伴虎，

　　青史毕竟传是非。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