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东汉末年，淮南袁术命大将纪灵率数万人马，攻刘备而夺小沛［1］，一面资送大量粮草与徐州的吕布，请其出兵夹击。时刘备亦来书求助。吕布决心帮刘，设宴辕门，为纪、刘两家射戟言和。如射中画戟上的小枝，两家罢兵；如不中，则任凭两家厮杀。刘备自然同意，纪灵迫于压力，只得唯诺。结果箭中画戟，纪灵只得退兵。

　　弹腔。一名《射戟解围》。《后汉书·刘焉袁术吕布列传》载有此事，另见《三国演义》第十六回“吕奉先辕门射戟”。

　　这是一出威武雄壮的精彩小戏，全剧仅50分钟，却将袁（术）、刘（备）、吕（布）三个军事集团的错综关系集于一台，通过吕布的斡旋，将一场即将爆发的流血战争，化干戈为玉帛。这样短的时间，这样多的人物，这样复杂的情势，精炼地写将出来，实非易事。

　　此剧为“蟒靠小生”代表作之一，极重功架与气势。“射戟”为全剧高潮，吕布上场时，扎粉红或白色大靠，斜披蟒袍，戴紫金冠，大方气派。在准备射戟时，结合强烈的打击乐，他拉开了玉带，脱下了蟒袍，接着起霸，以紧锣密鼓配合，浓墨重彩地渲染射戟前吕布的英武之气。前辈小生李芝云演此剧极负时誉，也是他的弟子吴绍芝从生行改唱小生后的打炮戏，在长沙一时轰动。后继有女小生刘如银［2］亦得真传，长于吕布、周瑜戏。

　　剧中张飞是仅次于吕布的主要配角，向由当家大净扮演。因吕布乘张飞酒醉而夺了他的徐州，张飞一直恨恨于心。此回迫于大哥刘备的压力，勉强跟随而来，在见吕布时，几次发生冲突甚至动武，如吕在问候刘备、关羽之后，极不情愿地问：“张飞可好？”张飞回答说：“老张酒也饮得，饭也来得，哪些事不好哇。”这种顶撞式的回应，吕布极不受用，以训斥的口吻说：“身为大将，酒要少饮，事要正干。”张飞快人快语揭吕布之短：“老张不爱两杯黄汤汤，你焉能夺得老张的徐州！”两人几欲动武。另张飞与纪灵部将雷薄之间的喜剧性细节，穿插其中，别有韵味，似为湘剧所独有。名净贺华元、何华魁［3］均擅长此剧。

　　朝  代：三国

　　人  物：吕　布（小生）

　　刘　备（大靠老生）

　　关　羽（老生）

　　张　飞（大净）

　　纪　灵（二净）

　　雷　薄（大净）

　　陈　兰（小生）

　　旗牌、探子、牌褶、马衣

　　第一场

　　［八马衣、雷薄、陈兰引纪灵上。

　　纪　灵　（念）　八门阵上摆旌旗，

　　九扣连环定华夷。

　　今朝兴动人和马，

　　雀鸟不敢向空飞。

　　本督纪灵，今奉术王［4］旨意，统领十万人马，八员虎将，夺取小沛。二位将军！

　　雷、陈　都督。

　　纪　灵　此回兴兵大不相同。

　　雷、陈　怎样不同？

　　纪　灵　摆下三才大阵。

　　雷、陈　何谓三才大阵？

　　纪　灵　天、地、人三才。

　　雷、陈　记下了。

　　纪　灵　兵发小沛！

　　雷、陈　兵发小沛！

　　［众应引纪灵下。

　　第二场

　　［刘备上。

　　刘　备　（念）　三弟失徐州，

　　叫人暗地愁。

　　［探子上报。

　　探　子　纪灵带领人马围困小沛！

　　刘　备　再探！

　　［探子应声下。

　　刘　备　不……不……不好了！……有请二爷、三爷。

　　马　衣　有请二爷、三爷！

　　［关羽、张飞急上。

　　关、张　见过大哥。

　　刘　备　唉！

　　关、张　啊！为何这等模样？

　　刘　备　二弟、三弟啊！

　　关、张　哦！

　　刘　备　只因纪灵，带领人马——

　　关、张　啊！

　　刘　备　围困小沛——

　　关、张　嗯……

　　刘　备　如何是好？

　　关、张　保大哥敌楼观阵。

　　刘　备　好，备马！

　　［刘、关、张上马。

　　刘　备　（唱《北路散板》）

　　适才探马一声报，

　　纪灵带兵围城濠。

　　兄弟们策马敌楼到——

　　［众下马，登楼。

　　刘　备　（接唱）又只见旌旗蔽日阵云高。

　　耳听锣鸣鼓又闹——

　　［纪灵率兵上摆阵。

　　刘　备　（接唱）不识此阵好心焦。

　　三弟。

　　张　飞　大哥。

　　刘　备　可识此阵？

　　张　飞　是小弟——（观阵）不认得！

　　刘　备　唉。

　　张　飞　嗯！

　　刘　备　二弟可认此阵？

　　关　羽　此乃三才大阵。

　　刘　备　何谓三才阵？

　　关　羽　内按天、地、人三才。

　　刘　备　将阵势讲来。

　　关　羽　容禀！

　　（念）　纪灵城下将阵摆，

　　内按天地人三才。

　　生门杀进死门出，

　　沙场一片死尸骸！

　　张　飞　哇呀！

　　刘　备　（止之）三弟！

　　（唱《北路散板》）

　　三弟休要作狂态，

　　这阵势你我兄弟难破开。

　　速回营商对策休要懈怠，

　　唉！（埋怨张飞）

　　皆因你醉后失徐州惹下祸灾。

　　张　飞　（气）哎！

　　（接唱）一句话气得我刚须乱摆，

　　不由得张翼德怒满胸怀。

　　哪怕那纪灵贼兵如倒海，

　　此一去杀他个死去活来！

　　马来！马来！马……来！

　　刘　备　三弟哪里去？

　　张　飞　大战纪灵。

　　刘　备　兄不准去。

　　张　飞　小弟要去！

　　刘　备　嗯！兄不开口，哪一个敢去。

　　张　飞　……（无奈）小弟就不去！

　　刘　备　将马带下去。

　　张　飞　是。将马带下去！不要小弟前去，想是惧怕那纪灵？

　　刘　备　岂有惧怕之理。兄弟们还要定计而行。

　　张　飞　大哥可有计？

　　刘　备　慌中无计。

　　张　飞　二哥呢？

　　关　羽　忙中无计。

　　刘、关　三弟你可有计？

　　张　飞　小弟有计。

　　刘　备　三弟有何高计？

　　张　飞　有三马连环之计。

　　刘　备　何谓三马连环之计？

　　张　飞　弟兄们一马上三马齐上，一马下三马齐下，紧捆战马与他大战一场！

　　刘　备　战得他过？

　　张　飞　杀他个片甲不留。

　　刘　备　战他不过呢？

　　张　飞　战他不过嘛……

　　刘　备　着！

　　张　飞　你我兄弟溜他娘的！

　　刘　备　岂不被天下英雄耻笑。

　　张　飞　哦，那小弟还有个绝妙的绝妙。

　　刘　备　三弟，何为“绝妙的绝妙”？

　　张　飞　（说气话）大哥传令将小弟的黑头割了下来，悬挂在城楼，那纪灵一见，笑也不笑，叫也不叫，岂不是绝妙的绝妙。

　　刘　备　（哭笑不得）喋、喋、喋［5］，这个话他都说出来了。

　　张　飞　嗯！

　　关　羽　大哥，三弟！

　　（唱《北路流水》）

　　自桃园三结义英雄气概，

　　三骑马厮杀过多少阵来。

　　袁术贼以强凌弱心肠歹，

　　十万军在小沛城下把阵排。

　　城小兵微难恐不败，

　　还需要求得外援来。

　　刘　备　着！

　　［探子上报。

　　探　子　报！吕布差人前来下书。

　　刘　备　再探！

　　［探子应声下。

　　张　飞　（火起）将他拿下！

　　刘　备　退下！

　　张　飞　是。

　　［关羽、张飞下。

　　刘　备　有请！

　　［乐起。旗牌官［6］上。

　　刘　备　旗牌官在哪里？……（相迎）旗牌官呀……哈哈哈……

　　旗　牌　哈哈哈……

　　刘　备　请坐。

　　旗　牌　有坐。

　　刘　备　旗牌官驾到，少来远迎。

　　旗　牌　来得冲撞，刘使君［7］海涵。

　　刘　备　好说。吕温侯［8］派旗牌官到此，所为何事？

　　旗　牌　温侯有书信一封，请使君一观。

　　刘　备　待备一观。（看信）哎呀呀，温侯欲与纪、刘二家言和。

　　旗　牌　此乃一桩美事。只是还有一说。

　　刘　备　哪一说？

　　旗　牌　温侯言道，使君赴会要内穿铠甲，外罩袍服，谨防席前干戈，做一个防而不备。

　　刘　备　有劳温侯细心。

　　旗　牌　刘使君倒还仁义，就是那个好酒贪杯的张飞——

　　［适张飞、关羽上。旗牌官一见急下。

　　张　飞　拿下！

　　刘　备　（止之）去远了。

　　张　飞　好了这个狗娘养的！

　　刘　备　多事！坐下。

　　［众落座。

　　关、张　吕布差人下书，为了何事？

　　刘　备　乃是为袁、刘两家言和。

　　张　飞　大哥可去？

　　刘　备　此乃一桩好事，愚兄自然要去。

　　张　飞　二哥呢？

　　关　羽　保大哥赴会，哪能不去。

　　刘　备　三弟你可去？

　　张　飞　小弟呀……俺不去。

　　刘　备　你因何不去？

　　张　飞　一个人有些不爱去。

　　刘　备　正用着他，他又不爱去。

　　张　飞　大哥哪曾知道，昔年小弟在徐州酒醉，打了吕布帐下的曹豹四十军棍，此回前去，仇人会仇人，必定怒冲冲，不是吵，就是闹，我不去的为高。

　　刘　备　三弟不去，愚兄就明白了。

　　张　飞　吓，大哥你明白何来？

　　刘　备　你想是惧怕吕布？

　　张　飞　哎呀呀！小弟出世以来，上只怕天，下只怕地，除了大哥，还怕谁？马来！马来！马——来！

　　刘　备　三弟哪里去？

　　张　飞　杀却那吕布！

　　刘　备　兄不准去。

　　张　飞　小弟要去。

　　刘　备　嗯，兄不开口，哪个敢去。

　　张　飞　小弟……就不去。

　　刘　备　将马带下去。

　　张　飞　（怄气地）晓得！（发泄在手下头上）将马——带下去！不要小弟前去，想是惧怕那吕布？

　　刘　备　焉有惧怕之理。吕布反复无常，此回言和，真假难辨，犹恐陈公台［9］暗劫粮草。

　　张　飞　杀了这老匹夫！

　　刘　备　张文远［10］截住归路。

　　张　飞　活捉这短命鬼！

　　刘　备　两下夹攻？

　　张　飞　两下夹攻嘛……

　　刘　备　着！

　　张　飞　……大丈夫除死方休！

　　刘　备　三弟之计，不是死就是走。

　　张　飞　小弟除了死、走再无他法。

　　刘　备　你我兄弟倒还走得，二位嫂嫂怎能走得？

　　张　飞　唉！如此乱世，要你莫带家眷，你偏偏要带家眷，小弟为你的家眷人都拖累了！

　　刘　备　嗯！来，这里有帖两个，将二位夫人寄往北平公孙瓒那厢，只说桃园兄弟，不久前来问候。

　　手　下　小的领会。（接帖下）

　　刘　备　二弟、三弟！

　　关、张　大哥。

　　刘　备　兄弟们此去，好有一比。

　　关、张　好比何来？

　　刘　备　听道！

　　（念）　鸿门宴——

　　关　羽　　　　　阴云霾——

　　张　飞　　　　　生死关头岂徘徊！

　　刘　备　　　　　保兄去——

　　关　羽　　　　　保兄回——

　　张　飞　　　　　某把纪灵吕布当婴孩。

　　刘　备　　　　　是战是和休懈怠，

　　且看吕布怎剪裁。

　　［三人更衣。

　　刘　备　（唱《北路散板》）

　　弟兄们破黄巾名扬四海，

　　三骑马厮杀过多少阵来。

　　张　飞　（接唱）二哥你温酒斩华雄英风犹在，

　　关　羽　（接唱）和不成杀他个风扫尘埃！

　　刘　备　哦，风扫尘埃——

　　关、张　风扫尘埃呀……哈哈哈……

　　［亮相下。

　　第三场

　　［四马衣、旗牌引吕布上。

　　吕　布　（念）　辕门邀大宴，

　　只为罢干戈。

　　［刘、关、张上。

　　刘　备　（念）　今赴鸿门宴，

　　令人心胆寒。

　　关、张　大哥！

　　关　羽　（接念）舍身投虎穴，

　　张飞哪怕入龙潭！

　　刘　备　二弟稍站，愚兄前去投帖。

　　张　飞　咳，大哥，你乃是金枝玉叶，岂是投帖之人。待小弟前去。

　　刘　备　你那情性不好，去不得，待愚兄的前去。

　　张　飞　嗳嗳，大哥，小弟的性情知过必改，改了一大半呢！

　　刘　备　哦，三弟知过必改，性情改了一大半？

　　张　飞　是吓。

　　刘　备　好好好，三弟前去。（递帖）

　　张　飞　好，派小弟去投贴呀……（正欲走）

　　刘　备　三弟转来！

　　张　飞　做什么？

　　刘　备　到温侯帐下，你那性情要放温和些啊。

　　张　飞　我知道哇。（又欲走）

　　刘　备　三弟，转来转来！

　　张　飞　（有些不耐烦）又做什么？

　　刘　备　此乃我纪、刘两家取和，是一桩美事，你那性情总总要放好些些。

　　张　飞　（带气地）我知道！

　　刘　备　哎呀三弟转来！

　　张　飞　（火爆）晓得！晓得！晓——得！

　　刘　备　喋、喋、喋，这是他的性情改了。

　　张　飞　原说一个人的性情改过了，你在旁扯、扯、扯，扯得我的毛病又来了！

　　刘　备　唉！

　　张　飞　嗳！（自语地）难道一个人投帖都不会？（见旗牌瞌睡）哎，来得不凑巧，偏偏遇着那狗娘养的在瞌睡。老张要教训他。呔！速醒！

　　旗　牌　（被吓醒）做什么的？

　　张　飞　吕布娃娃升帐没有？

　　旗　牌　（粗气地）升了帐你便怎样？

　　张　飞　你只说大伯伯刘、二伯伯关、你十七八代的张爹爹有手本在此，与老子传了进去。

　　旗　牌　你是这样无礼，我不与你传！

　　张　飞　（火）咳！

　　旗　牌　你是这样硬头硬脑，老子就是不与你通传！

　　张　飞　老子打死你！

　　刘　备　（急忙上前拦开）哎呀呀呀三弟，你哪里这样大的情性。

　　张　飞　我连到不得此地。

　　刘　备　到了此地便怎样？

　　张　飞　我的情性就来了！

　　刘　备　原说你不中用——

　　张　飞　——不中用就不该叫我来！

　　刘　备　嗯！

　　张　飞　嗯！

　　刘　备　站下。

　　张　飞　（窝火）我晓得！

　　刘　备　（赔笑地）旗牌官——

　　旗　牌　不与你通传！

　　刘　备　是备……

　　旗　牌　哦哦哦，是刘使君来了，哈哈哈……

　　刘　备　温侯升帐没有？

　　旗　牌　升帐多时。

　　刘　备　这里有帖在此，桃园兄弟拜。

　　旗　牌　哎，若知是刘使君，早就通报进去了。（指张飞）这个黑炭头——

　　张　飞　（怒睁环眼）嗯！

　　旗　牌　要站得你脚扯筋！

　　张　飞　打死你这狗娘养的！

　　［刘备拦住张飞，旗牌入帐。

　　旗　牌　启温侯，刘使君拜。

　　吕　布　动乐有请。

　　［旗牌照传，吹打。

　　刘　备　温侯在哪里？……

　　吕　布　爱弟在哪里？……

　　刘　备　温侯在哪里？……

　　吕　布　爱弟来了。

　　刘　备　来了。

　　吕　布　来了呀哈哈哈…

　　刘　备　（同笑）哈哈哈……

　　吕　布　不知爱弟驾到，少来远迎。

　　刘　备　来得冲撞，温侯海涵。

　　吕　布　好说。爱弟可好？

　　刘　备　好好。二弟，上前与温侯纳礼。

　　关　羽　温侯，云长有礼。

　　吕　布　二将军少礼请坐。

　　刘　备　三弟。

　　张　飞　做什么？

　　刘　备　前去与温侯纳礼。

　　张　飞　小弟与他没得礼信。

　　刘　备　（急，轻声地）哎呀，桃园哪……

　　张　飞　唉！老张不与这娃娃见上一礼，大哥在上面“哎呀桃园哪……”哎呀，这桃园二字硬把人压矮了。看在大哥的份上，与这娃娃见上一礼。（不甘愿地打上一拱）吕布娃娃请！

　　吕　布　（光火地）不消。

　　张　飞　则罢。马来马来！（欲走）

　　刘　备　（与张飞旁白。责备地）哎呀呀！三弟！你哪里这样大的情性。

　　张　飞　我连见不得他。

　　刘　备　见了他便怎样？

　　张　飞　我的情性就来了。

　　刘　备　原说你不中用。

　　张　飞　不中用不该叫我来。

　　刘　备　你与我坐下！

　　张　飞　我晓得。

　　刘　备　我才糟在你手。

　　张　飞　我才捆在你手。

　　刘　备　唉。

　　张　飞　嗯。

　　刘　备　（赔笑）温侯呀……

　　吕　布　爱弟呀……（冷笑）哈哈哈……

　　刘　备　备的三弟，乃一介愚鲁村夫，有得罪温侯之处，千万不要见罪，要见罪，罪在刘备，备在此奉揖赔礼——

　　［吕布不理，刘备无奈——

　　刘　备　备这里跪下了。（欲跪）

　　吕　布　（忙掺）爱弟请起，请起，请起。

　　张　飞　（旁白）丢人哪。

　　吕　布　爱弟一向可好？

　　刘　备　有劳温侯动问。

　　吕　布　二将军可安？

　　关　羽　怎劳温侯动问。

　　吕　布　张飞可好。

　　张　飞　老张酒也饮得，饭也来得，哪些事不好哇。

　　吕　布　身为大将，酒要少饮，事要正干。

　　张　飞　老张不爱两杯黄汤汤［11］，你焉能夺得老张的徐州！

　　吕　布　（气）哎呀！……

　　刘　备　（急）哎呀！……（埋怨张飞）唉，你怎么这个话都说出来了！

　　张　飞　这样的人，就是要把两句话呛都要呛死他！

　　刘　备　你敢莫会讲？

　　张　飞　讲得两句。

　　刘　备　敢莫会说？

　　张　飞　说得两句。

　　刘　备　你去讲。

　　张　飞　我不讲。

　　刘　备　你去说。

　　张　飞　我不说。

　　刘　备　好好好好，你就是会讲会说的三贤弟。

　　张　飞　好好好，我就是不会讲不会说！

　　刘　备　你与我坐下！

　　张　飞　我晓得坐！

　　刘　备　我才揿在你手。

　　张　飞　我才晕在你手。

　　刘　备　嗯！（转身）温侯，仁兄呀！……备的心里明白，三弟得罪温侯，备在此奉揖赔礼……（吕布不理）备又下跪了。

　　吕　布　爱弟请起，请起。

　　张　飞　（旁白）丢人…丢人哩！

　　吕　布　我爱你家三弟乃是一员虎将。

　　刘　备　温侯夸奖。

　　张　飞　你爱老张，老张总归不爱你。

　　吕　布　爱弟这厢来。

　　张　飞　慢！他本金枝玉叶，岂是你的爱弟？

　　刘　备　男儿四海皆兄弟，尔好生无礼。

　　张　飞　（指吕布）桃园弟兄结拜，没有你的名份！

　　刘　备　嘟！

　　张　飞　嗯！

　　刘　备　温侯欲与纪、刘两家解围，但不知怎样解法？

　　吕　布　纪灵到此，自有定夺。

　　［探子上报。

　　探　子　纪灵将军到！

　　吕　布　再探！

　　［探子应声下。

　　刘　备　小弟回避。

　　吕　布　无须，有我担待。

　　刘　备　全仗仁兄。

　　吕　布　（吩咐）有请！

　　［旗牌照传，吹打，手下、雷薄、陈兰引纪灵上。

　　纪　灵　（念）　吕布解和战，

　　未卜吉和凶。

　　吕　布　（接念）自有解围计，

　　和战笑谈中。

　　请进。

　　纪　灵　有进。（陡见刘备）嗯。

　　吕　布　纪将军驾到，有失远迎。

　　纪　灵　好说。

　　吕　布　爱弟，见过纪将军。

　　刘　备　是。见过纪将军。

　　纪　灵　不消！

　　张　飞　（冲着纪灵）就罢！

　　［高大、挺肚、貌凶的雷薄摆动架势对张飞——

　　雷　薄　来，来，来！

　　张　飞　（被雷薄表面凶样所镇住）不来，不来。

　　纪　灵　请问温侯，怎样与我二家解围？

　　吕　布　宴罢之后，自有道理。

　　纪　灵　叨扰。

　　吕　布　看宴。

　　［纪灵在右，刘、关、张在左，吕布居中。

　　吕　布　（唱《北路倒板》）

　　耳听得徐州城号炮声起——

　　［全场亮相。

　　张　飞　（发虎威）呔！

　　雷　薄　（被吓坏）哎呀，三军哪，哪里放大炮？

　　龙　套　张飞发虎威。

　　雷　薄　我的个儿，好大的喉咙。张飞呀，你不要对着老子哇哇大叫，往上一看，有八员虎将；往下一瞧，有十万雄兵，老子打你一个一二三——

　　［雷薄刚要动手，张飞在他大肚上猛击一拳，打得雷薄欲倒。

　　张　飞　噫，原来是个草包！

　　吕　布　（接唱《北路慢板》）

　　张翼德一声吼声如雷劈。

　　张　飞　（摆起架势，向雷薄挑战）来，来，来！

　　雷　薄　（畏缩）不来，不来。哎呀……啧啧啧……

　　张　飞　（讪笑）草包！草包！

　　吕　布　（接唱）见爱弟坐一旁欲言不语，

　　这桩事俺定要从中解围。

　　纪　灵　（唱《北路快打慢唱》）

　　吕温侯在席前洋洋得意，

　　倒叫某猜不透他袖里玄机。

　　那一厢坐的是大耳刘备，

　　少时间定叫他马踏如泥。

　　刘　备　（唱《北路快打慢唱》）

　　纪灵贼透露出一股杀气——

　　张　飞　不要怕！

　　刘　备　唉！

　　（接唱）三千军寡敌众令人皱眉。

　　一霎时使得我汗流浃背——（对吕布）

　　仁兄呀！

　　此一回望仁兄与弟解围。

　　吕　布　请坐。

　　纪　灵　温侯。

　　吕　布　将军。

　　纪　灵　本督奉主公旨意，统领十万人马，八员虎将，要生擒刘备！——

　　关　羽　哼！

　　纪　灵　活捉关、张！

　　张　飞　纪灵小子！俺弟兄破黄巾之时，兵有百万，将有干员，尚且不惧，何况你区区十万人马，八员虎将，你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打得你落花流水！

　　纪　灵　尔敢上来？

　　张　飞　儿敢下来？

　　［双方剑拔弩张。

　　吕　布　且慢！本督与你们一个凭天断。

　　刘、纪　何为凭天断？

　　吕　布　本督画戟，竖立辕门百步之外，箭中画戟，二家收兵言和。

　　刘、纪　倘若不中？

　　吕　布　倘若不中么……凭你二家施为（说时向刘备暗示别怕）。

　　纪　灵　告便。（与雷、陈二将旁白）二位先行，吕温侯射戟解围，你说咋好？

　　雷、陈　你是个元帅，咱是个先行，你说咋好就咋好。

　　纪　灵　真乃懦弱之辈。

　　雷　薄　这又何为懦弱。

　　刘　备　（对天祷告）皇天在上，温侯辕门射戟，唯愿射得中。

　　雷　薄　（跟着作揖）我也唯愿射得中。

　　张　飞　我只唯愿射不中。

　　刘　备　哦，射不中有哪些好处？

　　张　飞　他那一枪，小弟一鞭，杀起来才热闹。

　　刘　备　事到如今他还爱热闹。

　　张　飞　不爱热闹就不得来！

　　雷　薄　（自语）我就不爱这个热闹。

　　吕　布　下面听者，本督画戟，离一百步，竖立辕门，箭中画戟，二家收兵，倘有不遵者，本督提戟就刺！

　　（唱《北路倒板》）

　　袁公路强凌弱要灭刘备——（转《快打慢唱》）

　　吕奉先却要为二家解围。

　　在头上整金冠双凤摆尾，

　　紧一紧锁子甲更显雄威。

　　方天戟竖立在辕门之外，

　　手挽着雁雀弓心到箭随。

　　叫一声众儿郎齐观仔细——

　　［吕布整弓理箭。

　　刘　备　（唱《北路快打慢唱》）

　　但愿得这一箭解我艰危。

　　耳听得弓弦响欢声喧沸——

　　［吕布箭中画戟，三军一片彩声。

　　吕　布　（欣然。接唱）

　　叫人来看过酒各敬三杯。

　　这一箭射中的令人欣慰——

　　纪将军、爱弟！

　　真乃是老天爷与你二家解围。

　　刘　备　老天解围。

　　纪　灵　怎好回复我家主公？

　　吕　布　待本督修书一封，回复你主。

　　纪　灵　全仗温侯。

　　吕　布　浓墨伺候。

　　［奏牌子，吕布修书毕，递与纪灵。

　　纪　灵　（唱《北路快打慢唱》）

　　接过了书信心含愧，

　　我把主公使命违。

　　强忍住心头火施礼告退——

　　［纪灵出帐，上马。

　　纪　灵　嗯！

　　（接唱）奉命夺沛空走一回。

　　［纪灵率众下。

　　刘　备　温侯，神箭神箭呀……哈哈哈……

　　（唱《北路快打慢唱》）

　　楚国的养由基［12］箭不如你，

　　射得好射得妙可算神奇。

　　今日里若不亏辕门射戟，

　　仁兄呀！

　　怕只怕刘玄德一命归西。

　　吕　布　恐你日后忘了辕门射戟之恩。

　　刘　备　是这个？……对天可表。

　　吕　布　但凭爱弟。

　　刘　备　（跪地盟誓）皇天在上，我若忘记温侯辕门射戟之恩么……

　　关　羽　（示意）唔。

　　刘　备　皇天不佑。

　　吕　布　好一个皇天不佑。爱弟请起。

　　刘　备　告辞。

　　吕　布　且慢，在此宽住几日。

　　刘　备　小沛虚空，急须回去。

　　吕　布　送客。

　　［吹打，刘备、关羽告别下。

　　张　飞　（伸出拇指赞扬）射得好，射得好！

　　吕　布　待本督带马。

　　张　飞　不敢。

　　吕　布　礼当。

　　张　飞　不当。哦……

　　吕　布　呀……哈哈哈……

　　张　飞　（同时）哈哈哈……

　　［张飞上马、拱手下。

　　吕　布　且慢！倘若纪灵在中途去袭击小沛，我徐州岂不有失？嗯嗯，本督不免以操演为名，他不来袭击便罢，如若前来，俺提戟就刺！带马，带——马！

　　［吕布上马，发笑，趟马下。

　　——剧终

　　注释：

　　　　［1］小沛：即今江苏省徐州市沛县。

　　［2］刘如银：（1919—1992），长沙人，九如科班出身，身材较高，面容富态，长于小生蟒靠戏，豪放洒脱，舒展大方。代表作有《辕门射戟》之吕布、《黄鹤楼》之周瑜、《岳飞传》中挂须前的岳飞等。

　　［3］何华魁：（1898—1971），长沙人，华兴科班出身，工大净，与师兄贺华元同负盛名。嗓音重浊，长于喊叫，具有先声夺人的特点。他的工架沉雄刚健，身段豪放浑圆，表演规范，《马武打宫》之马武、《辕门射戟》之张飞，规模严谨，特色鲜明。

　　［4］术王：指袁术，字公路，汉献帝时据寿春，领扬州牧，僭称帝号二年，粮尽众散，死于寿春。

　　［5］喋、喋、喋：长沙方言，“你看，你看……”之意。

　　［6］旗牌官：执令旗和令牌者称旗牌官。旗牌在戏曲用得较泛，一些公差之事，亦由旗牌担任。

　　［7］刘使君：汉时称州刺使为使君，刘备曾任豫州牧，故有此名称。

　　［8］吕温侯：吕布与王允灭董卓后，朝廷授予奋威将军，封温侯。

　　［9］陈公台：即陈宫，时为吕布帐下谋士。

　　［10］张文远：张辽字文远，时为吕布帐下大将，后归曹操。

　　［11］黄汤汤：指酒，系长沙方言。

　　［12］养由基：战国楚庄王的大将，精于骑射。曾助楚庄王平息斗越椒发动的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