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关羽奉命以荆州之兵攻夺襄樊［1］，曹操命大将于禁统率七军［2］，以庞德为先行往救。庞德以誓死的决心，抬着棺材力战关羽，正欲得手之时，于禁出于嫉妒，鸣金收兵，移军北城罾口川。关羽见曹兵扎营低洼之地，经高岗观察地形水势之后，遂定下水淹之计，乘汉江［3］水涨，决堤放水淹之，于禁所领七军全被水淹，自己成为俘虏。庞德落水后被周仓所擒，旋被斩。关羽大获全胜，威震华夏，曹操在许昌为之震动，几欲迁都［4］。

　　弹腔。一名《水擒庞德》。事见《三国志·蜀书·关张马黄赵传》载：“（建安）二十四年……羽率众攻曹仁于樊。曹公遣于禁助仁。秋，大霖雨，汉水泛滥，禁所谓七军皆没，禁降羽，羽又斩将军庞德。……羽威震华夏。”［5］另见《三国演义》第七十三至七十四回。

　　大靠老生重头戏，关羽造型威严，步履稳重，功架舒展，做工精炼。在音乐上亦有特殊处，如“训子”、“观阵”的唱腔，演员唱盖调［6］，加以小唢呐伴奏，弥补胡琴音量不足，气氛更加热烈，使伴奏音乐色调为之一新，烘托出老年关羽之恢弘气势。据老艺人说，关羽观阵时与关平、周仓配合的组合身段连缀，势如雕塑，美观凝重，是20世纪30年代受京剧著名红生林树森在长沙演出此剧的影响［7］，使之更加美化。

　　著名大靠老生李桂云、欧元霞，演此剧极负时誉。周圣希［8］则以演“关岳戏”著名，他研读《三国志》和《三国演义》中的关羽，了解民间对关羽的崇拜，将关羽的性格概括为“义、勇、自恃”［9］三大特点，并将关羽划分为青、壮、老三个年龄段，不同的年龄段，其性格有所发展有所不同，如愈到老年，他的自恃性格更加严重，因此要有不同的表演方式，不能用一个模式演关羽。观众赞誉周圣希为“活关公”，正是他一生钻研这一角色的结果。女老生则有杨福鹏、周福卿，她们同是欧元霞的高足，继承乃师衣钵真传，演来“完全脱了女体”［10］。

　　朝  代：三国

　　人  物：关　羽（大靠老生）

　　关　平（小生）

　　周　仓（大净）

　　庞　德（二净）

　　于　禁（二靠老生）

　　副将，探马甲、乙，蜀兵，曹兵

　　第一场

　　［四蜀兵、关平、周仓引关羽上。

　　关　羽　（引）　凤眼观见北河堰，

　　藐视东吴大丈夫。（坐）

　　（念诗）威镇华夏独逞雄，

　　人称一字美髯公。

　　水淹下邳擒吕布，

　　蚕眉一皱扫江东！

　　某，汉室关羽。只因曹操命于禁挂帅，庞德为马前先行，前来夺取襄阳。发下能行探马，四路打探，未见回报……侍候。

　　［探马甲上。

　　探马甲　报！庞德讨战！

　　关　羽　再探！庞德讨战，看刀！

　　关　平　且慢！庞德讨战，何劳父王亲自出马，待儿臣出阵。

　　关　羽　自要小心。

　　关　平　父王请退。

　　［关羽下。

　　关  平　三军［11］，抬枪顺马！

　　［关平上马率众下。

　　第二场

　　［四曹兵引庞德上。起霸。

　　庞　德　（念）　我本南安县内人，

　　姓庞名德字令名。

　　马超不识英雄汉［12］，

　　怒恼豪杰投曹营。

　　俺，庞德字令名。曹丞相命于禁挂帅，某家为马前先行，先夺襄阳，三军，开兵！

　　［圆场，关平引兵上，对阵。

　　庞　德　来将通名！

　　关　平　关平！

　　庞　德　你不是爷的对手，要你父关羽出营受死。

　　关　平　一派胡言，看枪！

　　［二人交战，关平败下，庞德追下。

　　第三场

　　［四蜀兵、众将引关羽上。

　　关　羽　（念）　剑气冲霄汉，

　　文章射斗牛。

　　［关平上。

　　关　平　儿臣见过父王。

　　关　羽　胜败如何？

　　关　平　败下阵来。

　　关　羽　（怒斥）嗯！

　　（唱《南路盖调慢板》）

　　听儿言来怒气生，

　　骂声关平无用的。

　　无名小卒战不过，

　　敢在军中夺将旗。

　　今日里若不念用兵之际，

　　推出辕门取儿的首级。

　　众　将　将军开恩。

　　关　羽　准。

　　［关羽脱袍亮铠，起霸，与关平对摆身段。

　　关　羽　（唱）　为父威镇夏华地，

　　宝帐脱袍亮铠衣。

　　未曾兴兵先传令，

　　吾儿关平听仔细。

　　为父的大战庞小子，

　　你在鞍前马后——

　　儿不要远离。

　　（转《散板》）

　　叫周仓带过爷的胭脂骑——

　　周　仓　（内应：“咋！”）

　　［周仓。舞刀带马上，关羽提刀上马。

　　关　羽　（接唱《散板》）

　　青龙偃月手中提。

　　双足踏上青龙镫，

　　要与某的大哥定华夷。

　　加鞭来到两阵地，

　　俺把庞德当做笼内鸡。

　　［圆场，四曹兵引庞德上，两军会阵。

　　关　羽　来的可是庞德？

　　庞　德　关羽！

　　关　羽　令名！

　　庞　德　云长！

　　关　羽　庞小子！

　　庞　德　红脸贼！

　　关　羽　你若降顺某大哥，不少你封王爵位。

　　庞　德　俺与于禁打下赌来，自抬棺木一口，与你决一死战。

　　关　羽　嘿嘿，庞德口出不利之言，必丧某的刀下。关平、周仓，齐心攻打！

　　［关平、周仓杀曹兵下。关羽、庞德开战，庞德败下，关羽亮相下。

　　［于禁暗上高岗观阵。庞德复上。

　　庞　德　关羽再若追来，拖刀拖他下马！

　　［关羽追上，对打。

　　庞　德　关羽怎不近前受死？

　　关　羽　（冷笑）哼！爷过五关斩六将全凭这拖刀，儿敢在此班门弄斧！

　　［继续复战，庞德败，关羽追下。

　　［关平、周仓掩杀曹兵过场。

　　［庞德复上，张弓箭射关羽，关羽上，中箭下，庞德追下。

　　于　禁　关羽中了雕翎，犹恐庞德得了头功……众将，收兵啊！

　　［鸣金，于禁率众下。

　　［四曹兵引庞德反过场下。

　　第四场

　　　　　　［四曹兵引于禁上，坐帐。

　　于　禁　（念）　高岗传将令，

　　鸣金收了兵。

　　［四曹兵引庞德上，进帐，怒视于禁。

　　庞　德　可恼啊……可恼！

　　于　禁　将军因何着恼？

　　庞　德　关羽中了俺的雕翎，看看就要成功，为何鸣金收兵？分明是你要夺俺的功劳！

　　于　禁　非我抢功，我看关羽过五关斩六将，全凭拖刀之计，将军赶去，唯恐有失啊！

　　庞　德　你在怎讲？

　　于　禁　唯恐有失啊！

　　庞　德　呸！

　　［庞德大怒，欲打于禁，众曹兵跪地求饶。

　　庞　德　（唱《北路倒板》）

　　闻言怒气冲牛斗——

　　（转《散板》）

　　大骂于禁听从头。

　　关羽中了俺的雕翎扣，

　　你不该鸣金把兵收。

　　哪有闲话对你讲，

　　不灭关羽我誓不休！

　　［庞德夺令上马，领四曹兵急下。

　　于　禁　（唱《北路散板》）

　　坐在宝帐传将令，

　　罾口川内扎大营。

　　［于禁率众下。

　　第五场

　　关　羽　（内唱《北路倒板》）

　　从来兴兵未败阵——

　　［四蜀兵、周仓、关平引关羽上，在关羽唱腔中，三人摆身段。

　　关　羽　（接唱《二六》）

　　中了庞德的箭雕翎。

　　某昔年大战长沙郡，

　　偶遇老将黄汉升。 

　　他中了某的拖刀计，

　　某被他百步穿杨射中了盔缨。

　　到今日年迈中一箭，

　　周将一旁发恨声。

　　父子们转过莲花帐——（入座）

　　等候探马报军情。

　　［探马甲急上。

　　探马甲　庞德率兵挑战！

　　关　羽　再探！

　　探马甲　咋！

　　［探马甲下。

　　关　羽　（唱《北路快打慢唱》）

　　探马报到莲花帐，

　　报道庞德把兵扬。

　　叫声关平与周将，

　　跟随为父上高岗。

　　［圆场，三人同上高岗。

　　关　羽　（接唱）站在高岗用目望——

　　［庞德率曹兵过场。

　　关　羽　（接唱）果然庞德把兵扬。

　　他得意洋洋打胜了仗，

　　仗儿的志气灭吾强。

　　（唱《北路倒板》）

　　站在高岗用目观——

　　（转《慢板》）

　　观看于禁扎营盘。

　　左边就是白河岸，

　　右边又靠险崖层。

　　两下岩立数十丈，

　　（转《流水》）

　　罾口川内扎营门。

　　但等白河发猛水，

　　管叫庞德入牢笼。

　　叫周将与父收了队——

　　且候探马报一声。

　　［探马甲急上。

　　探马甲　白河水涨！（下）

　　关　羽　（唱《北路散板》）

　　听说是白河发猛水——（唱段中三人同摆观水身段）

　　不由得关某笑微微。

　　关平、周仓！

　　关　平　儿臣在。

　　周　仓　（同时）儿臣在！

　　关　羽　传为父的令去，大树伐倒造成大筏，小树伐倒造成小筏，多连扯口，袋内满装沙石，塞往白河口上，父要水擒庞德！

　　（唱《北路快打慢唱》）

　　一不要锣儿当当打，

　　二不要鼓儿紧紧催。

　　但看白河发猛水，

　　管教庞德落下威！

　　关　平　咋。

　　周　仓　（同时）咋。

　　［关羽等同下。

　　第六场

　　［庞德上。

　　庞　德　（唱《北路散板》）

　　心中我把于禁恨，

　　不该鸣金收了兵。

　　将身且把大帐进，

　　［内传鞭打之声声。

　　庞　德　（接唱）又是何人受苦刑。

　　［副将上。

　　副　将　（唱）　于禁做事心太狠，

　　责打四十赶出了营。

　　将军哪……

　　庞　德　为何这等模样？

　　副　将　将军哪曾知道，恼恨于禁将人马扎入罾口川去了！

　　庞　德　你怎不阻拦于他？

　　副　将　拦阻不住，反将末将责打四十。

　　庞　德　你在怎讲？

　　副　将　赶出营来。

　　庞　德　可恼！

　　（唱《北路散板》）

　　听他言来怒气生，

　　手指于禁骂几声。

　　有朝犯在爷的手，

　　割儿一刀问一声。

　　［探马乙急上。

　　探马乙　白河水涨。

　　庞　德　呀！（对副将）船舟侍候！

　　［副将应声下，庞德脱衣泅水下。

　　［周仓上，备舟，关平引关羽上，登舟。

　　［于禁被水推到沙洲上。

　　周　仓　启禀父王，沙洲上一人，好似于禁模样。

　　关　羽　将他捎上船舟。

　　［周仓拉于禁上船。

　　关　羽　果然是于禁……汝愿生愿死？

　　于　禁　蝼蚁尚且偷生，为人岂不惜命。

　　关　羽　真乃是无用之将，打入后仓。

　　［周仓摇舟下。

　　［庞德与副将驾舟过场。

　　［关羽、关平、周仓驾舟上。

　　周　仓　庞德驾小舟逃走。

　　关　羽　命儿驾舟追赶。

　　周　仓　得令！

　　［周仓驾舟追下。关羽、关平驾舟下。

　　［庞德，副将驾舟上，周仓驾舟追上，对阵，庞德不敌泅水而逃。

　　［关羽、关平驾舟上。

　　周　仓　庞德泅水而逃。

　　关　羽　好了此贼。

　　周　仓　待儿臣前去水擒庞德。

　　关　羽　儿怎习水性？

　　周　仓　幼年惯习水性。

　　关　羽　自要小心。

　　周　仓　得令！

　　［周仓驾舟下。

　　［关羽、关平舍舟登陆。

　　关　羽　关平听令！

　　关　平　在！

　　关　羽　命二十名军士，将于禁押往大营。（下）

　　关　平　得令！（下）

　　［庞德泅水上，副将扯庞德腰带同上，庞德挣扎不得脱，抽刀将副将刺死，泅下。

　　［周仓带钩上，做下水身段，用钩打捞。

　　［庞德泅水上，碰在周仓钩上，将周拖下水，二人水战，庞德被周仓水擒。

　　周　仓　（得意地）呀哈，哈哈哈……［13］

　　——剧终

　　注释：

　　［1］襄樊：即襄阳、樊城，中隔汉水。今为湖北省襄樊市。

　　［2］七军：曹操命于禁为征南将军，拨给七支劲旅，皆北方强壮之士，故称七军。

　　［3］汉江：剧中称“白河”。

　　［4］几欲迁都：《三国志·蜀书》第941页载：“羽威震华夏，曹公议徙许都以避其锐。”

　　［5］见《三国志·蜀书》第941页，中华书局出版。

　　［6］盖调：翻上去唱的意思。

　　［7］1981年湘剧教学演出的一次座谈会上，在《水淹七军》中扮演关羽的名老艺人周福卿所说。

　　［8］周圣希：（1887—1962），湘阴人，五云科班出身，曾在赣东一带演出多年，后回长沙一炮走红。他身材魁梧，扮相威严，工于“关岳戏”，20世纪50年代，长沙艺联湘剧团演出连台大戏《岳飞传》，周前饰周侗，后扮岳飞，一直到风波亭被害，无人能及。

　　［9］见《湖南戏剧》1959年6月号《漫谈关公戏》，周圣希口述，凌一云整理。

　　［10］脱了女体：行内人士和观众的评价。

　　［11］三军：春秋时，大国多设三军：中军、上军、下军，以中军之将为三军统帅。后演变为军队的统称。

　　［12］马超不识英雄汉：庞德原为马超麾下大将，曹操大破马超于渭南，庞随超奔汉中，从张鲁。后曹操平定汉中，庞德脱离马超，投降曹操。

　　［13］周仓水擒庞德之后，接着一场戏是关羽斩庞德完。后演员们觉得这一场没戏了，只是交代一下，一般只演到周仓擒庞德后发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