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孙权得知刘备领兵入川，夺取益州，用张昭①计，派心腹将周善持密书一封潜入荆州，告其妹尚香，诈称母病，诓孙夫人携阿斗回东吴，实为人质，以图换取荆州。孙夫人不察，携阿斗不辞而去。赵云巡江得知此事，驾舟追赶，跃上大船，力阻孙夫人去探母病，不能带走阿斗，并详述在长坂坡曹营中，杀了个七进七出，才救出了阿斗，恳求夫人将其留下。可孙夫人坚持要将阿斗带走，正胶着间，张飞赶至，刺死周善，同保阿斗回荆州。

　　弹腔。一名《拦江截斗》。本事见《三国志·蜀书·关张马黄赵传》及《三国演义》第六十一回“赵云截江救阿斗”。

　　为武小生重头戏，有“小生怕拦江”之说。赵云立于船头，“左手持枪，右手持剑，当表述长坂坡救阿斗一段往事时，耍枪舞剑，既唱且做，忽而抬腿，忽而劈叉，忽而哭，忽而笑，往见名小生李芝云演此，堪称一绝”②。后有女小生李云鹏③擅长。

　　这也是小生行当一出集白口、架子、剑舞于一身的教材戏。

　　朝  代：三国

　　人  物：赵　云（小生）

　　孙尚香（青衣）

　　周　善（老生）

　　张　飞（大净）

　　探子、八军士、二水手

　　第一场

　　　　　　［四军士引赵云上。起霸。

　　赵　云　（念）　大将生来胆气雄，

　　文韬武略贯胸中。

　　长坂坡前谁能敌，

　　百万军中立大功。

　　俺，赵云字子龙，常山真定④人氏。昔年在河北公孙瓒⑤帐　下为将，刘主公⑥借俺破曹，是俺上阵之时，杀得曹兵如风扫败叶，雨打残花。回得营来，刘主公备宴与俺贺功，酒席筵前，称俺为四弟。这且不言。现大哥领兵入川，奉军师将令，巡查江口，听马铃响亮，定有军情报来。三军侍候。

　　众军士　喳！

　　［探子上报。

　　探　子　报！东吴周善，将娘娘、幼主诓过江去！

　　赵　云　（大惊）吓！三将军可知？

　　探　子　不知。

　　赵　云　军师可晓？

　　探　子　不晓。

　　赵　云　速速报与军师、三将军知道！

　　探　子　得令！（下）

　　赵　云　且住！东吴周善将娘娘、幼主诓过江去，定是为了索取荆州。这便怎处？哦，有了。三军，沿江追赶去者！

　　众军士　得令！

　　［众军士引赵云下。

　　第二场

　　　　　　［二水手、吴将周善，引孙尚香抱阿斗过场。

　　［四军士引赵云急上。

　　赵　云　且慢！观看东吴的船，顺水流舟，俺这样沿江追赶，到了东吴边界，又怎能救主？有了！柳林之下有一小舟，俺不免弃马驾舟追赶。三军，兵扎江口。

　　［众军士应声，与赵云两边下。

　　第三场

　　　　　　［水手、周善、孙尚香上，圆场。

　　［赵云驾舟追上，周善放箭，均被赵云用枪挑落，他跳上大船。

　　孙尚香　（念）　赵云哪里来？

　　赵　云　（接念）娘娘哪里去？

　　孙尚香　（接念）探母去东吴，

　　赵　云　（接念）恕臣把主拦。

　　孙尚香　唗！

　　（唱《北路散板》）

　　骂声常山小赵云，

　　敢在船舱乱胡行！

　　赵　云　（叫头）娘娘，千岁！

　　（接唱《北路倒板》）

　　赵云船舱打一拱——

　　娘娘，千岁！

　　周　善　照枪！

　　孙尚香　嗯。

　　赵　云　呀！

　　（接唱《慢板》）

　　尊声娘娘凤耳听。

　　主公领兵西川去，

　　你怀抱世子⑦哪里行？

　　孙尚香　（接唱）我母得下思儿病，

　　携子过江探娘亲。

　　赵　云　（接唱）过江探母乃常情，

　　却不该携子一路行。

　　周　善　（接唱《北路散板》）

　　大骂一声小赵云，

　　竟敢在此臣阻君！

　　赵　云　呸！

　　（接唱）我未犯儿儿犯我，

　　不由子龙怒气生。

　　怒冲冲银枪挥动，

　　管叫儿一命丧江心！

　　孙尚香　（怒斥赵云）唗！

　　（接唱）骂声常山小赵云，

　　敢刺娘娘保驾臣！

　　赵　云　啊！

　　（接唱《北路倒板》）

　　娘娘斥骂且在心头忍——

　　（转唱《流水》）

　　如何截住小储君⑧？

　　千钧一发情势紧，

　　事至此要把话挑明。

　　娘娘！

　　娘娘要去留世子，

　　免使为臣挂在心。

　　孙尚香　（接唱）小小娇儿怎离母，

　　若有差错谁担承？

　　赵　云　（接唱）孙刘两家积仇恨，

　　做人质索取荆州城。

　　孙尚香　胡说！

　　（接唱）吴主是我亲兄长，

　　哪有舅父害外甥？

　　赵　云　（接唱）事至此为臣难相信，

　　孙尚香　（接唱）你敢以臣来阻君！

　　赵　云　（接唱）今日赵云要阻驾，

　　孙尚香　（接唱）犯上的臣子要问斩刑！

　　赵　云　呀！

　　（接唱）她分明要逼我赵云的命——

　　孙尚香　赵云你要强行拦阻，罢！

　　（接唱）怀抱世子投江心！

　　［赵云急忙拦住。

　　赵　云　且……且慢！娘娘动不动怀抱世子投江一死，可知俺赵云为刘门这点骨血，在那长坂坡七进七出，一场——恶战！

　　孙尚香　住口！开口长坂坡，闭口长坂坡，难道长坂你有什么功劳不成？

　　赵　云　既然娘娘动问，容臣奏来。

　　孙尚香　奏来。

　　赵　云　容奏。

　　（念）　赵云表战功，

　　娘娘听从容。

　　提起长坂坡

　　血染战袍红！

　　想吾主当年时运未济之时，弃新野，走樊城，败当阳，奔夏口⑨，全无容身之处。可恨曹操，统领人马，紧追不舍，将俺桃园兄弟哗啦啦围困在那长坂坡。为臣保得主公，难保家眷；保得家眷，又难保主公。万般无奈只得舍了家眷，跨下白龙马，手执白银枪，一马冲——冲入曹营，杀退曹兵数十余骑，将主公救回营来，查点人员，却不见甘、糜二位娘娘与幼主爷的龙驾。此时我主公在马上嚎啕痛哭不止，那时为臣脸带惭愧，将心一横，跨下白龙马，飞舞白银枪，纵马二次冲——冲入曹营！忽听松林之内有人啼哭——

　　孙尚香　是谁？

　　赵　云　就是甘娘娘的大驾。为臣保得她杀出重围，过了当阳桥，只是还不曾找到糜娘娘与幼主爷，主公又在那里痛哭。那时为臣，人不曾卸甲，马何曾离鞍，三次里冲——冲入曹营。忽听得曹营之内，轰隆轰隆，号炮三响，曹营兵将四下传呼曹操将令。

　　孙尚香　传的什么将令？

　　赵　云　娘娘请听：曹操传将令，大小儿郎听。休放黄蜂箭，不许乱伤人。生擒活子龙，不要死赵云。有人擒得子龙者，功劳簿上第一名。有人伤害赵云者，十队人马抵性命。娘娘想曹贼传下这道将令，那长坂坡只有臣去杀人，哪还有人杀为臣。那时为臣紧勒马缰，这里一闯，那里一冲，左冲右闯，杀、杀、杀了个七进七出，曹兵无人敢挡！后来只见一员曹将，擒住我营一将，为臣在马上一观，好似糜竺将军模样，是俺取出弓箭，左手拿弓，右手放箭，将那员曹将，一箭射落马

　　前，搭救糜竺将军，回营见主。那曹将身背一把宝剑，为臣取剑观看，果然一把好剑，当即吟诗一首：此名青虹剑，千年土内埋。落在赵云手，长坂救主回。为臣得了此剑，如龙得水，如虎添翼，远者枪刺，近者剑砍，杀来杀去，耳听破庙之中有一妇人啼哭。

　　孙尚香　这又是谁？

　　赵　云　就是糜娘娘与幼主爷的龙驾。好个糜娘娘，见臣单人独骑，杀前不能顾后，杀左不能顾右，忙将幼主交与为臣，用丝罗紧系，忽听曹营又是号炮连声，糜夫人心中惊慌，谎臣回头一望，她、她、她便坠井身亡。为臣痛哭不止，这时又听得战鼓连声，臣见井旁有垛土墙，忙中生计，推墙掩井，遮盖尸首。此时又听得曹营之中，轰隆轰隆，闪出一员大将。

　　孙尚香　他是何人？

　　赵　云　那将名叫张郃。

　　孙尚香　武艺如何？

　　赵　云　慢讲那贼的武艺，就是那一身披挂，也与臣大不相同。

　　孙尚香　怎样不同？

　　赵　云　容奏。银盔如冬雪，白马似秋霜。赤面长须将，临阵赛霸王。臣与他战了数十回合，那贼战臣不过，败下阵去，设下土坑，为臣不察，拍马就追，连人带马，坠入土坑。那贼见臣坠入土坑，哪还容得，手提金枪，劈面就刺！为臣凤点头儿闪过，扭住他的枪头，人借枪力，马借人力，马儿一纵，纵出土坑。⑩

　　孙尚香　我却不信。

　　赵　云　有诗为证：赵云怀抱小主身，连人带马出土坑。不是子龙拼性命，险些君臣命归阴。为臣纵出土坑，曹营兵将，越发无人敢来迎战，任臣杀、杀、杀出重围呀！

　　（唱《北路流水》）

　　只杀得人头如瓜滚，

　　只杀得尸骨似山堆。

　　鲜血将臣甲染坏，

　　舍命救出小主来。

　　东吴君臣生计歹，

　　为荆襄诓小主情理不该。

　　主母既是执意要去，为臣不敢阻拦，只是要留下小主。

　　［孙尚香不理。

　　赵　云　不好！

　　（接唱）主母与俺结难解——

　　张　飞　（内吼声）休走！

　　赵　云　好呀！

　　（接唱）三哥他驾着小舟来！

　　［张飞驾舟上。

　　张　飞　（唱《北路散板》）

　　大吼一声江震骇，

　　涿州翼德赶上来。

　　叫四弟与我打扶手——

　　［张飞小舟靠近大船，周善急催水手加快，水手惊惶时，张飞一跃上了大船。

　　张　飞　（接唱）哪一个大胆敢把船开！

　　将身进入船舱内，

　　抬头只见女贱才。

　　俺大哥不在荆州地，

　　暗返东吴礼不该。

　　孙尚香　（接唱）我母得下思儿病，

　　过江探母理应该。

　　张　飞　（接唱）恨不得一枪刺死你——

　　赵　云　（拦住）看在大哥的份上。

　　张　飞　啊！（收矛）四弟，东吴何人诓驾？

　　赵　云　乃是周善。

　　张　飞　叫他上前答话。

　　赵　云　周善上前答话。

　　［周善执剑欲刺，张飞矛挑周善落水。

　　张　飞　（接唱）无名小卒丧泉台。

　　叫四弟抱过小阿斗——

　　［赵云上前去接阿斗，孙尚香不给，赵云向张飞示意，飞怒欲举矛，孙尚香无奈，只得将阿斗交与赵云。

　　赵　云　（接唱）接过幼主喜心怀。

　　张　飞　四弟，过船去罢。

　　赵　云　小弟遵命。

　　［赵云过船，下。

　　张　飞　嫂嫂，我大哥乃是大汉皇叔，何曾辱没于你，如今你既不以我大哥为重，私自归家，从今以后，张飞也不以你为嫂，去罢！（过船下）

　　孙尚香　唉，这正是有兴而来，无兴而归。水手，开船。

　　［二水手划船，引孙尚香下。

　　第四场

　　［八军士引张飞、赵云上。

　　张　飞　四弟，阿斗在怀中可好？

　　赵　云　甚好。

　　张　飞　如此一同收兵！

　　（念）　好个常山赵子龙，

　　拦江救主立大功。

　　赵　云　（接念）多感三哥来得快，

　　东吴诡计一场空。

　　张　飞　一场空……

　　赵　云　一场空……

　　张、赵　一场空哪……哈哈哈……众三军，收兵！

　　［众应，引张飞、赵云下。

　　——剧终

　　　注释：

　　① 张昭：彭城（今徐州）人，字子布。初为孙策长史，策临终，以弟孙权相托，为东吴顾命大臣，并嘱孙权，继位后“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孙权即位后称“张公”而不名，后封娄侯。

　　② 见《周贻白戏剧论文选·湘剧漫谈》第397页，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③ 李云鹏：1925年生于长沙，七岁学戏，十岁入福禄科班尾科，师从黄元和，从娃娃生唱起，后工小生，湘剧小生的穷、文、富、武，无不学习，代表作有《拦江救主》、《三讨荆州》、《比武夺魁》等剧，成为湘剧著名女小生之一。

　　④ 常山真定：今河北正定县，属石家庄市管辖。

　　⑤ 公孙瓒：字伯圭，后汉时任辽东属国长史，后拜降虏校尉。赵云原为其部将，后投刘备。

　　⑥ 刘主公：指刘备。主即君之意。当时刘备为一军事集团之主，属下尊称为主公。

　　⑦ 世子：一般称诸王之子为世子。

　　⑧ 储君：即太子，国之储君。

　　⑨ 新野、樊城、当阳、夏口：新野，今河南省南阳市新野县；樊城，今湖北省襄樊市樊城区；当阳，今当阳市；夏口，今武昌。曹操率大军下江南，荆州刘琮投降，曹兵追击刘备，此为刘备节节败退之地。

　　⑩ 旧时演《长坂坡》赵云人马坠入土坑，魏将张郃提枪刺时，赵云头上飞龙出现，人马腾空而起，跃出土坑脱险，盖因阿斗在怀，所谓“圣天子有百灵扶助”也。新中国成立后演出，艺人改为现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