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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 灶(湘剧)
范正明

  【题解】传统本剧情是:田氏兄弟三人同居,其家有紫荆树,枝繁叶茂。田三之妻李三春唆使其夫闹分家,田大田二不允,三春日夜吵闹,迁怒灶神,以骂灶泄愤,家不得安,兄嫂只得同意分家,紫荆树即枯死,兄弟悟而复合。

  弹腔。一名《紫荆树》,亦名《打灶分家》,见《今古奇观》。

  《骂鸡》、《骂菜》和《骂灶》谓之“三骂”,为湘剧旦行“大脚婆戏”的代表作。“《骂灶分家》中李三春闹分家时一大段念白,是大脚婆白口戏的典型。这段戏李三春的基本情绪和表演是‘豁出去了’,今天非要和大伯爷、二伯爷闹个水落石出不可。李三春此时眼神时而愤慨,时而鄙夷,有时候伯爷们对她习惯的统治,又使她低头落眼,眼神抑郁而畏怯。闹分家的大段念白用的是规范了的长沙话,念来要如急雨,如珠落玉盘,从开始‘鼓不打不响,钟不撞不鸣,麻篮提不得水,雪地埋不得人,墙头跑不得马,檐前栽不得葱’说起,她就下了决心,今天非把话说清楚不可。下面她的话就如急流奔泻,一泻千里,历数大伯爷成天读书,二伯爷在衙门做些不公不法之事,大嫂看佛念经,二嫂东游西荡,整个家庭的劳作,全落在她夫妻身上……李三春满腔积怨,一鼓作气,尽情倾吐,时而直泄愤慨,时而冷语奚落……这些白,念时气要贯足,牙根劲要用足,字字响亮,一气呵成,特别是在越说越快时,要把每一个字都清楚地送到剧场各个角落。像‘这房子年久失修,到处是窟窿,天起晴来,太阳一照,鸡蛋鸭蛋鹅蛋;落起雨来,这里要接漏,那里要接雨,淘盆脚盆脸盆。’有点绕口,说不清就闹笑话,说不流利就没味,字咬得清,音节响亮,再加上手势,不但观众能听清楚,而且使语言形象化了。”①名旦彭福娥演此剧,白口音调铿锵明快,夹以方言土语,做工泼中见俏,甚具地方色彩。剧中由丑行前饰灶神,后饰田仁,似亦少见。

  收入的剧本为易宣整理,发表于《湖南文艺》第二期。

  人物:灶 神(丑)

  李三春(大脚婆旦)

  田 忠(老生)

  田 仁(丑)

  大 嫂(正旦)

  第一场

   

  [灶神双手捧写有“九天东厨司命灶王府君”的木牌上。

  灶 神 (唱)驾祥云来在丹阳县②,

  田氏门中受香烟。

  吾乃(举木牌,右手食指指牌上字)看招牌吃面,我在田氏门中为一灶神。田家三弟媳李氏三春,屡屡要吾神托梦与她两个伯爷,分家另过。吾神未曾托梦,只怕要受她的啰唣。

  李三春 (内)嗯哼!

  灶 神 她来干哒!(急上桌坐定,双手捧木牌置于胸前)

  [李三春跨大步上。

  李三春 (念)奴本李家女,

  田门做夫妻。

  男儿不得志,

  唉!

  冷气淘热气啊!

  想我家祖上遗下万贯家财,都由大伯爷二伯爷执掌,大伯爷攻书,二伯爷当差,苦就苦了我两公婆,日做到夜,夜做到日。是我心中不服,求灶神菩萨托个梦,叫大伯爷、二伯爷把家分了。哪晓得这个灶神,只晓得受香烟,吃供奉,全然不探我的闲事③。你看这个东西,他坐在上面,安然不动。灶神呀灶神,你听我来骂你呀!

  (唱《北路流水》)

  李氏三春怒气生,

  骂一声灶神听分明:

  大伯爷说你多灵应,

  大嫂子说你是正直神。

  为什么全然无报应,

  一般样茶饭几般人?

  求你托梦你不肯,

  害得我分家分不成。

  说着说着心头恨,

  吹火筒打断你脊梁筋。

  [李三春一吹火筒将灶神打倒在地。

  [田忠上。

  田 忠 (唱《北路快打慢唱》)

  正在书房读文章,

  忽见厨下有灯光。

  这个时候,厨下为何还有灯光?(近前偷听)

  李三春 哎呀!你这个泥塑木雕的东西,赖在地上还不起来呀?灶神呀灶神,你要是有灵有应,就自己爬起来沙!

  田 忠 哎呀,三弟媳在厨下打骂灶神,这还了得!(咳嗽)嗯哼!

  李三春 哎呀,不好!大伯爷这等时候还在外面凉风,倘若知道我在此打骂灶神,那又如何是好?待我将他扶起。(扯灶神,扯不起)咳!死猪子一样!

  田 忠 开门。

  李三春 莫喊,门又没有闩。

  [田忠推门而进)

  田 忠 弟媳呀!(看上面,再看地下灶神)

  李三春 有话就讲。

  田 忠 (不悦)唔!

  李三春 莫唔,锅里煮了一大锅④。

  田 忠 这是什么话。

  李三春 老实话。

  田 忠 三弟媳为何在厨下打骂灶神?

  李三春 哪个打骂灶神?

  田 忠 你没有打骂灶神,这灶王菩萨怎么倒在地上了?

  李三春 这个灶王菩萨么……哈哈!大伯爷呃!他是个得螺子屁股,坐不稳,自己滚下来的。

  田 忠 将他扶起。

  李三春 这么一大堆,怎么扶得他起。

  田 忠 (怒)将他扶起!

  李三春 (学田忠)“将他扶起”!要扶,就来扶啰!(双手扯灶神,扯不动)好重手呀!只怕是吃多了糖糟不?

  [李三春抬脚跨过灶神背,骑马式双手用力将灶神扯起扶回原处。田忠为之掸土。

  田 忠 呀!你说没有打骂灶神,灶王菩萨的下巴到哪里去了?

  李三春 是灶王菩萨的下巴么……哈哈!大伯爷,这个灶王菩萨,平日爱讲白话,把下巴讲掉了。

  田 忠 这里不与你讲。

  李三春 哪里去讲?

  田 忠 厅堂去讲。

  李三春 你去我就来。

  田 忠 你要来!

  李三春 你先走!

  田 忠 你来呀!

  李三春 你走沙!

  田 忠 来!

  李三春 走!

  田 忠 (唱《北路快打慢唱》)

  叫声弟媳厅堂上——

  [田忠下。

  李三春 (接唱)你在前行我后跟。

  [李三春下。

  灶 神 哎哟!(下位)咯就不是只婆娘,硬是只皮娘。哪晓得她今日发了咯大的脾气,把吾神打得个狼狼狈狈,倒在地上,还说我是得螺子屁股,坐不稳,自己滚下来的。哎哟!(摸下巴)吾神的下巴也打跌了。吾神几时讲过白话啰?咯硬不是只路!

  (唱《北路快打慢唱》)

  李氏三春发了凶,

  锅里煮得热篷篷(读阴平)。

  吾神不曾偷汤吃,

  反把我打一个倒栽葱。

  哎哟!……

  李三春 (内白)哎嗨!

  灶 神 哎呀,又来哒咧!

  [灶神急下。

   第二场

   

  [田忠上。

  田 忠 (唱《北路快打慢唱》)

  几步来在厅堂上,

  叫声娘子快出房。

  [大嫂上。

  大 嫂 (唱)清早、黄昏三炷香,

  谢天谢地谢三光⑤。

  田 忠 娘子你治的好家!

  大 嫂 妻子治家也就不差。

  田 忠 你可知道,三弟媳在厨下骂灶神?

  大 嫂 有这等事,待我问过。

  田 忠 不消,我叫她上厅堂来了。

  [李三春上,边走边说。

  李三春 哎呀,有几句话,厨下讲不得,定要到这个厅堂上来讲。(停步,向内)喂!大伯爷,大嫂出堂来了没有?

  田 忠 出来了。

  李三春 出来就说出来了,没有出来就说没有出来,你要讲清楚呐!莫学上一回,大嫂叫我上厅堂,她自己又没有出来。我上得厅来,你说什么?(学田忠语气)“嗯!一个大伯爷坐在厅堂之上,你做弟媳的上堂做什么?”

  大 嫂 为嫂的我出来了。

  李三春 那我就进来了。(进厅堂,施礼)见过大伯爷、大嫂。

  田 忠 罢了,一旁坐下。

  李三春 慢些,慢些,我自己家中,自己的椅儿,自搬自坐。难道我不晓得坐,要你们吩咐我坐不成。(端椅儿坐下)

  田 忠 三弟媳,你为何打骂灶神?

  李三春 慢些,慢些,有道说:“礼信人人有,各讲各一篇。”这鼓不打不响,钟不撞不鸣,麻篮提不得水,雪地埋不得人,墙头跑不得马,檐前栽不得葱。你说我这个话,说得是的不?

  兄、嫂 是的。

  李三春 是的呀?好啰,那我就从是的讲起,祖上留下万贯家财,都归大伯爷、二伯爷执掌。你看我们这家人啰!大伯爷你就好呐,每日攻什么书,哼什么文,开口子曰,闭口诗云。闲事不管,问事不知,不料理这家务之事。去了一个。

  田 忠 一个。

  李三春 我那大嫂,你也好啰,持什么斋,把什么素,念什么佛,诵什么经。一天到晚,手执木鱼叮叮可可,可可叮叮,慢说别的,就是我这个头,都是被你可晕了的。闲事不管,问事不知,不料理这家务之事,去了两个。

  大 嫂 两个。

  李三春 我那二伯爷,他还好些呐!跟什么衙门,当什么差,茶馆里进,酒馆里出。闲事不管,问事不知,不料理这家务之事,去了三个。

  田 忠 三个。

  李三春 我那二嫂,他还好些呐!每日里梳油头,搽粉脸,戴红花,裹小足。抱着个娃娃,不是走东家,就是串西家;不是讲白话,就是打哈哈。闲事不管,问事不知,不料理这家务之事,去了四个。

  大 嫂 四个。

  李三春 唉!只亏了我们那一个,每日在庄前务农,泥里一脚,水里一脚,面朝黄土背朝天,六月炎天口冒烟。头顶星子去,脚踏月亮归。啧啧啧!好比做长年⑥一般。你说是也不是?

  田 忠 那乃是务农的本等。

  李三春 本等哪?那我再讲一个本等啰!唉,亏只亏了我哩,哪里是你们一个弟媳,比个扫地丫鬟都不如。一日三餐饭,厨前灶后转,头也不能梳,一捋一把汗。端茶盘,挨磨盘,挑清水,泼浑水。忽听到门外狗子叫,想必是有客到,我的茶水就要到。一时不到,你们就说我这妇人不贤。这也是我的本等呀?话莫讲散,伞莫撑开,依我的,把这家做三股分了,你搞你的,我搞我的,他搞他的。做一个各搞各,各弄各,各顾各,撇撇一抹脱⑦。

  田 忠 听你之言,想是要分家?

  李三春 原是要分家。

  大 嫂 这家怎么分得?

  李三春 这家又怎么分不得,怎么分不得?

  田 忠 常言道“三人共同心,黄土变成金”。三人不同心,只怕是富的富来贫的贫。

  李三春 我们是三人不同心,就要把家分,你想同到老,我想另开门。

  田 忠 有道是“三尺门内好为人”。

  大 嫂 是呀!三尺门外难为人哩!

  李三春 我在你这三尺门内也难为人哩!大伯爷、大嫂呃!你与我把这家来分了,你管我好为人,难为人?我不要你这三尺门,分了家,东开一张门,西开一张门,各开各的门,各为各的人。

  大 嫂 是这样,三弟媳,你来看经念佛,我来料理厨下之事。

  李三春 哎呀咧!我也看不得经,念不得佛;你也料理不得厨下之事。有道是“心好不用斋,命好不用乖”。

  田 忠 那就叫三弟回家,攻读诗书,为伯的去庄前务农。

  李三春 想我那当家的他也攻不得书,哼不得文;你也务不得农。等你去务农呀,你要睡到日头红哩。

  田 忠 嗳!为伯的也知道:“劝君莫睡日头红,早起三朝当一工。勤俭料理家务事,免得人穷落下风。”

  李三春 对别人,就是这等说。对你,就不是这等说。劝君要睡日头红,早起三朝当不得工。一家大小沉沉睡,免得咳嗽又伤风。倘若是伤了风,走上冲,奔下冲,请郎中,打包封,你这一工倒耽误他娘的十七八工。

  大 嫂 唉!

  李三春 莫唉,要分家!

  田 忠 (唱《北路快打慢唱》)

  叫声娘子且退下,

  大 嫂 (唱) 好言好语相劝他。

  [大嫂下。

  田 忠 三弟媳,有道是势力不可用尽,人心须当留情。光阴好比下坡车,铁树开花也有谢啊!

  李三春 大伯爷呃!光阴好比下坡车,铁树开花也有谢。等到我夫妻年纪老,只怕是要碗稀粥也不得。分家!

  田 忠 三弟媳,我苦苦相劝,你还是要分家吗?

  李三春 要分家。

  田 忠 唉!

  (唱《北路快打慢唱》)

  走上前来来忙跪定,(跪)

  劝弟媳不要把家分。

  李三春 (站起来避开)大伯爷,你这是做什么。

  田 忠 求弟媳不要分这万贯家财。

  李三春 啊……你是求我不要分家?

  田 忠 正是。

  李三春 哎呀嘞,你们看啰!一个大伯爷,在这厅堂之上,跪在弟媳跟前。知道的,你是求我莫分这万贯家财;不知道的,会说一个伯爷子,跪在弟媳跟前,想的是哪一点?为的是哪一宗啊!

  田 忠 呸!(忙起身)

  (唱《北路快打慢唱》)

  好药难医冤孽病,

  好言难劝劣性人。

  哼!

  (念)我比西天佛,

  你比孙悟空。

  任你神通广,

  难逃我掌中!(坐)

  李三春 什么呀?

  (接念)你比西天佛,

  我比孙悟空。

  任你神通广,

  我一个筋斗影无踪!(亦坐)

  田 忠 哪个影无踪?

  李三春 我影无踪,我影无踪,我影无踪哩!

  [二人斗气,闷坐。

  [田仁上。

  田 仁 (唱《北路快打慢唱》)

  公衙无事转归家,(鸦叫)

  哎呀!老鸹子叫,兆头不好啊!

  (接唱)昏鸦不住叫喳喳。

  几步来到门廊下。

  田 忠 咳!二弟怎么还不回来呀!

  李三春 哦!你想等田二胡子回来,一起来对付我呀?我今天铁了心,田二胡子回来,说得好便罢;说得不好,我会两嘴巴子垛起打!

  田 仁 哎呀!难怪老鸹子叫啊!

  (接唱)进了厅堂我要骂她!

  反了!反了!

  田 忠 什么反了?

  田 仁 一个大伯爷,坐在厅堂之上;一个弟媳妇,撩脚搭手,坐在一旁。成什么体统?像什么模样?岂不是反了?

  田 忠 弟媳她变了!

  田 仁 变了?变了什么东西?不要变别的,变个叫驴儿,把我骑了游山捕猎。

  李三春 抽胡说!

  田 忠 他在吵架咧!

  田 仁 吵嫁?那还了得,她是我家弟媳,还敢嫁把哪个?慢说别人,我田二胡子就不得答应!

  李三春 草包!

  田 忠 不是的,是吵分这万贯家财!

  田 仁 (怒)分家?那还了得!待我……(扬手向前,田忠示意,忙缩回手)大哥,你就该相劝于她。

  田 忠 劝她不转。

  田 仁 劝她不转?那是你不会讲话,不是我田二胡子夸口,我一劝呐,包劝包准。

  田 忠 你劝得她回心转意?

  田 仁 我同她合得来的!

  李三春 胡说!

  田 忠 是说话说得来。

  田 仁 说得来。三弟媳平日最听我的话。

  田 忠 啊,你劝得她不要分家,我叫你嫂子做双新鞋子你穿。

  李三春 吹牛皮!她自己的鞋子还是我做的。

  田 仁 那就看我田二胡子的,嗯哼。(向前)

  李三春 一个人不想不怄,越想越怄呀!(搬椅子,略转方向,放椅一顿,坐下)

  田 仁 嗳呀!开坛的烧酒,好冲头!我又夸了口的。常言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待我笑起拢去讲话。嘻嘻哈哈,哈哈嘻嘻。(见李不理)三弟媳,为伯的礼到。(拱手)

  李三春 今天过年啦?

  田 仁 过年还早。

  李三春 那就是过节?

  田 仁 节又过了。

  李三春 学堂放学而归?

  田 仁 几十岁的人,读什么书?

  李三春 却又来!一不是年,二不是节,三不是学堂放学而归,哪来这多的礼信?真是抱鸡婆屎多,瘦狗子筋多,穷人子礼多⑧!

  田 仁 嗳呀嘞,你的嘴巴子还多些!嘻嘻哈哈,哈哈嘻嘻!三弟媳!听大哥说,你要分这万贯家财?

  李三春 原要分这万贯家财。

  田 仁 这家财怎么分得?

  李三春 祖上所遗,子孙人人有份,怎么分不得,怎么分不得?怎么分不得!

  田 仁 啊……(学李说)“怎么分不得?怎么分不得……”三弟媳,你要分家,为伯的比个古与你听。

  李三春 什么?你也要来比古呀!有古就比古!

  田 仁 无古呢?

  李三春 不必比得古,不必比得古,不必比得古!

  田 仁 (学李说)“不必比得古,不必比得古。”不不不不补!三弟媳,你听为伯的讲来:昔日有个张公,兄宽弟忍,九世同堂,不曾分家。后来圣上见喜,赐了一块“九世同堂”的金字牌匾,光宗耀祖,百世流芳,你看几多的光彩,几多的体面沙!

  李三春 哦,昔日有个张公,兄宽弟忍,九世同堂,不曾分家?

  田 仁 对呀!

  李三春 我来问你,这兄宽弟忍,嗳,我忍就忍足了,你们宽在哪里?宽在哪里?宽在哪里!

  田 仁 (学李)“宽在哪里?宽在哪里?……”嘻嘻哈哈,哈哈嘻嘻,三弟媳,你听为伯的讲,不分家几多好啰!

  李三春 不分家有什么好?

  田 仁 不讲别的,就是过年,打过年锣鼓都是热闹的。

  李三春 什么热闹?

  田 仁 你听我讲啰;比方说,大哥他打鼓。

  李三春 他打鼓。

  田 仁 我来打锣。

  李三春 你来打锣。

  田 仁 我那三弟就打钉锣子。

  李三春 什么钉锣子?

  田 仁 就是小锣沙!

  李三春 哦,是小锣,我呢?

  田 仁 那就有样好东西把你打。

  李三春 打什么?

  田 仁 卜哧!

  李三春 什么叫卜哧?

  田 仁 就是大钞⑨。那打起来就好听哪!

  李三春 怎么好听法?

  田 仁 我打得把你听啰!咚,打,匡,且,卜哧!咚,打,匡,且,卜哧!咚,打,匡,且,卜哧!

  李三春 (学田仁)“咚,打,匡,且,卜哧!”

  田 仁 对对对!咚打匡且卜哧!咚打匡且卜哧!咚打匡且卜哧!

  李三春 (学田仁)“咚打匡且卜哧!……”哈哈哈!

  田 仁 如何着?大哥,你看,笑起来哒,这双新鞋子我穿得成了。(坐)

  田 忠 二弟会说话,明天就叫你嫂子给你做新鞋子。

  田 仁 那我是要的。

  李三春 哎呀,你看这个田二胡子,平日归得家来,对我横眉暴嘴;今日归得家来,对我之乎者也,不把点颜色他看看,他也不晓得我的情性。田二胡子,站了下来!

  田 仁 哦呵,反了工哩!

  田 忠 荒了腔哩。

  田 仁 荒了腔?我会怕她?喂!你叫我下来做什么?

  李三春 近前说话。

  田 仁 近前就近前,哪个怕你不成?

  李三春 (伸手扯田仁胡子)田二胡子!

  田 仁 唉哟!莫扯,莫扯!扯我的胡子做什么?

  李三春 你今天归得家来,望着老娘之乎者也。老娘有气,要把你的胡子扯下来,短的不要,长的挽个圈儿,把那哈巴狗儿做帽子戴,你才晓得老娘的厉害。

  田 仁 (挣脱)我怕碰到你的鬼咧!一个弟媳,连伯爷子的胡子都敢扯,这还了得!大哥!你不要扯我,等我来收收拾他!(做打状)

  李三春 (用椅子准备挡)你来啰!

  田 忠 二弟,常言道:“男不跟女斗。”凭她去吧,不要理她就是。

  田 仁 要得,依你的,不理她!我们兄弟谈谈闲讲,各讲各的本行。

  田 忠 好,坐下讲。

  田 仁 (落座)大哥呃,你在家发奋攻书,等到大比之年,上京赶考,得个一官半职回来,光祖宗,耀门庭。

  田 忠 说得是,二弟,你在衙门里,用心当差,多赚点银子回来,起房屋,买田地。

  田 仁 你就贵。

  田 忠 你就富。

  田 仁 做一个富贵双全。

  田 忠 锦上添花。

  田 仁 哈哈哈……

  田 忠 (同时)哈哈哈……

  李三春 嗳呀!你看他们两个,坐在堂上,一个讲贵,一个讲富,故意把我晾在一边,不提这分家之事,你看气不气?怄不怄哟!今天我横了心,随他们摆什么章法,总总要分家。

  (唱《北路流水》)

  李氏三春铁了心,

  总总要把家来分。

  你们七扯八拉来蒙混,

  我吵,也要吵你个不安宁。

  二伯爷头上取帽子,(扯田仁帽子掷地下)

  大伯爷头上取儒巾。(扯田忠头巾掷地,手扯二人朝外跪)

  三人跌跪厅堂上,

  祝告虚空过往神。

  不是李氏心肠硬,

  他兄弟做事太不平。

  哪怕是天雷轰头顶,

  今天定要把家分。

  [田忠站起,拾头巾自戴。

  田 忠 (接唱)弟媳说话太绝情,(归座)

  [田仁站起,拾帽自戴。

  田 仁 (接唱)大哥快点把家分。(归座)

  哎呀,会吵死人!分家!分家!

  李三春 分家呀?那我就站起来哒。(站起归座)

  田 忠 这家怎样分法?

  李三春 祖上遗的两缸银子,一缸金子,怎样分法?

  田 忠 那银子我与二弟一人一缸。

  李三春 金子呢?

  田 忠 年深月久,为伯的也未看过,知它是金子,还是黄铜?

  田 仁 怎么会是黄铜?

  田 忠 你怎么知道不是黄铜?

  田 仁 哦……只怕是黄铜。

  李三春 管它金子黄铜,分把我算了。

  田 仁 要是黄铜呢?

  李三春 我做个吃亏的就是。

  田 仁 你……

  田 忠 嗳!(示意)分把她就是。

  田 仁 好,就分把你。

  田 忠 田地好分,只是这田里的庄稼?

  田 仁 哪些庄稼?

  田 忠 高梁。

  李三春 那我又晓得分呐!

  田 仁 怎样分法?

  李三春 由下而至上。

  田 仁 怎样由下而至上?

  李三春 蔸蔸儿分把大伯爷?

  田 忠 我怎么分蔸蔸儿?

  李三春 大伯爷,你是读书之人,喜欢烤火,蔸蔸儿分把你烧火烤也是好的。

  田 仁 嗯,你就分蔸蔸儿吧。

  李三春 梗梗儿就分把二伯爷。

  田 仁 我怎么分梗梗儿?

  李三春 哎哟,二伯爷呃,你是个做衙门的人,平日里惯会与人家阻梗,当然分梗梗儿啰。

  田 仁 什么,你骂老子阻梗?

  田 忠 你本也有些阻梗。

  田 仁 你……那球球儿呢?

  李三春 什么球球儿?

  田 仁 就是高粱。

  李三春 知它有收无收?

  田 忠 年年丰收。

  李三春 有收也好,无收也罢,千不该,万不该是你三弟所种,分把我就是。

  田 仁 你……

  田 忠 好,就依她的。那山药薯也照样来分就是。

  李三春 是那山药薯嘛……那就要从上而至下。

  田 仁 从上而至下?

  李三春 叶叶儿分把大伯爷?

  田 忠 我怎么分叶叶儿?

  李三春 我那大嫂,虽说持斋把素,天天都要喊我去喂猪,想必她喜欢喂猪,这叶叶儿把大嫂喂猪娃儿也是好的。

  田 仁 嗯,那你就分叶叶儿。

  李三春 梗梗儿还分把二伯爷。

  田 仁 你又骂老子阻梗?

  田 忠 好,那它它儿呢?

  李三春 什么它它儿?

  田 忠 山药薯。

  李三春 好久没有下雨,只怕干坏了。

  田 忠 风调雨顺。

  李三春 有也罢,无也罢,总总是你三弟所种,我做个吃亏的,分把我就是。

  田 仁 分山药薯你还吃了亏呀?

  李三春 那你就去挖沙!

  田 忠 好好,不与她争,这房屋又怎么分法?

  李三春 庄前的分把大伯爷。

  田 仁 他怎么分庄前的?

  李三春 大伯爷读书,大嫂嫂念经,都爱的是清静。庄前房屋最是清静,大伯爷正好读书哼文,大嫂正好念经拜佛。

  田 仁 这倒有理,衙前的呢?

  李三春 分把你沙。

  田 仁 我怎么分衙前的?

  李三春 二伯爷在衙内当差,分衙前的房屋,家下到衙内,衙内到家下,岂不便当。

  田 忠 也还在理,那本庄老屋呢?

  李三春 年久失修,早就朽败了。

  田 忠 年年检修。

  李三春 年年检修呀?只修得鸡蛋鸭蛋鹅蛋,淘盆脚盆脸盆。

  田 忠 什么叫鸡蛋鸭蛋鹅蛋?

  李三春 这个房屋,烂了许多窟窿。天气晴来,太阳一照,影子落在地上,不是鸡蛋鸭蛋鹅蛋?

  田 忠 那淘盆脚盆脸盆呢?

  李三春 落起雨来,这里要接漏,那里要接雨,不是淘盆脚盆脸盆呀!

  田 忠 依你说来,这房子破旧了?

  李三春 我图个到田里便当,就做个吃亏的,分把我就是。

  田 仁 啊?这个家就是这样分了?

  田 忠 凭她去吧!

  李三春 大伯爷,二伯爷,这个家,算是分定了吧?

  田 忠 分定了。

  李三春 分定了就好。哎呀,为了这分家之事,口也说干了,肚子也饿了。哦,厨下锅中还有锅块,我去打两块来吃。(欲下又回)哎呀,我饿了,不知他们饿了没有,上前问过。大伯爷,你吃锅块不吃?

  田 忠 不吃!

  李三春 (学田忠)“不吃!”瘟猪子症。二伯爷,吃不吃锅块?

  田 仁 咱老子不吃!

  李三春 呸啾!这真是:“一娘生九子,连娘十个样。”方才我问大伯爷,到底是读书之人,斯文一脉(学田忠)“不吃。”去问二伯爷,(学田仁)“咱老子不吃!”真正是个草包啊!哈哈哈!

  [李三春打着哈哈下。

  田 仁 大哥,难道这个家就这样分了不成?

  田 忠 等三弟回来,再请亲族人等,与他再讲。只怕是:

  (念)看他今日铁了心,

  田 仁 (接念)迟早都要把家分。

  田 忠 唉!(下)

  田 仁 嗯!(下)

  ——剧终

  注释:

  ①见《湖南地方剧种志·湘剧志》第121页,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②丹阳县:现江苏省丹阳市,属镇江市辖。

  ③不探我的闲事:不探事,长沙方言,即不管事、不负责之意。这里李三春埋怨灶神不关心她的诉求。

  ④莫唔,锅里煮了一大锅:唔,指猪的哼哼声。锅里煮了一大锅,指猪潲。这里李三春将猪声比大伯爷“唔”的怒声。

  ⑤三光:见《六月雪》注⑨。

  ⑥长年:即长工。

  ⑦撇撇一抹脱:长沙方言,实际意思为“撇脱”,干干脆脆之意。

  ⑧抱鸡婆屎多,瘦狗子筋多,穷人子礼多:长沙民间语言,前“两多”是比喻后“一多”的,是一种带侮辱性的讽刺语言。

  ⑨大钞:即铙钹。

来源:《含英咀华:湘剧传统折子戏一百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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