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隋初，秀才蒋青岩与江湖侠士张仲坚结为兄弟，别后，张据水寨为寇；蒋被蝴蝶引至画女柳碧英家，两人相爱而私订终身。柳赠蝴蝶为证，青岩许诺功名成就之后，即来迎亲。柳母得知此事，反对女儿私订终身，央官媒婆为之择婿（戏从这里开始）。恰新官杨昌上任，仗势强娶柳碧英，抢至官船，媒婆受杨昌指使，对碧英威逼利诱，碧英不从，正欲投江以死相抗时，侠士张仲坚驾舟至，闻哭声跃上官船，杀杨昌，救弱女。叙说原由，知张仲坚是丈夫的义兄，当即随张仲坚淮安找夫。

　　弹腔。一名《义侠杀舟》。这出戏有两个特点，一是按故事情节要求来说，柳碧英应是全剧的主角，可不是，而是官媒婆成了戏中的主角，这似乎有点违背戏剧创作规律，但传统流传下来就是如此。原因是媒婆的戏多，她在柳家和过路官员杨昌之间说媒，来回奔跑，穿针引线，真话假说，假话真说，搓圆捏扁，全在她如簧口舌，翻云覆雨之中。因此人物在表演上具有鲜明的特色。二是媒婆这角色，虽属花旦行，表演风格却大有不同，以致另有专名，曰“大脚婆旦”。她的动作粗犷洒脱，做工泼辣中见俏丽，舒展大方，念白清脆明快，生活化而又不失旦行语言的规范。具有浓厚的湖南乡土气息，是湘剧做工花旦中独具特色的一路戏。

　　前辈男旦艺人毛巧云、李飞云①等，均擅长此剧。坤伶则以彭福娥②演得最红。她师承李飞云、彭凤姣，又通过长期的舞台实践，有所创造，常演常新。如在柳家“喝茶”一段戏，“是按过去长沙市民妇女吃茶的习惯动作提炼而来的，地方特色很浓，虽是一段无声的戏，做工很细腻。这段戏彭福娥是边吃茶，边想如何算计这双孤儿寡母，吃完茶，她已经心中有数了。彭福娥认为有了这些思想活动，吃茶的戏就是必要的了。否则，吃茶表演虽好也是为吃茶而吃茶，那是不可取的”③。彭福娥对“喝茶”表演细节，不止演得精彩，且作出合符人物性格的心理解释，可见她深入钻研的精神。1981年举行湘剧教学演出④时，她将自己这出拿手戏，精心地传授给青年演员陈爱珠，使之传承下来。

　　朝代：隋朝

　　人物：柳碧英（青衣）

　　柳　母（老旦）

　　媒　婆（大脚婆旦）

　　张仲坚（大净）

　　杨　昌（丑）

　　家院、众衙役、众喽啰

　　第一场

　　柳碧英　（内唱《北路倒板》）

　　柳碧英捧香盘泪如雨点——

　　［柳碧英捧香盘上，柳母暗上，注视女儿行为。

　　柳碧英　（接唱《北路慢板》）

　　闷悠悠移金莲来至后园。

　　跪尘埃来烧香四下观觑，

　　尊一声上神爷细听奴言。

　　奴烧香一不为老母康健，

　　二不为柳家庄四季平安。

　　三不为家贫穷无计可奈，

　　为的是蒋……

　　唉，神圣呀！

　　（转《流水》）

　　为的是蒋青岩上京求官。

　　去时节约定了八月接我，

　　为什么无音信过了一年。

　　莫不是身荣贵调官升迁，

　　做高官忘了奴背弃前言。

　　思在前想在后奴的命贱，

　　望神主指引他早续前缘。

　　拜罢了上神爷抽身回转，

　　但不知何日里破镜重圆⑤。

　　［柳碧英端香盘下。

　　柳　母　难怪呀难怪！

　　（唱《北路快打慢唱》）

　　先道说她焚香保佑于我，

　　又谁知她早已暗结丝萝。⑥

　　先道我碧英女儿，每天头不梳，足不裹，画也不描，手捧香盘，来到后院焚香，先说保佑我，不是的！原来是保佑他——你做得好！

　　（接唱）小贱人做这事全不思觉，

　　闺阁女私订婚于理不合。

　　一时间按不住心头之火——（圆场至堂中）

　　小贱人快出来休要蹭磨！

　　哼哼，你做得好呀！

　　［柳碧英急上。 

　　柳碧英　（唱）忽听得老娘亲连声呼我，

　　声急急吵嚷嚷却是为何？

　　柳碧英　见过母亲。

　　柳　母　不消，可恼！

　　柳碧英　请问母亲为何着恼？

　　柳　母　我来问你，你每天头不梳，足不裹，画也不描，去到后院焚香，你是保佑哪个？

　　柳碧英　乃是保佑母亲安泰。

　　柳　母　保佑娘的？那怕不是，你是保佑他！

　　柳碧英　他是哪一个？

　　柳　母　（旁白）他是我自己的女儿，这个话怎么说得出口。有了，儿呀，你坐下。

　　柳碧英　儿告坐。

　　柳　母　为娘昨晚偶得一梦。

　　柳碧英　母亲得何梦兆？

　　柳　母　梦见你家爹爹还了阳。

　　柳碧英　母亲说哪里话来，人死哪能还阳。

　　柳　母　慢讲还了阳，与娘还讲了话。

　　柳碧英　说了些什么？

　　柳　母　他说道，妈妈，碧英女儿人长许大，你怎么不与她许配人家？你家爹爹与你许配一家好人家。

　　柳碧英　是哪一家？

　　柳　母　那人姓蒋名鸾，字青岩。你喜欢不？……怄人哪！

　　柳碧英　啊！

　　（唱《北路快打慢唱》）

　　听一言羞得我无处藏躲，

　　这桩事我母亲如何发觉？

　　莫奈何上前去将娘瞒过，

　　遵母亲且息怒容儿说着。

　　你女儿在家中谨守闺阁，

　　并无有私自里暗结偕和。

　　柳　母　贱人哪！

　　（唱）小贱人休得要花言哄我，

　　难道说这桩事娘不知觉？

　　那一天蒋青岩我家打坐，

　　我怕呀！

　　怕的是那书生私入绣阁。

　　柳碧英　（接唱）看起来此事儿瞒娘不过，

　　我这里上前去对娘实说。

　　自那日蒋青岩我家打坐，

　　柳　母　你便怎样？

　　柳碧英　（接唱）扇面上题诗句情投意合。

　　柳　母　他赠你什么？

　　柳碧英　（接唱）他赠我玉蝴坠贵宝一个，

　　柳　母　你赠他呢？

　　柳碧英　（接唱）我赠他双蝴蝶以为婚约。

　　柳　母　去时约定了什么时候来接你？

　　柳碧英　（接唱）去时约定了八月来接我，

　　柳　母　八月呀？秋去冬来，倘若他不来呢？

　　柳碧英　（接唱）他不来，他不来，他不来……

　　他不来该因是儿的命薄。

　　柳　母　儿呀！

　　（接唱）我的儿你不要腮边泪落，

　　为娘的到大街去找媒婆。

　　找一个才貌相全配一个，

　　那时节我的儿终身有托。

　　柳碧英　母亲哪里去？

　　柳　母　为娘到大街之上找媒婆去。

　　柳碧英　母亲不要去。

　　柳　母　你要撒手。

　　柳碧英　我不撒手！

　　柳　母　去吧，那蒋青岩谎了你，逗了你。他是不会来的呀。（下）

　　柳碧英　母亲呀，母亲！

　　（唱《北路散板》）

　　我母亲出门时一腔怒火，

　　一定是到大街去请媒婆。

　　哭一声蒋青岩快来接我，

　　如不然你妻子命见阎罗。

　　喂呀……

　　［柳碧英下。

　　第二场

　　［柳母上。

　　柳　母　（唱《北路快打慢唱》）

　　适才家中来说话，

　　大街寻找龚妈妈。

　　将身来到大街上——

　　［龚媒婆上。

　　媒　婆　（接唱）哪里去寻找女娇娃？（圆场与柳母相撞）

　　柳、媒　（同时）哎哟，这里是哪一个在大街之上摇头晃膀子，是哪一个？是哪一个——

　　媒　婆　——原来是柳奶奶。

　　柳　母　原来是龚妈妈——

　　柳、媒　（同时）方才是我的不是，得罪，莫怪！

　　柳　母　请问龚妈妈喜色匆匆，往哪厢儿去？

　　媒　婆　奶奶哪从知道，只因河下来了一艘官船，那老爷姓杨名昌，要到我们这个地方娶一房妻室，上任同享荣华。

　　柳　母　找到了没有？

　　媒　婆　找了好几天，没有相安⑦的。

　　柳　母　到我家去坐一坐——

　　媒　婆　——哦，你家有一个？

　　柳　母　哎，要你到我家坐一坐，怎么说我家有一个。

　　媒　婆　哦，要我到你家坐一坐，不是有一个啊？那我正要前去拜府。

　　柳　母　那就不敢当。

　　（唱）特地里到大街找寻大驾，

　　媒　婆　（接唱）一来拜府二来嘛，讨一杯香茶。

　　柳　母　乃是粗茶，龚妈妈请随我来。（下）

　　媒　婆　（想）呃，柳奶奶要我到她家坐一坐，这是什么原因？呸啾！她家中有个女儿叫柳碧英，想是要我与她做媒么？

　　柳　母　（内喊）龚妈妈放速些！

　　媒　婆　不要叫，我来了，我来了！

　　［媒婆两扎鞋跟，大步下。

　　第三场

　　［柳碧英上。

　　柳碧英　（唱《北路快打慢唱》）

　　我母亲找媒婆要将奴嫁，

　　倒使得柳碧英心乱如麻。

　　［柳母上。

　　柳　母　（唱）引媒婆到家来把亲事谋划——

　　［媒婆跟上。

　　媒　婆　（接唱）柳碧英可算本地一枝花。

　　柳　母　龚妈妈请进！

　　媒　婆　有进，有进。

　　柳　母　请转。

　　媒　婆　有转，有转。

　　柳　母　请坐。

　　媒　婆　有坐，有坐！哦嗬，我到了奶奶家中，还没有送恭喜，哎呀，奶奶：恭喜你！

　　柳　母　恭喜什么？

　　媒　婆　恭喜你发财！

　　柳　母　财大气才粗哟，哈哈哈……

　　媒　婆　（同时）哈哈哈……

　　柳　母　请坐！

　　媒　婆　有坐，有坐。

　　柳碧英　见母亲。

　　柳　母　儿呀，上前见过龚妈妈。

　　柳碧英　见过龚妈妈。

　　媒　婆　不消，不消，嗳，柳奶奶，她是哪一个？

　　柳　母　龚妈妈是我的儿。

　　媒　婆　呸啾！怎么龚妈妈是你的儿？

　　柳　母　说忙了，她是我的碧英女儿。

　　媒　婆　什么！这就是你的碧英女儿？啊呀，长得这样高了。哎，这个光光头是哪个跟你梳的？

　　柳　母　她自己梳的。

　　媒　婆　梳得好啊，梳得光塔塔的⑧。这个尖尖足，又是哪个与她裹的？

　　柳　母　也是她自己裹的。

　　媒　婆　什么？也是她裹的，嗳，裹得尖剌刺的。

　　柳　母　没有龚妈妈的好。

　　媒　婆　是我的……嗳，哈哈哈哈……奶奶，我这个足大就大，还端正得好，哈哈哈……

　　柳　母　端正得好，哈哈哈……请坐。

　　柳碧英　请问龚妈妈，来到我家何事？

　　媒　婆　你家母亲要我到你家吃茶，不是与你来做媒的呢。

　　柳碧英　放屁！（拂袖而下）

　　柳　母　唾！好大的胆！

　　媒　婆　呸！放你娘的屁，放你爷的屁，放你妈妈的清臭屁！

　　柳　母　龚妈妈，她是没有年纪的人，你老不要信她的。

　　媒　婆　好大的胆，开口骂老娘放屁。

　　柳　母　老身在此赔礼。

　　媒　婆　（转脸）我是与她作耍的。

　　柳　母　请坐。

　　媒　婆　有坐，有坐！

　　柳　母　哎呀，只顾说闲话去了，龚妈妈来了许久，忘了泡茶，待我泡杯茶来。

　　媒　婆　慢些，我口干不吃茶。

　　柳　母　说刁话，口干原是要吃茶的。

　　媒　婆　那就打扰，打扰。

　　［柳母下。

　　媒　婆　哎呀，柳奶奶的女儿，人长许大，有这样高了，这个媒，嗯，只怕是动得手了——

　　［柳母端茶上。

　　柳　母　龚妈妈，什么事动得手了？

　　媒　婆　哦，不是的呢，我是问你碧英姑娘鞋头针线都可以动得手了？

　　柳　母　多时动得手了。

　　媒　婆　哦，多时动得手了，那好，那好。

　　柳　母　请茶！

　　媒　婆　多谢！多谢！哎呀，奶奶你家里好香茶。

　　柳　母　一杯粗茶。

　　媒　婆　哟，一杯好细茶，哎，奶奶你要我到你家何事？

　　柳　母　吃了再说。

　　媒　婆　哦，吃了茶再说，吃了茶再说。（品茶，咀嚼，又品，茶喝完了，意犹未尽又拔下头上的钗儿，向茶杯中挑出茶叶来吃）嗳，奶奶，多谢你的好香茶。奶奶，你到底要我到你家中何事？

　　柳　母　前番老身拜托你与我女儿做媒的事。

　　媒　婆　哦，奶奶，你方才听清楚了没有，我在大街之上说过，这河下来了一只官船，那老爷姓杨名昌，要到我们这里娶一房妻室，上任同享荣华富贵，要是你碧英姑娘去，那就正相安。

　　柳　母　只怕去不得，我家家道贫寒，你是知道的。

　　媒　婆　那不消明言，财礼银子我去说，讲得一千至八百，我做媒的不要你分文。

　　柳　母　与我说准了，重重相谢。

　　媒　婆　只是一说，你家碧英姑娘这么大了，难道没有许配人家？

　　柳　母　许配了，没有。

　　媒　婆　嗳，奶奶，许配就许配了，没有就没有，做媒的事不是闹着玩的。

　　柳　母　实不相瞒，那一天，有一位蒋青岩相公，在我家描画，他二人扇面上题诗，把这终身大事托付蒋青岩去了。

　　媒　婆　那不消说，有三媒六证？

　　柳　母　没有。

　　媒　婆　那就是哥嫂主婚。

　　柳　母　我做娘的都不知道呢。

　　媒　婆　怎么说，连你做娘的都不知道？此人不来便罢，若是来了，四个大字打发他跑路。

　　柳　母　哪四个字？

　　媒　婆　岂有此理！

　　柳　母　真正岂有此理！

　　媒　婆　岂有此理，哦，哈哈哈……天色不早，我要……

　　柳　母　你要怎样？

　　媒　婆　我要在奶奶跟前告辞。

　　柳　母　我也要……

　　媒　婆　你要怎样？

　　柳　母　我要奉送。

　　媒　婆　这就不敢。

　　柳　母　少送了。

　　媒　婆　理当，理当啦！

　　（唱《北路流水》）

　　站在草堂把话拉，

　　尊声奶奶细详察。

　　一来是奶奶洪福大，

　　二来是柳姐有缘法。

　　我的柳奶奶呀……

　　多谢你一杯好香茶。

　　柳　母　一杯粗茶。

　　媒　婆　香茶。

　　柳　母　简慢了。

　　媒　婆　奶奶多谢了，失陪了。

　　柳　母　龚妈妈请转。

　　媒　婆　转来何事？

　　柳　母　几天有回信？

　　媒　婆　哦，是的，要问几天有回信？多在十天，少在三天。

　　柳　母　拜托，拜托。

　　媒　婆　在我，在我，奶奶请转来。

　　柳　母　转来何事？

　　媒　婆　到了那日，要将你的女儿好生梳妆打扮，不要害得我做媒的为难。

　　柳　母　有我做娘的担待。

　　媒　婆　那我就拜托你，嗳，奶奶多谢了！

　　柳　母　少送了。

　　媒　婆　失陪了，唉哟，慢些，我反了手。（甩动手臂）

　　柳　母　好了没有？

　　媒　婆　好了，多谢了，失陪了。

　　［媒婆俏步下。

　　柳　母　少送了呀。

　　（唱《北路快打慢唱》）

　　看起来这桩事真有造化，

　　我养老送终就靠着了她。

　　［柳母下。

　　第四场

　　［官船上，杨昌自内出。

　　杨　昌　（念）命人找媒婆，

　　不知事如何？

　　［家院领媒婆上。

　　家　院　媒婆随我来，快走啊！

　　媒　婆　不要催啰，大叔哎，到了没有啰？

　　家　院　哎，就是这只大官船。

　　媒　婆　哦，就是这只大官船，请大叔上船通禀老爷，要放快些来，大叔，我难得站啊。

　　家　院　（上船）叩见老爷。

　　杨　昌　不消。命你找媒婆一事——

　　家　院　媒婆找到了。

　　杨　昌　叫她上船答话。

　　家　院　媒婆，老爷叫你，小心上船来。

　　媒　婆　哦，老爷叫我，来了，来了，来了。哎！大叔这个跳板搭稳了没有？

　　家　院　搭稳了。

　　媒　婆　哦，搭稳了，那我上来了。

　　家　院　媒婆，你要小心。

　　媒　婆　你不要喧叫，莫害得我掉得水里去了，啊呀，这些短命鬼！（进仓）小媒婆与老爷请安。

　　杨　昌　不消，站了起来。

　　媒　婆　谢过大老爷。

　　杨　昌　媒婆，你是此地官媒，还是私媒？

　　媒　婆　瞒不得大老爷，我是此地一个官媒。

　　杨　昌　那好，媒婆，老爷前日托你之事，你可在办呀？

　　媒　婆　我与老爷找到了一家哩！

　　杨　昌　她姓甚名谁？

　　媒　婆　她是此地柳家庄柳逢春之女，名叫柳碧英。

　　杨　昌　柳碧英……名字倒还响亮，但不知容貌如何？

　　媒　婆　老爷，要说她的容貌，此地还送了她一个绰号，任你有金银百斗，难买柳家一枝花。

　　杨　昌　哦，一枝花。

　　媒　婆　本不差。

　　杨　昌　本不差，哈哈哈……但不知要多少财礼银子？

　　媒　婆　那女子有十分人才，这个财礼银子不要一千，也要八百。

　　杨　昌　哟哟哟，娶房妻室要许多银子，老爷出不得许多。

　　媒　婆　老爷出得多少？

　　杨　昌　一百两银子。

　　媒　婆　什么，一百两银子呀？哼，买猪娃儿也不够，莫耽误我做媒的事。（欲走）

　　杨　昌　叫媒婆转来。

　　家　院　媒婆转来。

　　媒　婆　嗬呀，大叔不要叫，我还有许多事去。

　　家　院　老爷有加。

　　媒　婆　什么，老爷有加，哎呀，老爷到底加得多少？

　　杨　昌　好，老爷就出二百两银子。

　　媒　婆　我的咯老爷呀，我的咯老爷呀；又要驴儿生得好，又要驴儿不吃草。这二百两银子，小媒婆办不到。（又走）

　　杨　昌　叫她转来。

　　家　院　媒婆，媒婆，老爷还有加。

　　媒　婆　什么，老爷还有加，老爷你到底加得多少？

　　杨　昌　媒婆，你哪里这样性急。

　　媒　婆　老爷，我有许多事去。

　　杨　昌　好，只要亲事中意，老爷就出三百两银子。

　　媒　婆　三百两银子。

　　杨　昌　这下再没有加的了。

　　媒　婆　哦，是这样，小媒婆尽力去办，办得到是一桩美事，若是办不到，老爷不要怪我做媒的不力。

　　杨　昌　好，你尽力去办，办好了，老爷重重有赏。

　　媒　婆　我知道老爷不会亏负我们的。这银子怎样兑法？

　　杨　昌　先交二百两。

　　媒　婆　那一百两呢？

　　杨　昌　候亲事上了船再兑。

　　媒　婆　哦，要候亲事上了船再交一百两银子，老爷吩咐大叔称银子。

　　杨　昌　家院，称二百两银子交给媒婆。

　　媒　婆　嗳，大叔，银子请你称足些，我是给别人做事的，日后喝酒算我的。

　　杨　昌　媒婆你什么时候给老爷回信？

　　媒　婆　老爷，多则三天，少则稍时就回信。

　　杨　昌　好，好，好，赶快前去。

　　家　院　媒婆，媒婆，二百两银子在此。

　　媒　婆　嗳，大叔，这个银子称得足啵？

　　家　院　称得足，小心上岸。

　　媒　婆　嗳，大叔，这下就不要喧叫，掉了人不要紧，不要掉了银子。（上岸）这个大老爷还好说话，被我一讲讲成了三百两银子。这三百两银子是怎样来支消着？呸啾！一个上好的支消，拿一百两银子去接亲事，我做媒的在中间走多了路，说多了话，得了这个二百两银子，（问观众）不为多不着？是的沙，不为多，不为多，哈哈哈……

　　杨　昌　媒婆此去哟……

　　（唱《北路慢板》）

　　杨昌生来性风流，

　　广带银钱外面游。

　　若还亲事得到手，

　　就在船舟配鸾俦。

　　［媒婆上。

　　媒　婆　（唱《北路快打慢唱》）

　　会做媒的两头赚，

　　不会做媒骂两头。

　　小媒婆消差。

　　杨　昌　媒婆，亲事可曾办到？

　　媒　婆　亲事哎，黄了。

　　杨　昌　怎样黄了？

　　媒　婆　母亲得了财礼银子，新娘子不肯上轿。

　　杨　昌　哼，什么，母亲得了财礼银子，新娘子不肯上轿。分明是你蒙哄老爷，这还了得，来呀，将媒婆吊起。

　　媒　婆　呸，呸，呸！我是此地一个官媒婆，又不是私媒婆，谁个敢吊！

　　家　院　老爷，她是此地一个官媒婆，不能吊，只能商量行事。

　　杨　昌　哦，吊不得那就与她商量行事。

　　家　院　媒婆，老爷叫你商量行事。

　　媒　婆　这才是一句话啰，动不动吊起……哦，老爷，小媒婆在。

　　杨　昌　媒婆，难道望着老爷人财两空吗？

　　媒　婆　依小媒婆之计，选一二十名强壮汉子，随媒婆前去抢亲。

　　杨　昌　咦，去了财礼银子三百两，反落强抢二字吗？

　　媒　婆　我的老爷呀，我的老爷呀！哪一个新娘子肯上轿？哪一个媒婆肯杨花？将新娘子抢上船来，把老爷这么一瞧，那么一望。你老人家人品出众，衣架子抻抖，官格又好，她不依允都是要依允的。

　　杨　昌　哦，不依允也是要依允的呵！哈哈哈……衙役，跟随媒婆前去抢亲，一路之上不要闹事。

　　媒　婆　有小媒婆担当。

　　众衙役　哎，媒婆，走吧！走吧！

　　媒　婆　慢些，听我媒婆的吩咐，到了她家看我的眼色行事，要你们抢就抢，不要你们抢就不要胡抢乱抢。若是闹出事来了，哼哼，我做媒的就担当不起，走走走！

　　［媒婆领众衙役下船下。

　　杨　昌　昨晚一梦啊！

　　（唱《北路快打慢唱》）

　　昨晚一梦梦行舟，

　　梦见鱼儿水上游。

　　看看鱼儿到了手，

　　狂风一阵翻了舟。

　　［媒婆和众衙役抢柳碧英上船。

　　杨　昌　媒婆将盖头去了。（媒婆取去柳的盖头）

　　柳碧英　为何将姑娘抢上船来？

　　杨　昌　去了三百两银子，何言强抢二字？

　　柳碧英　唗！

　　（唱《北路散板》）

　　强盗做事太乔情，

　　强抢姑娘为何因。

　　手持匕首逼你命，

　　姑娘与你把命拼！

　　媒　婆　（夺匕首）开船，开船！

　　［水手摇船，杨昌、媒婆、柳碧英下。

　　第五场

　　［众喽啰引张仲坚驾船上。

　　张仲坚　（唱《北路慢板》）

　　武科场反了张仲坚，

　　占太湖反叛杀贪官。

　　劫富济贫义旗展，

　　替天行道在人间。

　　满风帆船行如箭——（圆场）

　　乘风破浪直向前。

　　吓！

　　站在船尾用目看，

　　闪闪红灯在高悬。

　　定是高官把路攒，

　　扬子江上夜行船。

　　喽啰，远观前面红灯高照，想必官船在此，紧紧摇桨！

　　（转散板）

　　号令一传休怠慢，

　　决不让官船得生还。

　　［张仲坚率众喽啰下。

　　第六场

　　［水手摇船，杨昌、媒婆等上。

　　媒　婆　老爷亲事可还中意？

　　杨　昌　亲事倒还中意。

　　媒　婆　小媒婆讨赏。

　　杨　昌　稍时有赏，将新娘子扶了出来。

　　［媒婆扶柳碧英上。

　　杨　昌　新娘子。

　　柳碧英　（哭）喂呀……

　　媒　婆　不要哭，这是好事，哭什么啰。

　　杨　昌　（唱《北路慢板》）

　　谯楼打罢月儿高，

　　船到江心下了锚。

　　水　手　伙计哎，下锚啦！

　　杨　昌　（接唱）船头船尾要巡哨，

　　众水手　小人辛苦了。

　　杨　昌　老爷有赏，

　　（接唱）纵有辛苦莫辞劳。

　　端一杯美酒把新娘子叫，

　　新娘子。

　　柳碧英　（哭）喂呀……

　　媒　婆　不要哭啰，哦嗬，老爷，新娘子不会喝酒。

　　杨　昌　那老爷吃不得冷淡酒。

　　媒　婆　小媒婆奉陪。

　　杨　昌　什么？你来代陪？

　　媒　婆　谢过老爷。

　　杨　昌　（接唱）你陪老爷饮羊羔。

　　柳碧英　（唱《北路慢板》）

　　站在船舱心暗表，

　　苦命人儿无下梢。

　　我母只顾贪财宝，

　　哪顾女儿命一条。

　　站在船舱把蒋鸾叫——（哭头）

　　蒋青岩，奴的夫哪，蒋鸾夫！

　　（转《快打慢唱》）

　　不由碧英泪号啕。

　　去时约定八月接，

　　杳无音信为哪条。

　　贼子将我抢来了，

　　丢下我有上梢来无下梢。

　　喂呀……

　　杨　昌　媒婆，媒婆。

　　媒　婆　哎，老爷，老爷。

　　杨　昌　新娘子为何上得船来，啼哭不止？

　　媒　婆　哦哦哦，新娘子才离娘的女，有些欠娘⑨。

　　杨　昌　哦，不到是新娘子欠娘，你好好劝劝她。

　　媒　婆　小媒婆遵命。柳姐啊柳姐！

　　（唱《北路慢流水》）

　　站在船舱把话表，

　　尊声柳姐听根苗。

　　你爱蒋鸾哪些好？

　　怎比得杨老爷家富豪。

　　吹吹打打上了轿，

　　凤冠霞帔摆摆摇。

　　你若是依从几多好，

　　老爷把你看得娇。

　　你若不从跑不掉，

　　船行半江哪里逃。

　　柳碧英　（唱《北路散板》）

　　奴本二八女年少——

　　媒　婆　是的沙，还只十六岁，你几多年少啰。

　　柳碧英　龚妈妈你害得我好！

　　媒　婆　呸！害了你戴凤冠穿霞帔，哪些什么事情害了你哦。

　　柳碧英　唗！

　　（接唱）骂声媒婆你听着。

　　奴与你同乡共街道，

　　你不该害我受煎熬。

　　若要奴的气服了，

　　除非你死我亡两开交。（咬媒婆一口）

　　媒　婆　唉哟，老爷，新娘子咬了我一口。

　　杨　昌　老爷有赏！

　　媒　婆　慢些，老爷等我来。

　　杨　昌　好了没有？

　　媒　婆　好了，好了。

　　杨　昌　好了，掌灯一观。

　　（唱《北路快打慢唱》）

　　叫媒婆与我灯掌了，

　　灯光下看看美多娇。

　　八字眉毛生得好，

　　樱桃小口杨柳腰。

　　可惜她容颜不发笑，

　　羊入虎口哪里逃。

　　媒婆，老爷要成亲了。

　　媒　婆　我到后舱去。

　　杨　昌　（接唱）走上前去忙搂抱——（踩了媒婆的脚）

　　媒　婆　哎哟，我脚都踩脱呢！

　　杨　昌　你站开沙！

　　（接唱）凤倒鸾颠在今宵。

　　柳碧英　（唱）　走近前来忙哀告——（跪）

　　媒　婆　嗳，老爷，新娘子与你拜堂成亲呢！（杨昌忙跪下，碧英急起）老爷，新娘子起去了。

　　杨　昌　唾！把老子盘把戏一样。

　　柳碧英　（接唱）走近前来忙哀告，

　　尊声老爷听根苗。

　　奴丈夫……

　　媒　婆　呸！未出闺阁之女，你哪来的丈夫。

　　杨　昌　媒婆不要吓唬于她，你大胆地讲来，老爷与你做主。

　　柳碧英　唉，老爷呀！

　　（接唱）奴有丈夫配得早，

　　曾与蒋鸾结鸾俦。

　　好汉不打鸳鸯乌，

　　哀求老爷把我饶。

　　杨　昌　哦，听你之言，你是有夫之妇？

　　柳碧英　是。

　　杨　昌　这是媒婆蒙哄于我，好，站了起来，老爷稍时派人送你回去。

　　柳碧英　谢老爷。

　　杨　昌　媒婆，媒婆！

　　媒　婆　有。

　　杨　昌　还不与我跪下。

　　媒　婆　是。

　　杨　昌　蒙哄老爷该当何罪？

　　媒　婆　唉，老爷呀老爷！

　　（唱）我请老爷休气恼，

　　柳碧英她是乱絮叨。

　　她许蒋鸾娘不晓，

　　二人私自配鸾俦。

　　况且那人亡故了——

　　杨　昌　什么，什么，那人亡故了，他死了多久？

　　媒　婆　那待小媒婆算算看，哦约，亡故了五六年。

　　杨　昌　什么，亡故了五六年，这也是应嫁之妇。

　　媒　婆　是应嫁之妇。

　　杨　昌　那与你无关，站了起来，再去劝解于她。

　　媒　婆　小媒婆遵命，唉，柳姐啊！

　　（接唱）那山怎比这山高。

　　柳碧英　掌嘴！

　　（唱《北路散板》）

　　只顾你今贪财宝，

　　哪顾奴的命一条。

　　杨　昌　唗！

　　（唱）先道你是黄花女，

　　却原来残花败柳梢。

　　好好依从倒还罢，

　　船到江心你放什么刁。

　　柳碧英　（唱）柳碧英一见事不好——

　　［张仲坚率众喽啰上。

　　张仲坚　（接唱）来了江湖一英豪。

　　开言便把水手叫，

　　齐心努力把桨摇。

　　杨　昌　（唱）头上取下乌纱帽，

　　身上脱下紫罗袍。

　　走上前去忙搂抱，

　　拜堂，成亲！

　　媒　婆　拜堂，成亲啦！

　　柳碧英　老爷呀！要奴成亲倒也不难，你将舱门开了，容我大叫三声蒋鸾，就与你成亲，难道这也不成么？

　　杨　昌　老爷将舱门开了不知紧要，你若投水身亡，老爷岂不人财两空？

　　媒　婆　那不要信她的。

　　杨　昌　拜堂！

　　媒　婆　成亲！

　　杨　昌　拜堂哪！

　　媒　婆　成亲哪！

　　柳碧英　老爷呀，有媒婆在此乃是无妨的。

　　杨　昌　小心挽着她。将舱门打开。

　　［水手开舱，柳碧英对着舱口。

　　柳碧英　蒋鸾夫啊，去时约定八月接我，一去杳无音信，妻子为你投水一死！——

　　［张仲坚率喽啰上，拥入官船。

　　张仲坚　（《大课子》）

　　听罢言来怒气起，

　　大骂狗官听端的。

　　你今做事丧天理，

　　为何强霸别人妻？

　　杨　昌　（《小课子》）

　　跌跪船舱把话启，

　　尊声爷爷听仔细。

　　去了银子三百两，

　　何为霸占别人妻。

　　张仲坚　（《大课子》）

　　回转头来问女子，

　　你把蒋鸾提一提。

　　柳碧英　爷爷呀！

　　（《小课子》）

　　跌跪船舱把话启，

　　未曾开言珠泪滴。

　　蒋鸾是奴亲夫主，

　　我是他的结发妻。

　　爷爷若是不肯信，

　　玉蝴宝坠作凭依。

　　张仲坚　（《大课子》）

　　见宝如见亲兄弟，

　　眼前就是我弟媳。

　　杨　昌　（《小课子》）

　　爷爷若还饶恕我，

　　我送柳姐回故里。

　　张仲坚　呸！

　　（《大课子》）

　　爷爷本当饶恕你，

　　恐你日后惹是非。

　　钢刀一举头落地——（杀杨昌）

　　喽啰！

　　将尸抛入江心底。

　　弟媳请起！

　　柳碧英　请问恩人，为何弟媳相称？

　　张仲坚　我与蒋鸾结为八拜之交，故而弟媳相称。

　　柳碧英　叩谢恩兄。

　　张仲坚　吓，弟媳身后是谁？

　　柳碧英　乃是媒婆。

　　张仲坚　将她杀了！

　　媒　婆　姑娘救命。

　　柳碧英　且慢，留在身边做一女伴。

　　张仲坚　老子饶了你！请问弟媳，意欲何往？

　　柳碧英　淮安找夫。

　　张仲坚　不道淮安找夫？好，愚兄送你前去。来，将金银搬过船舟。请弟媳过船。

　　柳碧英　这个……

　　张仲坚　不消明言，怕俺张仲坚有歹意，对天盟下誓来。

　　柳碧英　但凭恩人。

　　张仲坚　皇天在上，保定弟媳，淮安找夫，若有歹意，死在五雷之下！

　　柳碧英　改患呈祥。

　　张仲坚　开船！

　　［喽啰开船，众同下。

　　——剧终

　　注释：

　　①毛巧云、李飞云：毛巧云、李飞云，都是五云科班出身，工花旦，能戏有《挑帘裁衣》、《蝴蝶媒》及“三骂”等。

　　②彭福娥：（1915—1988），女，湘潭人，原名贾月娥。1921年入福禄坤班，师从彭凤姣，从师姓改名彭福娥。30年代被誉为湘剧五大名旦之一。擅长花旦和“大脚婆”戏，代表作有《梨花闹营》、《老汉驮妻》、《蝴蝶媒》、《盘盒》及“三骂”（《骂灶》、《骂鸡》、《骂菜》）等。晚年潜心授徒。

　　③见《湖南地方剧种志·湘剧志》第191页，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④湘剧教学演出：1981年，湖南省委宣传部和省文化局为了抢救继承湘剧遗产，在中国艺术研究院的支持下，集中了当时健在的名老艺人78人，以省、市湘剧院团为基础，举行教学演出，在对外公演和传授徒弟的同时，由中国艺术研究院录像工作室派出李愚、刘沪生等11位同志来湘，进行录像。前后历时四个月，录制了优秀折子戏32出，为湘剧保留了珍贵的艺术资料。

　　⑤破镜重圆：比喻夫妻失散或破裂后又重新团聚。典故出自隋初，隋文帝进攻南朝陈国，陈后主之妹乐昌公主和丈夫徐德言知大势已去，徐认为妻子才貌双全，必为隋朝官员占去，但仍然希望将来有重圆之日，便取镜破成两块，夫妻各执一块。后乐昌公主成为杨素侍妾，徐在外偶得妻子所失之破镜，题诗于上，乐昌公主见诗后，十分悲伤，不思茶饭。事被杨素所知，甚为感动，让他们夫妻重圆。

　　⑥丝萝：丝，指兔丝；萝，指女萝，都是蔓生植物，纠结一起，不易分开。后用“丝萝”比喻婚姻。

　　⑦相安：长沙方言，即“合适”之意。

　　⑧光塔塔的：长沙方言，即“光溜溜的”。

　　⑨欠娘：长沙方言，“欠”为“想”、“思念”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