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隋末，山东历城①班头秦琼，押解十八名犯人到潞州②，因天气炎热，途中死了一名，因此潞州太守不给回文，致使秦琼滞留王小二旅店，盘缠用尽，王小二逼索房饭钱，不时对他进行奚落，秦琼深感“好汉无钱也枉然”，无奈只得忍痛卖掉所乘黄骠马。适单雄信过此，盛赞此马，两人相互仰慕已久，一见如故。恰在此时，雄信家有急事，必须连夜赶回家去，奈无乘骑。秦琼慷慨相借，雄信拜谢而去。店家再次相逼，秦琼只好当锏，在酒楼得遇好汉王伯当、谢映登，秦琼当场飞舞双锏，王、谢赞赏不已，助其索取回文，赠以银两，困境得以解除。

　　弹腔。事见《隋唐演义》第六至九回。

　　为二靠老生重头戏，前段写英雄落魄之窘境，一副颓唐潦倒之状。后在酒楼，酒足饭饱之后，舞动双锏，又显其英雄本色。人物前后情感神态的变化，舞锏所需功力，演员若无成熟演技和深厚功底，很难让这出“冷戏”讨彩。前辈名靠吴藻林扮演秦琼，卖马时所唱“店主东带过黄膘马，不由秦琼泪如麻”一段北路《散板》转《流水》，有声泪俱下之感。他随马下场时，两肩交替耸动，步履踉跄，英雄落拓神情，从背上显示出来。耍锏时一进一退，气足神完，有独到之处。另一名靠黄益政③演此剧，最突出的是耍锏，竟耍出四十八路锏法，完全是真实功夫，观众叫好不迭。

　　朝代：隋朝

　　人物：秦　琼（二靠老生）

　　王小二（丑）

　　单雄信（紫脸）

　　王伯当（小生）

　　谢映登（小生）

　　店　家

　　第一场

　　［王小二上。

　　王小二　（念）百般生意可做，

　　唯有饭店难开。（坐）

　　老汉七十七，老婆八十一。儿子九十九，媳妇一百一。老汉王小二，在此开了一所饭店，安寓来往客商。只因山东来了一位秦大爷，住在老汉店中，一月有余，房饭钱分文没有。今日不免叫他出来，算上账。或是银子，或是铜钱，要点来充充本，也是好的。秦大爷，秦大爷呀，怎么不答白？再叫叫：秦大爷，快起来吃饭！

　　秦　琼　（内白）来了！

　　王小二　讲吃饭就来得快。

　　［秦琼上。

　　秦　琼　（念）一身可比浮萍草，

　　今日东来明日西。

　　店主家请。

　　王小二　这才是瘦狗子筋多，抱鸡婆屎多，穷人子礼多④！

　　秦　琼　店家，有道是礼多人不怪。

　　王小二　好在个礼多人不怪，请坐。

　　秦　琼　有坐。店主家，请我出来吃饭，快拿得饭来吃。

　　王小二　饭是有吃的，我还有两句话讲。

　　秦　琼　有话讲？请讲。

　　王小二　请你老人家出来非为别事，只因你到我店中一月有余，房饭钱分文没有，哎，我与你讲话，你又打瞌睡去了。

　　秦　琼　你讲啰！

　　王小二　我讲你要听！

　　秦　琼　我在这里听。

　　王小二　装作打瞌睡，那不行。今日请你出来非为别事，银子拿来秤，铜钱拿来数，充充本也是好的。

　　秦　琼　店主家，我进店之时，对你说过，要等蔡太爷批票回文下来，自然会还你的饭钱。

　　王小二　你要等蔡太爷批票回文下来，才有饭钱还我？

　　秦　琼　正是。

　　王小二　他一月不下来？

　　秦　琼　等他一月。

　　王小二　他一年不下来？

　　秦　琼　你就等他一年。

　　王小二　不错，我等他一年，他一世不下来？

　　秦　琼　你就等他一世。

　　王小二　他还蛮有道理。秦大爷，我看你面黄肌瘦，倘若在我店中有个三长两短，还是算哪一个的？

　　秦　琼　店主家，你看我面黄肌瘦，怕我死的话，那也无妨。倘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到大街之上，大大的买口棺材，将我殡殓，送回原郡。店主家，可算得你一点敬心。

　　王小二　你讲得好，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到长街之上，大大的买一口棺材将你殡殓，送回原郡，可算得一点孝心？

　　秦　琼　敬心！

　　王小二　是孝心！

　　秦　琼　敬心！

　　王小二　我怕的是孝心咧！那我就是你的儿子。

　　秦　琼　凭在于你。

　　王小二　你凭在于我，我就懒得讲闲话。今日问你要房饭钱，你到底是有没有？

　　秦　琼　今日就没有。

　　王小二　你没有？那我就是一个傲毛病，我就要……

　　秦　琼　凭你去要。

　　王小二　你凭我要，我就会对不住！

　　秦　琼　你待怎样？

　　王小二　我要剥你的衣！

　　秦　琼　什么，你要剥衣？

　　王小二　要剥衣。

　　秦　琼　（冷笑）哼……

　　王小二　你一笑，我就不剥？

　　秦　琼　店主家，你当真要剥我的衣？

　　王小二　我偌大年纪，还与你弄玩？

　　秦　琼　凭你去剥。

　　王小二　我只怕不剥！（上前剥衣）

　　秦　琼　去罢！（轻轻一扒）

　　王小二　（跌跤）哎哟，把老子扒得滚西瓜一样。我讲武是讲他不赢的，只怕要来讲文。秦大爷，你到底是有呀没有？

　　秦　琼　没有便怎样？

　　王小二　只怕我又要……

　　秦　琼　又要剥衣？

　　王小二　我要丢你的脸！

　　秦　琼　凭你去丢。

　　王小二　你凭我去丢？那好——（出外嚷嚷）众位街坊，我店中来了一个山东历城县的秦大爷，住了我的房，吃了我的饭不把钱……

　　秦　琼　（出店制止）店家，你要顾我的脸啊。

　　王小二　要顾你的脸，你就把房饭钱与我。

　　秦　琼　我有钱与你。

　　王小二　你有就要拿得来。

　　秦　琼　你进去，我有钱。

　　王小二　我只要有钱，满天的云雾都散了。（两人入内）

　　秦　琼　你进来坐。

　　王小二　我晓得坐。

　　秦　琼　店家，我钱是没有，我有个拆解的方子。

　　王小二　又是什么方子？

　　秦　琼　店主家，你去槽头，牵了我那匹黄膘马，拉往长街发卖。

　　王小二　那瘦狗子一样的东西，又能值多少钱。

　　秦　琼　有识者，卖得四五十两银子，不识货的，也卖得二三十两，还你的房饭钱总是有多的。

　　王小二　你说有多的，未必有人要。

　　秦　琼　你不识货，只管去牵了出来。

　　王小二　我只要有钱。（下）

　　秦　琼　马呀！

　　（唱《北路散板》）

　　店主家带过黄膘马——

　　王小二　（牵马上）来了！

　　（转《流水》）

　　不由秦琼泪如麻。

　　此马是兵部大人相赠我，

　　山东六府把贼拿。

　　秦琼今日受跨下，

　　无钱只得卖了他。

　　叫店家长街去卖马——

　　王小二　吓！卖马呀！（牵马下）

　　秦　琼　哎！

　　（接唱）但不知此马落谁家。（下）

　　［秦琼下。

　　第二场

　　［众庄丁引单雄信上。

　　单雄信　（唱《北路快打慢唱》）

　　雄信生来不可夸，

　　常走江湖访豪家。

　　将身来在大街下——

　　王小二　卖马呀！（牵马叫卖过场下）

　　单雄信　吓！

　　（接唱）抬头只见一白发。

　　手中牵匹黄膘马，

　　千两黄金难买它。

　　叫庄丁与我将他赶——

　　［众庄丁追马下。

　　单雄信　（接唱）但不知此马出谁家？

　　［单雄信下。秦琼上。

　　秦　琼　哎！

　　（《北路快打慢唱》）

　　店家一去不回转，

　　等得秦琼不耐烦。

　　［王小二牵马急上。

　　王小二　秦大爷，马在此，毛都冇动一根，原物交还。

　　秦　琼　怎么样？

　　王小二　响马来了。

　　秦　琼　响马来了，你退下。（王小二下）待我会他一会。

　　［单雄信上。

　　单雄信　（念）好匹黄膘马，

　　张口似血瓢。

　　浑身是金色，

　　四蹄无杂毛。

　　好马呀好马！

　　秦　琼　壮士连赞数声好马，敢莫有爱马之意？

　　单雄信　好马人人所爱。

　　秦　琼　此马乃是愚下的。

　　单雄信　原来是兄台的。

　　秦　琼　正是。

　　单雄信　此马可是卖的？

　　秦　琼　正是卖的。

　　单雄信　膘水⑤太欠了。

　　秦　琼　草料不佳。

　　单雄信　好个草料不佳。

　　秦　琼　请进店房一叙。

　　单雄信　请！

　　［秦琼引单雄信圆场到店房，延进。

　　秦　琼　请坐。

　　单雄信　有坐。我听兄台说话，不是此地人氏。

　　秦　琼　原不是此地人氏。

　　单雄信　哪里人氏？

　　秦　琼　乃山东历城县人氏。

　　单雄信　历城县有位英雄，兄台可知？

　　秦　琼　有名便知，无名不晓。

　　单雄信　此人大大有名。

　　秦　琼　姓甚名谁？

　　单雄信　秦琼字叔宝。

　　秦　琼　哪个，你问秦叔宝？

　　单雄信　正是。

　　秦　琼　愚下就是。

　　单雄信　哪个，你就是秦二哥？

　　秦　琼　正是。

　　单雄信　小弟得罪，请转。

　　秦　琼　请。

　　［单雄信延请秦琼至大边。

　　单雄信　请坐！

　　秦　琼　有坐，请问兄台哪里人氏？

　　单雄信　二贤庄人氏。

　　秦　琼　弟有一神交⑥之友，兄台可知？

　　单雄信　有名便知，无名不晓。

　　秦　琼　大大有名！

　　单雄信　姓甚名谁？

　　秦　琼　姓单名通字雄信。

　　单雄信　你问的是单雄信？

　　秦　琼　正是。

　　单雄信　小弟就是。

　　秦　琼　哪个，你就是二员外？多有失敬，请转。

　　单雄信　请。

　　秦　琼　请坐。

　　单雄信　有坐。二哥，不在家中奉母，因何来在此地，落魄如是？

　　秦　琼　员外有所不知，只因奉了本地太爷之命，押解十八名——这个……

　　单雄信　什么这个？

　　秦　琼　江湖上的朋友……

　　单雄信　但说无妨。

　　秦　琼　因天气炎热，中途病坏了一名，因此蔡太爷不批回文，住在此间，欠了店家房饭钱。无奈要他将马牵往长街发卖，不料遇着员外，真乃惶愧得紧。

　　单雄信　来日小弟着人到衙内，取了二哥回文来就是。

　　秦　琼　相烦员外。

　　单雄信　请问二哥，伯母寿诞，弟送来几包薄礼，不知可曾收到？

　　秦　琼　礼物甚多，不知从哪道而来？

　　单雄信　此道而来。

　　秦　琼　弟愧领了。

　　［一庄丁急上。

　　一庄丁　（念）忙将轰天事，

　　报与员外知。

　　二员外，不好了！

　　单雄信　吓！为何这等模样？

　　一庄丁　只因大员外长安贩缎而归，行至楂树岗，被唐国公李渊一箭射死！

　　单雄信　哎！兄长呀……（吹排子）

　　秦　琼　既然大员外丧命，还要回去料理丧事才是。

　　单雄信　本当前去，怎奈跨下无骑。

　　一庄丁　秦大爷有马。

　　单雄信　哽，秦大爷的马，员外都是骑得的？你要记打记责！

　　秦　琼　员外，有道乘肥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

　　单雄信　好个敝之而无憾。小弟不敢。

　　秦　琼　你只管骑去。

　　单雄信　如此小弟得罪。（上马）二哥，小弟此去多则一月，少则半月，你在店房等候，待弟归家，多赠银两与兄归家奉母，请！

　　［庄丁引单雄信急下。

　　秦　琼　好朋友！

　　王小二　好桐油！

　　秦　琼　我说好朋友，什么好桐油。

　　王小二　好朋友？你认得他是谁？

　　秦　琼　单二员外。

　　王小二　员外呀，他是我们这个地方大大一名响马，名叫单雄信！蔡太爷听得他要马，还要连鞍相送。何况你这匹瘦狗子！亏了你走江湖，做衙门，人都不认得，还说是好桐油，只怕还是你娘的好生漆！

　　秦　琼　不道是他！

　　王小二　不是他，还是我？

　　秦　琼　哎！

　　（唱《北路散板》）

　　秦琼今日瞎了眼——

　　王小二　你做衙门？做你的庙门吧！

　　秦　琼　（接唱）把响马认作好宾朋。

　　王小二　你的好宾朋。

　　秦　琼　（接唱）扯住店家撒个赖，

　　王小二　你扯住我做什么？

　　秦　琼　我要你赔马！

　　王小二　你的马送与你朋友去了，怎么要我赔？

　　秦　琼　你有赔没有赔？

　　王小二　你做人情，我怎么赔？

　　秦　琼　你没有赔，那好！

　　（接唱）无马赔房饭钱算两清！

　　王小二　讲了半天，你还是骗我的房饭钱。不管他，进去讲道理，讲得我的不是，我的房饭钱就不要了。

　　秦　琼　我讲你不过，我就不问你要赔马。

　　王小二　这下长板凳，矮椅子，大家坐下来讲。你讲还是我讲？

　　秦　琼　你讲了，我再来。

　　王小二　你要我将你的马牵往长街发卖，没有人买，我依然牵了回来交把你。我说：秦大爷，你的马在此，毛都没动一根。那厢响马来了，我交代得清清楚楚，你将马送得朋友去了，到如今问我要赔，那我就没有得赔。我讲完了，你又来。

　　秦　琼　想我住在你的店中，少不得是一客位，些微欠你一点房饭钱，你逼着我卖马；又伙同响马，将我的马拐去。这些事都丢开，我来问你，在家？

　　王小二　靠父母。

　　秦　琼　住店？

　　王小二　靠……

　　秦　琼　靠什么？

　　王小二　靠主人！

　　秦　琼　你知道靠主人，那我就要你赔得马。

　　王小二　你住在我店中，就要我赔？

　　秦　琼　问你要赔！

　　王小二　我店中挖了洞来了贼？

　　秦　琼　没有。

　　王小二　刁了门？

　　秦　琼　也没有。

　　王小二　我店中既没有挖洞，又没有刁门，你的马送给朋友去了，我如今只怕又要对不住。

　　秦　琼　想必又是要剥衣？

　　王小二　衣我是不得剥，我把这条老命拼了你！

　　秦　琼　凭你去拼！

　　王小二　好狠，拼命都不怕。只怕是外甥打灯笼——照舅。秦大爷，你还是有没有？

　　秦　琼　你拼命吧！

　　王小二　命我不拼了，依然要来丢你的脸！

　　秦　琼　先前我就怕你丢脸，如今凭你去丢。

　　王小二　哎呀呀，如今他连脸都不要了，凭我去丢。难道我还不会！（出门）众位街坊……

　　秦　琼　（拦住）店家你不必如此，我与你作耍。

　　王小二　作耍不作耍，我只问有钱无钱？

　　秦　琼　有钱。

　　王小二　有钱拿钱来。

　　秦　琼　我手边哪来的钱，我有一双锏，你拿往长街发卖。

　　王小二　那个东西做筷子重了，拿去撑门又短了，哪个要？

　　秦　琼　你不识货，有识者，还你的房饭钱有多。

　　王小二　只要有钱，那我去拿来。（拿锏）哎呀，这个东西生了根一样，他连拿我不起。秦大爷，你自己去拿。

　　秦　琼　你拿是一样的。

　　王小二　客不离货嘛。

　　秦　琼　你想是拿它不起？

　　王小二　有点伸不得腰。

　　秦　琼　待我自己去拿。（取双锏）

　　王小二　哎呀，我的个儿，好大的气力！

　　秦　琼　（唱《北路快打慢唱》）

　　用手抱定霹雳锏，

　　不由秦琼泪涟涟。

　　此锏本是先人赠，

　　临潼山上救李渊。

　　不辞店家出铺面——

　　王小二　你想开溜那不行。

　　秦　琼　（接唱）又只见店家扯衣边。

　　店家，你扯了我做什么？

　　王小二　做什么？你开溜走了，我的房饭钱到城隍庙问鬼要？

　　秦　琼　（接唱）历城县内访一访，

　　我秦琼岂是少饭钱。

　　王小二　那你现在欠了我的。

　　秦　琼　（接唱）俺本是顶天立地英雄汉，

　　王小二　拿钱来！

　　秦　琼　哎！

　　（接唱）好汉无钱也枉然。

　　王小二　钱又冇得，爱讲大话。

　　秦　琼　（接唱）店家带路去卖锏——

　　［王伯当、谢映登乘马过场下。

　　秦　琼　吓！

　　（接唱）两骑快马又加鞭。

　　认得他二人是响马，

　　腰中必定有银钱。

　　店家与我将他赶——

　　王小二　他又不欠我的钱，我赶他则甚？

　　秦　琼　店家，他该了我的，我该了你的，你赶着了他，看他落在哪个店中，我去要了他的，就好还了你的。

　　王小二　他该了你的，你该了我的，赶着他，要了他的，好还我的？

　　秦　琼　不错。

　　王小二　好，我去赶。（下）

　　秦　琼　（接唱）我该的饭钱要他填。

　　王小二　（内喊）秦大爷走起！

　　秦　琼　来啦！

　　［秦琼急下。

　　第三场

　　［王伯当、谢映登乘骑上。

　　王伯当　贤弟，来此已是酒楼，你我兄弟在此沽饮一回。

　　谢映登　小弟正有此意。

　　［二人下马入店。

　　王、谢　店家哪里？

　　店　家　（应声上）隔壁三家醉，开坛十里香。二位客官敢是吃酒的？

　　王、谢　正是！

　　店　家　请进！

　　王、谢　好酒取上一坛。

　　店　家　伙计，取一坛好酒！

　　［店家取酒上。秦琼上，王小二跟上。

　　秦　琼　卖锏……

　　王小二　卖脸！

　　秦　琼　店家，卖锏，说什么卖脸。

　　王小二　秦大爷，你有锏卖，就是卖锏；我没有锏卖，就是卖脸。

　　秦　琼　嗳，到底是卖锏。

　　王小二　就是卖锏。

　　秦　琼　你前去问那酒家，看有两位客官进店吃酒没有？

　　王小二　我去问来。店家！

　　店　家　见过老伯。

　　王小二　不消。我来问你，可有两位客官在此吃酒么？

　　店　家　有两位客官在此吃酒

　　王小二　是我荐得来的。

　　店　家　有劳你老人家关顾。

　　王小二　好说，你去问问客官，可买锏？

　　店　家　请候，（向内）请问客官可买锏？

　　王、谢　叫他将锏拿了进来。

　　王小二　秦大爷，叫你将锏拿了进去。

　　秦　琼　店家，一同进去。

　　王小二　你一人进去，秦大爷，这锏卖得掉也好，卖不掉也好，我回家煮饭，等你来吃。

　　秦　琼　好，你快快回去。

　　王小二　秦大爷，你卖了钱的时候可要记得……

　　秦　琼　记得什么？

　　王小二　吃饭。

　　秦　琼　那我知道。

　　王小二　慢些，慢些，（指天）上……

　　秦　琼　青天。

　　王小二　下……

　　秦　琼　黄土。

　　王小二　中间……

　　秦　琼　良心。

　　王小二　良心就请你放在中间，莫提在手里。（下）

　　秦　琼　二位客官请。

　　王伯当　壮士敢是卖锏？

　　秦　琼　正是。

　　王伯当　怎不放下？

　　秦　琼　沉重得紧。

　　王伯当　无妨的。

　　秦　琼　不道是无妨的。（放锏）

　　王伯当　好沉重。壮士，此锏你可会耍？

　　秦　琼　略知一二，只是腹内饥饿。

　　王伯当　店家，带壮士下面用膳。

　　店　家　下面吃饭去。

　　秦　琼　吃饭？走！

　　［店家引秦琼下。

　　王伯当　贤弟，观看此人生得高大，必定是英雄好汉。

　　谢映登　等他到来问个明白。

　　［店家引秦琼上。

　　店　家　他吃了一斗米，两个南瓜十斤肉。

　　王、谢　算在我等账上。

　　秦　琼　多谢二位客官。

　　谢映登　可曾吃饱？

　　秦　琼　说什么吃饱，也不过充饥而已。

　　店　家　（旁白）我的咯儿，好大的肚子。

　　王、谢　店家，哪里宽阔？

　　店　家　走马楼。

　　王、谢　转过。

　　店　家　随我来，（过场）就是此处。

　　王、谢　此处正好，壮士耍来。

　　秦　琼　得罪了！

　　（唱《北路快打慢唱》）

　　上得楼来观一眼，

　　二位客官非等闲。

　　认得他二人是响马，

　　不知何事到此间。

　　此地若是历城县，

　　定要拿他到官前。

　　哎！

　　落魄至此还充什么好汉，

　　卖锏为的房饭钱。（耍锏）

　　这一锏断儿咽喉路，

　　这一锏猛虎坠深渊。

　　舞动双锏如雷电——

　　客官！

　　一番献丑不周全。

　　王、谢　真乃英雄！

　　秦　琼　夸奖。

　　王、谢　请坐。

　　秦　琼　有坐。

　　王伯当　听壮士口音，似是山东人氏。

　　秦　琼　正是山东历城县。

　　王伯当　历城县有一好汉，大号秦琼字叔宝，壮士可知？

　　秦　琼　秦叔宝——愚下就是。

　　王、谢　叩见二哥。（跪）

　　秦　琼　请问二位……？

　　王伯当　王伯当。

　　谢映登　谢映登。

　　秦　琼　原来二位贤弟，快快请起，请坐。

　　王伯当　请问二哥，不在家中奉母，因何落魄在此？

　　秦　琼　哪曾知道，只因押解十八名……这个……

　　王伯当　什么这个？

　　秦　琼　江湖上的朋友。因天气炎热，一路之上病坏一名，蔡太爷因此不发回文，住在店中，盘费用尽，欠了小二房饭钱。无奈只得抱锏长街发卖，幸遇二位贤弟。真乃见笑了。

　　王伯当　这却无妨。店家，我这里有名刺⑦一个，烦你去到蔡太爷衙中，取了秦大爷回文前来。

　　店　家　是。（下）

　　秦　琼　有劳二位贤弟。

　　王伯当　好说，请问二哥，伯母寿诞，备有薄礼，二哥可曾收下？

　　秦　琼　愧领了。

　　店　家　（上）回文取到。

　　王伯当　二哥，回文在此，作速归家奉母。

　　秦　琼　只因前次有几位朋友，约定送我的路费，候他们送来，即便归家，决不负二位美意。

　　王伯当　小弟这里有五十两银子，送与二哥以作路费。

　　秦　琼　哎呀贤弟，有了回文，感恩不浅，这银子断不敢受

　　王伯当　小弟是特备来的。

　　秦　琼　不道是备来的，哎呀呀，愧领了。

　　王伯当　好说。

　　秦　琼　多谢了。愚兄失陪了。

　　（唱《北路散板》）

　　二位贤弟情义重，

　　帮办回文又赠银。

　　施罢一礼回旅店，

　　今日之恩永记心。

　　多谢了！

　　王伯当　好说。

　　秦　琼　失陪了！

　　王伯当　岂敢！

　　秦　琼　我失陪了你。

　　［秦琼下。

　　王、谢　店家，有银子在此以作酒钱。

　　店　家　多谢二位客官。

　　王伯当　贤弟，你我回山去罢！

　　（唱）偶然间结识秦二哥，

　　谢映登　（接唱）没料想大英雄如此落拓。

　　王伯当　（接唱）五十两赠银虽菲薄，

　　谢映登　（接唱）雪中送炭解饥渴。

　　［同下。

　　——剧终

　　注释：

　　①历城：县名，在今山东济南市郊、黄河岸边。

　　②潞州：州名，唐朝辖境相当今山西长治、武乡等九县市及河北涉县。

　　③黄益政：长沙人，泰益科班出身，师从姜福星。大、二靠兼工，能戏极多，武功最好。清光绪末年进入长沙唱戏。《卖马当锏》之秦琼、《打棍出箱》之范仲禹、《九龙山》之岳飞等，为观众所称道。练就一身武功，演京派武戏如《八蜡庙》，身手常用于戏中，动作明快，颇受欢迎。曾创办凤凰科班。1945年冬卒。

　　④瘦狗子筋多，抱鸡婆屎多，穷人子礼多：系长沙方言，前“两多”是比喻后“一多”的，是一种带讽刺性的语言。

　　⑤膘水：膘，指牲畜小腹两边的肉，常以其厚薄为评判肥瘦的标准。“膘水”为长沙方言，指牲畜之肥瘦。

　　⑥神交：谓心意投合，相知有素的朋友。后多用指彼此慕名而尚未见面的交情。此处指后者。

　　⑦名刺：即名帖、名片。汉时谓之谒，汉末谓之刺，以后相沿曰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