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唐太宗北征，秦叔宝为帅，尉迟敬德为先锋，兵至白良关，守将刘国桢被尉迟单鞭击伤，复命儿子宝林出战，胜负未分。宝林回关见母，说及关前与唐将尉迟敬德交战事，其母梅秀英便将十八年前事向儿述说。原来，尉迟敬德为山西麻衣①人，打铁营生，时天下纷争，决心投军创业，这时妻已怀孕，连夜锻造雌雄鞭，以雌鞭留给妻子，作日后相见之证。尉迟走后，梅秀英为刘国桢所虏，强欲成婚，秀英为保腹中婴儿只得屈从至今。郑重叮嘱宝林，明日阵前“以鞭认父”，为母报仇。次日，尉迟父子，在阵前“对鞭相认”，里应外合，杀刘国桢夺白良关。梅秀英愧见其夫，自缢而死。宝林痛哭，敬德伤感不已。

　　弹腔。一名《雌雄鞭》、亦名《白良关》。元杂剧有无名氏《小尉迟将斗将认父归朝》②，刘国桢作刘季真，为隋末割据晋北首领刘武周之子。杂剧是刘季真兴兵进犯，湘剧则是唐朝北征，并无“雌雄鞭”这一重要细节。另见《罗通扫北全传》第二回。

　　此剧以二净为主角，系著名二净罗元德代表作之一。曾见他花甲之年扮演宝林，仍似少年一般，演来生气勃勃。在听其母叙述前情一段戏，少年将军听后之惊诧、心灵之震撼，情绪之悲愤，演来深沉感人。认鞭后一段《南路散板》：“一见钢鞭果是真，我娘忍痛十八春。顿足槌胸将我恨，反把仇人当父亲……”他那嘹亮的嗓音和真切情感的结合，真是声情并茂。名大净贺华元或徐初云常为他配演尉迟恭，可谓珠联璧合，极受观众欢迎。后继者有董武炎、曾金贵、龙海棠等人。

　　朝代：唐朝

　　人物：尉迟恭（大净）

　　尉迟宝林（二净）

　　梅秀英（正旦）

　　刘国桢（二净）

　　探马、众士卒

　　第一场

　　［探马急上，向内打参③。

　　探　马　报！白良关小将讨战，单会尉迟老将！

　　尉迟恭　（内声）再探！

　　［探马下。

　　尉迟恭　（内唱《北路倒板》）

　　昨日大战白良关下——

　　［众士卒引尉迟恭上。

　　尉迟恭　（转《散板》）

　　刘国桢险些被某擒拿。

　　何来小将夸大话，

　　呼名唤姓会某家。

　　人来带过乌骓马——（上马）

　　两军阵前会娃娃。

　　水磨钢鞭谁招架——

　　［圆场与尉迟宝林会阵。

　　宝　林　（接唱）少爷立志把儿杀。

　　呔！

　　阵前挡住一黑煞，

　　睁着两眼细观他。

　　铁幞头上金钩挂，

　　黑战袍套锁子甲。

　　老儿快把名通上——

　　尉迟恭　（接唱）尉迟敬德保唐家。

　　宝　林　呔！

　　（接唱）听说是尉迟怒气发，

　　打父仇人就是他。

　　高举钢鞭朝下打——

　　尉迟恭　吓！

　　（接唱）这一鞭将爷臂震麻。

　　［两人会战，同下。

　　［尉迟恭和尉迟宝林复上，鏖战。内传鸣金声。

　　宝　林　呔！（一鞭挑去）

　　尉迟恭　（被震后退了几步）娃娃，我营元帅鸣金收兵，儿那里怎么不收兵？

　　宝　林　要少爷收兵不难，将老儿之头悬挂少爷马鞍桥上，方可收兵。

　　尉迟恭　想是要战？

　　宝　林　坐稳了！（挥鞭打来。）

　　尉迟恭　（用鞭按住）且慢！

　　宝　林　想是怯战。

　　尉迟恭　非是你家老爷怯战，天色已晚，两下收兵，来日再战。

　　宝　林　来者？

　　尉迟恭　君子。

　　宝　林　不来？

　　尉迟恭　小人。

　　宝　林　好在一个小人。三军收兵。呔！

　　［尉迟宝林冲下。

　　尉迟恭　好一员小将！三军收兵。……（感慨）老了，老了……

　　［尉迟恭下。

　　第二场

　　［刘国桢上。

　　刘国桢　（念）放出鹰鹞去，

　　必抓燕雀归。

　　［尉迟宝林上。

　　宝　林　参见严亲。

　　刘国桢　我儿一旁坐下。

　　宝　林　谢坐。

　　刘国桢　我儿出阵胜负如何？

　　宝　林　两下不分胜败，约定来日再战，孩儿定要生擒尉迟老贼！

　　刘国桢　我儿一定马到功成。儿吓，后堂去拜见母亲。

　　宝　林　遵命。

　　［同下。

　　第三场

　　［梅秀英上。

　　梅秀英　（唱《南路慢板》）

　　梅秀英在后堂暗自思想，

　　想起了从前事好不悲伤。

　　恨只恨刘国桢麻衣掳抢，

　　强逼我成婚配丧尽天良。

　　我本当殉节死在花堂上，

　　怎奈是身怀有尉迟家的儿郎。

　　十八年忍辱含羞待儿成长，

　　伤心事在腹内忍痛埋藏。

　　何日里将真情对儿言讲，

　　也免我终日里心事惶惶。

　　杀刘贼报冤仇不负我望——（坐）

　　［尉迟宝林上。

　　宝　林　（接唱）遵父命到上房问娘安康。

　　见过母亲。

　　梅秀英　一旁坐下。

　　宝　林　谢坐。

　　梅秀英　吓，我儿全身披挂，与何人厮杀？

　　宝　林　母亲哪里知道，今有唐将兴兵前来，昨日父亲出阵，败了下来。今日孩儿出阵，两下不分胜败。约定来日再战。

　　梅秀英　可知唐将姓名？

　　宝　林　复姓尉迟名恭，字敬德。

　　梅秀英　啊……儿再说一遍，那唐将叫何名字？

　　宝　林　尉迟名恭字敬德。

　　梅秀英　啊，夫呀……

　　宝　林　住口！母亲，你老在那里夫什么？

　　梅秀英　唉……

　　（唱《南路散板》）

　　为娘一言错出唇，

　　宝林一旁发恨声。

　　事至此岂能再瞒隐，

　　心怀事向儿说分明。

　　儿呀！……

　　宝　林　（诧异）母亲？……

　　梅秀英　（接唱）刘国桢他他他——

　　宝　林　他他他怎样？

　　梅秀英　（接唱）他他他不是儿的亲生父——

　　宝　林　（震惊）呔！

　　梅秀英　（接唱）尉迟敬德才是儿的亲爹尊。

　　宝　林　（接唱）母亲说话令儿心纳闷，

　　说什么是亲不是亲？

　　跌跪上房把娘问——（哭）

　　母亲，呔…呔…呔

　　别让儿再做懵懂人。

　　梅秀英　我儿要问，站了起来。

　　宝　林　谢过母亲。

　　梅秀英　你我母子原不是此地人氏。

　　宝　林　哪里人氏？

　　梅秀英　乃是山西麻衣县人氏。

　　宝　林　不道是麻衣县人氏。

　　梅秀英　你父自幼打铁营生。

　　宝　林　打铁为生。

　　梅秀英　十八年前他去投军，杳无音信。可恨刘国桢掳抢麻衣县，将娘抢进关来，逼娘成婚。本当不从，怎奈身怀你这冤家，为娘只得勉强依从吓……

　　宝　林　吓！……请问母亲，有何物件为证？

　　梅秀英　唔，你自己常用的兵器，就是证凭。

　　宝　林　待儿取来。（看鞭上字）“尉迟宝林”……呔！

　　（唱《南路散板》）

　　一见钢鞭果是真，

　　我娘忍痛十八春。

　　顿足挺胸将我恨，

　　反把仇人当父亲。

　　报仇的钢鞭拿在手——

　　梅秀英　哪里去？

　　宝　林　（接唱）白良关上杀仇人。

　　梅秀英　儿吓，来日阵前认父，再杀那贼不迟。

　　宝　林　孩儿实实难忍！

　　梅秀英　为娘一十八载都还忍得，我儿何在一时。随娘后房安宿。

　　宝　林　孩儿遵命。

　　梅秀英　暂将恶气心头忍。

　　宝　林　母亲哪，孩儿权作懵懂人。

　　［梅秀英哭，二回头。

　　梅秀英　（叫头）宝林，儿吓！娘的话已说明，报得仇也在我儿；报不得仇，也在我儿了……

　　宝　林　是。

　　梅秀英　宝林儿吓，明日拿了仇人——

　　宝　林　是。

　　梅秀英　刀刀见血！

　　宝　林　是。

　　梅秀英　点点见红！

　　宝　林　是，是，是……孩儿去了！

　　［尉迟宝林冲下。

　　梅秀英　宝林，我儿，哎呀儿呀……

　　（唱《南路散板》）

　　十八年心事倾吐尽，

　　了却生前死后情。

　　但愿他父子能相认，

　　唉！

　　母子们却是永离分。

　　喂呀……

　　［梅秀英下。

　　第四场

　　［探马上报。

　　探　马　报！小将讨战，单会尉迟老将军！（下）

　　［尉迟恭急上。

　　尉迟恭　再探！

　　（唱《南路散板》）

　　昨日阵前交罢阵，

　　娃娃武艺比咱能。

　　人来带过爷的乌骓马——（上马）

　　哎！

　　此回出阵要小心。

　　［尉迟恭圆场，尉迟宝林上。

　　宝　林　（唱《南路散板》）

　　上房领了母亲命，

　　要到阵前认父亲。

　　加鞭催马来上阵——

　　［尉迟恭与尉迟宝林会阵。

　　宝　林　嗯！

　　尉迟恭　唔！

　　（接唱）只见娃娃发恨声。

　　昨日阵前饶儿命，

　　今朝又来送残生。

　　水磨钢鞭追儿命——

　　宝　林　（接唱）这一鞭不打看在父子情。

　　［交战。

　　宝　林　老将，你我马上武艺皆是一样，敢与少爷前面柳林斗力？

　　尉迟恭　任儿就是八臂哪吒，老爷何惧。

　　宝　林　你要来！

　　尉迟恭　儿要去！

　　宝　林　走！

　　（唱）叫声老将随定我——

　　［尉迟宝林下。

　　尉迟恭　（接唱）何惧娃娃诡计生。

　　［尉迟恭追下。

　　［尉迟宝林复上。

　　宝　林　（唱《南路散板》）

　　我引老父柳林进——（下马）

　　翻身下马跪埃尘。

　　［尉迟恭上。

　　尉迟恭　（接唱）进柳林某家要谨慎——

　　吓！

　　娃娃因何跪埃尘？

　　马上擒爷不能够，

　　诓爷下马万不能。

　　爷日抢三关夜夺八寨，

　　单鞭胜敌显威名。

　　唐天子解带传鞭才归顺，

　　娃娃！

　　儿施诡计某家看得清。

　　宝　林　严亲！

　　尉迟恭　呸！

　　（接唱）战爷不过饶儿命，

　　阵前为何叫父亲？

　　宝　林　（接唱）严亲有所不知情，

　　我母名叫梅秀英。

　　尉迟恭　（接唱）娃娃提起梅秀英，

　　想起当年结发情。

　　既是父子来相会，

　　有何物件作证凭？

　　宝　林　（接唱）严亲若还不肯信，

　　钢鞭上镌有“尉迟宝林”。

　　尉迟恭　拿了过来！（接鞭看）“尉迟宝林”！（看另一鞭）“尉迟敬德”！雌雄鞭！啊呀哈哈哈……

　　（唱《南路散板》）

　　曾记当年去投军，

　　铸就雌雄鞭二根。

　　雄鞭随我闯天下，

　　雌鞭付与梅秀英。

　　水流长江归大海，

　　父子相逢在柳林。

　　钢鞭挑起宝林子——

　　宝　林　（接唱）宝林马上认父亲。

　　尉迟恭　（接唱）害你母仇人是哪一个？

　　宝　林　（接唱）白良关守将刘国桢。

　　尉迟恭　（接唱）孩儿与父把路引——

　　宝　林　哪里去？

　　尉迟恭　（接唱）白良关去杀刘国桢。

　　宝　林　且慢！

　　（接唱）严亲做事且从容，

　　父子们来个假交锋。

　　孩儿进关做内应，

　　里应外合杀仇人。

　　尉迟恭　着，着，着！

　　宝　林　（接唱）战父不赢假败阵——

　　［交战，尉迟宝林诈败下。

　　尉迟恭　（接唱）看起来娃娃比咱能。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尉迟恭下。

　　第五场

　　［刘国桢上。

　　刘国桢　（念）我儿进柳林，

　　不知为何情。

　　［尉迟宝林急上。

　　宝　林　去吧！

　　［挥鞭打死刘国桢，尉迟恭上。

　　尉迟恭　刘贼可死？

　　宝　林　被儿结果了。

　　尉迟恭　带父去会儿的母亲。

　　宝　林　（哽咽）母亲她……

　　尉迟恭　吓！你母亲怎样？

　　宝　林　她老人家不知为何，她她她悬梁自尽了哇……

　　尉迟恭　带路后堂！

　　［父子圆场至后堂。尉迟恭扑向梅秀英遗体痛哭。

　　尉迟恭　妻呀！

　　（唱《南路散板》）

　　十八年夫妻两离分，

　　相逢你却赴幽冥。

　　难为你抚养宝林子，

　　忍痛含悲受苦辛。

　　老泪淋淋洒不尽，

　　尉迟恭有负梅秀英。

　　宝林儿将你母白绫裹定，

　　送回故土麻衣城。

　　宝　林　母亲哪……

　　尉迟恭　随父来。

　　［尉迟恭挽宝林下。④

　　——剧终

　　注释：

　　①麻衣：一说介休县，均在山西省境内。

　　②见《元曲选》第二册第512页，中华书局出版。

　　③打参：戏曲术语。指探子或下人向主将、主人禀报时，左膝跪地，右手握拳向下作行礼状，同时口念“××打参”。

　　④旧时演出，尉迟恭对宝林说：“带父去会儿的母亲”，宝林引父下。再一场写梅秀英在后堂自缢，尉迟父子来时，秀英气绝。新中国成立后不久，演员为精炼场子，将梅秀英明场自缢删节，改由宝林交代。在人物方面还有元帅秦叔宝、军师徐茂公上场，现删去无损戏剧进程，更为精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