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唐代开元年间，黑水国送来战表，满朝文武不能辨认，学士①李白能识蛮书，唐明皇命高力士从长安酒肆将其召来，命李白当殿宣读，并以朝廷名义草写诏书回复。李白平日对这班皇亲国戚恃宠专权，害民误国，极为不满，因此趁机要杨国忠打扇，高力士脱靴，杨贵妃进酒、司砚，以宣泄其愤懑情绪。唐明皇只得一一依允。李白笔走龙蛇，回书一挥而就，使者惊服，磕头谢罪而去。

　　弹腔。一名《醉写黑蛮》。清代道光年间尚有昆曲《彩毫记·太白醉写》演出②，弹腔由此转化而来，似无疑义。事见明屠龙《彩毫记》传奇，另有小说《警世通言》第九回“李谪仙醉草黑蛮书”。

　　为大靠老生“醉戏”代表作。新五云班出身的著名大靠李桂云，“靠、唱、死、醉兼工”，《醉写黑蛮》是他的拿手好戏。泰益科班出身的王益禄则专注于“醉戏”，深入钻研《李白醉写》、《杨雄醉归》、《张松献图》等一批“醉戏”，后竟以此出名。他表演的醉步、醉颜、醉态，极其细腻，又层次分明，通过这一系列“醉”的表演程式，将李白狂放不羁之神态，可说演得出神入化，令人倾倒。

　　朝代：唐朝

　　人物：李　白（大靠老生）

　　唐明皇（唱工老生）

　　杨玉环（花旦）

　　杨国忠（大净）

　　高力士（丑）

　　李　华（二净）

　　金瓜武士、太监、宫女

　　［金瓜武士、太监、宫女引唐明皇、杨贵妃上。

　　唐明皇　（唱《北路慢板》）

　　坐江山保社稷实非容易，

　　杨贵妃　（接唱）赖陛下治大唐天下福禧。

　　唐明皇　（接唱）可恨那黑水国萌生反意，

　　杨贵妃　（接唱）遣使臣送蛮书文字离奇。

　　唐明皇　（接唱）满朝中竞无人得识字体，

　　杨贵妃　（接唱）岂不是失去我天朝威仪。

　　唐明皇　（接唱）适才间贺知章朝房荐举，

　　杨贵妃　（接唱）他说道李白人才世间稀。

　　唐明皇　（接唱）识番书对李白如同儿戏，

　　杨贵妃　（接唱）定能够振国威为主释疑。

　　唐明皇　（接唱）孤已命高力士去传旨意一

　　［唐明皇携杨贵妃入座。杨国忠暗上参驾。

　　唐明皇　国舅。

　　（接唱《快打慢唱》）

　　高力士宣李白现在哪里？

　　杨国忠　现在午门候旨。

　　唐明皇　快宣。

　　杨国忠　圣上有旨，宣李白上殿！

　　李　白　（内唱《北路倒板》）

　　对列公施一礼忙离筵宴——

　　［高力士引李白醉醺醺上。

　　李　白　失陪了，失陪了！呕……（呕吐）

　　高力士　哎，好不肮脏得紧。

　　李　白　哈哈……

　　（转唱《慢板》）

　　高力士在酒肆把旨来传。

　　来至在殿脚下睁开醉眼，

　　万岁爷与杨妃闷坐金銮。

　　万岁爷宣学士所为哪件？

　　高力士　咱家也不能知道。

　　李　白　这又奇了，哈！

　　（接唱）倒把我李太白解之不穿。

　　看过了朝笏③上金殿，

　　恕为臣李太白少问君安。（跪不稳跌倒）

　　唐明皇　（唱《北路快打慢唱》）

　　见李白醉醺醺跌倒金殿，

　　难怪说他是一个酒中仙。

　　叫内侍设下了朱红坐垫，

　　君臣们相对坐把国事来言。

　　李　白　（唱）万岁爷宣微臣有何差遣？

　　一桩桩一件件请把旨传。

　　唐明皇　（唱《北路流水》）

　　进宝年各国使臣将宝献，

　　黑水国却送来文字一篇。

　　满纸的鸟兽文其意难辨，

　　君臣们解不透迷雾一团。

　　闻卿家读书千万卷，

　　定能够为朝廷破解危难。

　　李　白　（唱《北路快打慢唱》）

　　万岁爷请把心放宽，

　　有什么天大事为臣愿担。

　　高公公将表文金銮展现，

　　待学士睁醉眼来把表观。

　　哈哈……

　　先只说天上少地下难见，

　　却原是一封战表到君前。

　　杨国忠　老夫早已知道是战表。

　　李　白　什么呀，你早已知道是战表？

　　杨国忠　早已知道。

　　李　白　知道就好……呃……

　　高力士　咱家早已知道是战表。

　　李　白　什么呀，你也早知道是战表？

　　高力士　早知道。

　　李　白　知道就好，呃……

　　（唱《北路快打慢唱》）

　　既知道是战表怎不奏转？

　　为什么长安酒肆把我宣？

　　你二人可记得科场之事？

　　杨、高　这个……年深月久倒也忘怀了。

　　李　白　你学士公倒还记得，扯开你们的驴耳听道：

　　（唱《北路流水》）

　　曾记得大比之年开科选，

　　你二人却做了主考官员。

　　你道我只能为你摇风掌扇，（对杨国忠）

　　你道我只能为你脱靴整冠。（对高力士）

　　释蛮书除非是你脱靴来你掌扇，

　　这桩事不管了爷愿让贤。

　　杨国忠　哎呀！学士公呀，

　　（唱《北路快打慢唱》）

　　我二人实在是才疏学浅，

　　高力士　（唱）因此上长安街上请你这位酒神仙。

　　李　白　哦，你不认识？

　　杨国忠　不认识。

　　李　白　哽，你也不认识？

　　高力士　咱家不认识。

　　李　白　呃……万岁！

　　（唱《北路快打慢唱》）

　　黑蛮书是战表向我挑衅，

　　万岁爷切莫视等闲。

　　唐明皇　（接唱）黑水国下战表嚣张气焰，

　　决不许那蛮夷犯我中原！

　　孤要调李光弼④统兵出战，

　　直捣蛮穴也显我天朝威严。

　　李　白　万岁！

　　（接唱）万岁爷请放下倚天之剑，

　　太平年又何须出师万千。

　　只需臣一管笔草诏一件，

　　管叫那黑水国臣服万年。

　　唐明皇　（接唱）李太白雄才震金銮，

　　不由孤王心喜欢。（站起）

　　卿笔下生辉星光灿，

　　代孤拟旨退黑蛮。

　　李　白　（接唱）谢万岁知遇恩非浅，

　　起草回诏事不难。

　　臣请求大事有三件——

　　唐明皇　（接唱）一千件一百件，孤的爱卿你只管明言。

　　李　白　（接唱）第一件主赐笔娘娘捧砚，

　　唐明皇　（接唱）学一个尧舜君万古流传。

　　李　白　（接唱）第二件杨国舅与臣掌扇——

　　杨国忠　启奏万岁，臣乃是皇亲国戚，宰相之家，岂是他掌扇之人。

　　唐明皇　（接唱）拟圣旨退黑蛮你来承担。

　　杨国忠　这这这……唉……

　　李　白　哈哈……谢主，呃……

　　（接唱）第三件高力士脱靴整冠——

　　高力士　启奏万岁，臣乃是穿宫太监，岂是他脱靴之人。

　　唐明皇　（接唱）就请你拟回诏为孤解难。

　　高力士　臣脱，臣脱……哎……

　　李　白　哈哈……

　　（转唱《散板》）

　　还需要赐微臣大罐酒宴——

　　唐明皇　爱卿醉了，又怎代孤拟写回诏？

　　李　白　万岁岂不闻“李白斗酒诗百篇”，为臣今日要来一个醉写！

　　唐明皇　好一个醉写！

　　（接唱）内侍臣将孤饮的御酒一坛坛一罐罐摆上金銮。

　　［太监抬酒上，斟酒。

　　李　白　谢主。（饮酒，呕吐）……

　　唐明皇　番使上殿。

　　太　监　番使上殿。

　　［黑水国番使李华上。

　　李　华　参见大朝皇帝。

　　唐明皇　前去见过学士公。

　　李　华　啊，他就是学士公，见过学士公。

　　李　白　你是何人哪？

　　李　华　黑水国使臣李华。

　　李　白　李华这个名字倒还响亮。

　　杨、高　着！倒还响亮。

　　李　白　李华，你在你国官居何职？

　　李　华　官居人才驸马。

　　李　白　什么呀，人才驸马？

　　李　华　人才驸马。

　　李　白　哈……国舅。

　　杨国忠　学士公。

　　李　白　你来看，他国的好人才，呃……高公公，你来看这是他国的好驸马，呃……讲来。

　　李　华　听道！

　　（唱《北路倒板》）

　　黑水国使臣壮大胆——

　　（转唱《慢板》）

　　学士公李太白细听咱言。

　　你国中有能人认识此表，

　　年年进贡不迟延。

　　你国中无能人认识此表，

　　兴人马夺你国大好山川。

　　李　白　住口！

　　（唱《北路倒板》）

　　说此话吾主爷不曾听见——

　　李华，你讲道我国无能人认识，要以下反上？

　　李　华　以下反上。

　　李　白　你会说话，你跪近前来。

　　李　华　学士公何事？

　　李　白　还你一丁。（磕李华冠）

　　李　华　你！

　　李　白　呃……

　　（转唱《快打慢唱》）

　　如不然取首级午门高悬。

　　李　华　哼！（下）

　　李　白　（接唱）请万岁赐御笔娘娘捧砚，

　　待微臣睁醉眼草就一篇。

　　杨国忠　学士公有罪。

　　唐明皇　（对李白）恕卿无罪。

　　李　白　谢主，呃……

　　（接唱）唐天子宽容大度施恩典——

　　杨国舅掌扇！

　　杨国忠　我乃当今国舅，掌扇不能。

　　李　白　不能？

　　杨国忠　不能。

　　李　白　不能我就启奏——

　　杨国忠　慢来慢来，待我取扇。

　　李　白　（接唱）赐御笔为的我下笔千言。

　　高力士　来脱靴！

　　高力士　咱乃是穿宫太监，脱靴不得。

　　李　白　你也不能？

　　高力士　不能。

　　李　白　不能我就启奏——

　　高力士　慢着，你慢着！咱家来脱不就是啦。

　　李　白　你那手好不肮脏，不要污了学士公的靴子。

　　高力士　（又气又无奈）学士公，你也有了。

　　李　白　呀？

　　高力士　你也够了。

　　李　白　哦？

　　高力士　难道你还把咱家怎么样？

　　李　白　呃……

　　（接唱）龙书案铺下锦花笺，

　　一时文思如涌泉。

　　万言诏书一挥就——

　　［李白捧诏呈上。

　　李　白　（接唱）呈诏书请万岁龙目一观。

　　［唐明皇览表。

　　唐明皇　哈哈哈！

　　（接唱）果然是雄才贯牛斗⑤，

　　能惊风雨鬼神愁。

　　一支笔横扫千军真妙手，

　　我大唐有此奇才孤何忧。

　　传番使李华！

　　太　监　番使李华上殿哪！

　　［李华应声上。

　　李　华　请大朝皇帝速写回诏。

　　唐明皇　这有大唐诏书，你仔细看来。

　　［李华阅诏吃惊。

　　李　白　李华，可是你国文字？

　　李　华　是是。

　　李　白　可有一字之差？

　　李　华　一字不差。

　　李　白　回复你主，必须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回复你主去吧！

　　李　华　谢大朝皇帝，我主枉做南柯梦，藐视天朝无能人，呀，偏偏出了这个能人。

　　［李华下。

　　唐明皇　李卿进位。

　　李　白　臣。

　　唐明皇　醉写诏书有功，孤命贵妃娘娘锦香亭摆宴，与卿贺功。高杨二卿奉陪。

　　李　白　谢主，请驾。

　　杨、高　领旨请驾。

　　［金瓜武士、太监、宫女引唐明皇、杨贵妃下。

　　李　白　搀扶。杨国舅、高公公，这下子服了学士公么？

　　杨国忠　这下么……

　　高力士　（向杨打招呼）喂。

　　杨国忠　服了学士公。

　　李　白　服了呀……呃……哈哈哈……

　　［杨国忠、高力士搀扶李太白下。

　　——剧终

　　注释：

　　①学士：官名。唐开元时置翰林学士，掌为朝廷起草诏令，一直沿袭到明代。

　　②见张九、凌翼云编注《湘剧诗联选》第16页“徐受长沙观剧诗”。

　　③朝笏：古时大臣朝见皇帝时手中所执长条板子，谓之朝笏。

　　④李光弼：柳城人，沉毅果敢，知兵略，精骑射，时为左郎将。后平安史之乱，与郭子仪齐名，拜节度使。

　　⑤雄才贯牛斗：牛斗，牵牛星、北斗星。形容才气旺盛，直冲霄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