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五代后周柴荣登基后，南唐李豹在汴凉摆擂，声言如无人胜得，就要柴荣让出江山。高怀德激于义愤，跃上擂台，击败李豹。北平王郑子明见怀德为国立功，即向柴荣引荐，柴荣见是仇人高行周之子，不但有功不赏，反而传旨将怀德斩首，郑子明极力求情，柴荣不允，激怒郑子明，揭柴荣之短，鞭打龙棚，柴荣始念怀德之功，予以赦免，并封其为万里侯。

　　弹腔。事见章回小说《飞龙传》。

　　大净重头戏，重白口和做工，人物时显滑稽，夹以长沙方言，演得鲁莽憨直而又风趣。由于唱白做工繁重，故有“花脸怕打棚”之谚。“大花名戏如《打龙棚》，是花脸的怕戏，这戏里的郑恩，有极繁复的身段做派。”①前辈名净章太云，行内公认演得最好。后有华兴班出身之名净贺华元，善于用细致的做工塑造人物。他嗓有虎音，面部肌肉能自由掣动，眼珠能快速旋转，故演此剧应付自如，为行内称道。罗元德虽是二净亦擅长此剧。他声如洪钟，身段优美，堪与贺华元比美。

　　朝代：五代·后周

　　人物：柴世宗（生）

　　郑子明（大净）

　　赵匡胤（生）

　　高怀德（小生）

　　二内侍、二刀斧手

　　［二内侍引柴世宗上。

　　柴世宗　（唱《北路快打慢唱》）

　　恨南唐小李豹②将孤气坏，

　　竟敢到汴凉城摆设擂台。

　　但愿得有英雄将那狂徒打败，

　　进龙棚等待那捷报传来。

　　［赵匡胤挂剑急上。

　　赵匡胤　（念）　撩衣进龙棚，

　　［郑子明内声“呔！”，冲上。

　　郑子明　（接念）打擂报头功。

　　赵、郑　参见兄王。

　　柴世宗　（急）二弟三弟，可有英雄将李豹打下擂台？

　　郑子明　二哥请奏。

　　赵匡胤　三弟请奏。（落座）

　　郑子明　小弟得罪。那南唐王三子李豹，来在我国摆下百日擂台，打了九十七擂，尚差三擂完满。天降下一汉子，走上擂台这样一拳，那样一足，将李豹打死擂台，恭喜咱的兄王又多得一国进贡。

　　柴世宗　打擂汉子今在何处？

　　郑子明　现在龙棚之外。

　　柴世宗　替兄传旨，打擂汉子入龙棚。

　　郑子明　小弟接旨，下面听着：打擂杰士龙棚参驾。

　　高怀德　（内应）接旨！

　　［高怀德上，与郑子明对面。

　　郑子明　哎嘿！我道是谁，原来是御妹夫，你怎样出得王府？

　　高怀德　怒出王府。

　　郑子明　好一个怒出王府，御妹夫你来看，上面坐的是谁？

　　高怀德　哎呀，乃是我父的对头冤家，要是被他看破，我命休矣！待我转去。

　　郑子明　慢着，你来得就去不得！此番进得龙棚你当奏的你就奏，不当奏的你不用奏。你且随定咱来哟。（转念）咦！观咱国家出了栋梁，御妹夫讲什么当奏的你就奏，不当奏的不用奏。此番进得龙棚你当奏的要奏，不当奏的你更要奏！你且随定咱来哟。打擂汉子参驾。（坐）

　　柴世宗　打擂汉子，家住哪里，姓甚名谁，一一奏来。

　　高怀德　容奏。

　　（唱《北路散板》）

　　跌跪龙棚一声禀，

　　我是当年有罪臣。

　　郑子明　（急阻）下去，下去！

　　［高怀德下。

　　柴世宗　三弟，打擂汉子奏得好好，为什么叫他下去？

　　郑子明　启奏兄王，他方才言道是当年有罪之臣，还望兄王出下赦条，将他赦却。

　　柴世宗　待兄将他赦却。（提笔写介）赦条在此，三弟拿去看来。

　　郑子明　拿了过来哟。（不识字）字儿墨墨黑，它认得咱老郑，老郑不认得它，哎嘿，老郑就吃了你娘的亏！（招呼赵匡胤）二哥请下来。

　　赵匡胤　三弟何事？

　　郑子明　兄王出下赦条，二哥看来。

　　赵匡胤　拿了过来。（看）三弟，这张赦条慢说是一张，就是十张八张乃是作不得数的。

　　郑子明　要怎样？

　　赵匡胤　要做个郊天大赦。

　　郑子明　何谓郊天大赦？

　　赵匡胤　三弟一旁奏，兄王御笔写，这就叫郊天大赦。

　　郑子明　小弟知道了，二哥你且坐下。兄王，这赦条慢说一张，就是十张八张也作不得数。

　　柴世宗　要怎样？

　　郑子明　要做个郊天大赦。

　　柴世宗　何谓郊天大赦？

　　郑子明　哎嘿，枉为你做个皇帝老子，郊天大赦都不能知道。小弟一旁奏，兄王御笔写，这就叫郊天大赦。

　　柴世宗　三弟你且奏来。

　　郑子明　容奏。（柴提笔）

　　（念）世宗元年出赦条，

　　晓谕天下黎民瞧。

　　一赦钱粮并钱草，

　　二赦囚犯出天牢。

　　打死太子爷，

　　抓破皇王脸．

　　做一个既往而不究。

　　柴世宗　（接念）内赦却，外赦却，不赦山东高怀德。（写毕）三弟拿去看来。

　　郑子明　待小弟一观。（看）哎嘿，上面花溜溜，下面溜花花，它认得咱老郑，老郑不认得它，吃你娘的亏。二哥请下来。

　　赵匡胤　三弟何事？

　　郑子明　这张赦条念来小弟一听。

　　赵匡胤　内赦却，外赦却，不赦山东高怀德。

　　郑子明　你待怎讲？

　　赵匡胤　不赦山东高怀德。

　　郑子明　哎呀，二哥！昏君执意不赦，如何是好？

　　赵匡胤　三弟将赦条拿在苗先生那厢，“不”字改为“本”字，做一个“本赦怀德”岂不是好吗？

　　郑子明　什么，这赦条乃是改得的？

　　赵匡胤　改得的。

　　郑子明　二哥请坐下，下面听着：世宗皇上出赦条，晓谕天下黎民瞧，一赦钱粮与钱草，二赦囚犯出天牢，打死太子爷，抓破皇王脸，做一个已往而不究。（下）

　　柴世宗　来。

　　内　待　在。

　　柴世宗　宣打擂汉子入龙棚。

　　内　待　打擂汉子入龙棚。

　　［高怀德上。

　　高怀德　小臣参见万岁。

　　柴世宗　打擂汉子，家住哪里，姓甚名谁，一一奏来。

　　高怀德　容奏。

　　（唱《快打慢唱》）

　　家住山东鹞子岭，

　　高平关前有家门。

　　我父名叫高鹞子，

　　怀德就是我的名。

　　柴世宗　（唱）听一言来气贯顶，

　　骂声怀德不是人。

　　画有图形捉拿你，

　　敢在龙棚来见君。

　　吩咐两旁武士手，

　　推出龙棚问斩刑。

　　［二斧刀手绑高怀德下。

　　赵匡胤　刀斧手，刀下留人！启奏兄王，打擂汉子身犯何罪，为何将他斩首？

　　柴世宗　乃是当年有罪之臣，故而将他斩首。

　　赵匡胤　念在打擂有功，只在于赦，不在于斩。

　　柴世宗　孤一定要斩，不必多奏，出龙棚去吧！

　　赵匡胤　哎，兄王呀！

　　（唱《快打慢唱》）

　　心中恼恨李煜王，

　　三子李豹逞豪强。

　　天降怀德来打擂，

　　一统山河归我邦。

　　柴世宗　孤龙心已定，不用多奏。

　　赵匡胤　啊！

　　（唱《北路散板》）

　　往日奏本皆获准，

　　今日为何不准情？

　　龙棚难坏赵匡胤——

　　［郑子明上。

　　郑子明　（接唱）来了山西咱郑恩。

　　二哥，兄王可曾准本？

　　赵匡胤　执意不允。

　　郑子明　你不中用，待小弟上前。

　　赵匡胤　三弟上前。

　　郑子明　兄王，打擂汉子斩不得，实实斩不得。

　　柴世宗　又是怎样斩不得？

　　郑子明　他打死李豹有功，只在于赦，不在于斩嘞。

　　柴世宗　寡人龙心已定，一定要斩。

　　郑子明　哎呀呀，赦的好！

　　柴世宗　斩的好！

　　郑子明　好嘞，好嘞，你斩你个娘。

　　赵匡胤　三弟，斩了御妹夫不知紧要，御妹终身所靠何人？

　　郑子明　哎呀二哥，你看守御妹夫，待小弟回到北平王府，取我那不吃饭的买卖，要打这个无道的昏君。

　　赵匡胤　兄王岂是打得的吗？

　　郑子明　哎嗨，二哥好比牛皮灯笼，内明外不明，谁来打他，不过吓吓而已。

　　赵匡胤　好，三弟快去快来。

　　郑子明　我来得快哟。

　　（唱《北路散板》）

　　在龙棚与二哥拱拱手——（反下）

　　赵匡胤　（接唱）二次龙棚奏当今。

　　哎，兄王呀！

　　（唱《快打慢唱》）

　　兄王不要逞刚强，

　　刚强人儿不久长。

　　霸王强来乌江丧，

　　韩信强来未央亡。

　　柴世宗　不用多奏，走出龙棚！

　　赵匡胤　唉！

　　［郑子明上，将钢鞭藏于靠折之内。

　　郑子明　哦嘿！

　　（唱《北路散板》）

　　枣阳槊不住往后拖，

　　忙进龙棚叫二哥。

　　二哥，小弟这不吃饭的东西往上一举倒还不讲，这样往下一按，那就不是玩的。

　　赵匡胤　要遵国法。

　　郑子明　哎嗨。

　　（唱）遵国法来遵国法，

　　暂将这枣阳槊丢在殿角。

　　兄王，打擂汉子斩不得，实实斩不得。

　　柴世宗　怎样斩不得？

　　郑子明　他有一弟名怀亮，在火山王驾前为子，闻听斩了他兄长必定兴兵前来，那时二哥不领兵，小弟不出马，哪个是他的对手？

　　柴世宗　兄把万里江山不要，一定要斩！

　　郑子明　哎呀呀，兄王赦的好。

　　柴世宗　斩的好。

　　郑子明　你一定要斩？

　　柴世宗　一定要斩。

　　郑子明　好嘞，好嘞，你就斩你咯娘！

　　（唱《北路倒板》）

　　咬定牙关你不赦你不赦——

　　你看你看，你瞧你瞧，柴皇上你那个灾样儿。

　　（接唱《慢板》）

　　为何不赦打擂人？

　　在龙棚……

　　在龙棚做一个吓王势，

　　半由天子半由臣。

　　兄弟们结拜齐坂坡下——

　　柴皇上，想当年咱们结拜之时，是你爱他，他爱咱，咱爱你，你、他、咱啰——

　　（接唱）你爱他，他爱咱，咱爱你，

　　咱三人效桃园结拜为弟兄。

　　你坐江山亏哪个？

　　柴世宗　难道亏了你不成？

　　郑子明　什么，你坐江山没有亏小弟？二哥请来，这昏君言道，他坐江山没有亏小弟？

　　赵匡胤　亏了三弟。

　　郑子明　亏了咱的二哥。

　　赵匡胤　亏了三弟。

　　郑子明　我那有情有义的二哥请坐下。

　　（接唱）亏只亏五虎众豪家，

　　今日一枪——杀出了花花世界，

　　明日一刀——剁来个锦绣乾坤。

　　不会为君死了罢，下来罢！

　　柴皇上，你不会做得皇帝老子，你与我下来，你与我下来！

　　（唱）　待小弟保二哥坐几载龙廷，管一管万民。

　　二哥，柴皇上不会做皇帝老子，小弟保二哥做个皇帝老子。

　　赵匡胤　兄坐不得。

　　郑子明　你坐得。

　　（唱）现成江山你不坐，

　　你在那里东荡西除，南征北剿，抢夺龙位来管万民。

　　赵匡胤　兄做不得，倒是你三弟坐得。

　　郑了明　什么，小弟坐得？好嘞好嘞，待小弟做个皇帝老子，二哥瞧瞧。（装做皇帝，念《引子》）

　　龙门闪放，

　　众文武环拜孤王。

　　［郑子明走几步皇帝路，看看自己。

　　郑子明　我做不得，做不得！

　　（唱）哪有个黑起个脸，瞎起个眼，

　　坐得龙廷来管得万民？

　　坐不得哟！

　　（唱）不会为君死了罢——

　　赵匡胤　三弟，乃是骂不得的。

　　郑子明　什么，乃是骂不得的？小弟拉下来打！

　　赵匡胤　打也打不得。

　　郑子明　打也打不得？这就完了哟。

　　（唱）六宫内再降紫微星，

　　打路劈拳散了罢——

　　赵匡胤　散也散不得。

　　郑子明　什么，散也散不得？

　　赵匡胤　散不得。

　　郑子明　这就完了哟！

　　（接唱）各就各的旧营生。

　　二哥，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散也散不得，这昏君有丑可以丢得？

　　赵匡胤　有丑嘛凭你去丢。

　　郑子明　什么，有丑丢得啰？二哥请坐。柴皇上，你不会做皇帝老子，只会推你的车，卖你的伞。柴皇上，看我来跳你的加官。（学当年柴荣卖伞状）搬伞推车，推车卖伞喔！

　　（唱）　推车卖伞柴子鹞——

　　二哥，你也有丑。

　　赵匡胤　兄没有丑。

　　郑子明　你有丑，好好瞧着。（取出骰子打开看）么二三，四五六，栀子荷子都有啊！

　　（接唱）么二三，四五六，栀子，梅子，

　　大穿花，小穿花，③

　　输打赢要的赵二洪。

　　赵匡胤　三弟，你也有丑。

　　郑子明　小弟没有丑。

　　赵匡胤　三弟有丑。

　　郑子明　啊啊啊，有丑有丑，卖香油啊。

　　（接唱）山东打油山西卖——（用槊挑起桶又放下）

　　卖香油啊，卖香油啊！

　　（接唱）爱打不平鲁郑恩——

　　（转《北路散板》）

　　在龙棚我把眼色卖，

　　枣阳槊一举打昏君。（举槊）

　　柴世宗　三弟不必如此，依弟将他赦却。

　　郑子明　有了这个东西，何愁你不赦。

　　柴世宗　刀斧手，解下桩来。

　　［刀斧手应声下，高怀德反上。

　　高怀德　谢主不斩之恩。

　　柴世宗　松绑，赶了出去！

　　郑子明　慢来慢来，来得就去不得，大小要封他个前程才是。

　　柴世宗　要兄封吗？那就不得封。

　　郑子明　你到底封不封？

　　柴世宗　兄不封。

　　郑子明　你不封，待我来“封”你。（抽鞭欲打，被赵挡住）

　　柴世宗　哎，三弟，愚兄封、封、封！

　　郑子明　有这个东西，不愁你不封。

　　柴世宗　（唱《北路慢板》）

　　孤封你七品为知县，

　　四品黄堂管万民。

　　郑子明　慢着慢着，兄王，怀德是什么出身？

　　柴世宗　武将出身。

　　郑子明　既是武将出身，为什么封到文官上面去了？

　　柴世宗　兄被你吓糊涂了。

　　郑子明　哎嘿，只要你好好为君，哪个愿意吓唬你不成？

　　柴世宗　怀德听封：

　　（唱）封你的游击并参将，

　　郑子明　小了。

　　柴世宗　（接唱）九门提督管万民。

　　郑子明　小了，小了。

　　柴世宗　（唱）　这也小来那也小——

　　郑子明　（对高）我叫你谢恩你就谢恩，不叫你谢恩你就不要谢恩。

　　柴世宗　（接唱）他与我皇家哪门子亲？

　　郑子明　说起亲有点亲，说起故就有大大一故。

　　柴世宗　故在哪里呢？

　　郑子明　想咱的二哥，上得高平关取他父的首级④，在郭王⑤台前献功，岂不是一故？

　　柴世宗　亲在哪里呢？

　　郑子明　想怀德在王府招赘⑥，说来说去，哎，你还是他的大舅子。

　　柴世宗　既有此事，三弟怎不早奏？

　　郑子明　哎嘿，早奏了免得小弟费一肚子的力。

　　柴世宗　怀德打从哪里而来？

　　高怀德　万里而来。

　　柴世宗　孤昨晚龙床打睡，梦见万里侯。

　　郑子明　谢恩，谢恩。

　　高怀德　谢主龙恩。

　　柴世宗　孤未曾传旨。

　　郑子明　君无戏言。

　　柴世宗　好一个君无戏言，孤封你万里侯，朝房更衣。

　　高怀德　谢主龙恩。（下）

　　郑子明　二哥请下来。

　　赵匡胤　三弟何事？

　　郑子明　小弟在龙棚之内扬拳舞掌，动槊扬鞭，有欺君之罪，如何是好？

　　赵匡胤　三弟上前请罪。

　　郑子明　二哥与小弟打打和声⑦。

　　赵匡胤　三弟请。

　　郑子明　二哥请啰。（跪）启奏咱的兄王，小弟在龙棚之内扬拳舞掌，动槊扬鞭，有欺君之罪，望兄王将小弟赦却才是。

　　柴世宗　只要你从今以后少打愚兄几下也就够了。

　　郑子明　哎嘿，只要你好好为君，哪个愿吓唬你不成？

　　赵匡胤　朝靴响亮。

　　郑子明　万里侯来也。

　　［高怀德着官服上。

　　柴世宗　（念）可恨南唐李煜王，

　　赵匡胤　（接念）三子李豹逞豪强。

　　郑子明　（接念）天降怀德来打擂，

　　高怀德　（接念）一统山河创帝邦。

　　请驾。

　　［柴世宗、高怀德下。

　　郑子明　二哥请转。

　　赵匡胤　三弟何事？

　　郑子明　御妹夫这个万里侯亏了咱的二哥。

　　赵匡胤　亏了三弟。

　　郑子明　哎嘿，也没有亏咱的二哥，也没有亏小弟，亏小弟这个不吃饭的买卖（指手中之槊）打出来的万里侯。

　　赵匡胤　取笑了。

　　郑子明　二哥请。

　　［同下。

　　——剧终

　　注释：

　　①见黄芝岗《论长沙湘戏的流变》，载《中国戏曲研究资料初辑》第84页，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

　　②南唐小李豹：传说为南唐国主李煜之子。

　　③传说赵匡胤年轻时嗜赌，且仗着自己的武力，常常输打赢要。以上均是赌骰子的各种名目。

　　④高平关取他父的首级：高怀德父亲高行周，系北汉大将，镇守高平关。时赵匡胤在郭威帐下犯罪，命其往高平关取高行周首级赎罪，行周知天数，料定赵匡胤必能统一天下，便将二子相托，自刎而死。赵取得首级，得以免罪，并取得北汉高平关。均为小说家言。

　　⑤郭王：指后周太祖郭威。郭威无子，由外甥柴荣继位。

　　⑥怀德在王府招赘：传说高怀德娶赵匡胤之妹美容为妻。

　　⑦打打和声：长沙方言，指帮腔附和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