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黄宗江宋词同名京剧改编

　　时　间　1928年——1933年。

　　地　点　湘西桑植，鄂西鹤峰。

　　人　物　贺香姑　　贺芸姑　　贺满姑　　贺　龙　

　　周逸群　　徐焕然　　刘　山　　红　孩

　　陈三豹　　七太爷　　贺学礼　　匪　兵

　　游击队战士。

　　第一场　盼龙归山

　　（鱼鳞寨。云遮雾障。）

　　（合唱）贺家姐妹一代英杰，挥剑锄，洒碧血。

　　碧血染红武陵土，化作澧水浪千叠。

　　（贺芸姑着素装，头缠白布，手捧灵牌祭品上。）

　　（贺龙画外音：“说起我的大姐，二姐，我的小妹呀！她们出身草莽，投身革命。她们生前为了我，为了革命，操过多少心啊！”）

　　芸　姑　贺龙！我的弟弟，我的常常！你芸姑姐姐在叫你，你听见了吗？

　　（唱）望远方将弟弟声声呼唤，一阵阵肝肠断泪如涌泉。

　　你领兵北伐去征战，姐妹们送别在洪家关。

　　香大姐送你枪和弹，满妹子赠你马与鞭。

　　芸姑我没有什么人情献，我为你起早贪黑飞针走线。

　　做一双布鞋脚上穿，伴着你过万水走千山。

　　盼你早将捷报传，不料想凶信道你南昌遇难。

　　姐给你烧化一点盘缠，盼你魂灵转回家园。

　　（一声马嘶。满姑英姿勃勃，挥鞭而上。）

　　满　姑　（唱）盼只盼贺龙哥闯出罗网，连日来探消息奔走四方。

　　跃骏马飞回到鱼鳞寨上，见芸姑姐头缠白一身素装。

　　（急上前）芸姐，你这是做什么？

　　芸　姑　我祭一祭常常，把他魂招回家来。

　　满　姑　（大惊，拿起灵牌，念）贺龙之灵位。（气）芸姐，你哪里听来的谣言？

　　芸　姑　不是谣言，是真的。

　　满　姑　谁说的？

　　芸　姑　是你姐夫说的。

　　满　姑　姐夫回来了！他人在哪里？

　　芸　姑　（向内喊）刘山！刘山！……他也差点把命送了！回来没说上几句话，倒地就睡，让他换件衣服都顾不上。

　　刘　山　（破履烂衫地上）喊么子？……哦，满妹子！

　　满　姑　你……回来了。

　　刘　山　总算回来了！

　　满　姑　常常哥哥呢？

　　刘　山　回不来了！

　　满　姑　怎么回不来了？

　　刘　山　在南昌就让大炮给轰了！

　　满　姑　是你亲眼所见？

　　刘　山　是听说。哦，还说在广东被俘，押到南京砍了头……

　　满　姑　这可是你亲眼所见？

　　刘　山　也是听说。　

　　满　姑　（爆发地）听说听说，你这是跟着敌人一派胡说！敌人都盼着贺龙死，可我们家这条龙就是死不了！他就是命大！（气怒地将灵牌一折两断，摔在地上）

　　刘　山　你能掐会算？

　　满　姑　你能什么？你会什么？你会开小差！

　　刘　山　（大怒）我刘山跟着贺龙，两把菜刀闹革命，走南闯北，这一回把百十条枪都丢光了，差一点把命送掉。

　　满　姑　你跟贺龙是烧过香磕过头的生死弟兄，你还是他姐夫！你怎么把他甩了，一个人跑回来？

　　刘　山　兵败如山倒，谁还顾得了谁？

　　满　姑　你这叫背叛革命！我毙了你！（拔枪）

　　芸　姑　（拦阻）满妹子！

　　（内喊：“司令回来了！”）

　　芸　姑　大姐回来了！（刘山背转身去。满姑收枪）

　　香　姑　（内唱）天开日出乌云散，（上）盼来了龙归大海虎归山。

　　好一似大地春回转，山山水水都换了笑颜。

　　芸　姑　大姐，你回来了！你看……

　　香　姑　哦，刘山回来了！……这都怎么啦？

　　满　姑　大姐，你走后，乡里敲锣，城里打鼓，四大鳌鱼，八大诸侯，天天喊叫着把贺龙提了、杀了、剐了。敌人造谣，咱们自己的人也在传，偏偏芸姐就相信。你看，又是祭灵，又是烧纸。

　　香　姑　让他们去传，叫他们去讲，等贺龙回来了，他们就泄了气，傻了眼，夹起了尾巴。

　　满　姑　大姐打听到哥哥的消息了？

　　香　姑　我和你焕然表哥化装成贩盐客商，分头去找，先到慈利，再去石门，后至临澧，都说是有那么一支队伍，神出鬼没，这里端了几条枪，那里抄了白匪窝……

　　满　姑　那准是哥哥！

　　香　姑　我想他转来转去，总得转回桑植老家，我就赶了回来。

　　（徐焕然内喊：“司令！”）

　　满　姑　焕然表哥回来了！

　　焕　然　（兴高采烈地上）司令！大姐！他回来了！

　　香　姑　（惊喜地）你见到他了？

　　焕　然　见到了！　

　　满　姑　你见到胡子哥哥？快说！快说呀！

　　焕　然　（唱）昨日见到贺军长，他九死一生闯过了大海大江。

　　精神不减虎威壮，带领人马转回乡。

　　香　姑　哦，带着人马，多少人马？

　　焕　然　（唱）若问人马有多少，九个人来三条枪。

　　香　姑　那也不少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这条龙回来，站在洪家关一声高呼，就会四方响应，八方来投，要人有人，要枪有枪，大旗不倒，重新聚义。

　　满　姑　大姐说得对，大旗不倒，重新聚义！

　　香　姑　焕然，你去通知各家亲朋故旧，各个山头的英雄好汉，洪家关一聚，迎接我们的常常贺龙、贺军长！

　　焕　然　是。

　　香　姑　（唱）虎归深山百兽吓破胆，龙归大海要掀起万丈波澜。

　　洪家关聚一聚英雄好汉，定叫那火红旗飘扬在武陵山。

　　第二场　洪家关聚义

　　（洪家关贺家厅堂。）

　　（男女游击队员持枪、刀、红缨过场。）

　　（陈三豹与贺学礼鬼鬼崇崇地上。）

　　学　礼　陈队长！

　　三　豹　（拉学礼到一边）学礼，你从县里来吗？

　　学　礼　从县里来。这是县长给你的信。（掏信给陈。三豹看信）县长说，陈总指挥已经同意，你把队伍拉出去，封你当团长。

　　三　豹　贺英发出请帖，今天各个山头的人都来这里聚会，要是让贺龙到了洪家关，可就麻烦了！

　　学　礼　你放心，我带来几个枪手，埋伏在桥头。

　　三　豹　好！我把你家老太爷请来，在这里拖住贺英！

　　（徐焕然内喊：“周逸群同志到！”陈三豹、贺学礼急溜下。）　

　　（徐焕然领周逸群上。贺香姑迎出。）

　　香　姑　周政委，逸群同志！

　　逸　群　大姐！武汉一别，风云变幻哪！（香姑默默点头）我们南昌起义，潮汕兵败，两手空空回来，还要靠大姐的支持、帮助。

　　香　姑　胜败兵家常事。有你跟贺龙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逸　群　记得在武汉的时候，大姐就说过：水鸟也得落个滩，野鸡也得找个窝。

　　香　姑　这么说，你们要把湘西作为梁山泊了？

　　逸　群　对，在湘西成立工农革命军，建立军事根据地。

　　香　姑　建立军事根据地？

　　逸　群　这是毛泽东同志的主张，他搞了一次秋收起义，把队伍带上了井冈山。

　　香　姑　井冈山！好！我们就在武陵山跟他井冈山遥相呼应！

　　（唱）井冈山刺得青天破，武陵山高百丈坡。

　　赣水澧水波连波，水水相连都通着大江大河。

　　我湘西就是你们的梁山泊，洪家关就是我们聚义的老窝。

　　焕　然　请坐下来谈吧！

　　香　姑　哦，我忘了介绍，这是我表弟徐焕然，跟随我亡夫谷虎多年。

　　逸　群　我们早已见过面了，更是久已闻名，一员虎将，你身旁的赵子龙。

　　香　姑　他呀，勇如赵云，粗的倒象张飞。

　　逸　群　张飞也粗中有细嘛！（焕然憨笑）

　　香　姑　老周，成立工农革命军，我头一个参加。贺谷两家的本族，亲朋，旧部，多数会拥护，也会有人反对。今天洪家关聚会，虽然来的都是草莽英雄，也算一次“群英会”，你要给大家讲一讲革命的道理。

　　逸　群　当前的主要任务，就是拿起枪杆子拉队伍，讲这个，大姐你比我是行家。

　　满　姑　（头缠红巾，身穿红装，兴高彩烈地上）大姐，大姐！

　　香　姑　满妹子，怎么成了个大红人了？

　　满　姑　胡子哥哥说，他是个红脑壳，我就来个满身红！

　　（唱）头戴红，身穿红，浑身上下红彤彤。

　　哥哥红军当首领，我是红军女英雄。

　　天变红，地变红，红旗插到桑植城。

　　逸　群　名不虚传，名不虚传，我早就听说你这位贺家小妹了。

　　满　姑　听说我什么？

　　逸　群　听说你天不怕地不怕，敢把皇帝拉下马。还敢搞自由恋爱，上街赶场，看上一个土家族的小伙子，柴房约会；偏偏碰上你那位胡子哥哥，给你们俩来了个门外倒锁，就此成婚。

　　满　姑　（突然娇羞，扑到香姑怀里）大姐！都怪这臭胡子，什么都对人家讲。

　　香　姑　都做妈妈了，还像小孩子。（对周）我母亲去世早，她跟文常是我带大的，从小惯坏了。

　　焕　然　满妹子。军长怎么没回来？

　　满　姑　他在杜家山召集人马，马上就到。

　　（陈三豹内喊：“七太爷到！”搀贺家族长贺太爷上。）

　　香　姑　七太爷，您老人家上坐。

　　太　爷　香姑啊，听说文常回来了，我来看看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人呢？

　　香　姑　他马上就到。太爷，我来介绍，这位就是周逸群，共产党派到湘西北的代表。

　　逸　群　我跟贺龙同志回到湘西，要建立革命武装，成立工农革命军，希望您支持。

　　太　爷　咳！

　　（唱）国有法族有规你可知晓，香姑你身为长姐不可乱搞。

　　贺龙他投共党反叛当朝，南昌暴动实乃是大逆不道。

　　你可要对她们严加管教，切不可再随共党买马把兵招。

　　香　姑　（唱）贺龙他闯荡江湖拖起刀，为救国为救民把真理寻找。

　　到如今投靠上共产党，这条路走得对来走得好！

　　大姐我支持他绝不动摇，

　　太　爷　（唱）你这是惹火烧身把祸招。

　　满　姑　（唱）大姐说得对我也跟定了，贺家姐妹都要“喝红”掀狂飚。

　　太　爷　（唱）族门不幸子孙不肖，要惹出罪灭九族祸不小。

　　这样的大事我不能不管，绝不能让你们再扯旗号。

　　满　姑　（唱）太爷莫咆哮且莫发牢骚，我们家用不着你来唠叨。

　　你孙子当团防四处乱搞，欺乡民奸妇女胜似鬼妖。

　　太　爷　（唱）有我在就不许拖枪拿刀，看你们哪个敢来把反造！

　　香　姑　周政委，我今天就把我这支三百人的队伍，连人带枪，全部交给你们，编入工农革命军。

　　满　姑　还有我三十条枪，十匹马。焕然表哥！你怎么样？

　　焕　然　我嘛……

　　满　姑　你也说句话呀！怎么一声不吭呀？　

　　焕　然　我呀！

　　（唱）想吃辣子不怕辣，想当红军不怕杀。

　　钢刀架在脖子上，砍掉脑壳碗大个疤！

　　我跟着香大姐！

　　香　姑　好！别看焕然表弟人老实，说出话来比别个都硬气！今天我们一言为定，把人马交给共产党，跟着贺龙闹革命。大家记着，我们桑植有两句山歌：（唱）“要学辣椒红到底，莫学花椒黑了心！”

　　众　　对！要学辣椒红到底，莫学花椒黑了心！

　　三　豹　（高喊一声）慢！香大姐！当年谷虎大哥是我的司令，如今你是我的司令。你把队伍交给贺龙，我陈三豹没话说，情愿牵马随镫。要是把队伍交给共产党，兄弟们可不干！我是跟贺不跟共！

　　香　姑　贺龙参加了共产党，交给贺龙就是交给共产党。

　　三　豹　（打出帮会中的手势）在座诸位，都是一个码头上的兄弟，当年谷虎在世，是我们的龙头大哥。大哥揭竿起义，出生入死，拉起队伍可不容易！香大姐你是凤头大姐，如今把大哥留下的这点家当全交给共党，大哥死不瞑目，弟兄们心里不服！

　　香　姑　我不当凤头大姐，也不当什么司令，从今天起，我就当红军中一名女战士。这支队伍不是谷家的，也不是贺家的。它是工农的武装，要为穷人打江山。

　　三　豹　既然如此，不要怪我陈三豹不讲义气！

　　香　姑　你要怎么样？

　　（突然传来几声枪响。全场震惊。满姑，焕然急掏手枪。）

　　（贺龙提枪上。陈三豹溜下。）

　　贺　龙　（唱）起义失败在南昌，转回桑植再拖枪。

　　只要留得青山在，工农一定要称王。

　　（拱手）对不住，让诸位久候了！

　　众　　贺军长，胡子！

　　香　姑　文常，出了什么事？

　　贺　龙　没什么，我们贺氏家族中的一个败类，带了几个团防躲在桥头打我的黑枪，可惜枪法不准，倒被我一枪剒了。

　　香　姑　是谁？

　　贺　龙　七太爷，快去把你的孙子抬回家吧！

　　太　爷　（大惊）啊！是学礼，我的孙子！（忍住悲痛，阴狠地）谁是谁非，谁死谁活，自有天理王法！（拄拐杖下）

　　贺　龙　去你的天理王法，自有我们的新天新法！（朗朗大笑）老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贺胡子招牌一挂，从前的老部下都招来了，已经召集到一千人马。

　　逸　群　香姑大姐，还有满姑，都把人马交给你了。

　　贺　龙　好，我都收下了！

　　逸　群　我代表中国共产党湘西北特委，感谢贺香姑大姐！感谢诸位！感谢你们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支持我们，跟我们一齐干。贺大姐，你给大家讲讲话吧！

　　香　姑　我？我会讲什么？

　　贺　龙　大姐！讲几句！

　　香　姑　好！讲就讲！我是山里人，就讲山里话！

　　（唱）马桑树儿蓬搭蓬，梧桐开花一口钟。

　　鱼鳞寨上开田地，洪家关上聚英雄。

　　今日英雄来聚义，豪情壮志震山冲。

　　革命要做长久计，那能一战便成功。

　　走路跌跤寻常事，踢到岩头不喊疼。

　　澧水长长酉水细，弯弯曲曲流向东。

　　桑植有句好言语，冷水泡茶慢慢浓。

　　有朝一日时运至，四面八方都“喝红”。

　　刘　山　（急上）军长！大姐！陈三豹叛变投敌！

　　香　姑　啊！

　　刘　山　敌人有两个团，朝洪家关开来！

　　贺　龙　准备战斗！

　　第三场　桑乡风云

　　（深山。深秋。深夜。茅屋内一灯如豆，贺香姑在灯下补衣。）

　　香　姑　（唱）秋雨潇潇风声紧，山村人静夜沉沉。

　　四面硝烟未散尽，忙里偷闲补衣襟。

　　一线线来一针针，针针线线牵愁心。

　　不是背我出险境，你怎会衣上累累留弹痕。

　　衣上弹痕身上热，手中针线心上人。

　　芸　姑　（上）大姐，你还没有睡？

　　香　姑　我把这件衣服补好。

　　芸　姑　我跑了一天，身上还有伤，早点歇吧，让我来补。

　　香　姑　不要，就剩下几针了。

　　芸　姑　（拿衣看）表哥的？

　　香　姑　嗯。

　　芸　姑　表哥负了那么重的伤，还背着你突围出来，真是个……

　　香　姑　铁人！（一笑，轻叹）

　　芸　姑　你们都是铁打的！

　　香　姑　洪家关最后一仗可没打好！

　　芸　姑　工农革命军刚成立，还没等站住脚，敌人的正规军，团防，还有神兵，就一齐扑上来了。更可恨的是，陈三豹叛变，跟敌人里应外合。

　　香　姑　我们不应该死守。早点转移就好了。

　　芸　姑　唉！队伍全打散了，常常和周政委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香　姑　散不了，有分有合嘛！

　　芸　姑　打听到常常的消息了？

　　香　姑　正在派人联系。我担心的倒是满妹子！

　　芸　姑　满妹子又怎么啦？

　　香　姑　她不听话，任性蛮干，要回外半县去打游击，跟敌人硬拼。

　　芸　姑　可不能让她去。

　　香　姑　我说了她两句，就跟我顶撞起来，把孩子一背，骑上马就跑了。

　　芸　姑　赶快追她回来。

　　香　姑　我已经派焕然去追了。

　　芸　姑　都是你从小惯的！

　　（一少年持红缨枪领着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周逸群上。）

　　少　年　香队长！看谁来了？（周逸群摘下斗笠）

　　香　姑　（惊喜地）周政委！

　　逸　群　大姐，芸姐，可找到你们了！

　　香　姑　自从洪家关打散，我一直派人四处寻找你们。

　　逸　群　我们转移到了桑鹤边界。

　　芸　姑　文常他呢？

　　逸　群　贺龙同志很好，刘山同志在战斗中也立了功，你们放心吧。

　　香　姑　还没有吃饭吧？

　　芸　姑　我去做饭。

　　逸　群　有什么好吃的招待我？

　　香　姑　你的运气好。山里老乡正给我送来两个老南瓜。我去拿来让二妹煮煮。（下）

　　逸　群　芸姐，听说你们贺家的兄弟姐妹，个个都是好武艺，好枪法，就你不会使枪？

　　芸　姑　我拿起枪手就哆嗦，只会烧茶做饭。

　　逸　群　烧茶做饭也是革命工作。听说大姐突围的时候负了伤？

　　芸　姑　伤在腿上，是焕然把她背出来的。她是个劳碌命，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孤儿寡妇，什么人她都照顾到了，就是不知道照顾自己。

　　逸　群　幸亏有你这个妹妹在身边。

　　芸　姑　我也只能给她烧茶做饭，解不开她心里的愁疙瘩。

　　逸　群　她心里的愁疙瘩？

　　芸　姑　她二十岁上，姐夫谷虎就被敌人杀害了，守寡守到今天……

　　逸　群　贺龙说过，你们贺家有三多：仇人多，坟头多，寡妇多。他还对我说，他要号召贺家的寡妇改嫁。

　　芸　姑　他可不敢这么对大姐说。

　　逸　群　大姐有这个意思么？

　　芸　姑　你还没看出来？

　　逸　群　这我缺乏调查。

　　芸　姑　（拿起香姑补的衣服）你看，大姐补的衣服。

　　逸　群　谁的？

　　芸　姑　谁能负了伤流着血还把大姐背了出来？

　　逸　群　我明白了，我来做这个媒。

　　香　姑　（提篮子上）你们谈么子？

　　逸　群　啊，生活大事。（与芸姑相视而笑）

　　香　姑　生活大事？干革命也得吃饭哪！（把篮子交给芸姑）快去吧，老周一定饿了。（芸姑下）老周，总算把你盼来了，下一步如何行动，特委有什么指示？

　　逸　群　大姐！

　　（唱）电闪雷鸣湘鄂赣，朱毛会师井冈山。

　　革命形势大发展，星火燎原挥指间。

　　黄洋界上一声喊，回声传遍万架山。

　　看湘西九山一水好打游击战，但只是地方窄逼难回旋。

　　特委研究做决断，红军开往洪湖边。

　　湘西鄂西连一片，把红旗映红这山上岩头水中天。

　　香　姑　你们要到洪湖去？好地方，那可真是水泊梁山。

　　逸　群　大姐常说，要有个窝。我们去洪湖开辟新窝。湘鄂西这个老窝就交给大姐你了。

　　香　姑　交给我？

　　逸　群　大姐在桑鹤一带威望高，地理熟，一定能坚持斗争，打击敌人，当好红军的“后方司令”。

　　香　姑　我给你们守住这个窝，看好这个家。

　　逸　群　　目前敌人重兵围剿，大姐要立即向鹤峰转移。我今晚必须连夜赶回，与贺龙同志会合，开往洪湖。

　　香　姑　匆匆一见，就要分手，像是还有多少话要对你讲。

　　逸　群　我也有一件事，想和大姐谈谈。

　　香　姑　什么事？

　　逸　群　听说大姐自幼不受封建礼教束缚，反对缠足裹脚，主张妇女解放，男女平等？（香姑点头）听说大姐最关心青年人的婚姻，喜欢给人家说媒？

　　香　姑　（一笑）人家都说我香大姐是个好媒婆！　

　　逸　群　可你对自己的事却不关心？

　　香　姑　我自己有什么事？

　　逸　群　你的终身大事。

　　香　姑　（大笑）老周，你要给我做媒呀？

　　逸　群　我愿意做个介绍人。

　　香　姑　不知介绍的是哪位？

　　逸　群　就是跟你同生死、共患难，你身边的那位赵子龙！

　　香　姑　（唱）周政委提婚事要做媒证，一句话倒叫我满面绯红。

　　逸　群　大姐，你的脸怎么红了？

　　香　姑　我，我……你快去帮芸姑煮南瓜吧。

　　逸　群　其实我这是多事的。

　　（哼唱民歌）

　　好田好地不用肥，好郎好姐不用媒。

　　多个媒人多张嘴，媒人嘴里出是非。（下）

　　香　姑　（唱）我与他同生死患难相共，二十年枪林中并马同行。

　　在草莽磨练成钢坚铁硬，总还有女人家一片柔情。

　　也曾想成家庭过好光景，也曾想谋柴米煮饭调羹。

　　怎奈是战火中戎马倥偬，抛却那儿女情要斗顽凶。

　　逸　群　（上）大姐你想好了吗？

　　香　姑　周政委，我并不封建，这件事不需要你来介绍，倒是另一件终身大事要请你做我的介绍人。

　　（接唱）愿为党献生命忠心耿耿，愿为那共产主义奋斗终生！

　　逸　群　贺香姑同志！你要求入党，贺龙同志已经向特委谈了。特委认为你完全够一个共产党员的条件，只是考虑到你现在不入党，更便于开展活动。你暂时留在党外为好。

　　香　姑　那我等着那一天，等着你这个介绍人！

　　芸　姑　（端南瓜上）谈妥了？

　　逸　群　谈妥了，谈妥了。

　　香　姑　快吃吧。

　　焕　然　（上）大姐！周政委！

　　香　姑　（急问）追到没有？

　　焕　然　追是追到了，可是她不但不肯回来，还说了我一通难听的。

　　逸　群　怎么回事？　　

　　香　姑　我们那个满妹子，要回外半县去打游击，跟敌人硬拼，背着孩子，骑马走了。

　　逸　群　焕然，备马，我去找她回来！

　　焕　然　不行，敌军两个团正朝这里开来，企图包围我们，必须赶快转移。

　　逸　群　立即转移。再派人去找她。

　　芸　姑　那我去一趟吧。

　　香　姑　也好，这丫头吃软不吃硬。再说敌人也不注意，芸姑。（枪声四起）撤！

　　第四场　血溅荒野

　　（密林深处。月黑风高。）

　　满　姑　（内唱）穿丛林越峻岭月黑星暗……

　　（满姑身背幼儿，趟马上，翻山，跳涧，跌倒，跃起，飞奔腾旋。）

　　（唱）挥双枪，背娇儿，冒弹雨，急扬鞭，闯过了虎穴龙潭。

　　四野枪声响不断，层层密密包围圈。

　　悔恨不听大姐劝，再寻归路难上难。

　　复仇烈火胸中燃，一死相拼冲向前！

　　（催马绊倒，抢背摔地。陈三豹率匪兵将满姑团团围住。满姑双枪射击，击毙数匪。搏斗。开打。夺刀。众寡悬殊，满姑被俘。匪兵们将她高高托举。）

　　满　姑　（挣扎，呼喊）红孩！我的孩子！

　　（暗转。刑房。阴森黑暗，刑具横陈。）

　　（满姑被吊。一盆炭火映红带伤的脸。陈三豹带二匪兵在审问。）

　　三　豹　贺满姑，我抓到你几天了，你始终不吐一句真话。今天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就放了你和你的孩子。

　　满　姑　你要我答应什么？

　　三　豹　给贺龙写封信，劝他归降。

　　满　姑　放你的屁！

　　（唱）贺龙闹革命，跟定毛泽东，想要劝他降，白日痴做梦！

　　我让你妄想痴心动，水中捞月一场空！

　　三　豹　（唱）不写劝降书，硬撑没有用。你且告诉我，贺龙的行踪？

　　满　姑　（唱）他是一条龙，起落半空中。谁知他驱风，向西又向东。

　　一会在云中，一会在雾中。要向他行踪，全在我心中！

　　三　豹　（唱）我要挖你心！把你骨头松！皮鞭给我打！烙铁整你容！

　　满　姑　（唱）桑植去打听，贺家骨头硬！姑娘我姓共，姐妹都“唱红”！

　　任你皮鞭重，姑娘口不松！任你恶狠凶，从容面苍穹！

　　三　豹　（唱）我看你侠心侠骨敢称雄，竹签把她十指捅！

　　满　姑　（唱）哪怕十指连心痛，姑娘我咬定牙关嚼断钉！

　　三　豹　（唱）明天押你到校场坪，千刀万剐送你终！

　　满　姑　（唱）骂一声陈三豹狗杂种，身背后打黑枪算什么英雄？

　　亏你还在江湖上混，卖身投靠可怜虫。

　　杀了贺满姑不要紧，将来自有报仇人。

　　有朝一日贺龙转，剥你的皮来抽你的筋！

　　（陈三豹高举通红的烙铁朝满姑烫去。满姑巍然。）

　　匪　兵　昏死过去！

　　三　豹　严加看守，天亮送她上刑场！（下）

　　（匪兵撤去炭火。刑房更暗。幼儿啼哭。满姑苏醒，忍痛爬行，抱起孩子。）

　　满　姑　儿啊，我的红孩！妈妈没有奶给你吃了，你要活下来，跟上大姨，跟上舅舅，长大了当红军给妈报仇！

　　（唱）受毒刑娘不曾把泪来淌，听我儿声声啼痛断肝肠。

　　（贺芸姑装成一年老农妇，提竹篮上。）

　　芸　姑　（唱）乔妆改扮进县城，来探望满姑妹受苦的亲人。

　　听说是满姑妹毒刑受尽，到天明刀剐凌迟在校场坪。

　　想替却又替不得，想救却又救不赢。

　　想那尖刀割碎她的肉，刀刀都像割我心。

　　无奈何想出一条狠心计，将毒药包进了汤圆馅心。

　　满姑妹咬破汤圆知我意，免得她多受活罪早超生。

　　（二匪兵上。芸姑向匪兵）老总，求求你们，我跟这姑娘住得房挨房，墙贴墙，从小在一起，她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就让我进去看看她吧。）

　　匪　兵　去去去，要祭法场等到天亮，上校场坪祭去。

　　芸　姑　行行好，老总！她就要去了，临走前喂她点吃的喝的，这是老规矩了。我这里有一块烟土，送给老总们过过瘾。

　　匪　兵　（接烟土）好，好，你可得快一点。（下）

　　芸　姑　（走进刑房）满妹子！

　　满　姑　芸、芸姐！……（姐妹相抱）

　　芸　姑　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

　　满　姑　大姐和哥哥怎么样了？

　　芸　姑　大姐转移到鹤峰。常常带领红军下洪湖了。

　　满　姑　只要他们平安，我就放心了。

　　芸　姑　姐姐孤身进城，没能耐，不能……

　　满　姑　我明白。都怪我不听大姐的话，大姐还生我的气吗？

　　芸　姑　不，不生气了，是大姐叫我找你回去。

　　满　姑　回不去了。

　　芸　姑　满妹，姐姐给你做了几个汤圆。（颤抖地取出汤圆）

　　满　姑　汤圆。

　　芸　姑　你从小最爱吃姐姐做的汤圆，可今天这碗汤圆不比往常，往常姐姐做的汤圆很甜，今天这汤圆可是苦的！

　　满　姑　苦的？

　　芸　姑　你咬咬牙喝下去吧！

　　满　姑　（会意）姐姐做的汤圆，苦的我也要吞下去。小时候为了吃汤圆，跟常常哥哥抢，还挨了大姐的打。

　　芸　姑　不打了，都大了……

　　满　姑　再也挨不着大姐的打了！……

　　芸　姑　你喝下去，谁打你也都不疼了！（递汤圆）

　　满　姑　（接过汤圆）不疼了，不疼了……（凄呼）姐——啊——！

　　（唱）满满今日无遗恨，有句话请转告大哥云卿。

　　洪家关聚义那一日，大姐的讲话要记在心。

　　走路跌跤寻常事，踢到岩头不喊疼。

　　革命要做长久计，冷水泡茶慢慢浓。

　　莫学满姑太任性，你叫他为革命多打胜仗带好兵！

　　（举碗吞汤圆）芸姐，你快走，快走吧！……把红孩抱走！

　　（芸姑连连点头，抱过孩子，走向匪兵。）

　　芸　姑　老总啊，再行行好吧，这孩子没奶活不成，我这里还有一块烟土。

　　（取出烟土。匪兵你抢我夺。两姐妹急切地对望一眼。满姑强烈垂手，扭过身去，侧卧于地。芸姑顿足，抱儿急下。）

　　三　豹　（上，见匪兵仍在争夺烟土）混蛋！抢什么？

　　（满姑腾地跃起，大喝一声，怒目向陈逼近。）

　　三　豹　（恐惧地后退）你，你，你你你……

　　（满姑“变脸”，色彩转盘灯直射满姑脸庞。挥锁链朝陈三豹猛击，翻滚，挺立。）

　　满　姑　姑娘我先走一步了！（“硬僵尸”倒地）

　　（灯骤灭。天幕通红。）

　　（幕后合唱）

　　贺家小妹多英勇，壮烈就义桑植城。

　　天若有情也含泪，地虽无语也吞声。

　　第五场　洞湾情深

　　（五年后。鄂西鹤峰。洞洞湾吊楼一角。远处群山迷蒙。）

　　（贺香姑遥望群山，伫立良久。）

　　香　姑　（唱）满姑妹英勇牺牲四年半，贺龙弟三下洪湖去未还。

　　我眼角出了苦瓜摺，两鬓萧萧白发添。

　　红　孩　大姨，我睡不着，你唱个山歌吧。

　　香　姑　好！唱一个。乖乖地睡。（唱民歌）马桑树儿搭灯台，我问满姑几时来？她一年不来一年等，两年不来两年挨，谁知满妹你永远不回来。

　　（淌泪）

　　（马嘶鸣。徐焕然挥马鞭上。）

　　焕　然　大姐！

　　香　姑　你就会叫大姐、大姐，其实我俩个同岁，我生日才大你几天。

　　焕　然　那叫你司令、队长？

　　香　姑　谁又让你叫司令、队长了。

　　焕　然　你说叫你么子嘛？

　　香　姑　（叹息）唉！爱叫什么叫什么吧！（焕然窘迫）粮食送到军部了？

　　焕　然　送到了。

　　香　姑　有什么情况？

　　焕　然　哼，情况很糟。

　　香　姑　出了什么事？

　　焕　然　我们刀耕火种，吃苦受累种出的粮食，让他们把肚子吃饱了，好抓人杀人。

　　香　姑　又抓了什么人？

　　焕　然　把梅坪游击队长谷大姐，还有洪湖的英雄段德昌，都抓起来了。

　　香　姑　（大惊）为什么？

　　焕　然　说他们是“改组派”。

　　香　姑　“改组派”？

　　焕　然　“改组派”是么子，我也搞不懂，说就是反革命！

　　香　姑　哪个讲的？

　　焕　然　那位中央特派员夏曦。

　　香　姑　（激动地）我要去问一问这位特派员！

　　焕　然　你去又有什么用呢！

　　香　姑　敌人闻名丧胆，悬赏捉拿，重兵围剿，想捉想杀而又捉不到杀不了的人民英雄，好同志，我们自己却抓起来了！焕然，你常给我说《三国》、《水浒》，还有《岳传》，这历史上真有这么一段吗？……有！金兵数十万战不过岳飞，“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可是十二道金牌，十二道金牌呀！就把岳飞调回去了，风波亭被害，千古痛心！

　　焕　然　最怕的是朝中出奸臣。

　　香　姑　一棵大树，不怕风吹雨打，雷轰电击，可是就怕从里面蛀空啊！（情绪激昂）自从洪家关聚义以来，敌人四次围剿，红军三起三落，有胜有败，有分有合，像一把豆子散了又聚拢，像一团火灭了又点燃，我坚信共产党是打不垮、杀不绝的！可这一次真正叫人担心啊！

　　（刘山内喊：“大姐，大姐！”气冲冲上。芸姑跟上。）

　　刘　山　不干挞，老子坚决不干挞！

　　香　姑　刘山，出了么子事？

　　刘　山　今天杀这个，明天杀那个，眼看要杀到老子的头上来了。

　　香　姑　又杀了什么人？

　　刘　山　谷大姐，段德昌都杀了！（全场震惊）

　　香　姑　什么时候？

　　刘　山　血还没有干。军长得到消息，马不停蹄从洪湖赶来，晚了一步。

　　香　姑　军长在哪里？

　　刘　山　我要干掉夏曦，被他挡住，我就跟他干了一架。大姐，这共产党我们投错了！

　　香　姑　胡说！共产党里也有好有坏。

　　刘　山　好人被害，坏人当道。（拔出手枪）大姐，这支枪请你交给胡子，我跟他十几年，对得起他！

　　（唱）十余年生死相依傍，今日里分手各一方。

　　愿大姐自己多保重，豺狼虎豹要谨提防。

　　（对芸姑）你快收拾收拾，带孩子跟我走！

　　芸　姑　刘山，你不能……

　　刘　山　少废话，跟我走！（拔腿就走）

　　香　姑　（高喊一声）你给我回来！

　　刘　山　（站住回头）大姐你放心，我刘山决不会干反革命，我回家去种地。（顿足下）

　　芸　姑　刘山！（追下）

　　香　姑　焕然，你赶快追上，把枪还给他，敌人不会放过他的。

　　（焕然接枪追下。）

　　香　姑　唉！

　　（唱）望明月又被那乌云遮掩，风凄凄雨切切似那英魂诉沉冤。

　　我贺英跨马提枪经百战，曾见过多少亲人战友死阵前。

　　不曾见无罪无辜遭杀害，枪口对内自相摧残！

　　干部死了一多半，喊不得地来叫不得天。

　　这才是碓窝里打蛇冤屈死，错案千年难得翻。

　　我好比芭蕉叶换心不换，我好比茶子树绿到来年不凋残。

　　我对党永远是忠心赤胆，到此时也觉得意冷心寒。

　　我平时硬似男子汉，到此时也难忍泪滴青山。

　　我脚踏板凳把亲人盼，盼贺龙盼逸群快来救救失舵的船！

　　焕　然　（上）大姐。

　　香　姑　追上了？　

　　焕　然　我把枪交给了芸妹。

　　香　姑　（自语地）刘山走了……

　　焕　然　走了！不走也会被杀掉。

　　香　姑　焕然，你也会离开我么？

　　焕　然　大姐，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香　姑　也许有一天你也会走，只留下我一个人……

　　焕　然　不，我永远跟着你。

　　香　姑　跟我去吃苦？

　　焕　然　跟你去吃苦。

　　香　姑　跟我去受难？

　　焕　然　跟你去受难。

　　香　姑　我跟定共产党，可是铁了心！

　　焕　然　我也铁了心。

　　香　姑　我年过四十，鬓生白发。

　　焕　然　你青春常在，雄心不老。

　　香　姑　真的不老？

　　焕　然　不老！

　　香　姑　（唱）生死相伴结同命，患难之中见真情。

　　好一个男子汉堂堂正正，几句话胜过海誓山盟。

　　你随我同到洪湖去……

　　焕　然　去洪湖？

　　香　姑　夏曦他是假共产党，我们去洪湖找真共产党周逸群！

　　（接唱）问一问真理取一取真径。找一找我的引路人、介绍人，还有我们的……

　　焕　然　我们的什么？

　　香　姑　（唱）……我们的大媒人！

　　贺　龙　（急上。大喊一声）大姐！

　　香　姑　常常！你回来了。我们正要去找你，还要到洪湖去找周逸群周政委。

　　（贺龙沉默不语，泪珠滚落）怎么了，你说话呀！

　　贺　龙　周逸群同志在洞庭湖——牺牲了！

　　香　姑　你，你说什么？

　　贺　龙　逸群同志在洞庭湖壮烈牺牲。这是他临死时留给你的手枪，他还说，做不成你的介绍人了。（贺香姑几乎昏厥。焕然急扶）大姐！

　　（香姑镇定下来，从贺龙手中接过系着红绸的手枪。）

　　香　姑　（唱）闻噩耗似雷轰站立不稳，见此枪如见人万箭穿心。

　　叫焕然快准备香花果供，汲一壶山泉水甘冽芳馨。

　　设灵堂悬挂起白幡素锦，祭一祭我贺家的引路亲人。

　　第六场　祭灵分兵

　　（荒野草莽。石条案上摆列着几个灵牌，白幡飘悬。）

　　（哀乐声中，贺香姑一身素服，头缠孝带，手捧周逸群留下的手枪，走在前面。贺龙、徐焕然、芸姑手拉已六岁的红孩，还有男女游击队员，随着她缓缓走上。）

　　香　姑　（放枪于灵牌前）逸群同志，周政委！你生在贵州，来到湘西，转战洪湖，鲜血洒在洞庭湖畔，忠骨埋在异乡的青山！

　　（唱）你把那湘鄂西火种点燃，你叫那洪湖上换了新天。

　　我贺家还靠你把路指引，同志们还盼你力挽狂澜。

　　贺　龙　大姐，逸群同志牺牲了，还会有千千万万像周逸群这样的共产主义战士站起来，继续战斗！共产党还有能人：毛泽东，周恩来，还有朱德……

　　香　姑　（命令似的大喝一声）还有你——贺龙！（贺龙激动、虔诚地立正）在这里，我该讲一讲我们贺家的历史。明朝末年，贺家的老祖宗跟随李闯王造反，打下半个天下。闯王兵败，贺家这一支队伍来到桑植落户，一手拿锄，一手拿剑。所以我们贺家称为“军家”。到了清朝咸丰年间，曾祖父贺廷壁抗租粮，领着农民揭竿起义，震动京城。皇上派来洋枪队把起义军镇压下去。曾祖父宁死不屈，曾祖母步行百里，赶到法场。不让砍下的人头落地，用衣襟兜住，抱回家来，叫子孙后代牢牢记住这血海深仇！

　　（唱）我们是剑锄世家代代造反，与官府豪门结下血海深冤。

　　曾祖父宁死不屈英雄好汉，曾祖母法场兜头感地动天。

　　（捧起父亲贺士道灵牌）爹爹，爹爹！

　　（唱）你一生勤劳多良善，做裁缝受尽饥和寒。

　　你为儿女运枪弹，屠刀之下尸不全。

　　（捧起弟弟贺文章灵牌）文章弟弟，你与爹爹一起被害，死得好惨！

　　（唱）敌人疯狂似狂犬，将你笼蒸烈火煎。

　　（捧起丈夫谷虎灵牌）谷虎，我的亲人，我的战友！

　　（唱）我与你同起义东征西战，我与你同闯过火海刀火。

　　军阀们设毒计把你诱骗，洪家关遭惨杀人头高悬。

　　仇和恨，有千万，眼中泪，流不断。　

　　（捧起妹妹满姑灵牌）

　　（唱）再把小妹声声来呼唤……

　　（叫）小妹！满姑……你瞧，你的红孩也长大了！快给妈妈磕头！

　　（芸姑领着红孩叩首。）

　　（唱）如见她九泉之下带笑颜。

　　你红衫出没外半县，匹马双枪过玉泉。

　　发火犹如青桐炭，常使敌人心胆寒。

　　八百里洞庭湖波翻浪卷，十万丈武陵山火喷石穿。

　　我贺家为穷人打江山虽死无憾。

　　跟定了共产党百折不挠勇往直前！

　　贺　龙　（唱）大姐她捧灵牌声泪俱下，祭战友哭亲人悲愤交加。

　　大姐！早丧母靠大姐抚育长大，随大姐习武艺练出枪法。

　　北伐时大姐送我人和马，困难中大姐伸手把我拉。

　　这几年三起又三落，多亏大姐看好家。

　　缺少粮食向你要，缺少枪弹找你拿。

　　你对红军帮助大，日夜操劳白了发。

　　形势危急又恶化，敌人来围剿内部正屠杀。

　　多少人动摇离开我，

　　好大姐似青松，如大厦，吹不动，刮不倒，傲立在悬崖！

　　香　姑　这路不管多么难走，总要走下去。刘山的事你放心，会回来的，他是个牛脾气。

　　贺　龙　（问芸姑）他人呢？

　　芸　姑　回家了。

　　贺　龙　把他给我找回来！

　　芸　姑　嗯。

　　贺　龙　大姐。敌人发动四次围剿，红军主力要向邬阳、金果坪一带转移。这里非常危险，你跟我一起走。

　　香　姑　我还是留下来看家，得守住这个窝。周政委封的我“后方司令”！

　　贺　龙　你现在只有几十个人，还拖着家属，伤员，老的小的一大堆。

　　香　姑　这一大堆交给你又怎么办，拖儿带女怎么行军打仗？

　　贺　龙　那你可要提高警惕，随时准备转移。

　　香　姑　我会对付的。

　　贺　龙　（紧握徐焕然的手）我把大姐可托付给你了！

　　焕　然　你放心吧。

　　贺　龙　（又抱起红孩）让大舅的胡子扎扎。（亲红孩）

　　战　士　（上）军长，请你立即出发！

　　贺　龙　大姐，我走啦！

　　香　姑　大姐我等着你胜利归来！

　　贺　龙　（唱）见大姐眼中含泪痕，见大姐脸上起愁云。

　　生死离别寻常惯，为什么这一回难舍难分？

　　（转回）大姐，你的入党问题，一定会解决，会实现，你要耐心等待。

　　香　姑　我等待着那一天！（贺龙转身欲走）常常！常常！

　　贺　龙　（又转回）大姐还有什么话？

　　香　姑　（感情突然进发）让我再看你一眼！

　　贺　龙　（高呼一声跪倒）大姐！

　　香　姑　常常！（也跪下）

　　贺　龙　（扶起姐姐）你还是跟我走吧！

　　香　姑　（果断地）不！你——走吧！

　　（贺龙忍痛转身急下。香姑急追两步，停住，遥望……）

　　第七场　弱女亲仇

　　（洞洞湾前，山溪旁。芸姑挑水桶上。）

　　芸　姑　唉！

　　（唱）晨雾朦朦山风起，五更挑水到小溪。

　　刘山回家无消息，终日垂泪暗悲泣。

　　曾记得新婚三朝他贩盐去，撇下我一人受苦凄。

　　家贫穷缺少柴和米，寒冬腊月无棉衣。

　　我为他忍饥寒、吃糠咽菜、养儿育女，

　　我为他遭连累，被敌匪毒打鞭苔。

　　指望他为我急口气，不料想中途把队离。

　　阵阵腥风伴血雨，只怕他落匪手头脑昏迷。

　　（提桶取水。刘山衣衫褴褛，伤痕斑斑，踉跄而上。）

　　刘　山　芸姑！

　　芸　姑　（一惊，手中水桶落地）你，你回来了！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刘　山　别提了，我回家不久，就被陈三豹，这个狗杂种发现，把我们抓去，毒刑拷打，逼我说出大姐在什么地方，我不说，就把我关在土牢里。

　　芸　姑　你怎么逃出来的？

　　刘　山　我在墙上挖了个洞，才逃了出来。

　　芸　姑　没被敌人发现？

　　刘　山　　没有。

　　三　豹　（突然窜了出来）没有？（狂笑）哈哈哈哈……

　　刘　山　你……

　　三　豹　不让你逃出来，谁给我们带路，怎么能找到这个洞洞湾呢？

　　刘　山　我跟你拼了！

　　三　豹　拼，你没有枪了。（掏出手枪）只要我这枪一响，嘿嘿！

　　（刘山飞起一脚，把陈三豹手里的枪踢飞，二人搏斗，陈三豹拔出匕首，将刘山刺伤倒地。）

　　（芸姑掏出刘山留下的那支手枪，双手扳机，对住陈三豹。）

　　芸　姑　陈三豹！

　　三　豹　（转身冷笑）贺芸姑！我知道你们贺家还有你这么一个不会放枪的。

　　芸　姑　我会替满妹报仇！会，会……（生疏吃力地扳机，将三豹击倒）

　　（芸姑扑向丈夫）你不要紧吧？

　　刘　山　不，不要紧。

　　（芸姑忙为刘山省视伤口，撕衣襟包扎。陈三豹垂死挣扎，从地上暗捡起被刘山踢飞的那支枪，朝刘山芸姑放射。芸姑发现，掩护丈夫，中弹。）

　　刘　山　（抱住妻子）芸姑！芸姑！

　　芸　姑　（气息微弱）快，快给大姐送信……（高举手枪，递给刘山，气绝身亡）

　　刘　山　（痛呼）芸——姑！

　　（四面响起枪声。刘山从血泊中站起，朝陈三豹连打三枪，跑下。周围枪声大作。）

　　第八场　血染青山

　　（紧接前场。洞洞湾，吊楼一角。香姑倚窗射击，焕然冲上。）

　　焕　然　大姐，你快走！我来掩护！

　　香　姑　你冲出去，带领伤员家属突围！

　　焕　然　我们一齐突围！

　　香　姑　执行命令！

　　焕　然　是。（冲下）

　　（贺香姑继续迎击敌人，左腿中弹，跌倒。）

　　红　孩　（从房里跑出，抱住香姑）大姨，大姨！

　　（贺香姑把红孩搂在怀里，以身掩护。）

　　刘　山　（带伤挥枪闯上）大姐！

　　香　姑　是刘山？见到芸姑吗？

　　刘　山　她……牺牲了！

　　香　姑　你快带红孩冲出去！

　　红　孩　大姨！

　　香　姑　冲出去找舅舅，长大当红军，报仇！

　　刘　山　大姐你……

　　香　姑　快走！（投出一颗手榴弹。刘山抱红孩冲下。香姑又负重伤，倒地。徐焕然杀回，将香姑强背上肩）

　　（暗转。青山奇峰，状如展翅飞鹤。）

　　焕　然　（内唱）扶大姐登鹤峰悬崖万丈……

　　（背香姑上，扑跌翻滚。香姑跌坐。焕然急相扶。）

　　香　姑　你放下我吧！

　　（唱）我已然负重伤折翅难翔。

　　（白）焕然，扶我起来。

　　实指望红旗插遍千重岗，实指望为文常安排好后方。

　　不料想出师未捷身先丧，

　　我要再看一看生我养我的故土家乡。

　　焕　然　大姐！

　　香　姑　我要跟你换一换枪！（焕然不解，缓缓递枪。香姑捧起那支系着红绸的手枪）你要记住，这是我的介绍人，我的大媒人，周逸群同志的枪。你要好好使用，永远保存！

　　焕　然　是。（双递枪。双扶肩。双双拥抱。）

　　香　姑　（唱）就好比换信物坐床撒帐，也总算百年相偕好一场。

　　（猛地一推）你走吧！

　　焕　然　是。队长！是。大姐！是。我的妻呀！（嚎啕顿足下）

　　（香姑面露一丝笑容。）

　　香　姑　（唱）血洒青山我死无憾，

　　（白）憾，也是有的，也是有的呀！

　　遗憾终生也难偿。憾的是我香姑未能人党，

　　憾的是我未能重做新娘。（苦笑。自嘲。又转激昂。）

　　面对着湘西青山山川回荡，面对着鹤峰翠谷泉水流长。

　　让我再最后叫一声……　　我的弟弟！我的常常！

　　（山谷似在呼应，流水似在回响：“常常！常常！常常一！”）

　　（贺龙的画外音：“大姐！我的大姐，二姐，我的小妹，我的姐妹们呐！她们出身草莽，投身革命。她们生前，为了我，为了革命，操过多少心呐！……。”）

　　（幕后合唱）

　　贺家姐妹一代英杰，挥剑锄，洒碧血。

　　碧血染红武陵土，化作澧水浪千叠！

　　（在合唱声中，贺香姑、贺芸姑、贺满姑从青山中缓缓走出，直至台口。台下冲上来数十名少儿围绕着贺家姐妹。她们在花丛中微笑。招手。）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