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人生在世,不能没有情,也不能没有钱。《梨花情》讲的就是这“情”与“钱”纠纠缠缠,难分难解的故事。
戏中四位青春男女——花乡秀女梨花,豪门千金冷艳,春江秀才孟云天和钱塘商贾钱有良,他们在追求幸福婚姻的人生途中,陷入情与钱两难兼得的尴尬窘境,遂各以自己的为人之道,作出各自不同的抉择取舍,由此而演绎出一曲恩恩怨怨,悲欢离合的人间世态传奇……
人 物 梨 花 冷 艳 钱 姐 田 嫂
绣花女 村 姑 冷 月 钱有良
孟云天 王老板 小 贩 轿 天
家 丁 冷 云
第一场 双飞
时 间 阳春三月。
地 点 江南山野。
(伴唱)小溪悠悠水长流,人生匆匆易白头。
大千世界千条船,悲欢离合走春秋。
梨 花 (唱)阳雀高歌入彩云,春暖枝头花似锦。
桃李花开盼结果,女儿家谁不盼个好郎君。
我与那春江秀才孟相公,今生有缘结同心。
约好了三月花开来相迎,我望穿双眼等佳音。
(鼓乐声声。)
山前传来喜乐声,莫不是秀才花轿到山村。
村 姑 梨花——!
梨 花 哎——!
村 姑 梨花,你兄长命你速速回去,梳妆打扮,就要上花轿了。
梨 花 莫非是孟相公他来迎我来了。
村 姑 梨花姐姐,你要做新娘了。梨花,时辰已到,我们快走吧,(众村姑拥梨花下。
孟云天 (唱)逃脱了迎亲龙船离春江,一路汗雨到花乡。
花乡有我梨花妹,我与她百年相约恩爱长。
一路奔来一路想,想爹娘财迷心窍太荒唐。
逼儿招赘人豪门,我宁死不从永不回门墙。
一路奔来一路笑,我笑那冷府千金不自量。
她以为金钱能买书生爱,欲我就范休梦想。
一路奔来一路喜,喜今后远离金钱名利场。
笼鸟高飞得自由,两袖清风心坦荡。
这不是大嫂嘛。
田 嫂 哎呀,秀才,我正要找你,
孟云天 找我?
田 嫂 梨花她……
孟云天 梨花她怎么样了?
田 嫂 她兄长作主,将她许给一位钱塘商人,花轿已到,即刻就要被抬走了。(秀才惊呆)秀才、秀才你怎么啦!
孟云天 梨花——!
田 嫂 秀才,你不能去,你不能去!
孟云天 大嫂,我与梨花三载相恋,情深似海,你是知道的,你是知道的呀。
田 嫂 我是知道的。
孟云天 你可要替我想想办法呀,你要救救我们呀。
田 嫂 好好好,我想想办法。(欲走)
孟云天 大嫂……
田 嫂 你到青藤岭去等到,这里我想办法。
孟云天 青藤岭。
(二人耳语后分下。暗转场景。)
田 嫂 (内白)停轿停轿,新娘子要方便。
(田嫂引新娘上,催之速逃。)
哎呀不好了,快来人呀!
轿 夫 怎么啦!
田 嫂 新娘逃跑了!
轿 夫 啊?!往哪里跑去了?
田 嫂 她往那里去了,啊!往那边去了。
轿 夫 快些去找,快些去找,(喊)新娘子,快些回来呀,新郎倌——!
田 嫂 苍天保佑,愿他们俩平安无事,远走高飞!快追!快追呀——!(跑下)
(梨花、孟云天二人摸索轻喊。)
孟云天 梨花,梨花,
梨 花 相公,相公,(二人相遇)
梨 花 (唱)惊弓之鸟魂未定,难中相逢泪纷纷。
兄长贪财绝情义,棍棒逼我嫁商人。
幸得嫂嫂暗相助,逃出花轿藏起身。
孟云天 (唱)这世道物欲横流丧廉耻,为了钱骨肉相残灭人性。
梨 花 (唱)相公啊早盼花轿来相迎,却为何——
孟云天 (唱)天生不测起风云。
梨 花 出了什么事?
孟云天 (唱)钱塘有位冷千金,贪我才貌慕我名。
一掷万金作诱铒,自作多情许婚姻。
老父逼我招亲去,逃出龙舟到山村。
梨 花 (唱)却原来我与相公双逃婚,从今后无家无钱怎安身?
孟云天 (唱)莫道金钱是万能,爱情无价胜黄金。
你我携手天涯走,桃源有路慢慢寻。
山外青山觅净土,君子忧道不忧贫。
梨 花 (唱)相公才高情义深,愿随你上天入地不离分。
(梨花脱下嫁衣丢地。)
孟云天 梨花,苍天明鉴,青山作证,明月为媒,心心相印,海枯石烂,同死同生。
(伴唱)三月桃李花逢春,花乡妹子恋知音。
愿作九天星伴月,郎比梧桐妹是藤。
孟云天 他们找到这里来了,我们快走吧。(二人奔下)
轿 夫 山前找到山后,连个鬼影子都没找到。哎呀新郎官——
钱有良 (上)新娘子呢?你怎么让她跑了呢?
田 嫂 新郎官,新娘子她硬要下轿方便,不让她下轿又怎么行呢,谁知她下轿了会去逃跑唦,俗话讲:四只脚的好管,二只脚的难管。
轿 夫 (发现嫁衣)嫁衣在此,我们赶快去追!
田 嫂 只怕是白费力气。
轿 夫 新娘找不回来,新郎的婚事也要泡汤了。大家喜酒也吃不成,要想吃喜酒,那就赶快去找呀!(众分头下)
钱有良 唉!只怕找得回她的人,拉不回她的心呀。
(唱)手捧嫁衣暗叹息,流年不利多晦气。
两年娶了两回妻,一样是竹兰打水空欢喜。
第一回新娘未嫁命归西,蚀了聘金三百几。
第二回新娘未曾照过面,上了花轿又逃去。
两度新郎一光棍,年纪已经二十七。
看起来有钱难买情和义,有缘方能成夫妻。
我与她前世无缘今无情,强扭瓜味不甜何必再提。(丢嫁衣,复又捡起)
且把这大红嫁衣先藏起,下一回谁人穿它拜天地。
第二场 苦旅
时 间 三个月后。
地 点 客栈内外。
孟云天 (唱)天涯何处有桃源,流落异乡受穷困。
小 贩 肉包子要吗?热乎乎的肉包子要买吗?
孟云天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盅粟。
小 贩 相公,肉包子要吗?
孟云天 小弟弟,来一个品尝品尝。
小 贩 好呃,给你,(孟接包正欲吃)慢!还差一文钱呃。
孟云天 小弟弟,能否欠一欠?
小 贩 小本生意概不赊帐。
孟云天 你可认识我的。
小 贩 我只认铜钱不认人。
孟云天 我教你读书好不好?
小 贩 不好。你读了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照样饿肚皮,是个穷光蛋。
孟云天 去去去。
小 贩 相公呀,我看你可怜,我收你为徒弟,你帮我卖包子,我包我赚钱。
孟云天 你给我快走开,真是岂有此理!
小 贩 你这么凶做么子。(下)
钱 姐 秀才,秀才,这一大清早的,与谁在那里生气呀?
孟云天 是店姐,有何吩咐?
钱 姐 你们住店住了这些日子,欠我的房钱该交了吧。
孟云天 是是,我家娘子正在想办法。
钱 姐 你家娘子想办法,哪你在干什么?
孟云天 我在读书,我在读书呀。
钱 姐 读书读书,像你这样光读书,不做事有什么用?
孟云天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盅粟。
钱 姐 我看你读书,越读越输!
(唱)别人读书是越读越聪明,七品八品得功名。
没官当去学手艺去经商,也能够养家糊口过光阴。
谁象你光读不做假清高,坐吃山空混沌沌。
你若再厚着脸皮不还钱,当心我将你扫地赶出门。
孟云天 你……
钱 姐 我什么?
孟云天 你……
钱 姐 你呀,真是个书呆子。(下)
孟云天 (唱)世道荒唐人心变,开口闭口钱钱钱。
黄口稚童变财迷,店主逼债吐恶言。
想当初锦衣玉食心孤傲,鄙薄功名不求官。
到如今遭人白眼受人欺,我悔在心头口难言。
梨 花 (上)相公,你怎么啦?
孟云天 你洗衣服回来了,来来来,我来晾吧!
梨 花 那我去拿早餐来(咳嗽)
孟云天 你怎样了?
梨 花 没什么。(下而复上)你看你呀,越帮越忙。来,快趁热吃吧。(晾衣)快去吃吧。
孟云天 娘子,我会的。(被推至桌边端碗不吃)
梨 花 相公,米面早吃完了,今天又是菜粥,委屈你了。
孟云天 不不不,娘子,我不饿。
梨 花 相公呀!
(唱)自从结伴到异乡,几多辛酸含泪尝。
梨花吃苦不觉苦,委屈了相公理不当。
孟云天 (唱)都怪我心比天高不自量,连累你花容憔悴熬风霜。
梦中净土在何方,欲寻桃源路渺茫。
梨 花 (唱)劝相公呀莫懊伤,困龙待等大潮涨。
来年大比题金榜,苦尽甜来总有望。
相公呀莫嫌菜粥少滋味,暂且吃下充饥肠。
明日里外出揽活做帮佣,赚来银钱买细粮。
煮上一锅白米饭,也让你换换口味好调养。
孟云天 多谢娘子一片苦心。
梨 花 那你就快把它吃了吧。
孟云天 我吃,我吃。嗯好吃,好吃,啊,不过娘子,我吃饱了。
梨 花 把它吃完了吧。
孟云天 我真的吃饱了,娘子,我读书去了,读书要紧呀。
梨 花 相公……
孟云天 圣人曰: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书中自有……(蹉步欲跌)
梨 花 相公,你要饿坏的。
孟云天 诺诺诺,(哼唱)千盅粟。(下)
梨 花 相公,相公。想这清汤薄粥叫他怎么吃得下去。
钱 组 小娘子,你怎么啦?
梨 花 没有什么。
钱 姐 啊,这么滚烫的,我去叫你秀才出来。
梨 花 不要去叫,免得相公担忧。
钱 姐 哎呀你呀。这有三两银子,快拿去,你自己买点药来调养调养。
梨 花 还欠你房钱未付,这银子我不能要。
钱 姐 房钱归房钱,这三两银子就当是帮我烧水的工钱吧,快拿去吧。
梨 花 这钱我不能要。
钱 姐 要是你病倒了,哪可怎么办。你快去买药吧,别再耽搁时间了。(下)
梨 花 大姐,真是个好人,相公,相公!
孟云天 娘子……
梨 花 我这里有三两银子,你拿去买些爱吃的。
孟云天 银子,你是从哪里来的。
梨 花 是我的私房银子。
孟云天 想不到娘子还有私房银子。唉,想当初,我家有的是银子,带出来千两百两,也不至于今日犯愁呃。
梨 花 别愣在那里了,快买吃的去吧。
孟云天 这银子还是娘子你拿着。
梨 花 你快去呀!(下)
孟云天 你……你这该死的银子!
(唱)手捧银子骂出声,心中几多怨和恨。
当年将你作粪土,而今受尽你欺凌。
你万恶来你万能,你是魔鬼你是神。
今日落在我的手,是将你用完买绝不留情。
(哼)人生得意须尽欢,莫将金樽空对月,哈哈哈哈(下)
钱有良 (上)姐姐,姐姐在家吗?
钱 姐 弟弟你回来了,来,坐下,一路上辛苦了?
钱有良 还好。
钱 姐 喝茶,弟弟,你瘦多了。
钱有良 要赚铜钱,总是要辛苦的嘛。
钱 姐 姐知道你为上次婚事一定心里难过,那个逃走的新娘子可有下落?
钱有良 东寻西找三个多月不见踪影,别去想她了。
钱 姐 难道就这样罢了不成。
钱有良 不罢了又能怎么样,就当我生了一场病,掉了一笔生意算了。
钱 姐 弟弟呀!
(唱)你二十七岁一单身,两回娶妻两未成。
姐姐为你心焦急,四方送礼托媒人。
钱有良 (唱)姐姐休要多劳神,我心中早已主意定。
钱 姐 什么主意?
钱有良 (唱)只要我经商切戒奸诈心,不谋暴利信为本。
行得春风有夏雨,三年定交桃花运。
钱 姐 还要三年呀。
钱有良 (唱)三十而立不为晚,赚钱发家趁年轻。
缘份可遇不可求,功德圆满自然成。
钱 姐 都是那个该死的新娘子,有朝一日让我碰到,我一定对她不客气!
梨 花 大姐,水开了。
钱 姐 快放下,你身体不好,还帮什么忙?哦,这是我弟弟。
梨 花 大哥万福。
钱有良 还礼还礼。姐姐,她是……
钱 姐 一个穷客人,小夫妻俩说是家乡遭灾,投亲靠友来的,如今流落到此,身无分文,唉,真可怜。
梨 花 大姐,我想托你一件事。
钱 姐 有什么事只管讲。
梨 花 你看这绣巾可否换几个小钱?
钱 姐 这是你绣的,绣得真好看。我弟弟正是做绣品生意的,让他看。
钱有良 (接看)妙啊!
(唱)五彩绣帕多绚丽,巧夺天工好技艺。
牡丹红艳艳,莲花情依依,孔雀七彩屏,鸾凤比翼飞。
传世精品人少见,我买进卖出得大利。
孟云天 (内声)救命啦——救命呀!(跑出)
(王老板率二家丁追赶而上。)
钱 姐 (拦阻)有事好商量。
王老板 呸!这个穷酸,跑到我店里充阔佬,吃了我一桌山珍海味不给钱耍赖!
孟云天 我没耍赖,给了他三两银子。
王老板 你倒底给不给?
孟云天 如今,我身无分文。
王老板 没钱,我抽你的筋,剥你的皮,来呀,与我狠狠地打!
梨 花 慢——!(跪)求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我相公吧。
王老板 啊!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好,看在小娘子的面上,我就不打了。起来起来,快起来吧。(欲扶)(梨花自起)不过,你得跟我走!
梨 花 你不要欺人太甚。
孟云天 不要为难我娘子。
王老板 嘴巴又硬起来了。你拿不出银子,我就要你的娘子,来呀,给我拉走!
钱有良 且慢——!王老板,要钱就要钱,你怎么又抢起人家娘子来了。
王老板 你开店赚钱,我开店也是要赚钱,请你闲事少管。
钱有良 他欠你多少银两?
王老板 30两,少一钱都不行!
钱有良 好,你放了她,我来给钱!
王老板 你是他什么人?
钱有良 什么也不是!
王老板 什么也不是?!哈哈哈哈……好!今天我给你一个面子,不过我有言在先,你靠她发财后,财产可要分我一半。走!(下)
钱姐王 老板走好。(跟下)
孟云天 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钱有良 不要谢,不过话要讲清楚,我的银子也不是白借给你,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梨 花 我们身无分文,两手空空如何还你?
钱有良 这好办。你说的两手空空,我认为你双手就是聚宝盆,你到我店里帮工还债就是了。
孟云天 原来他也是居心不良,娘子你不能去,我不让她去!
钱有良 你不让前去,我不强人所难,写个借据总可以吧。待我去取笔砚来。
孟云天 借据我写,借据我写。
钱有良 龙飞凤舞,一手好字,你有这本领何不去到长街摆摊,帮人写字卖画,生意一定兴隆。
孟云天 什么?你要我去长街摆摊卖字?!
钱有良 难道不可以嘛!
孟云天 你你你你……
钱有良 怕丢面子是不是?怕饿肚子就得去赚银子,要想赚银子就顾不了面子,其实呀,靠本事赚钱是不会伤面子的。
钱 姐 (怒气地上)秀才,你闯了大祸,你知道不知道。王老板是一个心狠手毒,无恶不作的家伙,你偏偏要去那个黑店喝酒,吃什么山珍海味,你呀你呀……
孟云天 学生错了,学生认错了。
钱 姐 我来问你,吃老酒的银子是从何而来?
孟云天 是我娘子的私房钱。
钱 姐 你娘子的私房钱?(梨示意)
孟云天 对呀!
钱 姐 对你的脑壳!这是我给她买药的钱!她为你日夜操劳,吃没好吃,穿没好穿,她病成这个样子你不问不管,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怀的什么意?你还算男子汉大丈夫吗?
梨 花 大姐。
钱 姐 我也要骂你,你病成这样,自己不晓得爱护自己,还拿我的银子让他去作孽,你这是何苦呃!
梨 花 大姐——!
钱 姐 秀才呀秀才,我看你年纪轻轻,满腹文章,为什么就这样没有出息?难道你要让你娘子一辈子苦下去吗?
钱有良 姐姐,你就少讲几句吧。
钱 姐 这样不争气,死要面子的书呆子,你里子面子都没有了!哼!(下)
孟云天 娘子,我对不起你。
梨 花 相公……
孟云天 你骂我吧,你打我吧!
梨 花 相公!
孟云天 我明白了。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我要去摆摊,我要去卖字,娘子,你帮我准备一下吧。(梨下)我还读什么书,我还读什么书啊!(丢书)对,我要去赚钱,我要给娘子买药治病,我要买好多好多好吃的。
梨 花 相公(递包)
孟云天 娘子——!
梨 花 (唱)风吹桃李雨又淋,雨中一对流泪人。
千辛万苦妹不怨,愿郎此去早回程。
第三场 折腰
时 间 同前场。
地 点 冷府后园。
(冷艳不停饮酒。)
冷 云 小姐,小姐,你喝得太多了。
冷 艳 本小姐乃是天生的海量,一口气能喝下半个西湖。
冷 云 小姐,你不要再喝了,奴婢知道小姐心中有气,借酒消愁,你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冷 艳 一个小小的孟云天又算得了什么。
冷 云 是呀,一个小小的孟云天算不了什么。
冷 艳 只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呀。
冷 月 (上)小姐,小姐。
冷 艳 慌慌张张作什么?
冷 月 小姐孟相公找到了。
冷 艳 你说什么?
冷 月 小姐,那孟相公找到了。
冷 艳 哈哈哈哈……速去长街请他进府来。
冷 月 是。(欲走)
冷 艳 慢——!先不许让他认出你来,明白了吗,嗯——!
冷 月 是。(下)
冷 艳 (唱)我本是生长在钱塘富豪家,自幼娇宠享荣华。
那一日百里回乡祭祖坟,有缘幸会孟冤家。
我爱他貌比潘安是才子,千金财礼招郎入赘到我家。
谁知他不爱牡丹爱野花,违命私奔走天涯。
害得我亲朋面前蒙屈辱,一口怨气咽不下。
欲得之物我必得,今生非他偏不嫁。(背坐)
冷 月 先生,请!
孟云天 (唱)石狮门楼金玉堂,红毡铺地九曲廊。
满目锦绣仰头望,青衫自惭步彷徨。
也曾享过贵人福,也曾做过富家郎。
三月流浪知炎凉,人生苦酒低头尝。
今日卖字进豪门,几多辛酸涌心房。
冷 月 先生,先生,这是我家小姐。
孟云天 参见小姐。
冷 艳 罢了,请先生坐下说话。
冷 月 先生请坐。
冷 艳 冷云冷月,笔砚侍候。
冷云月 是。(下)
孟云天 请问小姐,要写些什么,敬请吩咐。
冷 艳 (唱)久闻先生才学高,妙笔生花字字宝。
鸿志高洁厌俗流,浪迹天涯任消遥。
今日有幸迎贵客,附庸风雅凑热闹。
千金买你一个字。
孟云天 千金买一字?!不知小姐要写什么字?
冷 艳 一个“悔”字。
孟云天 一个“悔”字?!
冷 艳 (唱)长挂堂前陶冶情操。
孟云天 (唱)豪门求字价昂贵,千金买我一字“悔”,
举笔犹觉千钧重,这悔字心中已写千百回。
悔不该恃才傲物违世俗,无心功名落茅归。
悔不该忤逆高堂绝后路,六亲皆断家难回。
当初不知穷滋味,今方知人生无钱百事悲。
举笔欲写心流泪,泪洒砚田悔悔悔。
(写字)
冷 艳 好,好啊,先生果然名不虚传。
孟云天 多蒙小姐过奖。
冷 艳 相公不必如此。
孟云天 啊?!是你,告辞。
冷 艳 慢!人生何处不相逢,既来之则安之。坐,请坐啊,看茶。
孟云天 好吧,小姐还有何话讲,小生洗耳恭听。(坐)
冷 艳 孟相公,想当初龙船相迎你不来,如今却是长街卖字一呼即来。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你……
孟云天 你取笑了。
冷 艳 不不不,我是为你可怜惋惜呀。
(唱)你本是富家公子人上人,怎落得荒村野店受穷困。
绣口难咽糠菜汤,玉体怎禁风雨淋。
潦倒长街丐为伍,斯文扫地留笑柄。
说什么君子忧道不忧贫,说什么情义无价值万金。
常言道富若蛟龙游四海,穷如瘟疫断六亲。
大丈夫一日无权门庭冷,小丈夫一日无钱人看轻。
孟云天 (唱)她句句话儿似钢针,刺中我痛处痛连心。
心痛且在嘴上忍,虚与周旋早脱身。
多蒙小姐教训。人各有志,谁想看轻就让她看轻吧,告辞。
冷 艳 站住!孟相公,不要以为我在求你,我是在救你!
孟云天 救我?!
冷 艳 你身为圣贤之徒,忤逆不孝,违命抗婚,夺人之妻,苟合私奔,礼法难容,世人痛恨;只要我愿意,向钱塘县衙打个招呼,立即将你革去秀才功名,将你游街示众。
孟云天 你……
冷 艳 看你还有何脸面在这世上为人!我再问你,你真的爱那山村女子吗?
孟云天 这还用问。
冷 艳 不,你,你不是爱她,你是在害她!
孟云天 什么,我在害她?!
冷 艳 是啊,自从你带她私奔,你带给她什么欢乐?什么幸福?你给她带来的是贫穷、屈辱、眼泪和痛苦。一个女子能有几个18岁?难道你还想害她一辈子不成吗?!
孟云天 这……
冷 艳 你呀!
(唱)天堂有路你不走,盲人瞎马一意孤行。
我问你无有金屋怎藏娇?我问你误人青春心何忍?
你若真心爱梨花,早就该开林放鸟归山林。
你辜负我一片冰心闺中等,
难道你舍不下这一身破衣,两手空空,三餐菜粥,四方流浪,五
经扫地,六亲不认,七颠八倒,九曲断肠,十分凄凉苦光景。
难道你要等那油灯耗尽青春志,白发满头梦方醒。
还不走呀,你还走不走呀?
孟云天 走,走就走。
冷 艳 你与我听着!
(唱)你给那不知羞的女子捎个信,等着我兴师问罪到山村。
孟云天 你,你何必要去害她呀?
冷 艳 这可是你逼得我不得不如此的。
孟云天 什么,是我逼你?!
冷 艳 你若能悬崖勒马,浪子回头,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你呀。
(唱)只要你荒唐之事从此了,我一定得饶人处且饶人。
放她一条做人路,我与你不计前嫌再联姻。
要官替你捐个官,要名为你买个名。
要风要雨得风雨,风流潇洒度青春。
(伴唱)三月桃李花逢春,花乡妹子恋知音。
孟云天 不能留下,不能留下!(抖色)
(伴唱)留下吧,这里有锦衣玉食富贵功名,
归去吧,那边有千金难买挚爱真情。
(炸雷声声。)
孟云天 (唱)眼前一条伤心路,进退去留皆断魂。
想当初坐而论道学圣人,总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
离家方知处世难,百无一用是书生。
曾经三九知寒冷,人望幸福树望春。
我不能假作清高苦到死,我不能不食烟火只为情,
我不能爱花反使花遭殃,我不能误人误己误一生。
人生有得必有失,又有谁一世做人不违心。
小姐。(跪)
冷 艳 相公,快起来吧。
孟云天 慢!先付我润笔银子。
冷 艳 府中万物俱备,你要它何用?
孟云天 可怜她身无分文,如何度日。
冷 艳 那就给她一百两。
孟云天 五百两。
冷 艳 二百两吧。
孟云天 三百两,少一两我即刻便走。
冷 艳 好吧,三百两就三百两吧。冷云冷月,伺候相公,后厅赴宴,哈哈哈哈……(下)
(冷云冷月上。)
二 冷 相公,请!
孟云天 梨花——!
第四场 惊梦
时 间 数日后。
地 点 客店内外。
(伴唱)伊人千心结,泪眼望天涯。
(梨花站立风中盼望。)
钱 姐 小娘子,外面风大,你还是去歇歇吧。
梨 花 我再等一等。
钱 姐 你这样守他盼他,我看他今晚不会回来了,快去歇歇吧!
梨 花 我心中焦急,睡不着呀。(咳嗽)
钱 姐 你看好大的风,这风一吹,你病又反了是不是,去歇着吧。
梨 花 大姐,你说他会不会出什么事?
钱 姐 你呀,你真是“赤膊鸡替鸭子发愁”。说不定城里有人收留了他呢。
梨 花 可我总放心不下。
钱 姐 我到村口茶馆去打听打听,那里人来人往的,问问看有人看见他没有。
梨 花 那我与你一同前往。
钱 姐 不必了,你快去歇着吧,我这马上就去(二人分头下)。
(孟云天手捧银包上。)
孟云天 (唱)龙舟犹似囚牢船,秋风落叶到门前。
低头欲进步难迈,这半尺门槛似高山。
梨花啊我盼相见怕相见,见了你绝情话儿怎开言。
莫奈何船到江心缆绳断,我开弓无有回头箭。
比翼一对同命鸟,今宵分飞隔重天。
强颜欢笑且上前,劝慰她好聚好散心放宽。
梨花,梨花——!
梨 花 相公回来了。
孟云天 回来了。
梨 花 相公,来,快坐下,我去给你打盆洗脸水。
孟云天 我洗过了。
梨 花 饭菜都凉了,我去热一下。
孟云天 不,我吃过了。
梨 花 钱大哥买下我的绣帕,给了我银子,这几天给你做了一件衣衫,也不知合身不合身。(试衣)
孟云天 梨花,这些天来,病情可有好转?
梨 花 见到相公,病自然好了。
孟云天 好好,来来来,快来坐下,
梨 花 相公你坐。
孟云天 梨花你也坐。梨花,从今以后,你要好好保重身体。
梨 花 相公,你怎么啦?
孟云天 这盒补品,是我特意为你买的。
梨 花 我的病已好,何必破费。
孟云天 还有这包银子,拿着拿着。
梨 花 怎来许多银子?
孟云天 是我卖字所得。
梨 花 相公卖字得了许多银两,真不愧是春江才子。
孟云天 我孟云天实在是无能呀。
梨 花 相公何出此言?
孟云天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让你跟着我吃苦吃累,流落异乡。
梨 花 只要能和相公在一起,再苦再累我心甘情愿。
孟云天 梨花,为了你我来日幸福,我想与你暂作小别。
梨 花 相公要到哪里去?
孟云天 我,我想再去写字卖画,好赚一笔大钱回来。
梨 花 既然如此,我与相公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孟云天 不不,你还是安心在家的好。梨花,你身体有病,治病要紧。
梨 花 不知此去,何日能回?
孟云天 再多也不过三五年。
梨 花 三年五载?!相公,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也不是?
孟云天 没事没事。
梨 花 相公啊相公,我把女儿心都交给你了,你可要对我讲真话。
孟云天 我孟云天可是好人啊。
梨 花 相公是好人,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了。
孟云天 梨花,我……
梨 花 相公,你怎么啦?
孟云天 我,我对不起你。(跪)
梨 花 相公,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孟云天 好吧,与你实说了吧,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与冷艳小姐重归于好,今晚特来道歉告别,我即刻随她回府完婚!
(梨花惊呆。)
孟云天 梨花,梨花,梨花……
梨 花 这是真的吗?
孟云天 是真的。
(梨花狠打孟一耳光,孟跌倒在地)
梨 花 相公相公!(欲扶,摸痛处)
(唱)叫一声相公你太狠心,你不能抛下我苦命人。
想当初兄长逼我另婚配,打得我遍体鳞伤鲜血淋。
打死也要跟你走,生做夫妻死同坟。
我将你比作九天一轮月,我将你比作江河载舟行。
我将你比作高山有依靠,我将你比作大树缠青藤。
有你才有欢乐在,有你才能得庇荫。
我托付青春志坚贞,你山誓海盟天作证。
一片爱心连肺腑,一个情字刻骨深。
百年之约方一春,一世结缘永不分。
你怎能半途离弃毁前盟,你叫我无依无靠举目无亲。
你叫我山崩水断何处去,花落残春不清不白怎做人。
孟云天 梨花,你等着我,我孟云天今生今世只爱你梨花一人,总有一天花会再红,月会再圆。梨花,你若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梨 花 相公,我只要你留下就好。
孟云天 梨花,你要为我想想呀。
梨 花 可你也要为我想想。你把我半路抛弃,叫我怎么活下去。
孟云天 你放心,我会偷偷地接济于你,给你银子。
梨 花 我不要银子。我要与你评理去。
孟云天 梨花,你不能去,你不能去。
冷 艳 (上)你就是那个梨花吧?
梨 花 你是谁?
冷 艳 我是堂堂正正的孟夫人。
梨 花 不!我与相公数载相知,情深如海,有明月为媒,青山作证,结为夫妻,今生今世……
冷 艳 住口!他本来就是我的。
梨 花 是你趁人之危,用金钱收买了他。
冷 艳 是你不知廉耻勾引了他……
梨 花 不!你若将他带走,我就先杀了你!
孟云天 你杀了我吧。
梨 花 不要说了!
冷 艳 算了算了,我看你是个可怜的女子,我何必与这个山村女子去计较呃。孟郎,给她三百两银子,这样一来,你们俩个冤情孽债就两清了。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下)
梨 花 相公。
孟云天 梨花,保重。(下)
梨 花 相公——!
(唱)风吹梧桐连根拔,冷雨似刀砍苦藤。
藤儿断,梧桐倒,
相公啊——!
痴情孤女痛断魂。
第五场 明志
时 间 月夜。
地 点 江畔。
钱有良 (唱)疾步流星走忙忙,一路上鲜花开来心花放。
一纸订单怀中藏,大老爷要买绣品送娘娘。
愁只愁活多人少忙不转,去与姐姐作商量。
(传来哭声。)
半夜三更,是谁在这江边啼哭,有个女子站在江边,莫非她想自尽。哎,你等一等,你等一等。(拉)
梨 花 你不要拉我,你不要拉我,你让我去死!
钱有良 啊!小娘子,是你呀?!不要哭,不要哭。
梨 花 大哥你不要来救我,我活不下去了。
钱有良 你到底是什么事,有话慢慢讲。
梨 花 相公他……
钱有良 相公他怎么了?
梨 花 相公他背信弃义,到钱塘豪门招亲去了。
钱有良 什么,叫他去卖字画,他倒把自己都卖掉了,都怪我这个馊主意出得不好。
梨 花 我一片痴情,一腔希望,就换来他三百两……三百两银子,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银有良 怎么没有意思,做人不是为别人做的。他走他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关道。小娘子,我给你打一个比方,人的生命,好比做生意的本钱,只要本钱在,总有翻梢的日子。你若是往水里“扑通”一跳,本钱泡汤,那才叫真的完了。小娘子,你真的要死?
梨 花 真的要死!
钱有良 你一定要死?
梨 花 活不下去了。(哭)
钱有良 好好好,你要死,别人有什么办法,与我又有何干?我不拉你了,你去死,你去死。(梨花欲去投水)哎,慢,等我走远了,你再跳下去,免得别人讲我见死不救。
梨 花 好心的大哥,来世再见了。(欲跳,被拉出)我要去死!我要去死!(再被拉出,跌落在地)
钱有良 小娘子!(梨哭)小娘子!
(唱)只怨相公无情义,另攀高枝将你弃,
这样的事儿古来有,你看那庙会年年演苦戏。
痴心女一哭二闹三上吊,自暴自弃人看低。
世上做人不容易,有谁一生无风雨,
我不说别人说自己,也曾被人来抛弃。
别人弃我我不自弃,
问心无愧照样活得忙忙碌碌,欢欢喜喜有滋味,
倘若是像你一样想不开,我早就疯疯癫癫不死也要脱层皮!
钱 姐 (内声)小娘子——!
钱有良 看,我姐姐也找你来了。姐姐。
钱 姐 小娘子。
梨 花 大姐。
钱 姐 哭吧,哭吧,把心中的冤曲通通哭出来吧。
梨 花 大姐——!(痛哭)
钱 姐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小娘子,你听我说
(唱)你是个聪明美丽的绣花女,切莫要自卑自贱自暴自弃,
佛争一口香,人争一口气,女人也是人,何必把人依。
一个酸秀才,走了不可惜,何必要悲伤过份苦自己。
偏要活出精神来,是祸是福靠自己。
走,跟我回家。
梨 花 回家……家……
钱 姐 小娘子,你若不嫌弃,从今以后,我们的家就是你的家。
钱有良 对呀,我姐姐说得对,从今以后,我们的家就是你的家呀!
梨 花 大哥,大姐——!(跪)
第六场 喜祸
时 间 三年之后。
地 点 绣坊内外。
女 (唱)三月桃李花逢春,绣坊姐妹绣花巾。
金丝银钱绣彩霞,巧夺天工传美名。
男 姑娘们唱得好,唱得妙呀!
(唱)名师高徒手艺精,好比织女下凡来,
双双巧手聚宝盆,绣出人间艳阳天。
钱有良 (内声)小妹——!
梨 花 大哥来了。姐妹们,你们歇歇去吧。(众下)大哥,你找我有么子事呀?
钱有良 小妹,这是上个月的帐,我们又赚了一百两。
王老板 (带两名家丁上)钱老板过来。
钱有良 王老板,你怎么又来了。
王老板 你欠我的钱,你到底给不给?
钱有良 我早已说过,你休想得到半个铜钱!
王老板 好哇,你敢耍赖不给!
梨 花 王老板,我们欠你多少银钱?
王老板 小娘子,你忘了。三年前,我就有言在先,日后要是靠你发了大财,要分一半财产给我,
钱有良 你这是敲诈!
梨 花 王老板,今非昔比,你可不要翻错老皇历。
王老板 你们真是财大气粗,一唱一合,哼!我再问一遍,这钱给不给?
钱有良 不给!
王老板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要后悔。
钱有良 你敢怎么样?
王老板 我什么都敢干,你们就等着看吧。(挥手家丁)走!(下)
梨 花 大哥……
钱有良 别去理睬他。啊,小妹,上个月我们赚了一百两,二一添作五,我们各得五十两。
梨 花 这钱我不要。
钱有良 哎,亲兄弟明算帐,一分一厘也不能少你的呀。
梨 花 大哥!
(唱)三年来恩兄厚待胜同胞,一片真诚好照应。
他是个未读圣贤的真君子,他是个仗义守信的好君子。
我看他心中有话难开口,不说我也能猜几分。
钱有良 (唱)我与她同锅吃饭三年整,男女之事心中藏,
有心与她成眷属,只怕我草鸡难配金凤凰。
今日里投石问路试一试,且与她半说半笑半商量。
小妹,看绣坊生意兴隆通三江,全靠你一花引来百花香,
唯有一事牵愁肠,只怕是一朝分离,我独力难撑这绣花坊。
梨 花 这好办,我不离开就是了。
银有良 总有一天你要嫁出的呀。
梨 花 那我不嫁出去就是。
钱有良 你怎么会不嫁呢?
梨 花 难道你要娶嫂嫂,要赶我出去吗?
银有良 不不不,我是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梨 花 大哥你……,大姐……
钱 姐 小妹,什么事这么高兴?
梨 花 大哥他……
钱 姐 他呀!
(唱)弟弟他只知闷头做生意,三十岁老婆还在天上飞,
看起来他有钱有貌难娶亲,皇帝不急我太监急。
弟弟呀,前村有个老姑娘,五大三粗有力气。
今日里定亲下聘送嫁衣,这门亲事——
钱有良 (唱)这门亲事我不愿意!
钱 姐 这门亲事你不同意,那好,你马上给我讨一个现成的老婆回来。(下)
钱有良 姐姐,姐姐,小妹这,这件事怎么办?
梨 花 你说怎么办呀?
钱有良 不管怎么说,我今生今世非你……非你……
梨 花 怎样?
钱 姐 (拿嫁衣上)你快去,去说呀,
钱有良 好,我去说,我说,小妹,这件嫁衣不知你合不合身?
钱 姐 小妹,你不要穿,那我就拿走了,我走了。
梨 花 大姐,谁说我不要了。
钱 姐 哎呀,你早就该说了,其实你们的心意我早就知道了。小妹呀,我弟弟曾订过两次亲。
钱有良 这种陈谷旧事就不要讲了。
钱 姐 我弟弟第一次亲事,嫁衣还未曾拿去,新人就寻路了。那二回亲,只到半路上人就逃走了。
梨 花 大姐你说什么?
钱 姐 新娘子招到半路上逃走了,小妹你看,这衣还是崭新的。
梨 花 (接衣看,惊)啊,这件嫁衣……
钱 姐 这件嫁衣怎么啦?
梨 花 (跪)这件嫁衣就是我当年丢下的。
钱有良 怎么,原来是你呀?!
钱 姐 你就是逃跑的新娘子?!你,唉呀!
梨 花 请大姐大哥多多保重。(递衣跑开)
钱有良 小妹,你要到哪里去?我家就是你的家呀。
钱 姐 小妹,我家就是你的家呀!快回来吧!
梨 花 大姐——!
钱 姐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吧,小妹,你这一逃走,害我弟弟多当了三年光棍呀。现在你回来了,这一下可好,我就放心了。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姑娘们呃,布置新房,拜堂成亲!(众女帮梨花换衣。姐拉弟去换衣。)
梨 花 (唱)这嫁衣当年穿它似囚衣,今日里失而复得愧又喜。
囚衣化作金翅膀,与大哥兰天白云比翼飞。
(绣花女跑上。)
绣花女 不好了,不好了,绣坊……绣坊起火了……
钱 姐 快去救火呀!(众跑下)
(伴唱)大喜佳期大祸临,万贯家财化灰烬。
惺风苦雨何所俱,无依无靠住凉亭。
第七场 真金
时 间 大灾之后。
地 点 废墟、凉亭。
钱有良 完了,完了。十年心血,一场大火化为灰烬,完了,全完了。
梨 花 大哥,你不要难过,不要灰心,十年创业,东山再起,我们还要造楼房,我们还要当老板!
钱有良 你说得好,说得好。你去挖点野菜,我去借点米来,吃饱了肚子,我们从头开始!(二人分头下。)
孟云天 (唱)一江春水水连天,风帆送我到江岸。
魂归青山觅旧梦,折断的莲藕千丝莲。
看眼前山水依旧人已变,我已是钱塘财神孟百万。
叹只叹金山难买情和爱,心缺一角钱难填。
冷千金汹酒成瘾身夭折,我取而代之掌大权。
身藏万金赎旧情,但愿今霄月重圆。
看眼前一片废墟,梨花,你受苦了。哎,这不是钱大哥嘛。
钱有良 是你呀,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孟云天 闻听你家受灾,特来探望。
钱有良 家破财尽,住了凉亭,有什么好看的。
孟云天 是呀,沧海桑田,人生难料呀。不知我家娘子可好?
钱有良 你家娘子是谁呀?
孟云天 不不不,是梨花,她好吗?
钱有良 梨花是梨花,娘子是娘子,名分不可叫错罗。她在那边挖野菜。
孟云天 钱大哥,想当初我穷途落魄,被那奸商敲诈,遇你解囊相救,知恩不报非君子,我想助你重建家园,我将奉银三万两。
钱有良 白银三万两?!
孟云天 不过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钱有良 什么要求?
孟云天 请你将梨花还给我!
钱有良 当初你抛弃她,害得她差一点逼上绝路,如今你又来买也,你把她当成什么人?你把我又当成什么人?
孟云天 请别误会,想当初穷途末路,无可奈何,如今我有了钱,应该接她才是。
钱有良 我人穷志不穷,也不会出卖自己的亲人,这笔生意不好做,你快走!
孟云天 大哥,你不要以为我是在求你,我呀,是在救你!
钱有良 不!我不用你救,我们要自己救自己,梨花决不会跟你回去的!
孟云天 我爱她。
钱有良 我爱她!
孟云天 你这不是爱她,是害她!事情已经到了这步天地,以后的日子你们怎么过呀?你两手空空,身无分文,你能给她带来什么幸福?什么欢乐?难道叫梨花跟你一辈子吃苦受难不成吗?不能光顾你自己,也要替别人想一想呀!
钱有良 (唱)一番话犹似利剑刺我心,虽无情却有理我有口难分。
人比人来心比心,事到临头三思忖。
我与梨花真心爱,三载风雨情义深。
总道是前世有缘配成双,又谁知今生无福难成婚。
恶人纵火家遭灾,我身心交瘁留伤痕。
他腰缠万贯要赎旧情,五彩龙舟来相迎。
我是两手空空住凉亭,好比那泥菩萨过河难保自身。
更何况他们年少初恋是原配,我却是半路夫妻未成亲。
我若执意不放行,误人青春心何忍。
我有心放她离我去,怎奈是钢刀断铁难断情。
孟云天 大哥,此事可谓一举两得,三方有利,你若放她一条生路,利人利己,功德无量。大哥,你就成全我们吧,大哥。
钱有良 不!
孟云天 大哥,
钱有良 走开!
孟云天 大哥,(钱有良看到受灾的状况,痛心地)大哥!
钱有良 好吧,为了不让梨花跟我受苦,我答应你。
孟云天 好,好,好!
钱有良 不过,你要与她商量商量,她若同意,我决不阻拦。但我有言在先,你若下次再抛弃她,我决不饶你!(下)
孟云天 梨花。
梨 花 (上)孟老爷,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孟云天 不不,梨花,我是特意来赔罪赎情的呀。
梨 花 不,我听不懂你的话。
孟云天 梨花,梨花,(梨花不理睬)梨花,你来看,江边停着一条披锦挂彩的龙船,我是接你回府的。
梨 花 接我回府?
孟云天 是呀,我要你破镜重圆。
梨 花 破镜重圆?镜已破,心已碎,还圆得了吗?
孟云天 梨花,你可记得,我曾经说过,我孟云天今生今世只爱你梨花一人,总有一天花会再红,月会再圆。
梨 花 不用再说了!复水难收,为时已晚!我决不抛下钱大哥一人受苦,你走吧。
孟云天 梨花,我不会让他吃亏的,我已与他讲好谈妥,我愿出银子三万两。
梨 花 白银三万两,好大的价钱,那么他又怎么说。
孟云天 一个商人在三万两银子面前,他还能怎么说。
梨 花 不!我要当面问个明白。
孟云天 好好好!钱大哥!钱大哥,梨花她不相信你我刚才说的话,你就当着梨花去说句话吧。
钱有良 梨花,既然孟相公已经回心转意,你就看着办吧。
梨 花 此话当真?
钱有良 真的。梨花,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不留你了。
孟云天 钱大哥,这三万两银票,请你就收下吧。
钱有良 我收下。(下)
孟云天 好了,好了,我去吩咐家人,即刻备船,迎你启程。我去去就来!(下)
梨 花 (唱)三年前秀才落魄换门庭,三百两银子绝恩情。
三年后大哥遭灾遇财神,三万两银子卖我身。
三百两,三万两,难道说金钱果能买灵魂。
(哭笑)哈哈,哈哈……
钱有良 梨花,你要走了,这只包裹里的东西是你的,请你带走吧(梨花接包欲走)梨花,这酒壶是从废墟当中找出来的喜酒,你要走了,我敬你一杯。
梨 花 好吧,梨花平日滴酒不沾,今日就与你干上几杯。
钱有良 来,干!梨花。(斟酒)
梨 花 来,一醉方休!
钱有良 一醉方休。(坐于石阶上)
梨 花 钱老板,我想问你一句话。
钱有良 十句百句,你只管问吧。
梨 花 当年我投河自尽,你为何要救我?
钱有良 见死不救非君子也。
梨 花 你也是君子?
钱有良 马马虎虎。算是一个小小的君子,不过是个倒霉的君子。
梨 花 不,你不是个君子,你是一个人贩子,哈哈哈哈……
钱有良 什么?我是一个人贩子?!
梨 花 当年你救了我,又养了我三年,今天有人出高价,你就将我卖了,你不是人贩子又是什么?你被三万两银子迷住了眼睛,买走了灵魂!
钱有良 什么?我被三万两银子买走了灵魂?!你,你打开包袱,睁开眼睛好好看看!
梨 花 (大包袱中取出银票)银票?!大哥……
钱有良 什么大哥小哥,你们以为我是商人,商人就只认得钱吗?是的,我爱钱,我要赚钱,可是父母从小教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该我得的,一分一厘我都要,不该我的,金山银山我不图。我为了不连累你跟我受苦,你却说我是人贩子啊,不!我也是有信有义有血有肉的人啊!我的心里在滴血呀!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你……
梨 花 大哥!
钱有良 滚!你们通通给我滚——!
梨 花 (拉住欲跑的钱有良)大哥——!
(唱哀子)
(唱)紧拉亲人热泪滚,叫一声大哥我的好郎君。
听你大哥这番话,爱你大哥这片情。
怪你好心错办事,伤我梨花这颗心。
患难夫妻命相依,浪打风吹永不分。
家毁人穷志不移,卖力卖艺不卖身。(孟出)
宁愿跟你当叫化,宁愿跟你住凉亭。
无粮妹会挖野菜,衣破妹会连补丁。
有手能起八角楼,有志岂会一世贫。
不做天上随风云,不做水中无根萍。
千年金竹不变节,蜡炬成灰一条心。
真金不怕烈火烧,人间最贵是真心。
钱有良 (二人拥在一起)走,我们回家去!
(孟云天捡起银票撕碎向空中抛洒。)
(幕后伴唱)
小溪悠悠水长流,人生匆匆易白头。
大千世界千条路,悲欢离合走春秋。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