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　间　清代雍正某年除夕日。

　　地　点　扬州城内外。

　　人　物　郑板桥——秀才，三十多岁，客居扬州。

　　吴仁信——财主，四十多岁。

　　发财——吴家长工，郑板桥的乡亲，二十多岁。

　　扬州知县、衙役，吴府家丁。

　　（幕前伴唱）吴家财东心计高，大年三十求墨宝。

　　又呕气来又失财，挖空心思也徒劳。

　　（吴仁信骑驴、发财挑着一坛一罐上。）

　　吴仁信　（数）郑板桥，有名气，写的大字数第一。

　　穷秀才，怪脾气，富人常常被他戏。

　　幸好长工发财认识他，骗副春联应该没问题。

　　叫发财，听我的，我们赶快更换衣。

　　（吴强行与发财互换衣帽。）

　　发　财　（数）若是不听财主话，一年工钱他扣发！

　　（吴仁信挑担，发财骑驴下。郑板桥清扫积雪上。）

　　郑板桥　（唱）茫茫江上一笼统，唯有井台黑窟窿。

　　黄狗身上白茸茸，白狗身上胖又肿。

　　奋力扫尽江边雪，交与江中春水溶。

　　清理足下三里地，引得清风绽梅红。

　　世间道路一段平，秀才不枉读“书经”。

　　吴仁信　（与发财上）发财，这个扫雪之人可是郑板桥？

　　发　财　正是，正是。（欲上前，被吴拦挡，示意自己上前）

　　吴仁信　秀才老爷，我家老爷发财来拜访你老人家了。

　　发　财　秀才大哥，兄弟发财看你来了。（翻身下驴，站立不稳，被郑板桥扶住）

　　郑板桥你　是……你是发财兄弟？

　　发　财　你认不得兄弟了？

　　郑板桥　哈哈，发财兄弟是真发财了。

　　吴仁信　我家老爷是真发财了。

　　发　财　我真是发财了，不信你看我这穿的戴的，还有这头驴，还有这个伙计……

　　郑板桥　好啊，好啊，戴毡帽。穿裘皮，出门把驴骑，只是脸面焦黄，不如伙计肥胖。

　　吴仁信　老爷，快请秀才老爷吃狗肉，喝烧酒。

　　发　财　对，对，秀才大哥，趁热吃，趁热喝！

　　郑板桥　什么？狗肉？烧酒？

　　（吴仁信将挑担放在郑板桥面前，发财打开罐坛。）

　　发　财　秀才大哥，这可是你最爱吃的好东西。

　　郑板桥　兄弟还记得我的这个嗜好？

　　吴仁信　记得，记得，怎么能记不得。

　　郑板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你我兄弟就面对着白雪红梅，在这阡陌田野中，一醉方休。

　　发　财　你吃你吃。

　　郑板桥　一人独食，有什么乐趣，大家一齐来。

　　吴仁信　我家老爷在府中已经吃过了。

　　发　财　对，对，我天天都吃这个东西。

　　郑板桥　那就陪我饮上一杯。

　　吴仁信　既然秀才老爷请你，不妨饮上一杯。

　　发　财　只饮一杯，秀才大哥先请。（吴仁信斟酒）

　　郑板桥　（唱）感谢苍天情意厚，除夕兄弟共进酒。

　　（郑、发碰盏共饮。发财突觉肠胃不适，欲呕。）

　　郑板桥　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吴仁信　一路上走得急，受风凉了。（发财呕吐）

　　郑板桥　发财兄弟当心。（对吴仁信）扶好我家兄弟，（查看秽物）你家老爷在家吃的什么？

　　吴仁信　狗肉，狗肉。

　　郑板桥　那怎么吐出来的都是糠呢？

　　吴仁信　这，这个……对了，今天宰的这条狗，它吃的是糠。

　　郑板桥　原来狗爱吃糠。

　　吴仁信　（摇晃发财）醒一醒，老爷。

　　郑板桥　（唱）伙计比他东家胖，东家倒比伙计黄。

　　怕是世界颠倒装，狼生犄角主成羊。

　　眼见兄弟苦水一腔，小绵羊硬充大尾巴狼！

　　吴仁信　老爷，老爷，你醒醒，还有正事没有办哪。

　　郑板桥　我家兄弟找我有何事？

　　吴仁信　回秀才老爷的话，人常说，家中没有板桥好字画，不算一户阔人家。眼看年关到了，就请秀才老爷为我府上撰写一副春联。

　　郑板桥　你这个伙计，倒是口齿伶俐。

　　吴仁信　过奖，过奖。

　　郑板桥　你叫什么名字？

　　发　财　秀才大哥，他叫吴仁信。

　　郑板桥　怎么和城里恶霸劣绅一个姓名？

　　吴仁信　是同名同姓，同名同姓。

　　郑板桥　原来是同名同姓。吴仁信，你们想要一副什么样的春联？

　　吴仁信　全凭秀才老爷做主，要长寿，要发财……这也是我家发财老爷的意思。

　　郑板桥　哈哈哈哈……

　　（唱）恶霸劣绅扮家奴，为求春联送酒肉。

　　发财兄弟假富有，吃糠偏说常吃狗。

　　吴仁信　（对发财）差一点露了馅。（示意发财再喝，发财无奈强饮）

　　郑板桥　（唱）他那里楚霸王强进酒，我要让好兄弟直起腰。

　　吴府门上写春联，定叫他如骨在喉，吐不得更难受！

　　吴仁信，前面带路，一同去你府中，为你家老爷撰写春联。

　　吴仁信　要去府上写春联？

　　郑板桥　看过了你家门高几丈，才好下笔。

　　吴仁信　好好，我前面带路。（牵驴）

　　郑板桥　你家老爷呢？

　　吴仁信　这个，你看我家老爷醉成这个样子，不便行走。

　　郑板桥　混帐东西！难道将你家老爷就扔在这荒郊野外？

　　吴仁信　不敢不敢。

　　郑板桥　快扶你家老爷上驴！

　　（吴仁信扶发财上驴，发财坐不稳，跌下来。）

　　吴仁信　（唱）老爷醉成一摊泥，摇摇晃晃难骑驴。

　　郑板桥　蠢材呀蠢材！

　　（唱）老爷不能把驴骑，就叫老爷把你骑。

　　吴仁信　（唱）岂能叫他将我骑？

　　郑板桥　嗯？

　　吴仁信　（唱）摇摇晃晃也难骑。

　　郑板桥　（唱）读书秀才有主意，将你二人捆一起。

　　稳稳当当把路赶，老爷醒来奖尝你。

　　（郑板桥将发财扶到吴仁信背上，用绳索捆住。）

　　吴仁信　（暗斥）发财你，你大胆！我不是……

　　郑板桥　你不是什么？难道你是老爷，他是奴才？

　　吴仁信　（唱）郑板桥他疑心起，我不能前功尽弃。

　　走啊，秀才老爷，奴才请你上驴。

　　郑板桥　（骑上驴）这才是个好妈才，走走走，（欲行又止）这狗肉不吃岂不可惜？

　　吴仁信　（抱起酒罐肉坛递给郑）秀才老爷边走边吃。

　　郑板桥　好奴才，真是孝顺，走啊！

　　（唱）骑驴吃肉喝烧酒，天上神仙难享受。

　　兄弟一人一头驴，乐哉乐哉乐悠悠。（园场）

　　吴仁信　（唱）肩背奴才把路行，累得腰酸腿又痛。

　　（欲解绳索）

　　郑板桥　你这奴才又想干什么？

　　吴仁信　我是怕我家老爷骑我骑累了，让他老人家下来歇一歇。

　　郑板桥　好奴才，忠心耿耿的好奴才！来来来，我与你解开绳索。

　　（将绳索打死结。）

　　吴仁信　怎么还解不开？

　　郑板桥　哎呀，不好，这是个死结，解不开了！

　　（唱）一时难将绳子解，让老爷爬在背上歇。

　　吴仁信　（唱）肩背奴才实在难熬，后悔不该把春联要。

　　郑板桥　（唱）吴仁信鬼头鬼脑想花招，我佯醉不去理会那一套。

　　（摔碎罐子坛子。）

　　吴仁信　穷秀才醉了，正好，正好！秀才，秀才！

　　郑板桥　（醉态）发财，发财？你大胆，怎么直呼你家老爷大名？

　　吴仁信　我家老爷说，春联改日再写。

　　郑板桥　改不得，改不得，除夕过去就是年初一，这个日子改不得。

　　吴仁信　我家老爷说了，有春联过年，没有春联也过年。

　　郑板桥　千万不要乱说，你家老爷醒来，当心砸了你的饭碗。

　　吴仁信　我才不怕他。

　　郑板桥　你不怕，我怕，常言说的好，应人事小，误人事大，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这个春联我是非写不可，你不让我写我偏要写。

　　吴仁信　你还偏要写？

　　郑板桥　（赶驴疾走）你们主仆二人是专程而来的吧？总要在路上碰到一两个熟人朋友，那些人就要问了，你们去哪里呀？发财兄弟就会说，去找郑板桥写副春联呀。我们是兄弟呀，我若不，你们空手而归，再碰上那些熟人朋友，就要这样骂我了：这个郑板桥，看见自己的兄弟发了财、就眼红了，不愿给你们写春联了，可见郑板桥是个浅薄之徒啊。今日若是半途而废，你叫本秀才今后怎样去做人做事，最要命的是四乡的百姓要骂人了：怪不得他在康熙爷那里是秀才，如今雍正爷登极了，他还是个秀才，一辈子也中不了个举人，永远也中不上进士。你说，你说，这不是要毁我的前程吗？

　　（唱）你我都是贫寒人，穷人须有个好精神。

　　吴仁信　郑板桥发酒疯了，哎哟，这不快到家了吗？

　　（唱）单等那春联上了门，老爷要治肩背的人！

　　（狠赶毛驴急下。）

　　郑板桥　哈哈哈……

　　（唱）他那里兔子一般烟尘，我这里把春联词细细思忖。

　　（打驴而下。吴府家中拿红纸上，郑复上，手执毛笔挥写。）

　　（唱）门口贴上大红纸，大红纸上写黑字。

　　大红纸、上了墙，黑黑的字儿上红纸。

　　你就不能往下撕，我叫你无奈马行迟。

　　满城百姓都看见，郑板桥为你写颂词。

　　（郑板桥写就春联。）

　　家　丁　（向内喊）吴老爷，春联写好了。（吴仁信换装上）

　　郑板桥　吴老爷，春联写好了，请指教。

　　吴仁信　你知道我是吴老爷？知道就好，省得罗嗦。哈，哈，我也有了郑板桥的字迹了。诳也罢，骗也罢，能诳能骗是赢家。待我将这“六分半书”一观。（念春联）终年倒运少有余财；一生作恶无不减寿。你，你敢骂我？来人呀！我要和你见官论理！

　　郑板桥　这才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

　　吴仁信　你还有理？家丁们，快请知县大人到此断案。

　　家　丁　是！（下）

　　郑板桥　吴老爷还是个急性子脾气。

　　吴仁信　是呀！我就告你个狂傲秀才，辱我门庭，狗肉吃了，烧酒喝了，一路上你骑驴我跑路……来人呀！将那个奴才发财赶了出来，扣他一年的工钱！

　　（发财被推上。）

　　郑板桥　发财兄弟莫怕。

　　吴仁信　发财发财，我叫你成穷光蛋！

　　郑板桥　吴老爷的脾气还不小呃。

　　吴仁信　哼，民莫与官斗，穷莫与富斗。

　　发　财　秀才大哥，全都怨我不好。

　　（扬州知县上，衙役随上。）

　　知　县　啊，哈哈哈，诸位等候多时了，断案不断案，先与诸位拜早年，吴大财主好，郑大秀才好！

　　吴仁信　知县大人，我要告状！

　　知　县　我知道你要告状。（低语）你告谁不成，偏告这个郑板桥。

　　吴仁信　他写春联骂我。

　　知　县　有这等事？（看春联）啊，郑大秀才，你一介书生，知书达理，怎么写出这样的春联骂人？

　　郑板桥　秀才并不曾骂人，知县大人明鉴。

　　吴仁信　这明明是咒我少财减寿。

　　知　县　哎，秀才说没有骂人，就没有骂人。

　　郑板桥　请知县大人作主，我若骂了吴财主，甘愿受罚。

　　知　县　（对吴仁信）你听仔细了，这里头准有名堂。

　　吴仁信　你怎么向着穷秀才？（对掷）怎么罚、罚多少？

　　郑板桥　一年三百六十天，就罚三百六十两银子。

　　吴仁信　不行，罚就罚个整数，五百两！

　　郑板桥　好，就依吴老爷，若是秀才没有骂你呢？

　　吴仁信　我就给你五百两！

　　知　县　好，好，好，本县省事了。你们二人在本县面前不许反悔！

　　郑板桥　君子一言九鼎！

　　吴仁信　大丈夫放个屁，地上就能砸个坑！

　　知　县　升堂！（衙役呼威）（拍巴掌以代惊堂木）原告先读春联。

　　吴仁信　终年倒运，少有余财；一生作恶，无不减寿。

　　知　县　（再拍巴掌）被告再读春联。

　　郑板桥　终年倒运少，有余财；一生作恶无，不减寿。

　　吴仁信　啊？

　　知　县　有余财，不减寿？分明是一副好春联嘛。

　　郑板桥　拿来吧。

　　吴仁信　拿什么？

　　郑板桥　五百两银子。

　　吴仁信　这个太多了点吧（掐指算）一字就要我三十两银子？

　　郑板桥　知县大人，这一财东，欠帐不还，按律当加倍重罚！

　　知　县　还不快拿出来，叫你小心，你不小心。

　　吴仁信　（垂头丧气）付银五百两。（家丁取银出，交与郑板桥）

　　郑板桥　（将银转交发财）哈哈哈哈……发财兄弟，这一回你可真的发财了！

　　发　财　这么多银子，叫我怎么去花哟？

　　知　县　退堂！（知县，衙役下）

　　吴仁信　（跺脚大骂）你算个什么父母官！狗官！猪官！屁官！哼！今年我失了财，明年我要捞回老本！

　　郑板桥　错了，错了，吴老爷明年你也发不了财！

　　吴仁信　你这不是公开的咒我，我要告…－··

　　郑板桥　不忙告官，不忙告官，这里有个道理，你听了！

　　（唱）你将发财赶出门，财神岂能再登你的门！

　　吴仁信　（唱）发财兄弟，财神爷爷你听清，

　　明年的帮工我还把你请！

　　发　财　（唱）发财今朝交上好运，财神送我五百银。

　　（爆竹声声、祝福声声。）

　　郑板桥　恭喜发财！

　　发　财　同喜同喜！

　　（吴仁信尴尬地边求发财边求郑板桥，不停地打恭作揖。郑、发哈哈大笑！）

　　郑板桥　（边唱边扫雪）

　　（唱）尽力扫尽江边雪，交与江中春水溶。

　　清理足下三里地，引得清风绽梅红。

　　世闻道路一段平，秀才不枉读“书经”！

　　（剧终）

　　2002年12月19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