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　间　乾隆十一年春。

　　地　点　山东潍县西门。

　　人　物　郑板桥　　丁洁兰　　胡　威　　

　　衙　役　　群　众

　　（伴唱）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

　　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舞台上米行一角，高挑“米旗”。却悬。今日无米”一牌。）

　　丁洁兰　（唱）急急忙忙走得慌，大街小巷找粮行。

　　掏出铜钱三百整，换米熬汤救老娘。

　　（敲米行门）买米，买米！

　　胡　威　嘻嘻！

　　（唱）又是买米声声嚷，好似喜乐耳边响。

　　抬头先把来人看，原是三八女娇娘。

　　哎唷，我说小姑娘，你不见这牌上写着“今日无米”吗？

　　丁洁兰　啊！“今日无米”

　　（唱）无米字牌挂门上，看得我心儿一片凉。

　　抹把眼泪求老板，开恩卖我几升粮。

　　胡　威　（唱）米行无米怎卖米，要做好事也空想。

　　（仍去喂鸡。）

　　丁洁兰　老板，谁人不知你们囤着米，等好价，再不卖米，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呢？

　　胡　威　胡说！哪里有米？

　　丁洁兰　（见笾中米）咦，你这手中不是米么？

　　胡　威　这是喂鸡的，与你什么相干？

　　丁洁兰　什么相干？

　　（唱）百姓家家缺米粮，你却用来填鸡肠。

　　平时许的什么愿？逢节烧的什么香？

　　今天卖出一升米，能救人命整两双。

　　愿将手中三百钱，换你笾中度命粮。

　　胡　威　（唱）三百铜钱我不要，米行今日不开张；

　　我在这里喂我的鸡，你到别处去买你的粮，

　　井水河水两不犯，大路朝天各一方。

　　丁洁兰　（唱）家中老母卧病床，望眼欲穿等米汤。

　　救人救命如救火，再误时辰难救娘！　

　　走上前去把米抢……

　　（强抢，不料脚下踩死一只小鸡。）

　　胡　威　（大声）哎哟！你——

　　丁洁兰　（失惊、唱）小鸡无辜脚下亡！

　　胡　威　好一个大胆的女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动手抢粮，踩死我的小鸡，走！与你公堂相见！

　　丁洁兰　走就走！（两人纠缠，郑板桥，衙役微服上。）

　　郑板桥　慢！你们有什么事说与我来听听！

　　丁洁兰　好大爷，他为富不仁，囤积居奇，有粮不卖！

　　郑板桥　（指胡）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当今老爷不是出了救荒告示吗？

　　胡　厂　（上下打量郑）你是何人？要你来打什么岔头官司！

　　郑板桥　哈哈哈！老爷平生有个怪脾气，就是喜欢打一点岔头官司！来啊，就地升堂！

　　衙　役　是。升堂噢！——诸位听着，这位是才上任的七品正堂郑大老爷，今日微服私访到此，有冤就来告状啊！

　　群　众　（上来几个百姓）好，快来看啊，新来的老爷断案啦！

　　丁洁兰

　　胡　威　（同声跪倒）不知大老爷驾到，求大老爷恕罪。

　　郑板桥　有话起来讲。

　　胡　威　小人胡威，启禀老爷，不知何方野女子，踩死我家小鸡，请老爷做主！

　　郑板桥　女子何名，因何踩死他家小鸡？

　　丁洁兰　小女子丁洁兰，家住西郊禹王台。

　　郑板桥　噢，是去年秋天大水淹没了的重灾区，可怜那里的饥民已是“十日卖一儿，五日典一妇”啦！

　　丁洁兰　小女子就住那里。

　　郑板桥　嘿！老爷我也刚从禹王台巡视回来，你今日进城何事？何故踩死他人小鸡？

　　丁洁兰　大人容禀！

　　（唱）去年秋天大水发，山洪冲垮奴的家。

　　父死兄亡尸无存，老母急得眼哭瞎。

　　三日无米快断气，小女心里如刀剐。

　　剪下青丝不问价，卖得三百铜钱手中拿。

　　大街小巷找米卖，终于找到这一家。

　　他无米牌子门前挂，却将白米喂鸡鸭。

　　女子情急无办法，抢米误踩小鸡娃！

　　郑板桥　（自语）为母卖发，卖发求米，求米抢米，情急失慎，误踩小鸡，可谅可怜……

　　胡　威　（打断）老爷，小人得要她赔我的小鸡。

　　郑板桥　小鸡已死，岂能复生！

　　胡　威　自古损物赔钱，何况鸡本有价，请老爷为小民作主。

　　郑板桥　说得也不道理，丁洁兰，你看如何！

　　丁洁兰　唤，天色不早，老母又不知如何。也罢，小女子愿将三百铜钱赔他小鸡，息事平安，但愿早判早了，让我回家。（递钱）

　　郑板桥　有理有节，难得一片孝心。胡老板，三百铜钱给你，以钱赔鸡，两可相当。（衙衙将钱递给胡威）

　　胡　威　好一个三百铜钱。（不屑地大笑）哈哈哈哈！

　　郑板桥　呔！老爷问案，那来的乌鸦怪叫！

　　衙　役　（喊堂威）噢——！

　　胡　威　（收住笑）启禀大老爷，小人的鸡每只价九百文，他怎只赔三百？

　　群　众　啊！一只小鸡价最大不过三百，为何要赔九百？

　　郑板桥　胡老板，莫不是乘人之危，漫天要价！

　　胡　威　不敢！大人容禀！

　　（唱）这只小鸡是良种，将来笃定九斤重。

　　一斤鸡抵一百钱，九百铜钱说得通。

　　要赔死鸡赔九斤，这样断案才算公。

　　群　众　啊！（唱）踩死小鸡要赔大鸡，存心讹诈理不容！

　　郑板桥　（大笑）哈哈！

　　（唱）好好好，奇奇奇，老爷今天好运气。

　　传闻潍县怪事多，胡爷果然了不起。

　　高挂米旗无米卖，却有白米喂小鸡。

　　更有本领巧为词，踩死小鸡赔大鸡。

　　小鸡确能长大鸡，大鸡生蛋蛋生鸡。

　　喂鸡本为牟大利，鸡鸡蛋蛋换马骑。

　　如今没要你赔马，够你女子占便宜。

　　你既愿赔也在理，理当赔他九个鸡。

　　丁洁兰　啊！

　　（唱）老爷说话欠三思，你读诗书失良知。

　　百姓称你父母官，当把百姓多体恤。

　　今日断案不公道，女子宁死不服气！

　　群　众　（唱）庇护富绅把人欺，小民百姓理不依！

　　郑板桥　胡说，老爷断案，谁敢不服！胡老板，你看，当何处置？

　　胡　威　（得意地）启禀老爷，这些人不服你，非打不可！

　　郑板桥　好！大棒侍候！

　　衙　役　（呼堂威）噢——！

　　丁洁兰　罢罢罢，小女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过，今天就是打死我，也拿不出九百钱来呀！

　　郑板桥　这个……老爷我给你补上！来啊，补六百钱给胡老板。

　　群　众　咦！老爷替她赔？怪了！

　　衙　役　老爷，刚才私访，所带五百吊，东施一家，西舍一户，仅剩六百文，夫人叮嘱留着买米煮晚饭的。

　　郑板桥　晚饭忙什么！先垫上，把案子判好了再说。

　　衙　役　是！（从怀中取出六百钱给胡威）

　　郑板桥　胡老板，这几百文一个不少，全给你了！

　　胡　威　是，一个不少，谢谢青天大老爷。（犹豫）不过老爷，你这……六百文就算了。

　　郑板桥　不！

　　（唱）桥归桥，路归路，你不收下心不舒。

　　派你吃，张开嘴，是汤是水且下肚。

　　胡　威　是，小人有数，有数！

　　丁洁兰　唉！

　　（唱）什么王法和国法，自古官绅是一家。

　　别处讨米去求救，速速赶路转回家。

　　群　众　走啊！糊涂案，没什么看头！（欲下）

　　郑板桥　慢！都与我回来！（群众又返回）本官才判了一半，如何便散去？

　　群　众　啊！才判了一半？

　　郑板桥　（笑捋胡须）对！

　　（唱）刚才老爷判了鸡，好比画竹未画枝，

　　请问一声胡老板，你这小鸡怎样成大鸡？

　　胡　威　（唱）日日天天来放养，餐餐顿顿喂大米。

　　加水添菜防黄鼠，治病防瘟细服侍。

　　郑板桥　（唱）要算帐就得摆仔细，我们先算喂大米。

　　小鸡养成九斤重，　得多少大米填肚皮？

　　丁洁兰　这小鸡一天至少二两米。

　　群众甲　长大了，越吃越多，一天少不了吃半斤。

　　群众乙　平均四两一天不得少。

　　郑板桥　好！（唱）再问这只小雏鸡，要多少日子长成九斤鸡？

　　丁洁兰　至少一年半。

　　群　众　对，一年半还不止。

　　郑板桥　（唱）小鸡要能变大鸡，百斤白米下肚皮。

　　踩了小鸡省了米，百斤大米要交齐。

　　判与姑娘拿回去，快快兑现休迟疑！

　　胡老板，速将百斤大米交与丁姑娘，此案才算了结。

　　群　众　（欢呼）对，判得好！

　　胡　威　这……老爷如此断案，分明不公！

　　郑板桥　哈，哈，哈哈哈哈……

　　（唱）什么公不公？良心在当中。

　　你是黑良心，黑得生了虫。

　　再赖还要算，养鸡费人工。

　　防病要用药，还要请郎中。

　　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做棺材自受用。

　　判了的案子如铁铸，郑板桥不怕别人骂不公！

　　胡老板，还不快将百斤大米拿来！

　　胡　威　老爷断案不公，实难从命！

　　郑板桥　老爷断案，谁敢不服！胡老板，刚才你说，不服者，当何处置？

　　胡　威　这……

　　群　众　启禀老爷，不服者，非打不可！

　　郑板桥　好！大棒侍候！

　　衙　役　噢——

　　胡　威　请老爷息怒，小人愿赔百斤大米！

　　群　众　判得好！我也要踩鸡！我也要踩鸡！

　　（伴唱）不法商贾太贪婪，为富不仁要刁蛮。

　　怪才巧计来判案，众人齐呼郑青天！

　　（剧终）

　　2002年12月20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