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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兴阳戏 任重道远
里逊仁煌

  

  旧时在湘西,观众对演员的评价,可说是最直截了当不过了:唱得好的,放鞭炮;唱得不好的,丢一只烂草鞋。解放后,提倡尊重演员的劳动,丢草鞋的现象没有了。而放鞭炮的习俗,却为热情的观众所保留着。记得一九六三年的一个春夜,在怀化县的山村火麻塘,锣鼓声声,阳戏《杨立贝》的演出正在进行。舞台上,杨立贝的女儿杨素英,在控诉恶霸吴展成的罪行。演员孙远道凄切动人的唱腔,如泣如诉,牵动着千百个观众的心。老奶奶们淌下同情的泪水,铮铮的山里汉子们也捺不住红了眼圈……突然间,鞭炮响了,足足响了五分钟。一个爆竹蹦上舞台,在孙远道的脚背上炸响,炸穿了袜子,脚背也炸破了皮……

  这一夜,孙远道躺在床上睡不着。被炸破皮的脚背,火辣辣地作痛,而她的心里,却泛出一股甜丝丝的滋味。一年半以前,她从沅陵一中初中毕业,因为血里有着资本家的遗传基因,品学兼优的小姑娘失去了上高中的权利。在学校能歌善舞的孙远道,眼神里失去了天真烂漫的光泽。幸亏一位多年从事文化工作的“南下”大姐田建华,独具慧眼地发现了她,又力排众议向上举荐。她不顾在山区公路上坐九个小时汽车的劳累,亲自送小孙到安江参加黔阳地区东风剧团。孙远道进团不久,东风剧团由文工团改为阳戏剧团。阳戏是什么?她开始是不了解的,只听人说,阳戏是“闹洋精光”的戏。孙远道眼里的文艺工作,就是唱歌、跳舞。要唱阳戏,她感到迷茫和徬徨了……当时在剧团,这种思想并不只是孙远道一人。剧团领导的思想工作,不停留在生硬的说教上,而是让广大观众喜爱阳戏的事实说话。通过火麻塘的演出,孙远道见到了阳戏对于山区群众,竟有着如此强大的艺术魅力。这个土生土长的民间戏曲剧种,就这样与她结下了不解之缘。孙远道常说:“我对阳戏的感情,是热情的观众用爆竹炸出来的。”

  

  不久以后,剧团请来了著名的阳戏民间艺人朱老二、黄余德传授技艺。孙远道的老师黄余德,黔阳沙湾人,是名震四方的阳戏旦角。在黄老师的精心传授下,孙远道学会了“挑帘”、“驾妖风”、“踩四门”、“扇子花”等阳戏特有的身段程式。更难能可贵的是,黄老师通过解放后的学习,懂得怎样区分传统阳戏的精华与糟粕。他每教一个戏时,总是照原来的老演法演一遍,然后讲述哪些要继承,哪些要剔除。孙远道的心里更亮堂了。”闹洋精光”的戏里,不是也有灼灼发光的珍珠吗?孙远道向老师学习的第一个阳戏传统剧目《后园守桃》,获得了老师的赞赏和观众的好评。

  孙远道深深懂得,作为一个阳戏演员,首先应该热爱自己的剧种,应该努力继承本剧种的优秀传统。这一点,她深有体会,同时尝到了甜头。剧团初定阳戏剧种时,她演的行当是小旦。不久,团里老师为了扩大她的戏路,让她顶替上《刘三姐》中媒婆。原来演媒婆的,是一位很有素养的摇旦演员。顶这样的角色,真教小孙捏一把汗。她想,要豁出去把这个角色演好,不能只靠一个“学”字,依葫芦画瓢,而应该向传统索取,给自己塑造的人物增添光彩。于是,她在媒婆的表演中,将阳戏的传统摇旦台步加以夸张,既发扬了阳戏的艺术风格,又体现了剧中人物。随着她夸张的身段,剧场里总是爆发出满堂喝采。

  二十多年来,孙远道一直在阳戏这块园地里苦心地经营。“文革”期间,剧团已经迁到了怀化,湘西大武斗的枪声,给这个山区小县城罩下了重重阴影。面对着难以理解的局面,孙远道既没有兴致去投身“火热的斗争”,又不屑于无所事事地打发日子。她心中装着自己的事业,一个人在房子里悄悄地练功,日复一日,从未间断。到后来,阳戏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就因为不适合某些人的口味,也无辜地被列为“横扫”对象。剧团撤散了,孙远道下到“五七”干校搞劳动,她常常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放声高唱阳戏曲调,直到身边好心的同志提醒她。她却俏皮地说:“没关系,我唱的是李铁梅”。

  近年来,孙远道除了演出以外,还担任了教学和导演工作。她常常和青年演员谈心,鼓励他们学好传统,又不要拘泥于传统。阳戏的发展,靠的是青年一代。她为青年演员排演的阳戏传统剧目《盘花》,既融汇了当年黄老师教给她的“驾妖风”、“踩四门”等传统身段程式,又着重在节奏的明快上下功夫,使之更容易为现代青年观众所接受。这个戏在怀化地区青年演员会演中获奖。

  

  阳戏作为民间小戏剧种,它的表演程式较地方大戏更接近于生活,也更适合于演唱现代戏。“文革”以前,怀化市阳戏剧团就上演过许多现代戏。青年时代的孙远道,曾较成功地扮演了《自有后来人》中的铁梅、《年青的一代》中的林岚等角色。群众对这些现代戏极为喜爱。一次,剧团在黄金坳公社支农,孙远道田头演唱《自有后来人》选段,观看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唱完一段,又欢迎她再唱一段。热烈的场面,孙远道至今依然记忆犹新。

  群众喜爱孙远道演唱的现代戏,孙远道为了演好现代戏,一直坚持到群众中去,向生活学习。剧团排演《心红眼亮》时,她扮演瞎眼婆婆周大妈。为了演好这个角色,孙远道仔细观察了生活中的许多盲人。她发现,这些人的眼并不都是闭上,而大部分是睁开着的。因此,周大妈的人物造型,也必须睁着眼睛。这样才便于表现她的喜怒哀乐,形象才有光彩。演出时,她着重显示周大妈在用听觉弥补视觉的不足,眼睛虽然睁着,观众也觉得她是个盲人。这个戏演出已经十来年了,卫生局的一些同志,总还是亲切地称孙远道为“周大妈”。

  一九七九年,在排练剧团创作节目《斗笠湾》的过程中,孙远道和剧组同志们一道,深入到了“斗笠之乡”——中方。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使偏僻的山村回复了生机。孙远道来到编织斗笠的姑娘、大嫂中间。她们手头的活计,不再是“资本主义尾巴”,而是正当的家庭副业了。她们从来没有笑得那样开心。孙远道分享着她们的欢乐,体会到党的富民政策是多么深得人心。在排演的过程中,乡亲们的音容笑貌,始终在她的脑海中回荡,使她加深了对剧中人物的理解。她在剧中扮演的妈妈一角,在全省会演中荣获二等演员奖。

  孙远道注意平时生活的积累,进行艺术创作时就可以信手拈来。一次,有位农村老大娘喜孜孜地从百货公司出来,和同伴欣赏着刚买的手表。言谈中,大娘自然地将手表戴在右手上……这个具有喜剧色彩的细节,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剧团排演《荷花三妹》时,她扮演荷花妈,对搞走私活动的女婿送她的一块日历表,感到很新鲜。孙远道就把这“右手戴表”的细节用上了,分寸适度,恰到好处。

  

  孙远道常常为自己感到幸运,在生活中,她遇着那么多好人。田大姐领她走上艺术之路,黄老师带她敲开阳戏之门。领导给她以爱护,师长给她以教诲,同行给她以帮助,热情的观众给她以鼓励和期望……特别是她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爱人冯兴利和她同在剧团工作,担任音乐编配和乐队主奏。冯兴利生在阳戏之乡——靖县坳上,十二岁时就参加了家乡的业余阳戏剧团活动。他不但熟悉阳戏曲牌,对湘西一带的民歌、小调也进行了广泛的搜集。他在剧团担任音乐编配,已经有了二十年的历史。他们在生活上是伴侣,在事业上是战友。在家里,冯兴利常为孙远道操琴吊嗓练唱。对孙远道的嗓音条件,自不待说,冯兴利可说是摸透了。配曲时,他依据孙远道的音域选择曲牌。孙远道鼻音较重,安排曲牌时就尽量偏重于“呵”音,避开她的短处。孙远遭常常根据自己排演的体会,帮助丈夫从事音乐上的改革。传统阳戏很少吹奏唢呐曲牌。排演《十五贯》时,冯兴利编曲,借用了京剧的曲牌。孙远道认为这和阳戏的风格是不统一的,阳戏必须有自己的唢呐曲牌。在她的建议下,冯兴利以一些高昂的阳戏曲调为基础,改编为唢呐曲牌。在伴奏时,则适当借用辰河高腔的帮腔手法。这些曲牌,在保持阳戏风格的前提下,有所发展,为观众所欢迎。

  夫妻俩在艺术上争论的事,也是常有的,特别是孙远道担任导演工作以后。今年春天,她排演《家庭公案》时,对冯兴利根据“喜报三元”为基础改编的一个曲牌不满意,认为节奏感不行。并拿出导演的“权威”,要冯兴利另写。冯兴利根据多年从事音乐编配的经验,认为这个曲子,是适合剧中一对青年男女谈恋爱的气氛的。他试图说服妻子,妻子却坚持已见。事情僵了。最后达成协议,行与不行,看看排演情况再定。通过排演,孙远道发现这个曲子是适合剧情的,她改变了原来的看法。

  同千千万万中年双职工一样,他们家里也有沉重的家务。多病的母亲,两个上学的女儿;柴米油盐,样样都要操心。冯兴利写曲子时,孙远道多做家务;戏开排了,孙远道工作忙,家务就落到了冯兴利身上。家庭里的一切,都显得那样融洽、和谐、有条不紊。去年,他们双双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同时,怀化市五好家庭的奖状又挂上了他们家的墙壁。

  孙远道,一个普普通通的阳戏演员,她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她只是用辛勤的劳动在阳戏这块园地里耕耘。她的汗水,正浇出一个金色的秋天。

  孙远道,一个生活征途上富于进取的名字。她明白,为了阳戏的振兴,任重而道远!

来源:《湖南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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