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秋,我与田汉同志接触,他长我十岁。他性格直爽,平易近人,办事那么认真,与人相处那么诚恳大度,宽容厚道,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1949年春,他就委派马彦祥、史若虚同志等接管了四维剧校的三分校,为今天的中国戏曲学院打下了办学的基础。
用人唯贤,广揽人才。 他先后拜访了住在大马神庙的王瑶卿、王凤卿先生,及宣外西草厂的萧长华先生和鲍吉祥先生;又到魏染胡同拜访了金仲仁先生及大外廊营的谭小培先生。然后到崇外南五老胡同,拜访了马德成先生。最后到小方家胡同拜访了尚和玉先生。这就是当时所称的八大教授。以后又聘请了张德俊、姜妙香先生。共为中国戏校的十大教授。
田老求贤心切。 当年极负盛名的刘喜奎先生,是我国较早的戏曲女演员,她为了摆脱军阀官僚的纠缠,隐姓埋名达三十年之久。田老得知她隐居在京,急于延请,在马少波同志的陪同下,驱车探询三日,遍查西城区户籍簿上有十多个“崔刘氏”名字,终于在安定门内谢家胡同访到了刘喜奎先生,当即聘为中国戏曲学校艺术委员会委员。1951年她与郝寿臣、李桂春、白云鹏、杨韵谱先生等到校就职,受到名誉教授的待遇。
敬老爱幼。 1949年除夕前三日,兼任戏校校长的田老对史若虚同志说:这些学生大多数北京无家,更少亲朋,他们从小进剧校,在国民党军队里,对我党的政策还不十分了解。人逢佳节倍思亲嘛!我想在元旦这天,咱们带他们到北海公园去玩玩。若虚同志很赞同他这想法。1950年元旦清晨田老就来到草垛胡同,让我与徐良骥同志带队步行,经过美丽的景山、故宫到了北海公园。田老提议大家在永安桥下冰上全体留影纪念,然后大家自由活动。这天,师生们玩得非常畅快,人人沉浸在翻身解放的幸福感之中。
1950年2月14日,春节在即,也正是中苏两国政府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缔结之日。当时戏曲改进局局务会议决定:
建国后的第一个春节要在戏校隆重庆祝。一是庆贺中苏结成友好;二是欢迎老教授莅任;三是宴请文艺界名演员和来宾。
具体安排:在校楼门前用松枝高扎牌楼,午间会餐、照像,晚上在大众剧场演出《新白兔记》。田老还临时编了一副镶在牌楼上的对联。上联是:“戏曲改进认清真理我们走的是社会主义道路”;下联是:“实验学校欢天喜地我们是毛泽东时代的学生”;横批是“推陈出新”四个大字。
这天,除老教授们参加外,还有局的领导同志。他们是杨绍萱、马彦祥、马少波、郝成、阿甲、黄芝冈、魏晨旭等;平剧院的薛恩厚、栗金池,李洪春、张云溪、张春华、于光等;来宾有白家麟、安舒元、李春恒、萧盛萱(这几位都是经常来校的兼课教师)、何海生等。
有意义的春游。 在春光明媚的季节,田老为了增进师生们的感情,能够打成一片,做到尊师爱生,并受到爱国主义教育,亲自安排师生游颐和园。在颐和园首先去参观德和园大戏台,请萧长华、尚和玉教授对学生讲懈了这座大戏楼的历史和他二老在此参加过演出的情况,以及西太后与文武官员们看戏的礼节等,使学生们长了不少知识。之后,大家携手登上排云殿,南望飞机场、昆明湖、龙王庙。由萧老讲述了解放前后的情况对比。
一次扩大的招生委员会。 戏校第一次招生100名(音乐15名,舞台美术10名,京剧75名,是由上海、武汉、北京三处录取的)。田老为了扩大影响,成立了招生委员会。委员会有梅兰芳、周扬、程砚秋、王瑶卿、杨绍萱、马彦祥、欧阳予倩、马少波、盛家伦、周贻白、黄芝冈、洪深、史若虚、李紫贵、江新容等。田老是主任委员。
在新生考试的那天,还设宴酬谢了所有考试委员和教授们。饭菜是由同和居来校承办的。
在新生入校前夕,田老召集我们座谈,他说:办好戏曲学校是党交给我们的任务,尽管大家都没经验,实际困难是有的,我相信大家一定会按照党的方针,全心全意地爱护、关心学生,把学生培育成材的。他还说,这些学生中,最小的才只十岁,刚刚离开妈妈,到了学校会有许多不适应。为了使家长放心,学生安心,我们要请褓姆辅助他们料理生活。后勤工作不比教课轻,要在衣食住行方面给学生带来方便,比如有些南方来的学生爱吃米饭,北方学生就喜欢面食。我们要想方设法让他们吃饱吃好。今天,你们关心、爱护他们,会得到他们的尊重。现在他们年龄还小,待日后长大了,是不会忘记你们的。田校长语重心长的嘱咐,而今使我有了更深刻的体会。去年8月,我从《中国民航》杂志上,读到刘长瑜写的一篇文章,题目是《我与京剧》,她就说道:我还不满十岁就考入了戏曲学校,那时“我们都小,生活不能自理,学校请了褓姆为我们洗衣盖被”。这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母校的怀念和感激之情,这正好印证了田汉校长四十年前所说的一席话。
海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 1950年下半年开始接待外宾。首先来校参观者是捷克斯洛伐克的朋友,继之是民主德国、匈牙利以及苏联等国。每次都是由田老出面接待。
田老的朋友四面八方都有,遍及全国。尤其是文艺界的特别多。逢熟朋友遇到困难他会慷慨相助;不熟的朋友登门相求,他也有求必应。有时自己不方便,就乞诸其邻而与之。我记得唐槐秋夫妇从远方来北京,田老以老朋友情谊热情欢迎。除安排工作外,住处是一件很难马上办到的事,乃与史若虚教务长商量办法。史教务长就与我研究(当时我是秘书室副主任,负责对内对外的联络工作,又管钱管物),最后安排他们住在了赵登禹路戏校的后院。
还有从香港来找田老的一位姓李的女画家,也同样安排在戏校耳房住下。从这些小事来看,田校长是非常重友谊和好客的。
在这里还有一段故事,不妨也谈一谈,1951年春,中苏友好条约缔结一周年,庆祝会是在怀仁堂开的。田老与苏联木偶戏艺术家奥布拉兹卓夫坐在一起。在大会休息的时候,田老以好客的口气,约奥布拉兹卓夫散了会请吃晚饭。苏联专家满口答应好,好!但是提出一个条件。奥布拉兹卓夫说:“我在中国宴会上吃了两次海参。一次据说是葱烧海参,一次是虾子海参,很好吃。不知道中国菜能做出多少样海参?这时难住了请客的田老。马上打电话找史教务长说了情况。可是史若虚同志,他遇到花钱的事就回避。他说,你找王主任吧!当我接到田老的电话时已是下午六点半了。我请田校长放下电话,等我找同和居吕经理商量商量。于是我立即给老吕打电话,吕经理说:要是光吃海参不要其他菜好办,七点半准到。二十分钟后,田老来电话了,我肯定的回答,七点半可以吃。届时,奥布拉兹卓夫由田老陪同到校。作陪的有:周扬、欧阳予倩、洪深等位。孙维世同志当了临时翻译。
海参作的是八样:葱烧海参、虾子海参、玉兰海参、香菇海参、山东海参、醋椒海参、清扒海参、鸡蓉海参,还有火锅海参丸子,吃饭。这是一桌海参席。
客请了,待报销时会计没法下账。田老只好以校长的身份遵守制度,自己写了借条,后来由改进局报销的。
奥布拉兹卓夫回到苏联,在报纸上写了文章,把戏曲学校校园的夜景描绘尽致。
田老虚心听取别人的意见。 当他改编的《金钵记》(《白蛇传》)排练时,请了文艺界知名人士及戏曲专家来观摩演出。此剧由李紫贵同志导演。谢锐青饰白蛇、王诗英饰青蛇。戏演完了已是夜里十点多了,还请大家座谈。首先张庚同志提出的意见是:不集中,四个小时太长。还有其他同志提了些意见。田老送走客人已是夜里十二点,别人都休息了。他不回改进局,也不回家,就在我的办公室执笔改戏,一直改到天亮。当时感到肚子饿了,叫我跟他去吃早点。我俩到西四牌楼吃完了,他一掏兜,身上没带钱,笑了,我付了钱而归。田老仍不回局,又返回戏校找紫贵同志看改的剧本,接着排练。这种精神使我惊讶!这样的虚心和事业心使我感动,至今难以忘怀。
孝顺老母,无微不至。 就我亲眼看到的,田老除一定场合不能带老妈妈去外,他经常扶持老母去看戏、会餐、参观。有的同志形容他如老菜子戏綵娱亲。田老可谓忠于党、忠于人民戏剧事业。同时他还是一位孝亲敬老的人,正如鲁迅所说:“无情未必真豪杰”啊!
以上所述,只是田汉同志在中国戏曲学校担任校长的二年中,我所接触的一点一滴。这在田老的伟大业绩中,可能均属细微末节,愿藉田老九十诞辰之际,写出来聊表寸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