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中央明确的改革路线图和时间表,2012年底之前,文化体制改革的各项工作要基本完成。
两会期间,记者采访了在国有文化体制内工作多年的省政协委员邢险峰。尽管按照时间表,她所在单位的改制已经处于最后关头,但对于“具体有何扶持政策”、“改制后钱从哪里来”这些关键问题,她直言:仍然有点雾里看花。
1977年,邢险峰考入湖南省艺术学校,当她7年后进入湖南省花鼓戏剧院时,正是花鼓戏最繁荣的时代,1989年她还和苏小路一起在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上表演了《补锅》。
随着时代的变化和市场的发展,花鼓戏剧院的处境变得十分尴尬。目前剧院的主要演出阵地在农村,很少有机会在城市演戏。“长沙周边县市哪个爹爹娭毑过大寿,掏两三万块钱就把我们剧团几十号人请过去演一出戏,”身为国家一级演员的邢险峰有些委屈,“就跟古代跑堂会似的。”
根据省政府文化体制改革“路线图”,湖南7家省直院团中,省湘剧院保留事业单位性质,省花鼓戏剧院、省木偶皮影艺术剧院、省京剧团转换为公益性保护传承中心,省杂技团、省话剧团、省歌舞剧院实行转企改制。
谈起改制,邢险峰笑着说从她参加工作起就说要改革,但似乎一直没什么实质性动作。“文化强省”给她和花鼓戏剧院的年轻演员们带来了新的希望,她最期待的是,政府能对剧院全额拨款,使演员们能没有后顾之忧地排戏和演出。
演员无奈:没有舞台演戏
2008年,湖南省花鼓戏剧院十年磨一剑的《老表轶事》受邀赴国家大剧院演出,成为湖南首部获得年度“全国十大精品剧目”的戏剧。虽然只是在里面跑一个“街坊群众”的龙套,但国家大剧院的舞台经历仍然让邢险峰激动不已,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上过剧场舞台,“舞台的感觉都快没有了!”
“上不了舞台”是湖南戏曲演员的普遍职业环境,除了花鼓戏剧院有自己的“大舞台”剧场外,其他6个省直文艺剧团都没有剧场。“大舞台”是1993年李谷一请时任国家副主席王震视察花鼓戏后拨款建成,但前些年剧院为了给职工发工资而将其租给演出公司。去年邢险峰在两会递交了关于收回“大舞台”的提案,省财政厅领导现场调研并拍板决定每年增加60万元拨款,剧院便收回了剧场经营权。
邢险峰告诉记者,省文化厅一直在争取由湖南承办一次中国艺术节,但上面来实地考察之后,发现长沙剧场太少而不了了之。去年朝鲜版《红楼梦》在湖南大剧院演出,由于剧场规模限制,道具只用了小部分。
经常有人一听邢险峰是花鼓戏剧院的就问:“为什么没看到你们演出?”“我们也想演啊!”邢险峰无奈地说,他们每年都在认真排戏,但在“大舞台”收回前一直苦于没有演出场地。“湖南大剧院场地费每场8万元,每年都为演员工资发愁的剧院哪里拿得出这笔钱来”,因此,邢险峰迫切希望改制后能使每个剧院拥有一个剧场,使剧团有场地可演、百姓有戏目可看。
人才危机:生旦净末丑不全
“我们剧团现在连生旦净末丑都凑不齐。”作为花鼓戏剧院的资深演员,邢险峰对于花鼓戏的人才危机十分担心。她当年在艺校的70多个同学中,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做演员,其他人早就转行了,她自诩为了艺术“耐住寂寞,甘守清贫”。
目前月工资为4000元左右的邢险峰属于剧院高收入人群,剧团里有些年轻人只有1000多元。此外,从去年开始剧院的演出补贴为主要人物每场180元、次要人物140元、群众角色是120元。“这在省里属于演出费比较高的,”邢险峰告诉记者,“湘剧院那边都是几十块钱,他们还是全额拨款单位呢。”
花鼓戏剧院近年来流失了很多人才,而戏剧演员不同于其他舞台演员,新人熟悉舞台表演至少需要一两年的磨练,就算引进资深演员也需要表演风格磨合,缺人还不能借人给剧院的排戏和演出带来很大困扰。比如口碑很好的《谢瑶环》,剧情需要两个花脸,但因剧院目前没有花脸而无法演出。
艰难的市场环境和长期偏低的工资水平使戏曲很难吸引优秀人才,一米六八的邢险峰至今仍是剧院身材最高的女演员,其他大部分身高都在一米六左右甚至更低。“条件好的女孩子都去演电视剧、唱歌了,艺校学戏曲的大部分都成绩不好,外型条件也不突出。”
邢险峰告诉记者,湖南的省直文艺剧团都没有进入养老保险系统,她每月只扣住房公积金、医保和失业保险。离退休人员工资因此成了花鼓戏剧院的沉重负担,剧院老书记今年动手术,院里用职工工资款垫付了68万元,差一点造成剧院停摆。院里现在迫切希望离退休工资由财政单列,轻装上阵迎接改革。
跟邻省湖北比起来,湖南文艺团体的工资水平落后不少。湖北省直文艺团体人均工资是4.6万元,湖南只有2.6万元。邢险峰希望政府借“文化强省”的春风,能加大对戏曲投入、提高创作基金,以鼓励优秀人才积极创作。
文化繁荣:最重要的是培养市场
去年8月,湖南花鼓戏剧院响应振兴文化产业的号召,巨资打造魔幻版《刘海砍樵》,并成立了湖南刘海砍樵演艺有限公司,省财政厅为此拨了370万元专款改造“大舞台”,据说有一种“震撼”的效果。今年5月会和观众见面,邢险峰对此十分期待。
邢险峰认为,发展文化产业不能放弃文化事业,“文艺是慢慢沁入人的心灵的,现在社会道德水准下降,很多人只关心自己不关心别人,这要靠文艺来教化。”
花鼓戏剧院到农村演出时,很多农民打着手电、拿着板凳走十来里山路跑来看戏,令演员们十分感动。但邢险峰说,一些农民看戏素质确实不是很高,一场跪下乞讨的戏,观众纷纷丢桔子皮、烟盒上台,这是对演员的不尊重,“这正是我们的责任,要通过文化的繁荣慢慢提高观众的文化素质。”
虽然湖南文化产业发展在全国名列前茅,但邢险峰认为湖南文化事业还是条短腿。去年底,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周强,省长徐守盛与文艺界代表座谈时,周强提到黄梅戏的繁荣和韩再芬演出的一票难求。邢险峰当时想:安徽对黄梅戏的扶持力度那是多大呀,韩再芬背后有一个庞大群体在打造,黄梅戏电视剧一个一个地拍,我们拍过什么?
“通过改制,如果想把戏曲完全推向市场,推一个肯定就会垮一个,上世纪50年代全国戏曲剧种有368个,80年代减少到317个,到2005年只有267个,现在就更少了,因此现在对于戏曲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改革,而是传承。”邢险峰告诉记者。
邢险峰说,如果政府能保证剧团工资收入,剧院便有条件免费送戏给观众。“文化发展不能急功近利,不是抓经济,立竿见影,消费市场没有培养起来,产业从何谈起?”邢险峰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培养市场,让大家喜欢看戏了,慢慢有好的戏才会买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