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鼓戏《刘海砍樵》剧照,何冬保(右)饰刘海,萧重珪饰胡秀英。本版照片均为何冬保之子何治国提供
何冬保在花鼓戏《讨学钱》中饰演的张九如。
何冬保(左二)与青年演员谈花鼓戏的表演。
何冬保在花鼓戏《蔡坤山耕田》中饰演的蔡坤山。
《刘海砍樵》原来不是“湖南民歌”
我这里将海哥好有一比呀/胡大姐———呃/我的妻———啊/你把我比作什么人罗嗬嗬/我把你比牛郎不差毫分啦/那我就比不上罗嗬嗬/你比他还有多咯呃/胡大姐你是我的妻咯嗬嗬/刘海哥你是我的夫哇/胡大姐你随着我来走罗嗬嗬/海哥哥你带路往前行罗/走罗———行啦……
这曲出自花鼓戏《刘海砍樵》中胡秀英与刘海的同名对唱活泼欢快,把二人成婚,双双归家的喜悦心情表现得风趣可爱,成为了湖南花鼓戏“招牌唱段”,脍炙人口。
在长沙市解放西路开练歌房的刘先生说:“我最喜欢唱的就是《刘海砍樵》这首歌了。”今年12月11日,刘先生在接受记者的采访时,还情不自禁地哼上几句。
“我原来以为这首歌是‘湖南民歌’,我们练歌房以前买的歌碟中,就一直把这首歌标为‘湖南民歌’。”今年上半年,有关部门通知刘先生,他所开的练歌房必须上交《刘海砍樵》的音乐作品著作权许可使用费。“当时,我和他们争论说这首歌是民歌,不应该交费。他们拿出《刘海砍樵》著作权的有关资料给我看,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在我们练歌房唱得很是红火的《刘海砍樵》原来不是‘湖南民歌’,而是有作者的。”
刘先生说得没错。早在去年11月6日,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就来函通知长沙的何治国,《刘海砍樵》的著作权许可使用费由他和该歌曲的另一作者共同拥有并和该作品的两位著作权拥有人签订了有关协议。
今年52岁的何治国是著名花鼓戏演员何冬保的儿子。“其实,这首歌是我父亲和现在仍健在的北方老师一起整理的。在建国初期,关于《刘海砍樵》的所有出版物中都注明了‘何冬保、北方整理’的字样。只是到了上个世纪50年代末期,因我父亲被错误地划为‘右派’,也就剥夺了署名权。1979年,我父亲平反,但他和北方老师对署名的事情都没引起足够的重视,久而久之,《刘海砍樵》就成为了‘湖南民歌’。”
唱着“刘海”进长沙登上大雅之堂
陈善壎先生在今年第6期《文学界》里的一篇文章说,“当时长沙演艺界红星叫何冬保,他唱的刘海砍樵泥巴味足,土实粗豪。长沙市民的何冬保瘾,今天没有哪位天王巨星赶得上。每天吃饭的时候高音喇叭里只唱刘海砍樵。”
花鼓戏源于民歌,逐渐发展成为一旦一丑演唱的初级形式。早期的花鼓戏,只有半职业性班社在农村作季节性演出,农忙务农,农闲从艺。何冬保嫡传弟子、湖南省曲艺团团长李迪辉说,花鼓戏的前身是地花鼓,地花鼓是只有丑、旦演出的“二小戏”。这种“二小戏”,西洞庭湖一带叫地花鼓,浏阳叫花鼓灯,宁乡叫竹马灯。
花鼓戏在解放前被污为“淫戏”,为此,官方不准花鼓戏到剧院演出。抗战胜利那年,从小就喜欢唱地花鼓的何冬保搞了一个叫“胜利班”的草台班子,在西洞庭湖一带唱戏。
“我们‘胜利班’1946年夏初进入长沙,唱了3个月才站住脚。1948年,我们戏班集攒了一些钱,就在中山西路盖了一个简陋的戏园,取名‘民众乐园’。”李迪辉至今还记得他师傅何冬保当年说的这段话。所以,现在每每与人谈起花鼓戏时,李迪辉就会说:“主要搭帮何冬保第一次将花鼓戏登上了大雅之堂该戏种才‘翻身’”。
1983年10月,重病住院治疗的何冬保郑重其事地将何治国急急地叫到病床前,向何治国讲述了他与《刘海砍樵》的前前后后。“我父亲7岁的时候就接触了《刘海砍樵》,他是凭着这出戏唱到长沙的。”今年12月11日晚,何治国说起这些,对父亲充满敬佩之情。
何治国回忆,1951年10月的一个晚上,何冬保等突然接到通知要演一出传统的花鼓戏给一位“重要人物”看。何冬保提出演《刘海砍樵》,但遭到了许多同行的反对,理由是这出戏里有封建迷信的东西。何冬保提出“去掉狐狸变人那些内容”并保证“出了问题负完全责任。”演出时间到了,同行们只好同意,但都捏着一把汗。
其实,这位“重要人物”就是听花鼓戏长大的湖南益阳人周扬,时任中共中央宣传部副部长。在第二天召开的座谈会上,周扬明确指出“《刘海砍樵》这个戏很好,是一出美丽的神话戏,反映了劳动人民的愿望,不是什么封建迷信戏或鬼戏。而且艺术水平很高,如最后刘海托着胡秀英下场的动作,就可以与西洋芭蕾舞中的“托举”媲美。
何治国说,周扬高度赞扬的那个“托举”动作是他父亲的“妙手偶得”。当年在家乡演出时,有人一高兴就将一挂鞭扔到了台上,父亲想起他的搭档穿的红裙子是偷了家里的帐帷做的,要是被鞭炮炸坏了交不了差。情急之下,他托着搭档就往后台跑,不想这个动作却赢得了一片喝彩。
周恩来向毛泽东介绍“湖南的刘海哥”
周扬看戏之后,陈北方对《刘海砍樵》演出本作了文字上的大量加工,增加了一些优美的唱词。接着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署名何冬保、北方整理的《刘海砍樵》单行本。
1952年,《刘海砍樵》参加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剧本获得二等奖,饰刘海的何冬保和饰胡秀英的萧重珪均获演员三等奖。也就在同年10月9日,《刘海砍樵》剧组被邀请到北京怀仁堂向中央首长作汇报演出。
31年后,何冬保对何治国详细讲述了当年演出的情形:“我和萧重珪的《刘海砍樵》排在最后……我一出场,便看见了毛主席、周总理和朱德委员长。那时,我心里无比激动,唱得更来劲了……演出结束后,我们去餐厅吃饭。这个时候,周总理过来了,他和我们一一握过手,问我们在北京是否习惯,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同时,他还说‘本来毛主席要来亲自看望你们,我说时间晚了,我就代表毛主席来看望大家……毛主席以前没看过汉剧和豫剧,但花鼓戏还熟悉。主席是年轻的时候看过花鼓戏的,他讲现在改进了,很好!今天,主席在看花鼓戏的时候,还哼了几句呢!’我当时听了周总理这一番话后,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1956年10月1日,何冬保被邀赴京参加国庆大典。大典前,毛泽东、周恩来等接见了观礼代表。“我激动得眼睛湿润了,双手握住毛主席的手,使劲地抖动。这时,在毛主席身边的周总理微笑着指着我介绍道:‘这就是湖南的刘海哥’。”
“那时我父亲在重病中,当他回忆起这段经历时,那神情仿佛还握着毛主席的手没放一样。”何治国说。
病得喘气不赢仍在台上摆动作演“刘海”
1958年,“湖南的刘海哥”何冬保成了“右派”。“政治上的打击使父亲失去了上台唱戏的机会,当然就更谈不上什么署名权了。”何治国说。
李迪辉说,当时,何冬保被迫下放华容老家,参加钱粮湖围垦。“我们农村人,不晓得什么‘右派’,听到讲唱刘海的何冬保来了,都跑过去看。师父下放三年,本来是要劳动改造三年的,结果又唱了三年的戏。一到华容,师父就被农场的领导安排在指挥部里。师父演戏、编戏都来得。在农场里,他看到插秧机,就给插秧机编了段唱词:‘插秧机,巧又轻,飞奔田中快如风。远看好似龙现爪,近看好似虎翻身。’他还编了个《观劳模》,后改编成《看卫星》……我就是师父下放的时候,开始跟师父学戏的。我个子小,师父有时候就把我举到肩上,有时候把我化装成猴子,他自己化装成演猴把戏的。师父是个农村人,他戏里面很多动作来自劳动中。师父后来跟我讲,‘都演刘海,(别人)为什么演我不赢?因为我演的是刘海,他们演的是何冬保’。”
1982年,中央艺术研究院戏剧研究所到湖南来抢救花鼓戏,那个时候,几经磨难的何冬保已经因为肺气肿病得不行了。但他还是演了一次《刘海砍樵》。“师父当时喘气不赢,又休克了两次。但他还是坚持在台上摆动作,我在边上唱。到最后托举胡秀英出场的时候,我替换师父出场。”李迪辉说。
1987年春节前,在北京的湘籍唱歌家李谷一找湖南方面要去了花鼓戏《刘海砍樵》那段精彩对唱的曲谱即“比古调”,“不想,当年的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上,她与姜昆合作演唱了《刘海砍樵》‘我这里将海哥好有一比’那一段对唱。他们的演唱一炮打响,使《刘海砍樵》成为流行歌曲。”何治国说:“遗憾的是,我父亲没有看到这一切,他在1984年1月不幸因病去世,那一年,他67岁。”
另据记者在采访时得知,湖南省京剧团属下的一个文化公司开发了一个项目,用动漫的形式来表现湖南传统戏剧剧目的剧情,这些剧目包括经典花鼓戏《刘海砍樵》,“老一辈的人都喜欢传统剧目,可是年轻人大多对此不感兴趣,我们旗下的这家文化公司将参照中央电视台三套动画节目的操作模式来运作,把湖南地方剧种的一些经典剧目剧情用动漫形式来表现,这样就可以迎合年轻人的审美情趣,以此培养年轻的戏剧观众。”湖南省京剧团的一位负责人说。
老范说话
泥巴味足也是艺术
对于唱歌,我是外行。但我却非常喜欢听歌,特别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传统的戏曲听得更加痴迷。曾几何时,我不知一连听了多少次《打铜锣》、《补锅》和《刘海砍樵》等花鼓戏。听时,如痴如醉;听后,回味无穷。
的确,好的戏曲能够赏心悦目。即使像何冬保那样唱的《刘海砍樵》“泥巴味足,土实粗豪”,也能够深深地打动每一位听众和观众。
对于传统戏曲,一直以来都存在着不同的看法。特别是在现在这个生活节凑越来越快的时代,欣赏传统戏曲的人已是越来越少了。用何治国的话说就是“城市里有戏没人看,农村里有人没戏看。”造成这样的局面,或多或少是传统戏曲的悲哀。但是,面对这样的尴尬,我们这些热爱和从事传统戏曲工作的人是否想过一个问题:让来自民间的艺术回到民间去?
虽然《刘海砍樵》不是“湖南民歌”,但它的根却在民间。如果当初何冬保不吸收来自民间的艺术成分,那它就不会有现在这样完美,更不会被人们去广为传唱。
与此同时,艺术也离不开创新。正如何冬保所说,“都演刘海,(别人)为什么演我不赢?因为我演的是刘海,他们演的是何冬保。”很多时候,艺术的独创性也是不可替代的。
关于艺术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我深感才疏学浅,不敢多扯。我之所以说这些,只是希望那些来自民间的艺术能够真正地回到民间去,那样的话,许多艺术作品就会因为“泥巴味足”而深受人们的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