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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让人有很多期待的戏
王评章
 
      非常期待《夫子》,因为它是在经典小戏《讨学钱》前伸后衍起来的,具有特别的价值和意义。一是《讨学钱》不以情节的戏剧性见长,不以做工见长,而是以其民间生活语言(方言)的丰富生动幽默以及音乐性见长,加上鲜明的剧种音乐。方言的音乐性、喜剧性追逐着剧种音乐的韵律和喜剧性,音乐的韵律和喜剧性追逐着方言的音乐性喜剧性,互相生发催赶,像一道急流,自带力量,迸发涌流,有一种原生态的浑然一体。或者说回到剧种生成初态,曲意大于词意,甚至语言的通顺达意,人物性格情感层次都位居其次,民间歌谣民间歌唱特点鲜明,容易历代传唱并成为民间记忆,负载更多地方文化情感内容。每个有二小、三小戏的剧种都有这样的本剧种经典小戏。这个戏做通了,能走出一条路来,开发出一批宝藏,也能有助于改善、解决当前剧本创作方言的普通话化与剧种声腔越来越不相谐的问题。

《讨学钱》有很大的典型性。它被很多年轻剧种移植改编过,而且都以本剧种方言特色和音乐特色取胜并成为经典保留剧目。它的专属曲“宁乡讨学钱“成了花鼓戏剧种的重要曲调曲牌,并且对其他剧种音乐上也有影响和启发。福建芗剧(歌仔戏)宗师邵江海,移植改编并作曲、自演过,也成了芗剧经典剧目,2016年福建传统经典折戏进京展演,它是其中一个。邵江海是芗剧作曲家、剧作家,是闽南话语言大师,是芗剧重要腔调的始创者。这个戏也是闽南话的音乐性与剧种声腔高度融合的经典示范之作。

二是关于喜剧。现在戏曲的喜剧越来越少,年轻编剧写不来,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缺少方言的幽默和智慧。当前中国戏曲悲剧盛而喜剧衰,阴阳不调,影响了戏曲的生存和发展,失去半壁江山,路会越走越窄。花鼓戏一枝独秀,剧种天生带有本地民间乡土的喜剧色彩,出了许多好喜剧,有特殊的贡献,有很多学习借鉴之处。《讨学钱》的喜剧性还来自行当搭配上,老文丑与花旦行当关系有天然的戏曲的喜剧性。它的创作思维、观念、方法都有民间艺人和表演即兴的原生原始的特点,并带有民间的立场,人物褒贬一体,有调侃有同情,有批判有怜惜,对儒家经典也是敬畏与调笑兼俱。喜剧怎么接续传统老树长新枝,也是让人期待的看点。

《夫子》的主题、人物性格有很大的变化。编剧有很严肃很深刻的反复琢磨与思考,表现清末民初三十年变迁,一个民间底层旧文人的不合时宜,在时代变化中载沉载浮,有顺从,有抗拒,有坚守,与时代冲突制造出啼笑皆非的故事,酸腐固执却又在时代历次大变一次次冲刷下坚持住人性、文化中最重要最基本的东西,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用喜剧的样式呈现时代、命运的悲剧及其力量,编剧要达到的目的基本上都达到了。剧本写得明快干净,对白、唱段文字都很好,有思想,有文采,虽然核心大唱段有点歌剧的味道,但也不失舞台力量。音乐方面唱腔唱段保留了鲜明强烈的剧种风格,能打动人吸引人,又有依词创腔的新创。老作曲家炉火纯青的功力和对剧种音乐出神入化运用,让人感叹。我们仰赖的熟能生巧的得剧种音乐之心的作曲家正在断崖式地老去,而这样的剧种灵魂人才普遍新力不继,让人担忧的是将来我们的新戏会不会很难听很没有特色。两个主演光彩照人,唱腔尤其出色,男演员声音的干净和爆发力穿透力,女演员剧种蕴藉极致的纯粹,都在歌唱家之列,塑造人物表演能力可圈可点,很准确很有力量,是一流的有天赋有才情的表演艺术家,都是为剧种而生为剧种钟爱的能担纲领衔一个时期的人物。表演让人可以迷醉。

这是一个让人有很多期待期望的戏,看完后还有点意犹未足。一是风格定位。现在是先喜后悲,主题、人物要求强烈的现实表达,悲而壮。其实也许戏的好正在于编剧想要的而未达到的:不合时宜的底层旧文人小人物与大时代冲突制造出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正在于喜剧的表达。要坚定地相信喜剧的力量。一个戏思想力量并不一定比独特的艺术表达力量更大更深刻更持久。正像《讨学钱》那样,似乎没有什么深文大义,但人生的辛酸苦辣尴尬困顿无能为力让多少剧作家、作曲家、表演艺术家和观众留连感慨、自嘲反讽,自悯自叹。其实目前的戏提供了很多喜剧的空间。讨学钱,君子耻于利,何况讨钱,门前的进退逡巡就是戏;摆地摊遇上陈大嫂,毕竟沦落了,应有许多躲闪遮藏;剪辫子应该剪出喜剧性来而不只是悲哭;农会请写标语,可以酸腐气大作,教训农会,结果弄巧成拙;下跪的那段戏,人物的戏剧关系喜剧关系应是他与专员的,专员就是要设计他羞辱他,羊肉让他生生吃。而他下跪既为救人,也有阿Q式的反,淡化一点国共斗争你死我活,营造更浓的喜剧情景;投河很精彩,但戏还要落在孔子误我,殉不了国、全不了节的如丧考妣。整个少了像三场讨学钱那样的喜剧笔墨:把小事件小细节反复折腾,把喜剧性做足做透。

二是戏艺术上写法上有一点内在的矛盾。戏以《讨学钱》为核心,前伸后延,要尽量保持它喜剧原貌和魅力,包括语言、性格,又要主题、人物贴近时代要求,悲剧化正剧化乃至英雄化,小戏嵌在大戏之中,与大戏新生成的主题和人物要求、艺术风格不大能相协相顺,且自身的好也被扯平了。同样,为了照顾旧戏,新的人物性格有新旧脱节的难受。比如一场为科考他发愤读书,学问暴涨,二场办新学堂,旧学新知,唯有英文不行,但也能把单词土音注成顺口溜,也凛然正气,不肯行贿,失节事大,与旧戏“四”的写法说成四横,“出”字猜不出,三年教书学生一学不识,新人物与旧情节有点扦格。为了新主题新人物性格,人物定为二十多岁,旧戏老文丑与花旦特定行当关系的喜剧色彩就出不来,人生的沧桑况味推不到极点。

三是张九如和陈大嫂二人的关系。现在为了维持这条线很吃力,没有从喜剧上来折腾两个人的关系。写冤家快成了亲家是好的,但应该是喜剧的而不是正剧的。陈大嫂的自作媒是很好的,喜剧性很强,写好了也可能不输三场讨学钱。戏好看在张先生反应的喜剧性上,现在写正了,义正辞严。沿着规定的主题、人物写当然很对,但有时候尤其是喜剧,应该顺着情景顺着人物,让戏推着自己走。

总之,戏才刚刚排出来,再理顺再熟练一下,很多问题肯定会自动消除。这一定会是一个不负期待的好戏。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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