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连戏,作为我国最早的杂剧剧目,经过八百余年的流变,在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均有不同样式的演出,可谓百花齐放,各具异彩。祁剧目连戏就是百种奇葩之一。
衡阳的祁剧老艺人唐可彩先生概括祁剧目连戏的演出是:“七天目连戏,一天一个名堂。”他说的“名堂”,就是用以以吸引观众的那种特殊的排场处理和精彩的表演记忆。其实,一天不止一个名堂,有时有好几个名堂。唐先生所谈的这些名堂,不作归类,按照演出顺序记录下来,作为原汁原味的第一手资料提供给读者观赏和研究者参考。
第一天的演出
天将迎台:这是一块通用戏牌,凡演《目连传》、《岳飞传》等大本高昆剧目或开新台(新修的戏台开张),首场演出均演此牌。演出气氛十分森严、浓重。四天将各持兵器分别跳台,四件兵器上各装黄烟筒(松香、硫磺、硝药按一定比例配制),射放黄烟,满台浓烟滚滚。特别是开新台,更为隆重。规定寅时开演。开演前,后台鸦雀无声,扮演灵官的花脸端坐盔头箱上,一动不动,俨然灵官菩萨。掌教人(管班或乐师)用两根打棍在出马门架成十字架,到时候为灵官菩萨“开慧眼”(用珠笔在其额上画个眼睛),说声“请菩萨开金口”,于是“灵官菩萨”喊声“发财”,立即起身,一炮锣中,踢开打棍出场。这时,两边马们鞭炮齐鸣,场面上锣鼓喧天,灵官和其他三神将分别跳台。
按院起马•陶钱告状:这是相连的两块牌。傅相的舅父陶钱在傅家赴宴,因为没有安排他坐上席,闹事挨打,受人挑拨去告状。适逢按院经过,他便去向按院呈递状纸。扮按院者由当地会首(庙会管事人)从办公地点(一般是庙里)出动,坐四人抬的真轿子在观众中走动(游街),鸣锣的、打旗的、中军、门子均由演员扮演,只是抬轿子的是会首雇请来的。陶钱拦轿告状,按院接状纸后走向戏台,府官、县官在台上跪接,众人上台后,按院最后上台。每人由捡场师在额上点一朱笔,然后审案。陶钱告状前,先去找会首求盘缠,会首要盘问他为什么要告状,他要答复会首的各种盘问,才能求得盘缠(讨到红包)。厉害的演员能够对答如流,名丑张永彩最善此道。
第二天的演出
汤饼大会:傅罗卜出生后第三天,按照乡村习俗要“打三朝”。会首准备好娃娃衣服和红蛋,由傅相请来;共同在舞台上吃“三朝酒”,酒菜都是会首谁备的。刘四娘(刘青提)生傅罗卜前,拿一个萝卜,横三刀、直三刀切成十八片(实际上只有十六片),称作“三刀十八块”,一说“五刀十八块”。台上每人吃一片,刘四娘吃后,肚子作痛,生下傅罗卜。观众中无嗣的常用钱打红包买这萝卜吃以求嗣,武冈一带最兴此事。
海氏悬梁:这是傅家故事以外的一本戏。两个拐骗之徒化妆成僧道来东方亮家化缘,东方亮之妻海氏误将金钗施舍两个拐骗,二拐骗拿金钗去典当铺典当,典当铺老板恰为东方亮。东方亮见金钗,疑妻子海氏外遇,回家责问,拷打海氏,海氏蒙冤自缢。海氏表演,有“大上吊”特技。舞台顶横架一木棒,木棒上系一根粗绳或一段白布,挽成套子。表演者胸前服装内扎一个数寸长的木栓(以前用木制,后改为铁制)。上吊时,将绳套挂在木栓上,打发披在胸前(遮住观众的视线),全身悬空,后台人员推着木棒后端使表演者悬空甩荡,犹如空中飞人,甩荡到观众席,看去十分惊险。1984年在祁阳举行祁剧《目连传》录相演出时,由当时的中年演员朱建华饰海氏,她表演的大上吊博得观摩代表极高的评价。
第三天的演出
雷打拐子:拐骗傅罗卜白银和海氏金钗的两个拐骗之徒张焉有、段以仁遭天雷打死。舞台上先下去两人(把子箱管箱人和后排演员),由当地会首陪到馆子里去吃东西。台上饰演的雷公、电母下台时,在馆子里吃东西的两人化妆成两个假拐子,走出馆子到处逃奔,由雷公、电母追赶。两个假拐子在逃窜时,可以任意抓食摊贩的食物如瓜子、花生、包子、油饼之类,兜满一袋。雷公、电母在台下没迫到拐子,复上台去,在台上追到两个真拐子,击毙。
罗汉扫殿:或称“罗汉演武”、“大打罗汉”。是傅家故事以外的一块牌。前面紧接《香山庆寿》,表演十八个罗汉去庆寿之前演武主事。大肚罗汉扫殿后,从装仙袋里放出十七个小罗汉,表演各种武术、特技,有起牌楼、抱三、三拱桥、鳌鱼头、蛇脱皮、长眉扫殿、倒大树等套子。其中的蛇脱皮、倒大树等已见于1984年祁剧《目连传》录相和2006年湖南艺术节中的祁剧《目连就母》的演出。“抱三”是大肚汉抱三个小罗汉原地转圈。“三洪桥”的表演是两人头对头睡地下,脚朝天,两边有人撑其脚作拱状,上面睡一人,排成三拱桥。“起牌楼”有大、小之分,起大牌楼时,十八个罗汉全体参加,堆四层,底层五人四个空位,二层四人三个空,三层三人两个空,顶层两人,还有两对挂边的,十分雄伟。底层中间一人为大肚罗汉,由净行扮演,要大力气,名净邓汉葵胜任此角。此外还有大翻、小翻、高翻等跟斗和倒水扑、乌龙绞柱、旋子、野鸡路、蹦子等毯子功。
第四天的演出
僧尼相调:有的剧种叫《双下山》。《尼姑辞庵》、《和尚下山》、《僧尼相调》是傅家故事以外紧紧相连的三块牌,表演尼姑、和尚双双辞庵下山。二人的表演有许多优美的身段。和尚扮演者还有转数珠和丢鞋的特技表演。演员在抛甩颈上数珠时,越甩越快,数珠紧跟颈脖旋转数圈后,可以空转,亦可脱出颈项甩上半空,在空中继续旋转,再落下套在颈上。“丢鞋”的表演是:和尚口咬双鞋,赤脚背尼姑过河,尼姑喊声“少师傅”,和尚应声,口含的鞋子一左一右同时飞向两边。名丑周三毛善此技,后由名丑李泥巴继承。
第五天的演出
打三官堂:牌名为《益利扫殿》。益利扫殿时,向菩萨吐诉刘四娘遣子出外经商、在家大开五荤之情,被刘四娘暗中听到,刘四娘大发雷霆,罚益利跪地,继又责打。这里有“丢椅子”的排场处理。一把椅子重十几斤,刘四娘丢给益利,益利丢给傅罗卜,傅罗卜再丢给捡场人,称“丢三角阵”。如此丢三次。此处可显示捡场人的功夫。名捡场刘三诰,绰叫诰麻子,他在《打三官堂》中接椅子,三次三个身法,观众常为之喝彩。
无常上路:刘四娘当着傅罗卜和益利的面否认自己开荤之事,并在花园盟下毒誓,阎王派鬼卒来捉拿刘氏灵魂。此时演《无常上路》。无常表演有踩高脚的特技。一般踩一丈二尺,有的踩一丈或八、九尺的高脚。踩上高脚后,人比屋檐还高。表演者先坐台上,下台时,有人用一根大竹杆扶下,持杆人跟着走,以便保护。无常表演者在台下踩高脚时,一边走还一边耍把子,踩到事先扎好的纸菩萨处为止。戏班规定由扮演益利的生角演员饰演无常,如果此生角不能踩高脚,则由其他演员饰演或到外班雇请。到外班雇请的,当地会首要给以相当的报酬。
刘氏归阴:或叫《刘氏下阴》。刘四娘死后,傅罗卜和其他亲人、亲戚以及和尚、吹鼓手等送葬。一副真棺材由台上抬到台下,刘氏饰演者男装,戴金刚面具扮开路神,同五鬼一道押刘氏棺材下台。一行二十令人随着棺材走到僻静处,棺材停下,刘氏饰演者取下面具现原形,五鬼卒将她追上台去,捉拿。
第六天的演出
罗卜拜香:一名《罗卜化缘》。刘四娘死后,傅罗卜为超度母亲,望西天取经,拜香化缘。他身披袈裟下台,有当地会首带到村里每家没户去,逢人下拜,请求施舍。这种化缘的收入十分可观。
过滑油山:一名“打叉大吉”。解鬼捉拿刘四娘下地狱去,过滑油山时,刘氏欲逃,解鬼追赶,打叉,刘氏受叉。打叉时用三把叉,一把叉重十来斤,多者打一百零八叉,一般也有几十叉。有以下套路:
隔山打子:花脸(饰解鬼)向身后打叉,正旦(饰刘氏)在花脸身后打个跟斗接叉。
连升三级:正旦身靠台柱,第一叉紧靠其头顶叉在台柱上;第二叉叉向正旦胸部,正旦接住;第三叉紧靠正旦跨下叉在台柱上。
黄龙出洞:花脸站桌上,正旦在桌底下。正旦头从桌左伸出,花脸将叉叉去,正旦缩头入内;继而正旦又将头从桌右伸出,花脸又将叉叉去,正旦又缩头入内;最后,正旦从桌底中部滚出,花脸向她胸前叉去一叉,正旦接叉。
双飞燕:双叉叉在正旦颈顶两边的台柱上。
单背剑:正旦窜过桌子,坐起,一叉紧随其叉在桌子上。
埋头叉:最后一叉,正旦进马门前,埋头抵柱,花脸用叉叉去,紧贴其头,表示叉住。一炮锣后,正旦下场。
打叉是难度较大的特技,必须花脸、正旦和鼓师三人配合,演出打叉之前,花脸和正旦要拜鼓师,因为鼓师的鼓点是决定正旦生死的关键,鼓点错了,便有较大的危险性。正旦和花脸都靠鼓点指挥自己的动作,同时花脸欲将叉叉出时,也将脚顿地作响,表示发“叫头”(让正旦作准备)。因为打叉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每滨打叉当地会首都准备一副棺木,万一出事,则作装殓正旦之用,如果平安无事,则棺木折价给正旦作辛劳费。由于花脸、正旦、鼓师三人紧密配合,从未出过事故。历代名师善于打叉者,早期有廖惠香,人称“神叉手”,常在晚上黑暗处用叉叉香火,练得百发百中。近期有邓汉葵,打叉也打得稳。
打又是整个目连戏演出中最吸引观众的片段,所以安排在目连戏演出快结束之前的第六天。演打叉时,常常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第七天的演出
五殿寻母:有洗马鬼、无常鬼的幽默表演和“两头忙”杂耍。
九殿不语:全场哑剧。
以上二牌,均见1984-年目连录相矛口2006年湖南艺术节《目连救母》演出,介绍从略。
唐可彩先生十二岁从舅父邓和贵学戏,习生角。在长期的舞台生活中,常与祁剧各行名角合作,深得诸家之长,成为高、昆、弹皆通,文武不挡,能编能改剧本的全才。祁剧界称他为“饱学子弟”。他讲述祁剧七天目连戏的演出情况,是在1984年祁剧《目连传》录相演出之前,当然不会是受目连录相演出的影响,应该是过去祁剧目连戏演出的真实情况,可靠的第一手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