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公傩母是一对配偶神,湖北、湖南、四川、重庆、贵州、云南等省的傩坛班都对之进行崇拜。其名称各地又有“东山圣公、南山圣母”,“师爷、师娘”,“傩公、傩婆(娘)”等。这些名称其实都只是泛称。有的地方直接将这对配偶神称为“傩神”。苗族学者石启贵在《湘西苗族实地调查报告》中指出:“傩神是普通之代名词,并非神号。其神号,是谓天下之名山大川,五天五岳圣帝、五宫五盟皇后夫人、东山圣公大帝、南山圣母娘娘,俗渭圣公为傩公,圣母为傩娘。故有傩神之名称也。”傩神的范围很广,傩祭仪式中所供奉的神几乎都可以称为傩神。傩公傩母是傩坛的坛神,也是傩坛的标志。二神分别被制作成木雕头像,身穿彩色衣服,举行傩祭仪式时,巫师要将这两尊神像供于堂屋神龛前的方桌上。《贵州省德江县稳坪乡黄土村土家族冲寿傩调查报告》中是这样描述傩公傩母神像的布置的:
先用竹篾穿过傩杆上端小孔作为手,以棉线六根将钱纸捆在傩杆上作垫心纸,穿上衣,再用右手抓点米在香烟上转三转,放进傩杆内。表示五脏六腑。并由两人同时在案桌前用左手执主本二师诀。右手将傩公傩母头像各执在香烟上转三转,罩在主本二师诀上,套到傩杆上,装成尊身神像。
在巴蜀傩坛中,傩公傩母或者绘在“案子”(神图)上,或者用木雕成,外裹以布缝的袍服。木雕的傩神木偶上特别将傩公的生殖器雕出以示其性别。在演戏之前必先供奉于幕后以保清吉平安。
傩公傩母的面容,前者为绯红色,后者为白色。傩公的红脸大多解释为傩公在发洪水后因与妹妹成亲而害羞所致。
傩公傩母偶像什么时候产生已难推考,至少在唐代便已出现。据唐人李倬《秦中岁时记》引:“岁除日进傩,皆作鬼神状,内二老儿,其名作傩公、傩母。”宋代叶廷蛙《海录碎事》载:“岁除日进傩,内二老人为傩翁傩母。”唐宋时的傩公、傩母,由两位老人所扮,至迟在明代就已发展为木雕的偶像。明人史悖《痛余杂录》载:
俗供神像,有头而无躯者,日“猡神”。一于思红面,号东山圣公;一珠络窈窕,号南山圣母。两人兄妹为婚,不知其所治,楚黔皆祀崇之。
有学者认为,由于大批汉人尤其是元末明初大量的江西移民进入湘、黔、川、鄂相毗邻的广大地区(史称五溪),带来了中原汉人的傩文化,使这一地域少数民族(土家族、苗族、侗族、瑶族等)的巫文化与傩文化相融合,这种融合使原来的巫衍变成为后来的巫傩。于是出现了少数民族和汉人共同信仰的傩神——东山圣公、南山圣母。
关于傩神分布及演变的特点,巫瑞书先生在《楚湘傩神探幽》一文中作了如下总结:
“缘于原始宗教系多神教,傩祀活动及傩戏唱演的地域相当宽广,各地区、各民族的傩神也往往因地而异。在众多的傩神中,既有本民族、本地区土生土长的傩神;也有外地因移民、战争、文化交流等社会原因而移植的傩神;同时,一些地方(民族)的傩神多为配偶神;但是,也有非配偶神,且有主神与配神之别。‘因而,傩神呈现出来的是颇为繁纷、复杂的现象。”
傩公傩母作为傩坛的坛神,鄂、湘、川、黔等地傩坛中广泛流传着有关他们的传说,而传承于贵州的傩公傩母传说大致可分为两个类型:放牛娃供奉人头型;洪水一兄妹婚型。
在黔东北(贵州铜仁地区)傩坛所流传的传说中,说放牛娃把两颗人头供在岩洞里,就能为人消灾祛病。这两颗人头后被人们奉为傩公傩母。但这两颗人头的来历却各说不一,仅思南县就有这样几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傩公原叫杨么(杨么是南宋高宗建炎年问的农民起义领袖。其领导的起义军以洞庭湖为根据地,与官兵进行顽强斗争。后起义失败,杨么壮烈牺牲),傩婆叫苏月英。杨么是古代朝廷的一个名将,因受奸臣诬陷,为皇帝所斩,其妻亦在杨么身旁碰死。两颗人头被丢于洞庭湖内,一打鱼郎捞起,扔于岸上。放牛娃将两颗人头用竹竿撑起。供于岩洞里。并向两颗人头许愿,果然灵验,后来,有病的人向人头祈愿,都有求必应。第二种说法是:两颗人头是因恋爱受阻投河殉情的一对青年男女的头,被放牛娃供于岩洞里;第三种说法是:一群放牛娃在山上放牛时,用泥巴捏成一男一女供奉在岩洞里,两颗泥人竟能保佑牛不吃庄稼,后来大人们请回家中供奉,可逐病驱邪。
贵州省湄潭县也有相近的传说,即人头被放牛娃供奉,显灵后成为傩公傩母。传说的主人公赵侯为道教创始人李老君的徒弟,学得了许多道法,并欲与老君女儿私奔,刚走到河边就被李老君使出的飞刀削掉了两人的头:两颗人头滚落在地上,过路的人你一脚我一脚把人头踢到河里。人头在河中漂浮,被几个放牛娃看见,捞起来供在一个岩穴中。JL天以后来看,人头不但没有腐烂,而且红光满面,眼睛在不停转动,这些孩子被吓倒了,急忙作揖叩头。他们回去告诉大人,大人都认为是神。于是有人生病,或遇邪魔,便来向人头焚纸烧香。后来人们仿效这两颗人头的面容雕刻了两个头像,奉为“傩公傩母”,放在法坛上,替人驱鬼逐疫、消灾纳吉(贵州省湄潭县傩文化研究者廖天永先生提供)。主人公赵侯是历史上实有的人物。赵侯本名赵昱,曾在四川道教圣地青城山修道,出任过嘉州刺史,并斩除了发洪水危害人民的老蛟。当地百姓为纪念其治水德政,在灌口立祠以祭。
唐太宗、唐玄宗、宋真宗等曾为其加封。现四川泸州、合江一带仍传承以赵侯为主神的“赵侯坛”,每年岁末要举行庆坛活动。(显然,湄潭县所流传的傩公傩母传说与巴蜀傩坛有渊源关系。
在黔北,赵侯的传说除了流传于湄潭县的一则外,还有流传于道真县的《开红山》、遵义县的《赵灵宝下山》(赵灵宝即赵侯)。《开红山》中老君考验赵侯的情节与湄潭的传说相似,但女主人公不是老君的女儿而是其妹妹吴凤。《赵灵宝下山》则是讲赵侯辅佐轩辕治理江山的。赵侯虽是黔北地区傩坛中的重要神祗,但并非都被奉为傩公傩母。
上述几种传说中的主人公或无名无姓,或如杨么、赵侯之类的传说人物。其情节围绕两颗人头的来历展开。
中国少数民族的兄妹成婚神话传说多得不胜枚举。而在苗、侗、土家、仡佬、瑶等民族中却将这一神话传说与傩公傩母联系起来,并以此解释傩戏的起源。
芮逸夫先生在《苗族的洪水故事与伏羲女娲的传说》一文中所列的四个湘西苗族洪水神话(凤凰东乡苗人吴文祥讲述的故事;凤凰县北乡苗人吴良佐讲述的故事;吴良佐抄寄的《傩公傩母歌》;乾城苗人石启贵抄寄的《傩神起源歌》),前两个是在湘西一带苗人中可听到的传说,后两个是他们在举行“还傩愿”仪式时唱的歌。上述苗族洪水故事中的兄妹二人,都被湘西苗人奉为傩神。每年秋后,要请巫师。扎彩坛,举行“还傩愿”的礼俗,以酬傩神,而称之为“傩公傩母”。但这四则故事中,吴良佐抄寄的《傩公傩母歌>和乾城苗人石启贵抄寄的《傩神起源歌》中的主人公均为伏羲两兄妹。1963年,石宗仁等对流行于湖南花垣县和贵州松桃苗族地区的民间叙事诗《傩公傩母》(又名《果索与果贝》)进行了搜集、翻译和整理。此诗长千行,据称,这是苗族地区兄妹成婚传说最长的作品。《黎平府志》的有关记载中,也将这一对傩神称为“伏羲女娲”。
从流传于道真县的神话《伏羲兄妹制人烟》也可断定,该县的傩公傩母传说属洪水一兄妹婚型。该县傩坛在“抛傩上纂”(意为请神入座受祭)仪式中,由法师扮小生、小旦、金龟道人出场。所唱内容为:天地初分、乾坤始奠;大火在初始的世界中燃烧,火中的神蛋生出男神、女皇;水淹人类,伏羲女娲兄妹以金龟道人作媒,成婚制人烟。
巴蜀傩坛中传说,傩公傩娘原系兄妹俩,天下发洪水后,兄妹俩因逃到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上,才幸免于难,于是兄妹结婚,繁衍人类。但“滚石”的母题与其它传说有一些差别:两兄妹各抱一块石头,连人带石分别从东、西两边滚下山去,滚到山下平地时,恰好二人滚在一起。于是兄妹俩毅然成亲并耕地种田、纺纱织布、生儿育女,致使人类得以一代代地繁衍生息。后人把他们奉为人类始祖,尊称傩公、傩母。
湖南桃源县傩班传说,古时,洪水泛滥,人类毁灭,一对兄妹因坐于水缸漂浮而幸存下来。为重殖人类,妹向兄求婚,兄害羞,不答应,但世上再无他人,兄只好与妹婚配。
有一则流传于湖南省辰溪县瑶族兄妹成婚传说,其结尾是这样叙述的:
……一场漫天大水,差点把人类毁了。是兄妹成婚,才又接起了人类的根。后世的人,称这对兄妹的哥哥做东山圣公,妹妹做南山圣母。
傩坛中伏羲女娲洪水后兄妹结婚的传说异文很多。据《思南傩堂戏》载,思南县已搜集了有关傩戏起源的传说七种,其中一个传说的内容为:1.孙猴子沿着齐天高的马桑树爬上天庭,被玉皇大帝发现,因害怕受惩罚,谎称人间遭了大旱;2.玉皇大帝向下界泼水,地上洪水泛滥,两兄妹(傩公傩母)蹲在葫芦里而幸存下来。玉皇大帝连忙派李古佬治水;3.经过“滚磨子”、“栽葫芦藤”、“扔石片”三次卜婚,两兄妹成亲,繁衍人类;4.以后,子孙们治病、消灾、求子、保平安等,都要进行酬神、娱神的仪式活动,以祈求祖先傩公傩母保佑。这种活动逐渐演变成了今天的傩戏。因为傩公傩母羞愧于兄妹成亲这件事,所以至今二神的面具都是绯红色的。
流传于贵州德江县的傩公傩母传说这样叙述道:
远古时候,天总是雾沉沉的,也没这般高。一天,一只小鸟飞来,绕着正在绣花的土家姑娘叫道:“挑花不如种葫芦!”姑娘听了不理它,低头依旧绣花。可鸟儿一直绕着她叫个不停,姑娘只得抬起头问鸟儿:“你说的话是真的吗?你帮我找颗种子来。”鸟儿点点头飞入云端,过了不久,叼来一颗黄灿灿的种子丢在姑娘的衣兜上,又叫了一声:“挑花不如种葫芦拍拍翅膀飞走了。
姑娘把葫芦籽种在后因里,第二天就长出了瓜秧,第五天就开花结果,第七天结成了一个像小仓般大的黄葫芦。姑娘又惊又喜,忙喊哥哥来看,哥哥丢下手中的活路和妹妹来到葫芦瓜边,葫芦上有一道门开着。这时,老天猛地降下了暴雨,兄妹俩急忙躲进了葫芦里。可是,雨老下个不停,第二天洪水淹了房子,葫芦瓜就随水漂流。第七天雨住了,天下全被洪水淹没了,浪头差点儿荡着天顶盖。坐在葫芦里的兄妹俩急得连声喊救命,听到他们的呼救声,天仙才把水消去。兄妹俩来到地上,见世上的人全被淹死了,痛哭不已。这天晚上,兄妹俩都梦见天仙劝他俩成亲接天下的烟火。天亮了,哥哥说起这件事,妹妹暗暗感到奇怪,可是不答应。哥哥说多了,妹妹无法,就说:“要是你在河的两岸各点一堆火,那烟火在河中上空绞成一缕了再说。”哥哥照着去办,那烟子果然在空中绞成一股。妹妹又说:“这还不算,你若在河两岸插柳枝,两天之内柳枝能伸到河中间打成个结子再说。”哥哥去插柳枝,第二天就应了妹妹的话。妹妹又赖账,说是要哥哥去东山顶,自己到南山坳,从两边往沟底滚石磨,石磨合拢了就成亲。谁知两人滚了石磨,下到沟底一看,石磨竟然合拢得好好的。妹妹差红着脸与哥哥成了亲。第二年,生下了个肉坨坨,哥哥把它剁了摔到野外,谁知过了三天,这些肉块就变成天下各种人,世间比当初更热闹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兄妹俩老了,可是没有谁来认他们做爹妈。两位老人就搬到深山老林中去修身养性,不知度过了几百个春秋,看过世上几多变化:有一天哥哥喝酒喝多了,就到处游逛,一阵狂风把他卷到了皇宫的内院。皇帝一气之下,就叫人把他带到河边去杀头,把他脑壳丢到水里。
自从哥哥出走以后,妹妹到处找他,可是一点音讯也没有。一天妹妹收拾哥哥的衣服下河去洗,见一个头骨向他漂来,妹妹惊奇地说道:“我咬破中指滴一点血,若头骨渗红了,就是我的夫君。”妹妹这样一办,那头骨果然渗出了红彤彤的血。妹妹抱着头骨痛哭,天黑了,就把头骨放到河边的石洞中,以后每天都来这里祭奠他。
这一带来往的船商很多,人们听说了都感到稀奇。一天船里下来个官员去看那头骨,正是那次他受皇命带到河边杀的那个人他急忙回宫奏给皇上,皇上怕有人来报仇,下令把妹妹也杀了,把两个脑壳一齐丢到河里。说来也怪,哥哥的头骨沾了妹妹的鲜血,又长起红润润的皮肉来。从此.两个头颅总是那样红润,泡在水里几年几代也不发臭,不管河水把他们冲到哪里,总是互不分离。
后来,两个头骨被放牛娃拣起来,供在山洞里,头骨显灵,救了生病的孩子们以及皇后和三公主。皇帝后悔错杀了他们,将他们封为东山圣公和南山圣母。此后,人们仿照他俩用木头雕成两个头像,演傩戏时恭敬地供在戏坛正中,称为傩公傩母。希望他俩赐福给人们,并保佑演出成功。
这一传说虽然也有放牛娃供奉人头的情节,但其主体内容仍是洪水后兄妹结婚。另在《贵州省德江县稳坪乡黄土村土家族冲寿傩调查报告》一书中列举了傩公傩母的五种传说,第2种传说与伏羲女娲有关:
在远古之时,洪水滔天,淹没了人类,惟有伏羲兄妹乘葫芦随水漂流幸存。为了繁衍人类,只得兄妹成婚。因此,他俩是人类的始祖。后人为了纪念他们,就用木头雕成两个人头供在家中,一旦需要消灾治病、祈神赶鬼、求子保寿、祈求平安等等,就得虔诚跪在木偶面前许愿,结果都有灵验,并且有求必应。于是,就用酬神、娱神的仪式来祭祀这两位祖先,代代相传,慢慢演变成今天酬神娱人的傩堂戏。
2004年1月,笔者对贵州省道真县旧城镇苗族傩坛班冲“平安傩”进行调查。此次平安傩仪式从7日下午4点开始,直到9日傍晚结束。整个仪式共26个场次:1.闹台;2.开坛;3.参神;4.申文;5答4灶(即敬灶);6.立楼;7.告宿;8.请神;9.请师劝酒;10.迎桥;l1.交标;12.抛傩;13.开洞;14、打洞;15.镇台;16.出神;17.差兵;18.领牲;19.三元将军;20.放魂;21.回熟;22.放羊;23.打关;24.造船;25、顿转、送神;26.安香火。在第12个场次“抛傩”中,巫师们表演了伏羲女娲在洪水毁灭人类后、重新繁衍人类的傩戏。
湘西的还傩愿仪式中,常由巫师以大段的歌词颂扬傩公傩母再造人类的恩德。在云南省昭通地区的端公戏亦有将傩公傩母即“东山圣公华山圣母”说为“伏羲女娲”的。
洪水一兄妹婚神话是一个传承范围很广的神话类型。其分布大抵西起印度中部,经过印度尼西亚、菲律宾和我国的台湾,东边一直延伸到朝鲜,中国本部的广大区域也包括在这一分布区内。此型神话在中国,分布在从北到南的近四十个少数民族中,尤以南方诸民族为盛。
伏羲女娲兄妹结婚的传说最迟在唐代产生。唐末李冗《独异志》云:
昔宇宙初开之时,有女娲兄妹二人,在昆仑山下,而天下未有人民,议以为夫妻,又自羞耻。兄即与妹上昆仑山,咒曰:“若天遣我二人为夫妻,而烟悉合。若不,使烟散。”于烟悉合,其妹即来就兄,乃结草为扇,以障其面。
这则记载中并没有洪水淹没人类的情节,钟敬文先生认为“洪水为灾”与“兄妹结婚、再殖人类”是两个可以分开的母题,是后人拼合在一起的,不一定是原来所固有的。但两个母题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合在一起的,还有待进一步考证。有资料显示,至少在明时,就已具备了这种复合形态。而傩坛中所保存的大量洪水兄妹婚神话,来源于伏羲女娲神话的可能性较大。但把傩公傩母与伏羲女娲的角色对比起来,后者的文化蕴含要丰富得多。
傩公傩母作为傩坛中的核心神灵(坛神),必然有各种口头传说对其来历进行解释,同时追叙了傩戏的起源。而这种解释和追叙又被置于整个民间文学特别是神话传说的系统中。可以说。洪水一兄妹婚型傩公傩母传说是伏羲女娲神话的异文。从各地的傩坛中,我们可以看到远古神话是怎样在人民口头中传承的。
傩坛种类繁多,形态各异,各类傩坛所崇奉的神灵、仪式程序又相互交叉。所以各地傩公傩母传说也相互交叉,并吸收了其他神话传说的某些母题或情节,于是形成了神无定说的状况。
早期的傩祭并无戏剧成分,宋代以后才开始具备戏剧形态并逐渐走向成熟。这是傩祭仪式形态的一个重大转折点。此后,傩戏中注入了许多并非表现驱鬼逐疫主题的剧目,主要是历史剧和世俗生活剧。
上述两类传说,都是附会之说,无确凿的依据。从其产生的时间,似乎很难断定哪一类型先产生或后产生。但在“放牛娃供奉人头型”中,放牛娃捏的泥人或从河中捞起来的人头,被供奉后显灵,上升为傩坛核心神灵,故事的叙述跳跃性较大;而洪水一兄妹型的主人公多叙为伏羲女娲,这是把傩神与汉民族传说的始祖联系起来,使傩神更加神圣化,更具有普遍意义。
始祖和戏神两种身份合二为一的现象,也很值得我们思考。始祖为繁衍人类做出了巨大牺牲,而人们在生存的各种处境中,遇到了许多自身无法解决的自然和社会问题。人们通过祭祀祖先,即可得到保佑,傩戏也就从中产生,正是人们驱邪祈吉的心理愿望使傩戏一代代延续了下来。显然,始祖神角色的出现要比戏神的出现要早得多。伏羲女娲作为戏神这一角色似乎有些牵强。或许可以说,这是很晚的说法。
傩公傩母作为夫妻神,而且其相关神话传说也叙及人类的繁衍,这对夫妻神应该是生殖神。但在祭祀过程中似乎与生殖无多大关系。尽管在傩戏表演过程中,也有一些谐戏的、淫秽的表演。其神职似乎已被泛化或被升华了,变成了全能的保护神。在傩祭过程中,傩坛设置虽以傩公傩母为中心,但还要邀请各方神灵莅临傩堂。如灶神、四值功曹、和尚、唐氏太婆、王灵官、土地、判官等等,他们在傩坛中围绕驱邪的总目标各有司职。另外,在家龛上悬挂“三清图”(上清、玉清、太清)或“总真图”以及“桥案”(图)等,画中的神灵只是起着镇卫傩坛的作用,祭仪中并没有他们的具体任务,傩戏中一般也没有他们的角色及面具,笔者认为,这些神灵是傩坛在历史发展过程中陆续进入傩坛的。当然,各种不同规模的傩祭仪式,在坛中进行协助巫师进行法事的傩神也不尽相同。
傩坛巫师往往兼做佛教或道教,但要成为掌坛师(仪式主持人),必须经过接法或度职的仪式。如贵州省湄潭县抄乐乡落花屯村的吴德华,先度巫教职,后度佛教职。道真县玉溪镇巴渔村的张树祥同样具有“巫教”与“道教”两教掌坛师的资格。这些巫师们有自己的班子,有自己的师承关系,甚至隶属于巫教范畴内的某种教派。如张树祥认为自己属于“清微教”。很明显,傩在民间被视为一个教派。一般笼统地称为“巫教”。巫傩在民间得以存在,而不被佛、道等高级宗教取代或吞没,说明其在民间有着特殊的功能。巫与佛教或道教在民间有明确的分工,用巫师的话来说就是“巫教做生,佛教、道教做死”。1999年笔者在湄潭作田野调查时,曾访问过王永畅法师,他说:“人有生老病死苦。佛教要超度众生;儒教讲仁、义、礼、智、信,其目的是为朝政,为天下。巫教汲取儒、佛、道三教的营养,所以案子上供的就是三教。三教以道教为根本,巫教用于除妖、治病、拯救万民。傩坛(巫教)就是按这三教的法术来做的。”民间巫师不用佛、道来解决生的问题,而是用来解决死的问题。这种信仰的力量,也许来源于历史文化在人们心理的遗留,或者因为佛教、道教传入这些地区的时间比较晚。佛教、道教取代不了傩,傩却从佛、道中吸取了很多东西。民间宗教的实用性和驳杂性在这里可见一斑。
结论:傩公傩母在不同民族中往往有不同的名称,但作为傩坛敬奉的核心神祗这一点却是一致的,傩公傩母经历了由真人扮演到木头雕像的发展过程。其地位也由至高无上发展到与儒、释、道及民间诸神混杂在一起。有关这对配偶神的神话传说,各地、各民族也说法不一,大致可归结为“放牛娃供奉人头型”和“洪水一兄妹型”。前一类型的地域性较强,后一类型则具有更广阔的历史、文化背景。通过这种名称和神格的依附,使傩公傩母具有更高的神圣性。由于有民间信仰的神灵作为依托,才使得现当代民间留存着如此之多的活态神话和传说。从傩祭仪式过程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傩公傩母在傩神系统中的位置,也显示了傩坛的发展演变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