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戏下乡的演出活动中,小戏小品受到额外的青睐。这似乎在向我们昭示,戏剧这门古老的艺术,在经历了从露天大剧场到室内大剧场,从室内大剧场缩进室内小剧场的颠簸之后,在经济和文化日益繁荣的今天,戏剧回归到它应有的位置,走出象牙之塔,仍然有着一呼千应的轰动。在文化多元发展的今天,戏剧工作者在大力倡导小剧场戏剧、实验戏剧的同时,认真研究一下戏剧艺术的本原和戏剧审美的主体,研究现阶段社会生活的变化和观念方面的审美兴趣及其趋向,尤其是研究一下丰富的农村生活和十亿农民的精神文化需求的现状,仍不无裨益。
法国戏剧评论家弗朗西斯科·萨塞曾在《戏剧美学初探》中阐述:“研究戏剧,就应当研究戏剧赖以生存的必要条件,失去它,戏剧便什么也不是,这个必要条件就是观念。”毛泽东同志也说:“戏唱得好坏,还是归群众评定的。”“一个戏,人们经常喜欢看,就可以继续演下去。有些戏人们不大高兴看,就必须改变。”(《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316页)时代在变,人们的生活节奏加快,生活的内容更为丰富多彩;艺术修养的高低,生活阅历的深浅,兴趣爱好的差异,决定了人们综合审美能力存在差距;农村的审美品位趣味与城市自然也存在区别,对戏剧的欣赏也就有着这个时代农村的特点和地域性的喜好。忽视这一审美群落的审美要求,就会失去一个大大的戏剧市场,缺少这一部分观众,戏剧就走不出尴尬的境况。研究戏剧市场就要研究农村市场,研究观念就要研究“下里巴人”的审美要求,以他们的需求为己任,因人因时因地抓好戏剧创作,是戏剧工作者的责任,也是戏剧繁荣的出路之一。
下面从内容形式两个方面,结合资兴小戏小品下乡演出,分析一下现阶段农村观众对戏剧的审美要求和其兴趣特点。
(一)关注身边
生活是艺术之本原,戏剧也不例外。改革开放给曾是穷乡僻壤的农村带来新的信息、新的生活方式、更多的物质精神享受,人们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希望戏剧本体能适应这种变化,表现这种变化。同时,一些好的传统观念和道德思想,新生活的撞击和考验之后,更显出它的光泽,人们留恋这些,比如高尚的伦理道德、良好的邻里关系和社会风气,移风易俗破除迷信等,也渴望有优秀的艺术作品去反映。这类题材的戏剧在农村很有市场,无论是赶庙会赶集市,还是做红白喜事,人们对此都津津乐道。曾获得湖南省“演出百场奖”小品《三个媳妇》(由湖南省作协会员、当地作者李宙南创作),艺术地表现了农村翁媳之间,妯娌之间的矛盾冲突,细腻地刻划了人物自私的心理,尖锐地提出了农村老年人的赡养问题,弘扬了敬老养老的优秀家庭伦理道德。下乡村演出230多场,经久不衰,在当地产生了强烈反响。
(二)关注热点
热点问题是政治、经济、文化的综合反映,有的是矛盾的焦点,有的是问题的关键,它是社会生活的集中表象,为人民群众所普遍关注。对这些热点本身,对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大家都深为关心。人们都希望在自己的想法之外,还能倾听到别人的想法。这类题材的戏剧小品,因题材本身的新奇性,人们都爱看。所以戏剧小品关注生活,还必须顺应观众这种潜在要求,抒发观众的心声,反映观念的呼声。小戏《瞎子闹店》通过形象地刻画电脑算命者和算命瞎子的矛盾冲突,讽刺了封建迷信和伪科学在金钱面前的可笑嘴脸。
还有一类题材的戏剧小品也不容忽视,就是行业法规的宣传。一些行业法规与人民群众生活息息相关,又对人们的生产生活起到制约作用,它们本身是人们议论的热点话题,比如计生、国土、工商、税务在社会经济体制新旧交替的时期,在我们的社会生活还处于人治向法治转型的时期,相关法律的学习宣传,人民也乐意接受,而通过戏剧这一形式去宣传,效果更好。资兴的戏剧创作抓住了这些热点或难点问题,不仅宣传了行业法律法规,同时也为这些年来剧团的生存走出了一条行业出钱、文化出力、相互促进的路子。当然无论是热点、难点还是行业宣传,在戏剧创作中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搞简单的政治图解,它只反映一种现象,一种心理,一种心态或一个问题,用艺术化的生活、用人物生活的本身去反映现实生活,而不能沦于一种政治说教。比如计生宣传小戏《月夜来客》,反映了农村根深蒂固的多子多福的思想观念,计生工作任重道远。国土宣传小戏《活人坟》反映了农村的丧葬观念,揭示了死人与活人争地的思想根源。税法宣传的小品《中秋夜》在喜笑怒骂中鞭挞了小商偷税行为。小歌剧《拆桥》则反映了市场经济大潮最初来到时人们的一种畸形心理——红眼病。这些作品是真正地反映社会热点问题的艺术品,而没有异化为某种政治概念的宣传品,在下乡演出中大受欢迎。《活人坟》不仅在资兴市内上演200多场,获省百场演出奖;还在97年全省新剧(节)目调演中荣获二等奖;经过改编浓缩,99年又被省文化厅选送参加在安徽举办的全国“金狮杯”戏曲小品大奖赛。
(三)喜小厌大
文化娱乐形式的丰富,生活节奏的加快人们哪怕是农民也很难从容不迫地坐在室内一动不动地欣赏结构冗长、节奏缓慢的大戏了。而且农村的演出环境也不允许,在乡村,能够容纳几百上千人的室内剧场委实太少,农民们喜欢的也是热闹的氛围。热闹的歌舞、短小精悍的小戏小品,尤其是小品,虽然它是一种从戏剧母体里脱胎出来的新的艺术形式,但它继承着其母体戏剧的本质特征,即戏剧性、内在的矛盾冲突,在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令观众捧腹不已,开怀畅笑,这种审美的快感效果是大受欢迎的。人们还喜欢戏剧中的小人物,小人物的悲欢离合,七情六欲,鸡毛蒜皮,处世的尴尬,都颇为吸引观众,因为小人物的情感就是观众的情感,小人物的命运就是观众的命运,艺术中人物与现实生活中人物在特定的时空里得以共鸣。湖南的花鼓戏,角色以小生、小旦、小丑“三小”担纲,音乐节奏欢快明朗,很适合这种小戏小品“上山下乡”演出,而花鼓戏中的方言的使用也容易拉近欣赏的主体和艺术本体之间的距离。把握这些,扬长避短,就可以使戏剧创作繁荣,把戏剧市场做大。
(四)薄古厚今
戏剧是一门古老的艺术,在中国也有近千年的历史。古代产生的“千古爱情绝唱”《西厢记》、“千古奇冤”《窦娥冤》,至今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后来几经波折,几起几衰。从新中国建立到“文革”前为止,这段时期中,戏剧工作者们努力工作,利用旧瓶装新酒的方式来改编古装戏,使古老艺术焕发出了新时代的光辉。随着时代的变迁,观众的审美要求也发生了变化,人们要求我们利用古装戏手法来展现现代人的新生活内容。于是,我们在小戏小品下乡演出中,尝试了着古装演现代戏的做法,在我们自己创作的小戏《活人坟》中,在改编学习的小品《王婆开店》中,或根据剧情需要部分人物着古演今,或完全旧瓶装新酒,取得了很好的喜剧效果,既强化了剧旨,又赢得了观众。
(五)重趣轻道
当今观众的审美兴趣中,一个最突出特点就是看重情趣,淡化教化,这是对中国文化人多年来恪守的“文以载道”的一个反叛,一个打击。戏剧的创作如不考虑这一点,也会失去观众,而“没有观众也就没有戏剧”“(马丁·艾思林《戏剧剖析》)。当今社会快节奏,高压力,人们处于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生活状态下,看重戏剧情趣,这应该是人们追求精神解放、崇尚精神自由的心态表现。在这种生存状态下,人们的审美目的主要是愉悦,情感浓于思想,趣味高于内容,在乡村演出中这的确是极其重要的审美原则。这种审美原则使我们感到正剧难写难演,凸现正剧思想的小品就更难写。
重趣轻道的突出表现是对大题材、或题旨庄重的戏剧淡漠,表现不出热情。多年来,文学艺术依附于政治,自觉承担政治教化的责任,突出大题材,大主题,宏旨大略,良莠清楚,忠奸分明,戏剧题旨或艰深,或指向明确。无不是以戏剧的形式,做载道的宣传,说是寓教于乐,但又往往更强调教化,而忽视了乐的目的。这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对提高观众的审美素质有所裨益,但同时又对他们的审美思维定势起了一定的限制作用,主客体之间审美交流显得拘紧而单调。当今观众的审美兴趣已不满足于被动地接受戏剧,而意欲主动参与交流,由于素养的高低,见识的局限,在有限的时间里,那些艰深宏大的题旨,他们难以破译,也不想去关心,他们关注的是带普遍性的小人物、小事情,或指向并不明确的中间生存状态和人物内心情感状态,因为表现这些就是表现他们。在他们看来,题材宏大、主题重大的戏不轻松,不轻松就没有什么趣味。
这种追求艺术消遣性娱乐性的客观存在,要求戏剧小品的创作必须注意谐谑效果。资兴的小戏小品的创作,重视从民间生活取材,采用符合剧情的夸张、荒诞表现手法,调动了观众的审美注意力,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如小戏“活人坟”中的“幽灵”,就是按照主人公怕死惧鬼的心理情节设置的,又解决了道具“坟”的问题。人鬼共舞,手法是荒诞的,却有力地揭示了剧中主人公“死后也要潇洒走一回”的心虚胆怯。由幽灵构成的“坟”堆是虚幻,最终必为现实打破,这个现实就是人多地少、死人不能与活人争地。如此大的一个热点问题,通过一系列荒诞的舞蹈组合,滑稽的扮相,谐谑的语言,表现出来了,这是宣传教育,是政治教化,但更是一个艺术精品。观众百看不厌,不能不说归功于《活人坟》其独特的艺术表现手法所产生的艺术魅力。
由此看来,小戏小品不可能完全排斥题旨,多年的创作习惯也不可能完全背离政治,事实上,思想内容丰富的戏剧还更有看头,关键看它是否是真正的艺术精品,既做到思想内容健康有益,更做到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统一。
小戏小品在下乡演出中红火的原因,在于它快捷地反映了现实社会生活,敏捷地顺应时代的发展,顺应农村观众这一大审美群落的审美兴趣和趋向,由此我们得到如下启示:一是戏剧小品的创作要在反映社会生活及其热点上下功夫,剧作者要深入生活,把更广阔更丰富的社会生活内容反映到作品中来,将那些人们最关心的热点问题作为创作素材,加以提炼加工,增加作品内涵,提高作品品位;二是要丰富戏剧创作的表现手法,注重结构、语言的特点,借用其它艺术形式,如歌曲、舞蹈等“杂取种种合成一个”。丰富戏剧的表现力。三是戏剧小品创作既要考虑观众的审美兴趣,赢得观众,也要引导观众开展审美活动,不能追求庸俗的搞笑效果去迎合低下的观赏口味,如不切实际的噱头,违背情理违背剧情的怪模样怪动作。大众欢迎通俗的文艺作品,但摒弃庸俗。让我们认真地研究我们这个时代和社会,研究戏剧市场中的上帝们——观众,创作出更多更好的戏剧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