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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议巴陵戏《薛刚反唐》
刘 样

  不少剧种都有《薛刚反唐》这个剧目,其中《举狮观画》《徐策跑城》成为优秀折子戏,历演不衰。《徐策跑城》且为京剧麒派之代表作。各地方剧种揉合进民情风俗,为历代艺人筛选提炼,丰富提高,形成各自不同的风格和特点。

  《薛刚反唐》早有小说在民间流传,叙述武则天称帝,屠戮李氏子孙,高宗各子有的被赐死,有的进入民间,暗地招军买马,企图恢复。薛刚除报家仇以外,又加上扶助李氏子孙恢复唐王社稷,名曰反唐实则兴唐。此事又追溯到薛刚的祖先薛仁贵跨海征东,成为唐太宗的“应梦”贤臣,以火头军名义屡立战功,一如太宗梦境所示河滩救驾,但为其长官张士贵冒功压制,历经周折,才得出头。这就是薛张两家成为世仇的根源。到第二代仁贵子“薛丁山征西”,更渗入神仙因果,夹以迷信的冤冤相报,引证薛刚之来历,说樊梨花为西方×国樊江关守将之女,幼许丑八怪杨蕃为妻,因与薛丁山系上界金童玉女下凡,致有临阵招亲,弑父杀兄投唐之举,并在阵上杀死杨蕃,杨蕃一道灵魂窜入梨花腹内,后来生下薛刚,连累端门抄斩,以报昔日之仇云云。这三部有连续性的小说,即《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酉》《薛刚反唐》,成为薛家将故事的蓝本,各地据此编撰的戏曲,可说是同源不同流,人物形象、故事情节大致相同,而表现手法各异,可以互为借鉴,并为流传。

  巴陵戏《薛刚反唐》扬弃了因果迷信成份,虽与蒲剧大同小异,但在刻划人物的手法上具有明显的特点。譬如对薛猛这一人物的刻划,可说精雕细琢,刻划入微。薛猛性格犹疑懦弱,思想被愚忠控制,对最高统治者抱有幻想。看不清当时的客观实际,因而不得不成为历史上的悲剧人物。与历史传说中的类似人物相比,他既不可能象隋朝伍云召那样敢战(《南阳关》),也不可能象春秋战国时伍子胥那样敢逃 (《文昭关》),而只能成为一条待宰的羔羊,而且连累妻儿,祸延部属。

  巴陵戏的《薛刚反唐》即从“阳河摘印”开始,当时薛刚在京师醉后大闹花灯,闯下灭门大祸。朝廷对拥有重兵镇守边关的薛猛心怀疑忌,虽欲捉拿,又投鼠忌器,只好采用欺骗的办法,诓其进京以斩草除根。薛家同僚旧好患难相助,相国徐策即借宋连传旨之机,暗示他逃走。薛猛当时若能采取断然措施,事情还大有可为,无奈摆不脱思想上的桎梏,终于走上自投罗网,引颈就戮的死路。

  薛猛这一人物性格在封建社会具有一定的典型性。作者用现实主义的手法,有层次有发展地塑造了这个血肉丰满的形象。当突然听到薛刚因打死奸贼之子、株连全家抄斩时,他不禁怒发冲冠,发令要反上京师。其部属皆表示同情支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然而,他又突然恐惧傍徨起来,随即追回原令,等待摘印交权。果然“山雨欲来风满楼”,作者在紧锣密鼓中,掀起层层波浪,先是宋连捧旨报信,引出事端。随即马龙拜访,奉旨摘印。在此生死攸关之际,大令、众将劝阻交印,薛猛内心反复搏斗,犹疑不决。但抬头看见堂上悬匾“忠孝堂”三字,乃被摄服,俯首交印。此时宋连得知,便要赶上夺印反朝,这个宋连是薛家旧部,奸贼有意命他前来,巳将其家属关押作为人质。他敢于助猛反朝,可算血性男子。但薛猛并不领情,反以堂上宝剑相威吓,宋连义愤填膺,以自刎促其觉醒。而薛猛悲伤之余,愚忠和幻想仍占主导地位,随即马夫人上场,矛盾更加白热化。据《法场换子》中徐策介绍,这位马夫人是有名的女将“双刀马氏”,祖父马三保为唐室开国元勋,其父马登亦为名将,来摘印的马龙为其兄长,历来行事不同,且已投靠奸党。剧中虽未明写这些瓜葛,但从她一出场怒问马龙前来何事,完全可以洞察兄妹感情素不融洽,马夫人是一位不问亲疏,只辨是非的女中丈夫,当她得知情由,就毫不犹豫地发兵反朝。一刹时,战鼓咚咚,摇旗呐喊,如千军万马奔驰原野,显出薛家军威风凛凛,势不可当。然而,薛猛在此紧要关头,仍不觉醒。乃踢倒丫环,夺下令箭,撤回人马。马氏再次发令,他又夺令撤回。进军时,大小三军欢欣鼓舞,撤回来,一个个垂头丧气。虽只是过场龙套,却也张弛有节,对比鲜明,反衬出薛猛这一人物庸懦无才,处事谬误。

  看来,马夫人在军中有一定职权和威望,并非仅仅家属身份。薛猛欲遏止其“反叛行为”不能象对宋连一样,仅凭一柄元帅之剑就可奏效。这时人马已经起程,薛猛不顾一切赶上前去,劝阻无效,只好跪地哀求。马夫人虽是女中豪杰,但在封建时代,夫乃天字出头,这一跪实有千钧之重,与后场之徐策跪求夫人舍子一样,即算生死关头,也只好听夫从命,暂将人马扎在阳河,夫妇一同上京打探消息。按薛猛的想法,我薛家累代忠良,且先祖有救驾之功,皇上定会怜恤,赦免连坐之罪。因此在中途碰上薛刚,竟要锁拿归案。幸马夫人成竹在胸,自己迫于妇道闺训,只好无辜从死,岂可再让小叔同归于尽,乃赠银放走薛刚。薛猛经夫人开导,略有省梧,意识到斩尽杀绝,将来连一个烧纸报仇的人都没有了。夫妻刚刚别过薛刚,张台上场将二人锁拿。因自削兵权,只好束手就擒。皇上不但毫无怜恤功臣之意,竟要斩草除根,连三月婴儿也不放过。此时法场上的薛猛应有所觉醒,但为时已晚,终于血流气尽,饮恨九泉。通过这一连串的细节刻划,薛猛这一典型人物就立体地凸现出来了。

  与薛猛的道路相反,薛刚则是敢于斗争的典型。这人在小说中绰号“通城虎”,性烈如火,嫉恶如仇,是一匹难以拘管的烈马。父母耽心他在京师吃酒闹事,乃送至边关交兄长管束,恰遇老王双寿之期,奉兄命回京拜寿,母亲爱儿,在特殊情况下开了酒禁,不觉酩酊大醉,闯出辽府,碰见张台之子仗势欺压百姓,失手将其打死,竟连累满门抄斩,自己却凭一条短棍逃出京师。路上碰见兄搜背儿上京伏法,愧悔莫及,因舍不得侄儿,将三月姣儿抱过来咬了一口。这个细节可说是我省特产,在花鼓戏《山伯访友》中祝英台送别梁山伯,临上马,梁将祝也狠狠咬了一口,乃刻划人物爱恋之深,期望之切。这里用在这个莽汉身上,也同样倍添妩媚深情,交织悔、恨、爱、怨。千般思虑,万种情怀,都在一瞬间这一细小动作里揭示无余。实为一大手笔。十八年后验痕认侄,又倍添无限苍凉,回忆前情,深感皇家薄情寡义,残暴昏庸。何为正义,何为邪恶,一目了然,观众的同情无疑全在薛家一方,因此也无需再添蛇足去拔高薛刚了。

  本剧另一塑造得成功的人物是徐策,他义薄云天,光采照人.可与《搜孤救孤》中的程婴和公孙忤臼相媲美。而后者为赵家门客,义举中尚含有报恩成份。徐策位居相国,对失势将领不仅不避祸,而且持义相助,先暗示薛猛逃走,事不成,更能怜念忠良绝后,竟然跪求夫人舍独子斢换薛蛟。封建时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绝嗣救人实惊天动地之举。法场活祭,当着监斩官巧妙地说明换子原委,切责薛猛无才少智,悔之莫及。说马氏将门之女,不能辅佐薛猛,铸此大错。一长串抑扬顿挫、热情苍凉的唱腔,令人心酸泪下。薛猛夫妇得晓徐策换子之恩,双双拜倒,叩头不迭。法场上明明将犯人捆绑待刑,此处夫妇又怎能跪拜自如?我想此时观众已完全为剧情所倾倒,在感情上热烈要求薛猛夫妇拜谢深思,谁也不会去计较这个细节上的真实。同时,徐策这一大段唱词,又一次交代了薛张结仇,薛刚闯祸的根由,充分表现了传统戏曲的特点。如果观众对前面的戏看遗漏了,仍有再一次弄清的机会,这就是外国人也能看懂我国戏曲的原因之一。徐策这一人物在《举狮观图》和结尾一折还有发展,剧本给演员提供了充分发挥的余地,因此不少名家都从这一人物崭露头角。

  巴陵戏《薛刚反唐》由于艺术上刻划人物的成就,也同样突出了思想性的光辉,其人民性是显而易见的,相信观众在潜移默化中会得到不少美的享受。而此剧中刻划人物的种种手法,对现代戏曲的创作也很有借鉴作用,值得我们好好学习。

来源:《湖南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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