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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曲学术研究的带头人
颜长珂


张庚先生的逝世,是学术界的重大损失。我和他接触不是很多,是1958年从中国戏曲学校调到中国戏曲研究院以后,才有幸在他的领导下工作的。在我的印象和认识中,他不仅是位老革命、老干部,可敬的领导人,更是一位真正的学者。这不止是由于他在学术岗位上所处的地位,甚至也不止是他那皇皇七卷的《张庚文录》。个人出文集,领导出书,早已不乏其人。重要的是在人们写出的文章中,有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学术发现或创见,说没说过别人没有说过的话;发表的这些见解和语言,是不是由于其本身的价值,受到人们的注意,被一再引用或复述?从这个角度,我们可以看到,张庚的学术成就的影响是相当深远的。这里,只能略述一二。

  关于世界上三种古老戏剧文化(希腊悲剧和喜剧、印度梵剧和中国戏曲)不同命运的比较,现在几乎经常被人提起,成为口头禅了。我们知道,这首先就是由张庚提出来的。这种现象摆在那里,是大家都看得到的,过去却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张庚从这种历史现象中,指明中国戏曲在世界戏剧文化中独特的地位——它是世界三大戏剧文化系统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硕果独枝,不像其它二者已经消亡,而是经历800多年的不断丰富、革新与发展,走过了漫长坎坷的道路,一直继续到现在,仍然保存了旺盛的生命力。这不仅弥足珍贵,值得我们百倍地珍视。在其生命的历程中,更积聚了丰富的宝贵的经验,有待总结。从中国戏曲与其他古老戏剧的比较中,可以探寻戏剧艺术发展、生死存亡的某些历史规律。今天,中国戏曲的前途,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古希腊戏剧、印度梵剧走过的道路,是否会在我们这里重复?面对严峻的现实,后来此重任在肩。归根到底,当前我们应当探寻研讨的,是怎样努力为子孙后代留下这份珍贵的独树一帜的戏剧文化遗产,不致留下无可弥补的遗憾。这是至关重要的问题。

  戏曲艺术的起源与形成,史家众说纷纭,有各种不同的学说,也是张庚很有兴趣研究的一个课题。他在学术刊物上发表过相关论文,执笔为《中国戏曲通史》撰写第一、二两章,并一再修改,反复推敲,是下了大功夫的。这里涉及的内容当然相当丰富。归纳起来,简而言之,他认为促成中国戏曲形成有这样三个方面:滑稽表演,从古优、参军戏剧宋金杂剧、院本;说唱,大曲到诸宫调;歌舞,为原始歌舞、傩舞、角抵、民间和宫廷歌舞等。也就是说,滑稽表演、说唱、歌舞,是戏曲表演的三个来源,同时也是形成戏曲艺术的三条线、三个来源。他的这种看法成一家之言,被当代不少学者所接受。张庚戏曲史研究的特点是以戏剧家的目光去观察有关的历史资料,从演出艺术的角度进行分析、思考,从中得出自己的认识。这和只是从书本到书本、寻章摘句的做法是有所不同的。他和郭汉城共同主编《中国戏曲通史》,也是力求勾画出戏曲作为整体的舞台艺术的历史进程,具有自身的特点。

  关于戏曲的艺术规律,张庚早在1957年发表了有关的专题论文。那时,有关“戏改”的某些政策性问题还有待澄清,对这类学术性的理论问题则甚少关注。张庚认为,认识戏曲的特点,使其真正按照自身的规律发展、前进,其实是更为重要的。他在解剖麻雀,以《蝴蝶杯》和《秦香莲》这两出戏为例,分析传统剧目的精华与糟粕,发表了《正确地理解传统剧目的思想意义》专题报告以后,又撰写了这篇题为《试论戏曲的艺术规律》的文章。这也是戏曲理论研究中,有关这个论题的较早的比较全面的重要文章。文中提出的戏曲艺术形式特点的“程式性”、“综合性”(准确的表述分别是“表演艺术的高度技术性和严格的程式性”和“与表演艺术紧密结合的综合性”),以及内容上的“乐观主义”、“善恶分明”等,都是常被人们挂在口头上的。

  还有张庚的“剧诗”说,也是广为人知的。剧诗,这是在他脑海中萦回已久的话题。1950年,他在《新歌剧——从秧歌剧的基础上提高一步》中提出:“剧本就应当是诗”。40年代,在延安时期,他就参与了新秧歌剧运动,组织领导了新歌剧《白毛女》的创作、演出。上述文章中的这句话,是他从亲身参与的舞台艺术实践中得出的认识,而不仅仅是抽象的理论思考。“剧诗”说的明确提出,则是在1962召开的话剧新歌剧创作会议(“广州会议”)上,在当时那种比较开放、和谐适于学术发展的气氛中提出来的。佐临关于三种戏剧体系的思想,也是在这次会议上发表的。张庚所谓的剧诗,既指戏剧文学,包括戏剧语言、结构、人物塑造等各个方面,也指从剧作到演出,从作家到演员,都要按照诗歌的意蕴和韵律,进行整体的创造,是一个相当宽泛的概念。他在《戏曲艺术论》中所说:“一个戏曲剧本对于上演说来,好比音乐家写出来的一部交响乐谱。他把交响乐中每一乐章,乐章中的每一段落,都用一种可以明确感受得到的艺术形式写出来,就是说他要把它纳入到一种形式里,纳入到观众能够感受到的艺术形式里。”也许,剧诗的提法并非张庚独创。关于剧与诗的关系,中外学者有过不少论述。张庚所说的剧诗,却包含了自己的理解和阐述。他的学问,不是只从书斋里做出来的。实践性是张庚戏剧理论的一个重要特色。对于从事创作的接受对象,自是倍感亲切。

  张庚戏曲理论宝库是很丰富的,无须也很难在这里一一列举。上述张庚的这些观点,来历都十分完善或正确,人们可以有不同的看法,而且已有学者进行了商榷。这是非常正常的。同时也说明了张庚的论述值得注意,有其理论价值。不管后来者是否同意,若对诸如戏曲艺术规律进行深入研究就不能不注意张庚先生这些文章。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戏曲理论研究领域的首任学术带头人,或者说,首席专家,张庚应是当之无愧的。他领导的,实际上不止是中国戏曲研究院或中国艺术研究院的学术研究,全国各地不少戏曲研究工作者,亦唯其马首是瞻。当然这绝不止是谈他主持编撰了《中国戏曲志》等全国性的科研项目。有人称他为“前海学派”的领导者,虽然这个“学派”未必存在,但张庚的学风确实是颇具影响的。他身体力行,在学术研究工作中,力求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实事求是,重视资料,理论联系实际,不趋时,不媚俗,不哗众取宠。学风严谨,不务虚名。我参加过《中国戏曲通史》和《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卷的工作。作为主编,张庚不仅自己动笔撰写有关章节,而且认认真真地审阅稿件。60年代初,戏曲史在西山八大处集中编写,那时八大处的和尚庙还是相当荒凉的;80年代初,大百科全书戏曲卷在酒仙桥一个不大的招待所集中编写,张庚都是和大家在一起,是一位名符其实的主编。前几年,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主编《中国京剧百科全书》,他由于不可能参加实际工作,不但不肯挂名当主编,连名誉主编也不当。这也许算不得什么新鲜事,现在却显得有点另类了。

  (颜长珂:湖南涟源人,中国艺术研究院戏研所研究员。)

来源:《中国戏曲学院学报》第25卷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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