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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嘉舞台人生
林家品

  李小嘉,著名花鼓戏表演艺术家,国家一级演员;曾任湖南省花鼓戏剧院院长,获得过全国三八红旗手、文化部尖子演员称号,享受国务院津贴的专家。喜爱花鼓戏的中老年人一提到她就会说,嗬,是《打铜锣》中的林十娘哪!爱看电视剧的年轻人则会说,是《一家老小向前冲》里的严婶呗!

  “林十娘”、“严婶”,花鼓戏和电视剧中的艺术形象,成了李小嘉的代名。

  李小嘉是20世纪60年代初登上舞台的。近半个世纪,演艺界多少名噪一时之人,如今或销声匿迹,或为昨日黄花。而今年已经65岁的李小嘉,其艺术风采、艺术魅力竟仍然不衰,受众面反而更广,喜爱、知晓她的观众更多。她的舞台人生,验证了惟有艺术人生不老、艺术之树常青。

  从“嘉禾婆”到梨园弟子

  李小嘉并非出生于梨园世家。

  她的父亲,曾在国民政府湖南卫生厅财务处当过会计,后任长沙善正小学、定王台小学校长、妙高峰中学的历史老师,母亲也是个文化人。这个书香门第的女孩,却成了梨园弟子。

  李小嘉出生于抗战期间的1944年。长沙文夕大火后,父母亲随省卫生厅迁至南岳,后又迁至嘉禾县。就是在嘉禾的一个小镇上,母亲生下了她,取名小嘉。自小她就被母亲喊作“嘉禾婆”,昵称中带有当地的戏谑,即“小蛮女”。

  抗战胜利后,父亲带着全家回到长沙。长沙和平解放后,李小嘉开始上小学。

  李小嘉从小就爱唱爱跳。她家住在南门口附近,南门口有个劳动剧院,经常演出湘剧、花鼓戏。晚上,只要那演出的锣鼓声一起,她就爬到剧院的窗子上去看,边看边学,回家就表演给家里人看,引得全家人大笑不止。父母亲打趣地说,我们的“嘉禾婆”以后只怕真的会上台唱戏呢!

  父母亲打趣的话变成了现实。1960年,初中即将毕业的李小嘉,和一个马伕的男孩合排了一个节目,李小嘉演女儿,马伕演婆婆,参加长沙市举办的中学生文艺汇演。演出结束后,两人被省花鼓剧团看中。

  家里姊妹众多,父母亲虽想让李小嘉继续读书,但想到她若去剧团,就是参加了工作,有一份收入,可减轻家里的负担,便由“动摇”转为支持。

  自此,李小嘉走上了花鼓戏剧表演艺术之路。

  李小嘉在回忆她的艺术生涯时,仍然没有忘记她的第一位启蒙老师梁志忠。梁志忠看她爱唱爱跳爱表演,就要她当“小老师”,指挥全班同学合唱啦,组织排节目啦,让她在节目中当主角啦……李小嘉说,梁老师不但充分让她展示了表演才能,而且锻炼了胆量。提起进入省花鼓剧团的学习,李小嘉更是忘不了周斌秋和杨福生两位老师。形体老师周斌秋,本是京剧有名的斌庆班出身的海派艺术家,平时戴着1000多度近视眼镜,在舞台上演的旦角娇媚得如同18岁的小姑娘。唱腔老师杨福生,原来是位拉着胡琴在茶馆、街头唱“排街戏”的老艺人,他的“杨派”唱腔,腔调不但特别丰富,女声更是旋律优雅而又柔润秀丽。就是在名师的严格要求、细心指导下,李小嘉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打铜锣》——“林十娘”走向全国

  1964年,湖南省举行戏剧汇演,《打铜锣》、《补锅》、《烘房飘香》等剧目脱颖而出,有关部门决定就以这三个小戏参加定于次年举行的中南五省现代戏汇演。

  刚开始,《打铜锣》的“林十娘”并没有由李小嘉扮演,《补锅》里面的“兰英妹子”也非李谷一。

  就在准备参加中南五省汇演之际,剧团领导决定启用青年演员,李小嘉和李谷一分别担任了《打铜锣》和《补锅》的主角。

  为了真正演好反映农村生活的现代戏,剧组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农村体验生活。李小嘉他们来到了时任省委书记张平化蹲点的长沙县春华大队,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在排练中,李小嘉又遇上了非常好的导演余谱成。李小嘉说,余谱成和剧组的同志是她的良师益友,在业务上对她的帮助特别大。

  1965年8月,在中南局书记陶铸的亲自过问和安排下,中南五省规模盛大的现代戏汇演在广州5个最好的剧场同时举行。

  东道主广东献上的是由饮誉海内外、享有“南国珍珠”之称的红线女主演的《山乡风云》,河南是由曾演过《朝阳沟》而在全国大名鼎鼎的豫剧三团带来并由常香玉主演的《人欢马叫》。湖南呢?只是一台花鼓小戏。这台戏虽然充满浓郁生活气息和喜剧色彩,但没有在全国引起轰动效应的名角领衔,演员皆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行家们捏着一把汗,演员们心里也忐忑。

  尽管领导不时安慰和鼓励,尽管李小嘉也在暗暗地为自己打气,但毕竟是第一次在这么大的场合打擂台,事前又从未看过其他团体演出,不紧张是假的。

  演出的大幕快要拉开时,化好妆的李小嘉溜到侧幕偷看观众席。哇,剪着小平头的陶铸正乐呵呵地看着舞台。前排还坐着香港影星夏梦、朱虹、石慧。

  “咣!咣!咣!”三声锣响,拉开了《打铜锣》的帷幕。随着“蔡九哥”凌国康“秋收季节,谷粒如金,各家各户,鸡鸭小心”的喊声渐逝,“林十娘”李小嘉出场了。林十娘在剧中是一位既泼辣能干,而又有点自私的农村女子,她就是要趁着秋收季节将自家养的鸭子放出去吃田里的谷,在当时这叫损公肥私。李小嘉倒退出场,背身偷步,藏在篮子里的“鸭子”一“叫”,便迅疾转身,遮掩篮子,以防被“巡视”的“蔡九哥”发现……她的一招一式,淋漓尽致地刻画出林十娘偷偷放鸭而又怕被抓的心理……轻快活泼、优美热烈的音乐和风趣幽默的语言、笑料迭出的情节、具有浓郁生活气息的表演让观众倾心不已。剧终,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待到《补锅》优美的音乐响起,“兰英妹子”李谷一银铃般清脆悦耳的演唱,“岳母娘”钟宜淳夸张而谐趣的表演,又将观众的情绪推向高潮……

  首场演出一炮打响。第二天,羊城各报均以显著位置报道“花鼓戏征服广州观众”。

  正当李小嘉他们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时,“《打铜锣》有什么好,充其量塑造了两个中间人物……”、“《补锅》是新才子佳人戏,是吊膀子的戏……”的舆论袭来了。

  这一年,文艺界正在大批邵荃麟“中间人物论”,讲《打铜锣》是搞了两个中间人物,不正是要和批判热点挂起钩来吗?李小嘉,正是演两个中间人物之一……

  在这关键时刻,陶铸说了话。陶铸在汇演中间的一次大会上说:“打一次铜锣,集体少损失那么多谷子,蔡九还是有功劳的。”陶铸又针对攻击《补锅》的言论说:“什么新才子佳人?……我看‘补锅’就比‘打鸟’好,我是补锅派。”陶铸的这番话,令李小嘉他们热血沸腾,扬眉吐气。汇演后,按陶铸指示,珠江电影制片厂抢拍电影《补锅》、《打铜锣》,由著名导演王唯一执导,李小嘉第一次亮相在水银灯下。“林十娘”开始走向全国。

  国庆前夕,陶铸亲自带领中南五省汇演中的十余出小戏上北京参加国庆献演。《打铜锣》和《补锅》当然在献演之中。李小嘉和李谷一得知要上北京时,兴奋得无法入睡。

  1965年的北京,正处于“文革”前夜。演出那天晚上,陶铸将周恩来、彭真等领导都请来了。3个多小时的演出,周恩来始终兴致盎然地看着、听着。李小嘉发现,陶铸还不时在周恩来耳边解说什么,只见周恩来时而若有所悟地点头,时而仰面大笑。她想,大概是陶铸在为周恩来讲解湖南方言吧。

  最后一出戏落幕,陶铸陪着周恩来、彭真等中央领导走上了舞台。李小嘉紧握着总理的手,留下了珍贵的合影。10月3日,毛泽东接见汇报演出团,并合影留念,给李小嘉他们的北京之行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就李小嘉的舞台人生来说,这是她的第一个辉煌时期。

  毛主席赞扬她“演得利索”

  北京之行,中央领导的观摩、接见、合影,伟人们的风采音容、激励鼓舞,成了李小嘉前进道路上的动力。就在她取得成功之际,“文革”开始了,灾难降临了。

  《打铜锣》和《补锅》被打倒,李小嘉和其他的演员一道,被下放到江华瑶族自治县。

  李小嘉还算是幸运的,用她自己的话说是,戏被打倒了,人还是没被打倒。她把下放到农村比作体验生活,所以她在农村并没有颓丧,还帮农民排练宣传节目,借以练功、吊嗓。

  一年后,省里重新组织文艺队伍,成立文工团,李小嘉被列入第一批调回的名单中。文工团主要是配合形势演宣传戏。

  李小嘉没想到的是,又一个机遇在悄悄临近。

  1970年,全国只准演出8个革命样板戏。地方剧种怎么办呢?地方剧种开始以移植革命样板戏来维持剧种生存。省文工团以湖南人喜闻乐见的花鼓戏形式移植了革命现代京剧《沙家浜》,李小嘉主演阿庆嫂。她,又成了家喻户晓的湖南“阿庆嫂”。

  李小嘉更没有想到的是,喜爱家乡花鼓戏的毛泽东,赞扬了她这个“阿庆嫂”。

  1971年8月,毛泽东南巡来到湖南,提出要看家乡花鼓戏。省文工团的几百人立即集中在相当简陋的电视台所在地——省水电厅四楼演播室,日夜排演各种各样的节目,以备毛泽东挑选。

  省文工团通过电视为毛泽东直接演出。在演出《浏阳河》时,还未唱完,就听到电话里传来省领导的指示:“赶快换节目,老人家不喜欢为他唱颂歌,再唱人就要走了。”

  于是,立即停止演出《浏阳河》。仓促间,演播厅现场领导决定上花鼓戏移植革命样板戏《沙家浜》。

  正值酷暑,室外温度高达40摄氏度,简陋的演播室内没有降温设备,灯光更是“火上加油”,“春来茶馆”的八仙桌被灯光烤得烫手,湖南“阿庆嫂”李小嘉额上的汗珠顺着眉毛直往眼里渗,但李小嘉凭着扎实的功底,最大限度地发挥出了她的演技,每一个表演,每一句唱词、台词,都达到了应有的水准。整整两个多小时的《沙家浜》,没有听到要打断,要更换节目的指示。陪同毛泽东的省领导松了一口气,演员们也松了一口气。连续演出和转播了5个多小时,4台摄像机烧坏了3台,最后圆满完成了任务。省领导赶来祝贺演出成功,并传达了毛泽东对李小嘉的赞扬:“这个阿庆嫂演得很利索。”同时,还带来了“最高指示”:“地方戏移植样板戏好。”

  此时,湖南花鼓戏成了移植样板戏的样板,全国数十个地方剧种蜂拥而至,前来学习取经,连红线女也率领剧团人员赶来。花鼓戏《沙家浜》成了盛极一时的演出节目,连续演出700多场。李小嘉以湖南“阿庆嫂”进入她舞台人生的第二个辉煌时期。

  不久,她当选为第四届全国人大代表。后又连续被选为五、六、七届全国人大代表。

  《打铜锣》中的林十娘和花鼓戏《沙家浜》中的阿庆嫂是李小嘉的两个代表艺术形象,她还成功地饰演了《野鸭洲》中能干、火辣、尖刻的邱二嫂,《送货路上》中的一代新人方秀春,鲁迅笔下的祥林嫂,《牛多喜坐轿》中娇骄二气的风来,《状元与乞丐》中含辛茹苦与命运抗争的柳氏等等一系列形象丰满、性格各异的人物。

  当院长“让台”;上影视《一家老小向前冲》

  1982年,李小嘉被推上领导岗位,担任了省花鼓戏剧院院长。

  当领导,对于李小嘉来说,实在不是一件情愿的事。当她得知自己要被委以院长的重任时,找到上级,说自己不愿当,还是想搞业务。

  李小嘉说的是实在话。她毫不讳言地说,作为一个业务尖子,当然想继续自己的事业,创演出更多更好的舞台艺术形象。

  李小嘉是在无奈中走上了领导岗位。她广泛征求意见,虚心向老同志学习。她和老搭档凌国康、余谱成等人一起,一手抓业务,一手抓经济,在改革的浪潮中扮演了新的角色。

  湖南省花鼓戏剧院的《喜脉案》于1985年赴京参加全国戏剧汇演,取得极大成功,后又拍成3集电视连续剧,轰动全国。湖南省政府给花鼓戏剧院送了“进京四获誉,更上一层搂”的牌匾。

  为建设剧院,李小嘉四处奔跑,争取资金。

  凡下乡演出,李小嘉随团而行,既是总指挥,又是后勤服务人员……

  作为一个名角,舞台是她的生命。但李小嘉任院长10年,新剧目再没担任主角了,而是让台,让年轻演员演主角。作为一个领导,各种各样的行政事务,几乎占据了她的全部时间……

  1992年,李小嘉因身体不适,从院长位置上退了下来,担任花鼓戏剧院艺术委员会主任,在剧本选择、剧目排练、演员培训和使用上为剧院把关。

  虽然退下来了,但她仍然关心着剧院的建设和发展,她全力支持继任者的工作,并利用自己的影响、身分、熟悉的“老关系”,帮着跑项目,筹资金……

  从领导岗位退下后,李小嘉虽已年近半百,但花鼓戏舞台上又活跃着她的身影。《乡里警察》、《打铜锣新编》……她的演出已经不光是想证实自己的价值,而是在为花鼓戏的振兴大力呼吁!她还在《刘海砍樵》中扮演母亲,出国到丹麦、瑞典等国演出……

  2004年,湖南经济电视台策划《一家老小向前冲》,李小嘉舞台人生的第三个辉煌期来了。这年,她正好6岁。

  李小嘉之所以被导演选中,就在于她那扎实的艺术功底。然而,她却有点紧张。因为影视和花鼓戏舞台毕竟是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李小嘉尽管拍过电影,但那电影也是舞台艺术片,影视忌讳夸张,忌讳有舞台腔,她自己有点担心,导演也有点担心。李小嘉仍然有着当年那种“不怕”的劲头,仍然有着当年那种钻劲。她时时提醒自己,别舞台化……把舞台化一克服,活生生的严婶立时呈现在观众面前。

  《一家老小向前冲》已经连播5年,播出550集,200多个故事,不但赢得了湖南观众的喜欢,而且赢得了许多外地观众的喜欢。她到武汉,走在街上,立即有人说,嘿,你是我们湖北的严婶啦!到了贵阳,亦如是,说她是贵州的严婶……原来这些省是买了《一家老小向前冲》的播放权,配上当地方言……

  遗憾、愧疚、挂牵

  在荣誉与鲜花涌向她时,李小嘉却有自己的遗憾与愧疚。遗憾的是,她的先生张耐柏已经离她而去。张耐柏与她是20世纪60年代由同事而恋爱而结婚,又曾一同下放,一同回城;她演阿庆嫂,张耐柏演郭建光;她演祥林嫂,张耐柏演贺老六……可张耐柏却已早逝。张耐柏因糖尿病而双眼模糊、且无法自理时,她正在《一家老小向前冲》剧组,紧张的拍摄任务使她无法常在床前伺侯,只能请人照顾。她一回到家,就帮张耐柏洗澡、换衣,用轮椅推着他出外“散步”……她拍电视挣来的钱,几乎全都用在了给张耐柏治病、吃药上。张耐柏临终的那天晚上,她守在医院的病床边,张耐柏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说:“我幸亏有个好老婆。”李小嘉却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因为在20世纪70年代末调整工资时,她因为自己肯定能升一级,便劝张耐柏放弃了,以致于张耐柏的工资比她低;在她当院长时,湖南剧院本要张耐柏去当副经理,她因为自己是领导之故,又没让张耐柏去……更愧疚的是,她成天在舞台上演戏,在剧院里操持,无法去多关心儿子,以致儿子只读了中专,至今没有一个好工作……她还有个遗憾是一辈子没有得一个大奖!当她艺术成就辉煌时,当时还没有设立单项奖,而梅花奖设立后,几位北京熟悉她的专家都要她为自己选一出主演的戏去北京搭末班车夺奖,但她从未以权力来为自己作这样的选择和安排,因而与梅花奖失之交臂。

  李小嘉说:尽管没得过大奖是个遗憾,但她坚信,金奖、银奖不如观众褒奖;金杯、银杯不如观众口碑,观众爱听她唱,爱看她的戏,是她最大的收获与荣耀!

  遗憾和愧疚让李小嘉黯然伤神,但她更挂牵的还是花鼓戏剧事业。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如何能让年轻人将好的传统剧目传承下去,使湖南花鼓戏后继有人,再创辉煌。

来源:湘潮(上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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