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刘赵黔两张剧照:第一张是她17岁时扮演《红色娘子军》的琼花;第二张剧照是二十多年以后,年过40的刘赵黔主演的《流浪女与省长》的流浪女海英。两张剧照比较,40岁的刘赵黔比17岁的刘赵黔更有神采。
莫非,二十多年的岁月凝固了?或者说,在她身上时光倒流,青春错位?
在她的艺术生涯中,17岁时她主演琼花,是处在“火热的斗争年代”,刘赵黔与那个时代同步,她与琼花对上了号,不需“表演”,叫人一看刘赵黔就是琼花,然而二十多年以后,刘赵黔不等于流浪女海英了。这个海英的人生经历,人物性格,命运坎坷,她与流浪女相距多远,反差多大?海英是一个有胆有识,大起大落的人物,而刘赵黔不这样,她日子顺顺当当,丈夫是全国获奖的作曲家,儿子两次在国际上获优秀作曲与歌唱奖,她一帆风顺。海英没有这样的幸福,在连街头咳一声街尾也能听到的小镇也遭人白眼,她委曲,她哭泣,经历是催人泪下的,有喜有悲。海英与刘赵黔的经历相距十万八千里,可她令人信服地表演了她,她成功了,观众深信不疑她就是流浪女海英。
对于演员来说,自身的艺术创造固然紧要,可是机遇也不含糊,她扮演的《牛多喜坐轿》中的杜鹃,《三里湾》中的灵芝,《野鸭洲》中的红菱,两次赴京会演和拍摄电影,她遇到了良机又不是良机,因为,在她参加的这些机遇中,全没有设演员奖,尽管她在这些演出中是站在台中间的,那也没辙儿。
在戏剧这块土地上,有的拥有奖杯,有的拥有观众。梅兰芳没有得过“梅花奖”,可他拥有观众。他是艺术大师。关汉卿、汤显祖、莎士比亚没有得过剧本奖,可他们的剧本至今还活着。
刘赵黔不能跟上述的大师比,但在这方土地上,她拥有观众。她几乎是花鼓戏剧院演出活动中的“阵阵不离穆桂英”的角儿。她演了《救救她》《香壶案》《杨三姐告状》《野花情》《等待月儿园》《天之骄女》《汉宫怨》《小姑贤》《补锅》等戏的主要或重要角色,她在这些人物的角色创造中,没有重复自己,可算是性格各异的,都有变化的。
她也有没有变化之处,那就是她甜润的嗓子,她不只是一鸣惊人,而是惊人的长鸣。她的嗓音甜美,天然与承师操练各半,就象长流的水,不是开闸放水般一泻无余,音色圆润了,声音不发散了,高音区也有了余地,奔腾的流水也有转弯的地方,有急浪也有涓涓细流。
她应几家音像出版社的邀请,录制了《花鼓新潮》一、二辑,《刘海砍樵》《潘金莲裁衣》《小姑贤》《补锅》《蔡鸣凤》《湘子渡药》《地花鼓》等几十盒花鼓盒式带,不仅数量多,而且质量好,被誉为“盒带皇后”。她还间常“延伸”到电影、电视剧的插曲,《瓜儿甜蜜蜜》的配唱,给这部获奖的电视剧增添了乡土味。
她失去了获金牌的机遇,可是生活终于没有亏待她,艺术这块土地没有埋没她,她被评为省的优秀中年演员。国家二级演员,在她同一班级的同学中,评上副高职称的她是唯一的一个,在一丛竹笋中她幸运地先出了土。
刘赵黔童年时就有一付好嗓子,她暗暗地高兴,也有些神秘,她要去问别人,那会给人家笑话她骄傲。在那个时代,骄傲就等于犯了大错儿,她只好去问爸爸妈妈,爸爸妈妈自然不会“举报”她,爸爸妈妈回答是有趣的,说:“你从小就特别喜欢哭,一哭就不可收拾,可以连哭几个小时,也许就是哭,练出了一付好嗓子。”爸爸妈妈的解答,未见得合乎练音练嗓的科学,但不这样又怎么解释她有一付好嗓子的来源。
她爸爸工作在剧场,她看的第一个戏就是湖南省花鼓戏剧院演出的《湘江怒潮》,她被剧中的小芳的表演迷上了,她向妈妈要了一角钱买了两个饼子送给了演小芳的小演员,梦想有一天也能象她一样登台演出。这就是她表演艺术的启蒙。
后来,她13岁了,她的第一个梦实现了,她考入了湖南省花鼓戏剧院的少年班。
她的第一次登台是富有偶然性的,一位老师要出差了,要她顶替老师的角色,她既激动又胆小,连晚餐也吃不下,老师们给她化好妆,锣鼓一响,她吓傻了,象做梦似地在台口发呆,老师着急了,把她唤“醒”,将她推上舞台,她慌里慌张,懵懵懂懂不知这场戏是怎么演完的。还好,她没有把台词念错,老师表扬了她,这是她的首次演出,真要感谢那位出差的老师和没有撵她轰她的观众,要不这第二个梦是没法实现的。
她的第三个梦是,她毕业了,分到了湖南省花鼓戏剧院,电影《烘房飘香》的女主角林里香,珠江电影制片厂的导演选上了她,影片中有一个林里香要哭脸的镜头,可是对着镜头她怎么也哭不出来,导演怎么启发也没用,他着急了,只好给她点眼药水,这倒伤了她的自尊,她真的哭了,这场戏也拍成了。
当然,后来刘赵黔再次去珠江电影制片厂拍摄《野鸭洲》,就称心如意地在水银灯下,摄影机前进入角色了,她扮演的重要角色红菱,岂止是一哭一笑,她对着心爱的李双桂:“好比热水瓶装开水,外面冰冰冷,心里是滚烫的。”在《牛多喜坐轿》中,她扮演的杜鹃,对着又爱又恨的柳鸣:“好比西瓜落在池塘里,一半浮来一半沉。”“不看对头人斢头看水面,水面上的人影儿他又现出来。”她一篙打碎湖中柳鸣的影子,“偏偏是,湖里的镜子打不碎,镜里的影子赶不开。水波掀起又平静,赶走的人儿又拢来。”这些复杂的内心世界,她表现得更为丰富。
刘赵黔编织着一个一个的梦。
有人说人生若梦,有人说梦寐以求。
梦是幻觉,梦又是现实。《聊斋》是梦,红楼是现实,可她的标题是《红楼梦》,戏剧的梦更多了,《红梅阁》是梦,汤显祖有更多的梦,他的《牡丹亭》《还魂记》《邯郸记》《南柯记》都是梦,称为《玉茗堂四梦》。梦是谜,是最难猜最美好最向往的现实。
刘赵黔的梦并没有编织完结,她正处在了解人生、熟知怎样表现人生的中年,1991年她正好45岁。她懂得“看手相”而且说得头头是道,可是她却看不准自己。
1991正是刘赵黔自己没有料到的“好运”年,她主演了比她自己年轻约莫20岁的《桃花汛》中的桃花,湖南省花鼓戏剧院与桃花同年的女演员许许多多,导演余谱成的确是想挑一个年轻的水灵灵的桃花,可是挑过来,选过去,最后还是将这一“宝”押在刘赵黔头上,余导认准了刘赵黔绝非给自己埋下一枚“定时炸弹”,但仍然不是没有捏一把汗的。
刘赵黔:外号“潜”(黔)水艇”,是打趣她已进入中年腹部有些往前挺,她接受了角色以后加紧了练功,以恢复窈窕体态。她终于以娟美的艺术姿态,放达的舞台表演塑造了一个将火热的爱心与至诚的党性紧紧地凝在一起的,忍辱负重,足智多谋的年轻的女共产党员桃花的形象。在全国现代戏曲汇演中获得优秀演员奖。
刘赵黔的好梦正酣,在91年金秋,人们欢庆国庆之际,刘赵黔登上首都舞台,除了上述的《桃花汛》中的桃花之外,还向首都观众带来了两个中国古代女子的形象,更是两个迥然不同的性格,心好任性的小姑与冲破封建罗网的嫂嫂,通过两条板凳的运用,挤凳、跨凳一系列奇特、优美的身段散发出优秀的民间泥土的芬芳。
愿刘赵黔编织更多更好的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