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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戏曲脸谱的艺术特征

  举凡看过中国戏曲艺术的舞台演出,哪怕只有一次机会,也定会对那镶金绣银的戏衣和涂红画绿的脸谱,留下强烈而永久的印象。

  什么是脸谱?

  脸谱是一种中国戏曲内独有的、在舞台演出中使用的化妆造型艺术。从戏剧的角度来讲,它是性格化的;从美术的角度来看,它是图案式的。在漫长的岁月里,戏曲脸谱是随着戏曲的孕育成熟,逐渐形成,并以谱式的方法相对固定下来。

  脸谱具有相对独立的审美意义和欣赏价值,但它始终是戏曲表演艺术中的有机组成部分,故而人们也只有在观看戏曲舞台演出的过程中,结合演员的表演,才能认识脸谱的艺术表现力和它的审美特性。

  谁都知道,中国戏曲的表演是按着生旦净末丑的分行办法来塑造人物形象的。每个行当,都是一个形象系统。行当的构成因素很多,也比较复杂,它既有性格的内涵,又有相应的表演程式、技术特长,每个行当还有独特的外部造型。

  一般地说,生、旦化妆,是略施脂粉以达到美化的效果,人们把这种化妆称为“素面”,或叫“洁面”、“俊扮”。

  脸谱这种造型化妆,是用于净、丑脚色所扮演的各种人物,它以夸张强烈的色彩和变幻无穷的线条来改变演员的本来面目,并与素洁的生旦化妆形成对比。在舞台上,这种对此不仅鲜明、生动,而且生发出极其浓艳、强烈的戏剧审美效果。

  脸谱的这种戏剧审美功能,是与它自身的艺术特征相联系的。

  古今中外的戏剧演出都追求外部形式的美感。但它们所追求的外部形式美的形态、性质及手段、方法,却大有区别。欧美戏剧追求的形式美是真中蕴美、真即是美的自在性。中国戏曲追求的形式美则是美中蕴真、求美而不失真的美的自为性,因而就使得中国戏曲形式美的构成因素——装饰性,显得非常突出。这样,通过装饰性以达到取形、传神、美化作用,便成为戏曲脸谱重要的艺术特征。

  在戏曲舞台上,脸谱、服饰以及道具所带有的十分浓厚的装饰意味,一下子把戏剧内容和现实生活拉开了距离。这种舞台处理在剧场的演出实践中,也是有着独特作用的。一方面,是能造成赏心悦目的审美效应;另一方面,它又从视觉感受的角度,提醒观众:这里是在演戏。中国的戏曲艺术经常提醒它的看客,不要完全沉溺于剧情之中。这或许也是中国戏曲在戏剧观念上与西方写实戏剧不大相同之所在。

  戏曲脸谱在艺术上的装饰特性,又服从并协调于戏曲艺术的整体风格和美学本质。因为戏曲的外在形式,除了化妆造型的装饰、图案性,还有剧本语言的诗词格律化、舞蹈表演的程式规范化、音乐节奏的板式韵律化等等。这一切都有机地综合在一起,才构成了戏曲艺术形式中和谐严谨、均衡对称、气韵生动、具有高度美感的文化品格。

  装饰性对脸谱造型形象的美化,即是将性格造型的真实性蕴含于美的外衣覆盖下的表现形式。这种美中蕴真的装饰特征能产生出神奇的浪漫色彩和诱人的艺术魅力。《李七长亭》中的李七本来是个杀人越货的强盗,又在监牢里被打得头破血流,京剧艺术家郝寿臣先生对这个人物的蓬头垢面、满腮胡茬和满脸血污,都做了装饰性的艺术加工,通过装饰手段,首先使形象脱离了自然形态的粗鄙丑陋,而取得了艺术形象的美的属性。在这种美的外在形式基础上,演员进行角色的性格造型,而观众也得以在美的欣赏中,去认识、把握人物。再如京剧《霸王别姬》里的项羽,他的那张既带有哭相,又充满装饰美的脸谱,真是一件艺术杰作,它神话般地再现了楚霸王超凡脱俗的伟力与气质,又透露出对这位末路英雄的无限哀叹。难怪西方许多艺术大师都对中国戏曲脸谱怀着真挚的仰慕之情,觉得“奇妙极了”。

  戏曲脸谱有着程式化的特征,而且这种程式化具有约定俗成的性质。

  “粉墨青红,纵横于面”。的确,戏曲脸谱的绘制造型,是颇为大胆又极其夸张的艺术创造。但是,这种大胆和夸张,又决不是随心所欲、肆意涂抹而成的。恰恰相反,戏曲脸谱艺术非常讲究章法,将线、色、形,按照一定规律、方法,组织成装饰性的图案造型,取得美化的效果。由此,也就产生了中国戏曲脸谱的各种各样的格式与规则。拿眉毛的绘制来说,就有柳叶眉、飞蛾眉、螳螂眉、云纹眉、火焰眉、剑眉、宝刀眉、寿字眉等等形形色色的眉毛样式,这些眉毛,既有一定的生活依据,又远离了生活原形,带着浓郁的装饰趣味和形式美感。

  脸谱化妆造型艺术是一个严谨有序的系列。这个系列包括用点、线、形、色的勾揉、抹涂方法;包括用这种方法创造出的各类行当、各种类型人物的谱式;又包括谱式内部的体制(如五官各部分位置的安排方法);还包括角色与谱式之间一整套的规则关系(如“一人一谱”、“一人多谱”、“多人共谱”、“随戏换谱”、“多谱同台”等),这一切,无不充分显示出中国戏曲脸谱形式的程式化特征。

  脸谱创作和中国书法的创作有类似之处,处处表现出程式化的原则,所谓无法不成谱。书法是从一撇一捺的文字书写中产生的艺术形式,而脸谱则是从一勾一抹的人物化妆中产生的艺术形式。无论是写字,还是化妆,都必须遵守符合自身美学规律的程式与法则。这也就是说,只有按照程式和法则勾绘出来的脸谱,才能成为中国戏曲舞台上的人物脸谱,也才具有美的表现形态。

  人的面部主要靠五官来传情达意,脑门部分是没有任何作用和特征的。可是,中国的戏曲以脑门谱式充分“开发”了这块“处女地”,把本来不属于脸部结构的各种图案画在脑门上,与其他部分谱式综合为一个整体。它非但不使使观众产生怪异之感,反倒令人相信在脑门上勾画的月牙儿、太极图、虎字、豹尾、火焰等等图形是自然的、合理的。这一点真可称得上是我们民族化妆艺术上的独特之笔。

  中国戏曲的脸谱程式化和表演的程式化一样,具有约定俗成的性质。故而它们在观众的欣赏情趣和艺术把玩之中,都形成了具有相对独立性的审美价值,一段优美的水袖表演程式能在熟悉它的观众眼里感受到似水的柔情;一个生动的戏曲人物脸谱谱式能在懂得它的观众心中唤起生命的感觉。正是基于这种审美的独立性,中国的戏剧家、民间艺人、业余戏剧爱好者以及一些工艺品制造商、作坊,便常以泥胎、纸浆等材料制成戏曲脸谱艺术品,或陈设、或出售、或用于馈赠。它们都脱离了戏曲舞台,但又都承担着对戏曲艺术信息的传递。见到这个人物的谱式,脑海里立即升腾起这个戏剧人物在舞台上的音容笑貌,不熟悉戏的人们亦可为其色彩、线条、造型所感染,产生丰富而美妙的联想。

  戏曲脸谱有着以象征、寓意为手段,强化角色性格的艺术特征。

  在中国戏曲舞台上,人物性格鲜明、爱憎强烈。像三国戏里张飞的勇猛,关羽的忠义,孔明的智慧,便是戏曲人物性格鲜明性的集中体现。为此,戏曲艺术是调动了诸多表现手段来强化角色的性格特征。这里所说的“诸多表现手段”,除唱、念、做、打之外,脸谱与服饰也在其内。比如:诸葛亮的“运筹帷幄之中”的智慧,常常不是借着手中轻摇的那把羽扇流泻出来的吗?关羽满身的忠义之气,若无那一脸的红色和在红脸上勾画的一双丹凤眼、卧蚕眉,也真不知要减色多少。曹操的脸谱,是在印堂(双眉之间)画上一只斜飞的蝙蝠,它既合肌肉的自然纹理,又给人一种皱眉的感觉,曹孟德阴险奸诈,俗话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这个蝙蝠眉的脸谱对其奸雄形象的刻画,显然是极富表现力的,而且涂在脸颊上的淡淡的粉白色与这只斜飞的蝙蝠相互映衬,自有一种韵律式的美感,它神形兼备地成为表现人物性格特征的造型艺术语汇。同时,从脸谱的纹饰里,也往往可以看出绘制者对人物的道德评价倾向,这种倾向就使得戏曲脸谱的化妆造型常内含着或褒或贬的寓意。京剧鲁智深的脸谱谱式里,有一对别致的螳螂眉,这两只争臂相向的螳螂图案,很有装饰意味,它既象征着鲁智深的怒眉,又寓意着这个梁山好汉豪爽、好斗的精神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品格。杨家将戏的杨七郎,他的脸谱谱式是在黑脑门上画有“虎字纹”,它最初的意义,是隐喻杨七郎是黑虎星下凡,但在艺术的实践中,艺术家和观众又从这个虎纹里感受到杨门忠烈的虎虎生气。昆曲有出名剧叫《十五贯》,戏中有个偷盗杀人的角色叫娄阿鼠。为了揭示他的性格本质特征,并与其姓名“阿鼠”相符,脸谱的创作者索性在他的脸谱上绘制了一支白鼠。当演员做挤眉弄眼的动作时,白鼠图纹随着肌肉的张弛而扭动,极大地丰富了人物变化多端的面部表情和猥琐的精神状态。足见,中国戏曲脸谱是一种多么高明的化妆造型术,它能以“无声的语言”,去描述人物的性格特征。

  一个脸谱谱式能够生动地显示人物性格特征,杰出的人物的脸谱能够达到性格化水平,并非由某个艺人或某位名家一下子创造出来的,它往往要经历漫长的加工过程。比如,包拯的脸谱,明代的包公脸谱(梅氏缀玉轩藏)与清初的包拯的脸谱就有所不同,后者比前者在艺术上就精细得多。到了梆子、皮簧戏,包拯的脸上不仅勾了一对紧锁的白眉,而且眉毛还被拧成一个大疙瘩(所谓“大疙瘩”,即为对称平列的阴阳鱼形图案),显然,这个眉谱突出地表现了这位包青天整日为审理民间冤案而发愁的神态。实际上,每个演员都要对自己所演人物的脸谱作刻意求新的创造,而这种创造就主要体现在如何在适合自身条件的基础上,有利于强化角色的性格特征。如京剧表演艺术家裘盛戎在包拯脸谱上增画了一条从内眼上角向眉心伸出的短线,这条小线的扩张与跳动,强化了眼神的表现力,突出了包拯的铁面无私,并产生咄咄逼人的艺术效果。

  设色,是脸谱艺术的重要构成因素。说到颜色,恐怕哪个民族都有对颜色的理解与偏好。在欧美,人们常把白色与纯洁联系在一起,红色表示热烈,而紫色则显得高贵神秘。中国戏曲脸谱艺术对颜色(设色),不仅有自己的独到理解,而且每种设色都具有特定的象征意义。如红色表示忠耿,粉红色表示忠耿者的暮年,金银色表示超常、特殊等。在戏曲舞台上,设色又与造型密不可分,同时还与人物的身份、心理气质、性格特点直接相关。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我们对戏曲脸谱造型,不应只从表层作简单的理解。某些设色和造型,应该结合具体剧情和具体人物来认识。就拿人们通常所说的“红忠白奸”来讲,也非一成不变。《白良关》里的刘国祯、《浣花溪》中的杨子琳,均为反面角色,但他们的脸谱都涂红;而《群英会》里的孙权,与《野猪林》中的鲁智深,是公认的英雄豪杰,又偏偏是用白脸来处理的。

  另外,戏曲脸谱还有间接反映观众观剧心理,烘托与渲染戏剧氛围的特点。

  由于中国戏曲脸谱或多或少地与戏剧人物的性格特征,对戏剧人物的善恶褒贬存在着一定的联系,又由于这种联系在长期的演出实践中已为观众所接受,乃至成为中国观众的欣赏习惯,所以,在看戏的时候,只要角色粉墨登场,观其貌便知其人,或属奸佞,或为忠良。脸谱对于视觉效果与人物身份、作者的道德评价多种因素的综合体现,有助于观众理解人物、把握剧情,使观众在对人物面目比较明了的情况下,去专心致志地欣赏演员的表演技艺,也有助于演员与观众之间的情感交流。

  在戏曲的传统剧目里,脸谱、盔头、戏装互相搭配,交相辉映,在舞台上随着演员一招一式的表演,真是瑰丽辉煌,并以此制造出剧场里炽热的戏剧气氛。在《夜战马超》这出戏里,为其父披孝而身着白衣白甲的马超,恰与黑脸黑髯、黑衣黑甲的张飞,形成强烈的色彩对比,同时还渲染了夜战的戏剧气氛。又例如用一些狰狞的脸谱来制造恐怖,用惊异的变脸来制造神秘。当然,这实际上也是人物某种心理情绪的表达方式。在中国农村举行的社火活动中,脸谱的这一功能显得尤为突出。农村的表演者在脸上勾勾画画,在人群中立即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也将自己虚拟为所扮演的角色,从而创造了一个想象中的“真实世界”,在自己与围观的乡亲之间隔起了一道屏障。同样,那些围观的群众也把与他们朝夕相处的扮演者假想为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物。表演者与观看者明明知道这是在演戏,但他们都暂时忘记了自己,投入到戏剧的境界,跟着剧情去“悲欢离合”,随着角色去“喜怒哀乐”。在这里,人们通常不容易认识到脸谱的化妆造型从中起了多么神奇而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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