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概括人类历史活动时指出:第一个历史活动是满足衣、食、住的需要;第二个历史活动是满足新的工具(这些工具是为满足第一需要而获得的)引起的新的需要;第三个历史活动是满足人类自身增殖的需要。他们说:“一开始就纳入历史发展进程的第三种关系就是:每日都在重新生产自己生活的人们开始产生另外一些人,即增殖。”关心人口的增殖,是人类早期普遍的强烈愿望。如果说物质生产是人类为了求生存而必需的最重要手段;那么,人口的再生产,则是人类为了求发展而必需的最重要手段。性崇拜、生殖崇拜、生育信仰等,则是人类关心自身增殖在不同时期的强烈愿望的反映。
如同物质生产对人类是一项艰难的事业一样,人的再生产也是一项艰难的事业。特别是远古时期,由于工具简陋、生产力低下,人力就显得特别宝贵。当时“氏族全部力量,全部生活能力决定于它的成员的数目,因而每一个成员的死亡对所有其余的人是一个重大损失,氏族竭力吸收新的成员来弥补这种损失。”一方面是人口增殖要求的迫切性;另一方面是人口增殖的艰巨性——婴儿的出生率和成活率都十分低下。面对严峻的现实,繁殖巫术、生育信仰等十分自然地大量产生,正如马林诺夫斯基在其《巫术宗教科学与神话》里指出的那样:“凡是有偶然性的地方,凡是希望与恐惧之间的感情作用范围很广的地方,我们就见到巫术,凡是事业一定可靠,且为理智的方法与技术的过程所支配的地方,我们就见不到巫术。更可以说,危险性大的地方就有巫术,绝对安全没有任何征兆余地的就没有巫术”。在远古时期,生育的一切过程,都是“危险性大的地方”。因此,繁殖巫术、生育信仰都很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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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人类在不断认识周围世界的同时,也在按照原始思维的方式,探索自身的奥秘,并试图作出解释。人类在相当漫长的母系氏族社会,是不知道男女交媾与生育的关系的,他们从直观出发,认为生育的源泉是女性,男性的作用是被排除的。我国古籍里许多感生神话,就认为生育是由图腾入居妇女体内的结果。《帝王世纪》里就有:华胥踏人迹而生伏牺;女登与神龙接触而生炎帝;附宝见闪电绕北斗而生黄帝;女节接大星而生少昊;庆都遇赤龙而生尧;握登见大虹而生舜;修已吞登神珠意以而生禹。
由于女性在生育过程中的主体地位,“妇女对于不会操心,没有远见的野蛮人是神明,她,聪明而有预见的人,支配他的命运,从摇篮到坟墓。男人是在智力的收获和自己的日常事件的基础上形成自己意识形态,所以一开始必然将妇女神化。”
侗族对“萨”的崇拜,是远古母系氏族社会对女性崇拜的遗迹。侗族称女神为“萨”。侗家的“萨”特别多,除了始祖外,在家里有守护床头的女神“萨高降”,有掌管病痛的女神“萨两”,掌管天花的女神“萨多”;在野外有守护山坳、桥头的女神“萨对”、“萨高桥”;有掌管制造酒曲的女神“萨宾”,连天上的雷神,侗家也认为是女性,叫“萨”(雷婆)。对这样众多的女神,侗家都虔诚奉祀。在贵州从江的“六洞”、“九洞”一带侗乡,大年初一早晨,村寨的头号大事就是“鸾萨”(祭女神)。
对“萨”的崇拜,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积淀在侗家人心里,对侗族人民现实生活产生了深远影响,妇女在侗族社会一直有较高地位。
女阴是生育子女的产门,两性交媾的媒介,是妇女的根本特征。原始思维的一大特点是个别可以代表一般,局部可以代表整体,女阴自然可以象征生育女神,女性生殖器崇拜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以致后来发展到有空间容纳性的石井、山洞等等,都成了女阴崇拜的象征符号、崇拜对象。
云南中甸县白地的纳西族,凡不生育的夫妇,很多到白水台求生,因为白水台石壁上有一个形象女生殖器的石洞。求生者在石洞前烧香、磕头、许愿,往洞里丢钱。有的用脑门轻碰石壁,一边磕头,一边念念有词,进行许愿。每年农历二月初八,去求子的最多。
贵州大方县白腊花若乡有一座山,山上有一个洞,直径三十厘米,称“阿若迷”,汉意为打儿洞,不育妇女常去投石求子、烧香叩头。毕节农场黄泥村有一个山洞,也被当地彝族妇女奉为女阴,不育妇女常去投石求子。
随着人类社会父权制取代母权制,男性生殖器崇拜就成为祖先崇拜的另一种早期形式,以锥状、尖状物为男性性器的象征符号和祭拜对象。民俗学家宋兆麟先生在民族调查中,发现了不少石祖崇拜,如在云南西双版纳曼贺山供一石祖,传说傣族女祖先与狗图腾交配才生育后代,后来石祖取代了狗在生育中的地位。在四川木里县大坝乡有一个鸡儿洞,洞内供一石祖,不育妇女多进洞烧香叩头,最后把裙边扯起,在石祖上坐一下,认为经过上述接触,这个妇女就能够怀孕了。云南丽江九河岸上有一天然石柱,被奉为石祖,白族妇女求育时,都去烧香祷告,然后在石柱上坐一下。漾鼻河也有一男根石,当地白族妇女不育时,要在晚上去拜祭,也要在柱上坐一下,认为这样才能怀孕。以上事实说明,男根崇拜是很普遍的,但是它是高禖的次生形态,是父权制的高禖神偶象。
陶祖和石祖的出现与崇拜,标志着母权制的衰落和人类生育观念发生的重大变化——知其母,也知其父,男性在生殖中的地位被突现出来。四川省石柱县城外有座万寿山,山上有高矮两根石柱,当地人叫阴阳石。高石柱为阳性,形如男身;矮石柱为阴性,形如女身。高矮之别,含有抬高男性性功能的作用。随着男性生殖地位的提高,男性神的地位也有了明显提高,反映了男性与女性共同承担繁衍人类的历史使命。
在湖南湘西侗族地区;祭祀一种“闪巴神”,又称野婆,为该族的女神之一,主宰生命,相当于汉族的高禖神。但后来“闪巴神”演变为男性形象,神坛扎一个竹门,供东山老人和南山小妹,两神是该族始祖神,传说是兄妹通婚生育了后代。再用稻草扎一个“闪巴神”象,上穿衣,下赤身,在该神上扎一根男根,头上涂红,或插辣椒,祭祀中由两个巫师跳舞,一个巫师扮土地神,一个扮“闪巴神”。除跳象征交媾的舞外,“闪巴神”还要说粗话,挑逗妇女。接着由一人牵一只猪跑,“闪巴神”以巫杖放在胯下当男根,不时作交媾动作,其间遇到男女也要触动一下。最后,要从多子女的家庭取一张席子,辅在祭坛附近,“闪巴神”在蓆子上摸拟交媾动作,妇女则围观之,还用裙子罩“闪巴神”。接着把席子抬到河边用火烧成灰,每个求育的妇女都要一把蓆灰,带回家去,放在枕头下,认为这样做能怀孕生子。这是活生生的求子仪式,而且还与土地繁殖信仰联系起来。在贵州台江地区苗族有一种祭祖仪式,称吃牯脏,最后也有一种交媾舞蹈,由三个男子扮演,其中一个男子在前面背着女祖先雕象,一个男子在后边抱着男祖先雕象,两人边走边舞,不时让两个祖先雕象作交媾,旁边有一个人用水枪向木雕象喷射酒槽,象征射精,围观者甚众,其中求育的妇女都争先前去,并且以衣裙接之,认为这样才能怀孕。这些舞蹈是对交媾的模仿,是一种动的巫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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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殖崇拜与生育信仰,是初民的一种强烈愿望,而他们实现这种愿望的手段则是巫术。巫术是先民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下,为实现愿望而形成的信仰。原始巫术,来自求食和增殖的愿望,方法却是直接去办,即用符咒、仪式等去迫使自然力和自然物服从自己的意志。马克思关于拜物教有一句名言:“被欲望燃烧起来的幻想使拜物教徒产生一种错觉,似乎‘没有感觉的东西,仅只为了满足拜物教徒的怪癖,就可以改变自己的特性。”巫术的崇拜者也抱有这种幻想。巫术尽管采取的方法是错误的、荒谬的,但在原始社会严峻的自然力面前,在随时随地都充满着生存与灭亡的搏斗中,这种虚幻的信念,却可以产生强大的精神支撑力量,巫术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搏击着。时至今日,在一些封闭落后的角落,巫术这种“假造的自然规律体系,一种不合格的行为指导,一种伪科学,一种早产的艺术。”(G??雷泽语)还能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影响着人们的生产与生活,阻碍着现代文明的进程。只要有文明的对立面存在,巫术就有生存的土壤,我们的责任是认真研究它,以利于土壤改良。
中国古老的傩文化,源远流长,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属于巫文化范畴。由傩祭、傩舞发展起来的傩戏,是一种宗教与艺术相结合、娱神与娱人相结合的原始、古朴、独特的戏曲样式。一般由请神、酬神、送神的傩仪和以娱神为主的正戏、娱人为主的插戏组成。傩仪和正戏是傩戏的主体,保存着相当丰富的巫术活动,是研究巫文化的“活化石”,也是研究生育信仰与习俗的“活标本”。
贵州农村有句民间谚语:“一傩冲百鬼,一愿了千神”,傩戏就是在“冲傩还愿”的民俗活动中演出的。“还愿”是针对“许愿”而言的,某家有事,祈祷神灵护佑,或“叩以戏文届时搬演”,这就是“还愿”。“冲傩”有三种,家室不宁、人畜不旺、怪异作祟,冲“太平傩”;家人病重,久病垂危,冲“急救傩”;偷盗行凶、诈骗奸淫,难以破获,冲“地傩”。“还愿”也有三种,祈求高寿的“寿愿”;生育求子的“子童愿”;保佑小孩平安成长的“过关愿”。巫术,传统的分类有白巫术、黑巫术两种,白巫术又称吉巫术,黑巫术又称凶巫术。“还愿”属吉巫术,“冲傩”则属凶巫术。“子童愿”是促使新生命的诞生;“过关愿”是促使小生命的成长;“寿愿”是促使老生命的延续。如果就巫术的目的而论,“还愿”所施行的巫术,则可称为繁殖巫术;如果就信仰民俗而言,则可视为生育民俗。
陶立璠先生在《民俗学概论》里,将巫术形式概括为四类:一、祈求、比拟巫术;二、接触、驱赶巫术;三、诅咒、灵符巫术;四、占卜、禁忌巫术。上述四类巫术,在傩坛祭祀里,保持得相当完整。本文仅就与生育民俗关系紧密的几种巫术,分别加以论述。
湘西有的苗地还傩愿的最后仪式是求子,巫公用木棰在陶钵里擂动,边擂边唱,唱词不淫秽,这堂求子愿不算成功完结。湘西土家族求子还愿,“梯马”盛一竹筒米,上面放一个鸡蛋,用一根上面贴着用布或纸做的象征男阳的棍子插进米筒里,“梯马”并对天上的七姊妹淫词秽语,诱惑七仙女下界赐子。湖南江永县瑶族还盘王愿的最后仪式是求子,师公跳名叫“狗绊臀”的舞,两师公扮一男一女,用一根红布带子从胯下穿过,一人系一端,背相对,手撑地,以褪勾搭,边跳边淫逗。湘西通道县的侗族,每逢遭灾人口骤减,则设庙会还求子愿,由“金郎”二人扮姜郎姜妹(侗族始祖)。戴赤红突眼面具,手里拿一根三尺长、大拇指粗的棍子,赶庙会的人手里也拿着棍子,将一头披红挂绿的肥大母猪围住。“姜郎”用棍子戳母猪后臀,母猪被戳得乱窜,窜到谁面前,谁就用棍子戳它,同时棰锣打鼓敲木鱼,唱淫词求子歌。湖南汉族地区亦有乞子的宗教仪式,土语叫“迁坛”,师公用棍子追戳妇女,而妇女故意接近师公受戳以求得子。
楚地乞子遗俗,是傩坛模仿巫术和接触巫术的合流,是对性交过程的演示。在巫术信仰者看来,通过一定的模仿、接触行为就能达到某种预期的结果。
在以生育信仰为中心的傩祭与傩戏演出中,“淫词秽语”、“勾搭淫逗”比比皆是。湘西东安县“还黑祖愿”最后一场活动——舞娘子,是一场娱神的表演,性爱的集中表现,充满了性行为的粗鄙动作和打情骂俏的挑逗性的言词、音调,极为鄙俗粗鲁。如佬佬(土地公公)要去还愿主家祝颂黑祖,不让娘子(土地婆婆)与他同去,留她在家看门,她当着自己的丈夫唱道:“奴家要去你不准,要奴在家看闺门,佬佬一去奴不去,偷个和尚好欢心。”另外,如佬佬与娘子在行进途中,把“过河”谐成“割舵”,把“过洞子”谐成“割卵子”,把“过坳子”谐成“割睾子”(舵、卵、睾子均指男性生殖器)。在“舞娘子”里,这类鄙俗之词,俯拾即是,神圣的傩坛,为什么会出现“亵慢淫荒之杂”,祭神为什么与性爱交织在一起呢?
原始社会里宗教与性爱是同样庄重的事,甚至性器崇拜往往还超过神灵崇拜。把性看成是“鄙陋”、“荒淫”,是阶级社会以后的事。上古,人与神是相通的,即《国语??楚语下》所说的“民神杂糅”,“民神同位”。神,也通人性。汉人王逸说:“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设坛祭祀就是媚神乐神,以祈求护佑。食、色是人的大欲,自然也是神的大欲。神的欲望得到满足,神就肯为愿主出力。傩坛性刺激语言的出现,是语言魔力信仰的一种表现。巫术中大量咒语的使用,就是这种信仰的体现,巫师的语言具有沟通人、鬼、神的神力。傩坛中性刺激语言的出现,具有咒语及接触、模拟巫术的作用。在巫术信仰者看来,这种语言与表演能刺激、激发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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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贵州威宁县海拔两千八百公尺的高山上,有一个五十余户彝人的村庄——裸戛村,在这个古老的山村里流传着一种极为原始的傩戏——“撮泰吉”,汉译意思是人变化的戏,简称变人戏。变人戏一般是在每年农历正月初三到十五,“扫火星”的民俗活动中演出,旨在扫除人畜祸祟,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兴旺。演出为祭祀和正戏,演员装束奇特,用布把头顶缠成锥形,身上用白布缠紧象征裸体,头戴木制面具,迈着罗圈腿似的步伐出场表演,好象人刚学会直立行走,演员为五男一女。正戏只有一个剧目,内容是反映彝族祖先创业、生产、繁衍、迁徙的历史。戏中对先人如何驯牛、犁地、撒种、薅创、收割、脱粒、翻晒、贮藏等生产过程,都作了粗犷示意性表演。劳作中间休息时,戴兔唇面具的嘿布,挑逗带娃娃的阿达姆,并从阿达姆背后抬腿与之作性交的示意动作,戴白胡子面具的阿达摩发现后,便追打嘿布,接着他也与阿达姆性交。另外,还有阿达姆搂着小孩喂奶,以及阿安(小孩)与众人亲密无间的场面。这些显然是当初原始人群生产与生活的写照。变人戏由示意性动作和原始舞蹈组成,中间穿插着彝语的对白和诵词。诵词一般由山林老人惹戛阿布领诵,内容主要是驱邪、讲史、祝福。
“扫火星”即扫寨,是变人戏的高潮,也是主题。正月十五演出后,由山林老人惹戛阿布带着几个老人角色,挨家挨户向村民祝愿吉利,各家要备酒肉欢迎。“撮泰”老人酒醉心欢,在同般辈的人家还要唱古情歌,逗乐说笑。在婚后多年未育的人家,阿达姆和阿达摩在堂屋里,当众作交媾示意动作表演,未育夫妻认为是驱走不吉利,来年会生一个胖娃娃,心里十分高兴,献酒致谢。演员走时,要向主人家索取几个鸡蛋和一束麻,还要从主人家草房的四角,扯一把矛草。最后,演员们来到寨边山上,将几个鸡蛋埋在土里,把其余鸡蛋放在一个木棍搭成的架子上,用茅草作燃料,把蛋烧熟后分而食之,并齐声高呼:“火星走了,火星走了!”埋在土里的鸡蛋,第二年由老人们挖出来,预兆来年吉凶、收成。
侗族有过一种原始傩舞叫天公地母舞,天和地在一起跳舞,一个代表天(戴白色兰纹面具),一人代表地(戴青色黄纹面具),锣鼓开场,随之牛角号、海螺号、萨巴号齐鸣,代表天的祭师手执鼓棒(棒端成球形,根部扎五色布条,象征男性生殖器),作寻觅动作从左边出场;代表地的祭师手执扇鼓(亦称“太平鼓”,圆周亦扎五色布条,象征女性生殖器),作摸找动作从右边出场。行一正一反螺纹路线。相互寻觅、摸找、交错位置,更换路线。后来天公发现了地母,地母也发现了天公,双方乜斜辨认,一方以棒,一方以鼓,或轻或重,互相挑逗、勾引媾合动作。于是鼓棒开始点击鼓面,或轻或重、或缓或急,表演者以鼓声为节,作各种抚摸、偎依、媾合动作。最后,天公张开披毯,将地母裹抱——天地混沌不分。此舞源出侗族神话:萨天巴(千母之母)为创造世界,扯下左乳房作天,扯下右乳房作地,叫天和地做夫妻,孕育万物。萨天巴为了考验它们,将它们放到黑暗无边的宇宙中,于是,天和地在黑暗中摸索,互相寻找了很久很久,经历重重艰难困苦,最后终于碰面,搂抱在一起,作了夫妻,开始孕育自己的儿子“凤蛮”。
变人戏和天公地母舞,是傩坛繁殖巫术很典型的例子。变人戏正戏和扫寨里,都有男女交媾的场面,而且是重要组成部分。该戏的传承人文道华和几位老人说:“这是前辈人传下来的,不是现在塞进去的。”天公地母舞赤裸裸地表现两性的交媾、模仿、接触。彝族和侗族历来重视礼俗,性关系是严肃的,爱情、婚姻受到家长、家族、社会的约束。上述表演中交媾的场面,猥亵的舞蹈与言语,为什么能够得到本民族的认可呢?很明显,这是先民生殖崇拜与繁殖巫术观念和心理的遗存。当先民意识到性行为是繁衍种族的契机时,并不认为这种行为是可羞和可耻的,反而崇拜它、歌颂它,甚至在庄严的场合表现它,认为这样做的结果,不仅可以导致不育的妇女生育,还可以刺激农牧业丰收。原始人深信人的交媾能催促种子发芽、禽兽繁殖。因为原始思维是从人类自身出发的,人的交媾能生儿育女,因而农作物也能通过人的交媾而获丰收,这是一种感应观念,是符合巫术“相似律”的。用人的交媾来刺激丰收的巫术活动,国内外民俗资料里都有:如印度尼西亚爪哇居民当稻花开时,农人夫妇每于晚间绕田间行走,并性交以促其成熟,此风俗曾传入我国,所谓撒种子、说村话即其变相。海南省有些黎族看到禾稻生长不好时,夫妻都到河里把头发散开,并作巫术动作,企图以此来求得禾稻生长良好。“变人戏”在表演劳动生产过程时,突出地表演交媾动作,除了反映先民群居生活真实外,还有促进生产、刺激农业丰收的巫术作用——模仿巫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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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学落后的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先民由于对整个生育过程中存在着许许多多人力难以控制的因素,诸如:孕期病变、分娩难产、畸形儿的降生、婴儿多病、小孩夭折等现象,感到恐惧和迷惑,加上原始意识的潜在作用和万物有灵论在各个领域的渗透,人们把这一切,归之为超自然神秘力量——鬼神的力量。妇女不育是鬼神所致,小孩夭亡,是因其魂魄被鬼神勾走。因而在生育信仰中就产生了祈神、驱鬼、招魂之类的巫术。傩,驱疫也。它是我国最古老的一种驱鬼逐疫、禳灾纳吉的巫术活动。傩坛在为愿主还傩愿时,一般都要根据不同需要使用驱赶巫术,把致妇女不育、小孩多病、老人减寿的鬼魔赶走。
“翻叉”和“杀铧”都是傩坛里的驱赶巫术。表演“翻叉”时,巫师要用十二把锋利的钢叉,向另一个代表魔鬼的巫师投掷,目标是喉管、头部、胸部、胯部,对方要用单手准确接住,稍有失误,即可丧命。据老艺人说,过去要作这种惊险表演时,主人家要备一口棺木和一匹马,演出成功,巫师骑着马扬长而去,马归巫师;而失手死亡与主人家无关,则赠一棺木安埋而已。
“杀铧”,巫师赤脚在烧红的铧口上站立或行走,还可以赤腿在火红的铧口上来回摩擦,然后把受热的脚放在风湿病人的腰部治病。笔者目睹过巫师“杀铧”的惊险场面,巫师将通红的铧口手捧、脚踩、嘴衔。表演时,巫师嘴含桐油向烧红的铧口喷注,铧口着油后烧起几尺高的火苗,巫师手捧还在燃烧着的铧口,向四周冲杀,口中发出傩、傩……的吼叫声,作驱赶魔鬼状,其间巫师还要将烧红的铧口衔在嘴里示众,现场表演惊险、恐怖、热烈,观众或退避、或闪开,不时发出嘘嘘声。上述表演要在巫师迎神、用讳用诀后才能付诸行动,并有若干禁忌。
类似上面的巫术表演,还有衔红耙齿,是将铁耙齿烧红,巫师将它含在嘴里表演。下火池,则是将若干砖块立起,排列成一沟槽,槽内烧木炭火,将砖块烧红,巫师来回于烧红的砖上表演。傩戏演出中各种绝技表演还很多。这些表演是演给鬼神看的,也是演给信徒和观众看的。前者在于告诉各路鬼神妖魔,“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一书里指出:“在古希腊人和我们之间存在着两千多年的本质上是唯心主义的世界观,……因为问题决不在于简单地抛弃这两千多年的全部思想内容,而是要批判它,要从这个暂时的形式中,剥取那在错误的、但为时代和发展过程本身所不可避免的唯心主义形式中获得的成果”。今天,我们对待原始文化——巫术,以及其载体傩戏,必须以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去认识、鉴别、批判,使它从宗教迷信与艺术,学术杂糅在一起的混合体中游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