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明腔、识谱、审音”——立足于“乐”的曲体创作论
北曲“乐府”创作论,元前期文人未见有言,其论是由“南人”——更准确地说,是由江西籍曲家群提出的,人们通常将之视为曲学史上第一个“格律派”。然此“派”所知者除周德清仅四人:虞集、罗宗信、萧存存,还有一个西域人琐非复初。这一“派”的中心便是周德清,今天所以能闻此“一派”之论,即是由《中原音韵》刊行而见载其言的,虞集《中原音韵序》的中心乃是四个字:文律兼美,是可谓此派的根本“指导思想”,罗宗信的《中原音韵序》对此有进一步的发挥:
世之共称唐诗、宋词、大元乐府,诚哉!学唐诗者,为(惟)其中律也;学宋词者,止依其字数而填之耳,学今之乐府,则不然。儒者每薄之,愚谓;迂阔庸腐之资无能也,非薄之也,必若通儒俊才,乃能造其妙也!其法四声无入,平有阴阳;每调有押三声者,有各押一声者;有四字二韵、六字三韵者;皆位置有定,不可倒置而逆施,愈严密而愈不容于忽易,虽毫发不可以间也。当其歌咏之时,得俊语而平仄不协,平仄协语则不俊,必使耳中耸听、纸上可观为上,太非止以填字而已,此其所以难于宋词也。
罗氏言作“今乐府”之“难”的内容已有《中原音韵》予以更全面深入的阐述,无须再说。惟其言“难于宋词”,有些贬低了宋人,准确的表述应当是元人作“今乐府”难于元人填“宋词”。罗氏所言反映了元代后期一般文人已将作“词”类同作“格律诗”,宋人填词并不皆如此,宋代词学中也有“格律派”,李清照《词论》所云“填词”的难度亦甚可观,其论之中心其实也是“文律兼美”。由此可见这是古代“歌辞学”一脉相沿的原则。《中原音韵》的纲领也是“文律兼美”,因此,周德清当然由此出发而提出作“今乐府”的总体原则:
古人云:“有文章者谓之乐府。”如无文饰者谓之俚歌,不可与乐府共论也。又云:“作乐府,切忌有伤于音律。”……大抵先要明腔,后要识谱,审其音而作之,庶无劣调之失。
“有文章”云云指的是“文美”,其主要内涵前已有述;“切忌有伤于音律”是对“乐府”可歌性的确认,是曲体格律论的根本出发点,“明腔”、“识谱”、“审音”则是周氏“乐府”创作论“法”之范畴的基本纲领,惜周德清对此恰恰未作具体的阐述,我们只能通过词义结合周氏格律论的具体内容加以说明——
(一)明腔。所谓“腔”,在古代亦是一个“多元概念”。本义指“人和物体内的空处”,与“曲学”无涉。相关的则有二义:一,语音,即“字腔”。日常所云的“南腔北调”、萨都刺诗云“步虚声里带淮腔”的“腔”,即此义。二,音乐旋律,即“乐腔”。宋??方岳《非琼花诗再用韵》诗云“为花作辨谁氏子,谬妄谱入黄钟腔”、谢宗可《咏买花声》诗云“紫韵红腔细细吟”,其所云的“腔”,即“乐腔”,只不过“黄钟腔”指一种“调式”,“紫韵红腔”则指女子的吟唱。从《中原音韵》格律论的具体内容看,周氏所云的“腔”当指“乐腔”及由之产生的规定“声律”。曲调既定的音乐旋律,古代的术语通常称之为“本腔”或“本调”,我们的术语则称之为“定腔”,而与之契应的“声律”也是某调既定的“乐腔”。音乐上的“定腔”原则上不可随意更改,违之即为“失腔”;声律意义上的“乐腔”则因“依字声成腔”而有某种自由性,但“声律”规定的旋律走向却不能违拗,平仄不谐,也是“失腔”,或曰“失调”。所谓“明腔”,即指在上述两个意义上正确理解和把握曲调之“腔”的旋律,古代的术语又谓之“依调”。
(二)识谱。识,懂也,通也。谱,南宋遗民张炎《词源》曰:“词以协音为先。音者何?谱是也。古人按律制谱,以词定声,此正‘声依永、律和声’之遗音。”识谱,即具有辨识“谱”的能力。古代的“谱”,约有乐谱、文字谱二类。乐谱古代通常曰“宫谱”,主要记录音乐的旋律;文字谱则曰“词谱”,即“以词定声”的歌词字声格律谱。元代北曲的文字谱今无见,明末清初撰《南曲九宫正始》的纽少雅称其在天启乙丑年间曾“遍访海内遗书,适遇元人《九宫十三调词谱》一集,依宫按调,规律严明。”如果属实,则元代当也有北曲的文字谱。周氏既提出“识谱”的问题,则元代有北曲乐谱和文字谱是可能的。所谓“识谱”,就“乐谱”而言,指掌握一定的音乐专业知识,就“文字谱”而言,即熟知曲调的格律程式,二者合之,即通会“声律”与音乐的互生互约关系。《中原音韵》所谓某调某字“必用”某声、某两字搭声有“第一着”、“尚可”与“不可”的区别,看来即是“识谱”的要点之一。关于“识谱”的具体方法和意义,周氏未予明确解释,元人亦无有关论述,姑以明??张琦《衡曲杂谭??曲谱辨》参会之:
盖九九者(按:乐音也、乐理也。),天地自然之数也,律吕因此谐,腔调由此出。譬如今日,此曲之腔唱为彼曲,听者笑之,谓其失于自然也。然则按谱而作之,亦按谱而唱和之,期畅血气心知之性,而发喜怒哀乐之常,斯已矣。况谱法之妙,专在平仄间究心乃学之而陋焉者,仅如其字数逐句栉比,而所以平仄之故,卒置弗讲,似此者,如土偶人,止还其头面手足,而心灵变动,毫弗之有,于谱奚当焉?
“识谱”不仅是“认得”乐字符号,更在“懂得”乐谱,懂得运用“谱”所提供的某种“程式”去“创作”。宋末元初张炎[双叶飞]词:“隐将谱字转清圆,正杏梁声绕。”将“谱字”转(唱)为“清圆”,“转”是再创造,歌者水平的高下,相当程度就是由“转”的技巧、水平决定的。对作词者而言,则要在“依腔调按宫商”和“依声填词”的过程中,将“字声”的“协音”、“搭声”中的连接等等从“唱”的角度仔细斟酌,而不能仅仅“如其字数逐句栉比”,“而所以平仄之故卒置弗讲”。从这个意义上讲,“谱”可以理解为涵盖了音乐知识、音乐旋律的某种技术性“音乐程式”的代称。中国古代有“书谱”、“画谱”,几乎各门艺术都有一个“定而不定”的“程式”,艺术家们都在运用本行的“程式”进行创作,其作乍一看(或听)皆“大同小异”,但这“小异”却正是艺术家展示自己的个性、才华和学养的广阔天地,故欣赏中国艺术,一要“懂行”,二要“细品”。欣赏如此,创作同样如此。“识谱”(及“明腔”)便是曲家(或想作曲家)的“懂行”,而“细品”,便是“审音”。
(三)审音。“声成文谓之音”(公孙尼子《乐记》),“审音”,含有两方面的意义:(1)细细琢磨“腔”(字腔)和“谱”(音乐旋律)的最佳对应,也就是将“字腔”和“乐腔”结合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所谓“依腔寻韵”、“按字摸声”即包涵着这样的意味,正是在这一点上,元代的曲唱具有“依字声行腔”的因素。(2)对某种音乐程式加以细致的体会,对“音”之“成文”作总体的预设,所谓“歌《金缕》、韵悠扬,依腔调按宫商”(元??荆干臣[黄钟??醉花阴]《闺情》套),意即此。因此,“审音”是“明腔”和“识谱”的综合操作,寻求“字腔”与“乐腔”的最佳搭配,故是在“曲学”层面上“作词”的根本原则。
“明腔、识谱、审音”在理论性质上属创作论范畴,其意与《唱论》“字真、句笃、依腔、贴调”内在相通,是周德清从“声”(音乐)的角度对“(歌)词”之“作法”的纲领性阐述,是古代曲学中第一次从形式本体论的角度提出的“当行”曲体创作论。在明人的曲论中,周氏的“明腔、识谱、审音”多次被引用,可见其为“当行”曲家的圭臬。而在《中原音韵》中,它则是“乐府”格律论的前提,格律论乃是其具体的展开。人们一般对“格律论”没有好感,因为其实在枯燥而无趣,觉得象东坡辈“自是曲子中缚不住者”才是真正的文学家,然而,“格律论”的意义恰恰就在正视了这样一个事实:古代歌辞的创作不是纯文学的创作,而是音乐和文学的综合创造。对所谓“格律派”的狭隘理解和片面贬低是不公允的。
二、“凤头、猪肚、豹尾”与“语意俱高”——立足于“文”的曲体创作论
1、“凤头、猪肚、豹尾”
在元代的曲体创作论中,人们引述最多的似乎是乔吉(?—1345)的“凤头、猪肚、豹尾”。其言载于《南村辍耕录??卷八??作今乐府法》:
乔梦符吉,博学多能,以乐府称。尝云:“作乐府亦有法,曰‘凤头、猪肚、豹尾’六字是也。大概起要美丽,中要浩荡,结要响亮。尤贵在首尾贯穿,意思清新。苟能若此,可以言乐府矣。”此所谓乐府,乃今乐府,如[折桂令]、[水仙子]之类。
这里讲的是作“乐府”的结构安排。从陶宗仪的解释看,这里的“乐府”指的是小令而非套数,尤其不能视为“戏曲作法”。当然,借之以观套数乃至杂剧,可能大有相契者,但毕竟不能含糊为梦符的本意。元人云“乐府”,专指小令,至元末明初,方把散套(乃至剧曲)亦称为“乐府”,是为散套亦“律化”与文人化的标志,其间的历史意味更是不能含糊的。
乔吉云“起要美丽,中要浩荡,结要响亮。尤贵在首尾贯穿,意思清新。”对“凤头、猪肚、豹尾”是一个完美的解释,但这一解释的具体含意仍然是模糊的,何为“美丽”?何为“浩荡”?何为“响亮”?似可意会,认真地说起来,则又无从说起。古代“文论”,多为“会意”式的表述,当时会作“乐府”、爱作“乐府”的文人心有灵犀,听之会意,远离那个历史情境的今人欲对之“理论”是极难的,我们只有从古代类似的表述及当时的历史实践中去摸索。当然,最好是以乔吉自己的实践来印证他的“理论”。
(一)“起要美丽”
指开头要吸引人。周振甫先生《诗词例话??开头》从古代诗歌理论及具体作品中总结出几种“起”的主要方式:一是“高唱”,“调子高,不平庸”;二是“突兀”,“像‘高山坠石,不知其来。’即出人意表。”这两种方式,“说‘高唱’是从声调说的,说‘苍苍莽莽’是从境界说的,这是从不同的角度讲的。要是结合内容来看,就这里举的几个开头说,有境界阔大,即景生情的;有刻划气氛,用作烘托的;有大气包举,笼罩全篇的;有发端突兀,出人意外的。”这几种方式,在乔吉的散曲中均有体现,试举其例(出处见《全元散曲》):
“问荆溪溪上人家,为甚人家,不种梅花?”可谓“突兀”;
“千山落叶岩岩瘦,百尺危阑寸寸愁。”可属“境界阔大,即景生情”;
“卷鲸川吸尽春云。曲妙重歌,酒冷还温。”有“大气包举,笼罩全篇”之象;
“秋声一片芦花。正落日山川,过雨人家。”得“刻划气氛,用作烘托”之妙。
此数例,格调颇与诗词声气相通,文人作诗词本是轻车熟路,将作诗词法引入作“今乐府”是极“自然”的。
散曲还有与传统诗词不尽相同的“美丽”:
“黄四娘沽酒当垆,一片青旗,一曲骊珠。”有“声”有“色”,“清丽”闲雅,对偶既熟且生,“一”字复用于诗为大忌,于词为少见,然正是曲之“别趣”。
“干辨出苍松翠竹,界画成宝殿珠楼。”初看极平,然首句却是元人常称道的“一句双韵”(出、竹),这也是元曲的“凤头”。
由此可见,“起要美丽”兼有内容与形式之二义,其实质则一言可蔽之;文人化。“乐府”与“俚歌”之别,于此又可见一斑。
(二)“中要浩荡”
诗讲究“承转”得法,词贵在“铺叙”,作曲则云“中要浩荡”,大旨相同。《诗词例话》对此有一个极明了的解释:“写得有起伏,有波澜。”且举二例:
[双调] 折桂令 乔吉
风风雨雨梨花,窄索帘栊,巧小窗纱。甚情绪灯前,客怀枕畔,心事天涯。三千丈清愁鬓发,五十年春梦繁华。蓦见人家,杨柳分烟,扶上檐牙。
[双调] 水仙子 乔吉
拖条藜杖裹枚巾,盖座团标容个身。五行不带功名分,卧芙蓉顶上云,濯清泉两足游尘。生不愿黄金印,死不离老瓦盆,俯仰乾坤。
这是元散曲两种形式的“浩荡”,一类诗词“有起伏,有波澜”,一是元曲突出的“直泻而下”。前者偏于“荡”,后者偏于“浩”,这就是“猪肚”。
(三)“结要响亮”
诗词皆注重结句。论诗者云:“一篇之妙,在乎落句。”(宋??郭知达《九家集注杜诗》引赵彦材说。)论词者云;“末句最当留意。”(南宋??张炎《词源》)在结句上,诗词之法大同。诗之末句要“放开一步,或宕出远神”,(明??沈德潜《说诗晬语》)词则“结句须要放开,含有余不尽之意,以景结情最好。”(南宋??沈义父《乐府指迷》)一言蔽之即“含蓄”而不能“直露”。而曲之“结要响亮”则与诗词异趣。万云骏师向我说词时曾就一词一曲之结句予以比较:
梦江南 唐??温庭筠
梳洗罢,独上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矩洲。
[越调] 天净沙 元??无名氏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二作皆是名篇,但词之结句,若能“以景结情”(“景”包括人的动作),则更得词之特有的“蕴藉”、“婉约”之旨,先师任中敏先生称之为“内旋”。而曲则是“外旋”,以“说得急切透辟、极情尽致为上。”(《散曲概论》)故上曲的结句正是道出全曲之情的“透辟”点晴之语,故为“响亮”之“豹尾”。
通过以上的说明,可以看出:乔吉‘风头、猪肚、豹尾”的“作今乐府法”,实是“成文章曰乐府”又一角度的说明,其说与古代诗词理论的联系,正是元人“乐府”观念中蕴涵的“文统”意识的现实反映和具体的演示。这就是乔吉短短的“乐府创作论”的理论本质。
乔吉的“乐府创作论”因其形象的表述而得以广泛的流传,实际上,周德清在《中原音韵》中也有类似的表述,即前文引录过的“短章辞既简,意欲尽;长篇要腰腹饱满,首尾相救”,我们无法考证二说孰为先,所以宁可将之视为两个曲家的暗合。周氏的表述兼及“长”、“短”,应当说比乔氏所论更全面,而周氏所云的“立意”与“语意俱高为上”则是在更高“形上”层次上的“乐府创作论”。
2、“语意俱高为上”
“立意”是古代诗词理论中谈的最多的一个命题,诸说举不胜举。或正因为此故,周德清《中原音韵》在“语”的方面述之甚详,而对“意”则未加阐述。然而,这却是理解和审察元人“乐府”文统意识及文化品味观的关键,“语意俱高”并不是一个抽象的美学命题,所谓“高”,是个相对性的模糊概念,不同时代、不同群体、不同的人对“高”会有不同的解释,其意味是大不相同的,可惜周德清恰恰对何为“意高”这一要害问题只字未言,幸好我们从《中原音韵》的“定格”诸曲例可以摸索到周氏关于“高”的思想印记。
在“定格”四十首中,周氏对“命意”有直接评价的只有一曲,即第一首范康(一云白朴)所作的[仙吕??寄生草]《饮》:
长醉后方何碍?不醒时有甚思?糟醃两个功名字,醅淹千古兴亡事,麯埋万丈虹霓志。不达时皆笑屈原非,但知音尽说陶潜是。
评曰:“命意、造语、下字,俱好。”也就是说,本曲是“乐府”的完美典范,从“文”的角度说,便是“语意俱高”。周德清将之列为第一首绝不是随意的。
可窥周氏“语意俱高”含意的还有三曲,一是其称为“秋思之祖”的[越调??天净沙]《秋思》(曲文见前,明人目作者为马致远),崇之为“祖”,除声律“极妙”,“语意俱高”当是不可或缺的。此外还有两篇周氏称为“此方是乐府”的一令一套,令为[商调??梧叶儿]《别情》:
相见难,何处锁雕鞍?春将去,人未还。这其间,殃及杀愁眉泪眼。
评曰:“如此方是乐府。音如破竹,语尽意尽,冠绝诸词。(下略)”据“江西派”“文律兼美”的准则,“冠绝诸词”的曲作必“语意俱高”不可。
套数是马致远的[双调??夜行船]《秋思》,且录其首、尾二曲:
[夜行船]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昨日春来,今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离亭宴带歇指煞]吟一觉才宁贴,鸡鸣万事无休息。争名利何年是彻?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闹穰穰蝇争血。裴公绿野堂,陶令白莲社,爱秋来那些: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人生有限杯,几个重阳节?嘱咐俺顽童记者: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也。
评语有曰:“此方是乐府,不重韵,无衬字,韵险,语俊。谚云‘百中无一’,余曰‘万中无一’。”既是“万中无一”,岂不“语意俱高”!
以上四首,涉及三类题材:唱高蹈、吟伤感、说风情。也就是说,这三类题材都不妨碍“意高”,都可以达到“意高”。这与宋代词论中主“志”与主“情”、倡“豪”与持。婉”的对立恰成一个鲜明的对照。如果再将“定格”四十首的题材作一归纳,其“意”的内在品味便显得更加清晰:
(1)说风情16(2)唱高蹈12(3)咏自然5(4)吟伤感3(5)弄谐谑2(6)讽世俗1(7)谈闲事1
上述题材是一个大致的分类,其中或有互相交叉。但从中仍然可以看出四点:(一)传统诗词的题材为绝对的主流;(二)士夫气息的“高雅”之作(若王恽、杨果等辈的作品)一首也没有;(三)具有浓厚“浪子”风味的作品一首也没有;(四)低级的“恶谑”一首也没有。由此可以作出这样的结论:周氏的“意”乃是平民文人立场上的“意”;其“意高”,是元代特定社会中下层文人的“意高”。从文化的历史联系角度看,此“意高”映有两种文人形象的身影;一是传统的依违于。雅”、“俗”之间的倜傥文人;二是傲世不群的清士和“高人”。因此,其“乐府创作论”是文人而兼平民色彩的创作论,“文而不文,俗而不俗”仍然是它的灵魂。撇开这一特定的历史意味,单纯从“美学”、“文艺理论学”去理解“语意俱高”,无论怎样深凿和发挥,其内涵都不免是苍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