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杂剧的繁荣大概延续了一个世纪,14世纪初叶以后,杂剧创作渐渐显示出衰落迹象。杂剧的黄金时代已经成为过去,这是艺术发展的一个正常的历史过程。杂剧衰落的原因,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总结。
元代末叶,杂剧策源地两河及大都地区,出现了严重的灾荒和经济衰敝景象,致使中原“野无遗育,人无食,捕蝗为粮”,因此民间的戏曲活动自然受到严重的影响;又由于大都经济对南方存在着极大的依赖性,而元末南方不断发生农民起义,致使“元京饥穷,人相食,遂不能师矣”,这使得大都的戏曲演出活动也受到很大的的影响。与此相反,自元王朝统一南北之后,南方社会经济的发展远比北方先进,随着经济中心的南移,杂剧的活动中心自然也移向南方的杭州。“江南如在天上。宜乎谋居江南之人,贸贸然来”,而大都的杂剧艺人和作家也不例外。这固然扩大了杂剧的流布地区,但也使杂剧艺术失去了依凭的根底。南移的北杂剧基本上流连于上层社会的圈子,很难在南方普通民众中扎下根来。
元代末叶,杂剧前期作家纷纷谢世,杂剧的创作力顿时锐减,即使第二期作家中享有盛名的郑光祖、宫天挺、乔吉等人也已离世。优秀杂剧作家和作品的大量减少,除却人力无法控制的自然原因外,还存在着更深刻的社会原因。元代统治者统治策略发生了变化,文人境遇开始好转。公元1314年科举制度恢复,使知识分子的注意力开始转向。杂剧创作动力减退,杂剧作家成分也发生变化。士大夫参与杂剧创作,使杂剧成为抒发雅兴、宣扬风化的工具,这对杂剧的生命力产生了负面影响。
北杂剧的衰落,自然也还有艺术形式方面的原因。北曲联套,一人主唱的体制,固然有其严谨统一的优势,但毕竟过于刻板、单调与戏剧所要求的起伏、跌宕、丰富发生冲突。形式的局限性,加上内容的日益空虚,使得杂剧创作失去了生机勃勃的景象。
元朝覆灭,大明帝国建立。明初杂剧创作因为皇族藩王的参与,呈现出虚假的繁荣。因为朱权、朱有燉皇亲国戚的身份,自然其创作声名远播,但这实在说不上是种卓然独立的艺术创造,所谓繁荣也只是特殊原因下北杂剧生命力的一种回光返照。
盛极一时的北杂剧,在其本身的局限和种种不利的条件下,逐渐结束了它的舞台使命。不可否认的是,杂剧艺术在文学及表演方面取得的宝贵经验和历史成就,成为一笔不可估量的艺术遗产,被同时期的南戏艺术及后世戏曲艺术所继承。
就在北杂剧渐渐衰落、昔日华光渐渐暗淡之时,南戏艺术已然走过了它的不成熟期。在南戏发展过程中,杂剧艺术曾给予早期粗糙的南戏以艺术上极大的支援。元朝一统南北后,杂剧艺术流布南方,两种戏曲形式邂逅,杂剧的题材和音乐,成为南戏借鉴和移用的宝藏。如此,南戏的演出剧目不断丰富,音乐形式也渐渐严谨起来。从史籍记载中得知,元代创作的南戏剧目大概有180个左右,实际数目当然不止这些,但这一数字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元南戏创作演出的活跃状态。南戏音乐也有了很大的发展。早期南戏音乐过于随意、散漫,缺乏严谨的格局。自从杂剧、南戏在南方相遇后,南戏音乐出现了一些新的表现形式。譬如,“南北合套”形式的出现,打破了南曲和北曲的界限,南曲的曲牌可以与北曲的曲牌混合联成一套,这样就对南戏音乐在宫调上进行了整理和规范,改变了南戏“不叶宫调”的面貌。
集曲,是南戏音乐的另一种新形式。所谓集曲,就是把几支不同的曲牌,各选择若干片断,重新加以组织,形成一支新的曲牌。很显然,这是一种巧妙的音乐创作方法,它丰富了南戏音乐的表现力,增加了南戏音乐的戏剧性。
南戏剧目的丰富,音乐结构的完整,使得南戏摆脱了早期的稚嫩。在此基础上,南戏原本的表演形式——独唱、对唱、合唱的演唱形式,与杂剧表演相比就显示出了巨大的优势,各种脚色均可演唱,与一人主唱相比自然更符合戏剧艺术的要求。
杂剧陷入重重困境,南戏却走上开阔的路途。南戏逐渐摆脱了乡村演出的局限,在城市中流行起来,从而引起了社会上层文人、士大夫的注意。而文人一旦介入南戏创作,便使南戏艺术品格得到了提升。南戏终于在元末明初成熟起来,并在创作上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热点。
成熟期的南戏,在剧本体制上较早期南戏也有发展。南戏的剧本体制不同于北杂剧“四折一楔子”的格局。宫调和套曲的运用,往往根据剧情的发展,表现出自由灵活的特点。因此,南戏采取的是分场的形式。所谓分场,就是以人物上下场作为界线把剧本分成若干段落,每一段落便可成一场。在每一场戏里,南戏同杂剧一样,运用歌唱、念白和科介等手段塑造人物形象。这反映在剧本文学上,就出现了曲、白、科(介)相间的文学形式。但是早期的南戏分场太过琐碎,每场戏里各种表演手段综合程度不够,独唱缺乏表现力,念白流于插科打诨。总之,戏剧化和性格化程度低。后期南戏由于音乐结构日趋严谨,便克服了早期南戏分场琐碎的毛病,能够合理安排一套曲子中的曲牌,把琐碎的场子集中为一场戏,用一套曲子表现。另外,各种表演手段综合程度提高,抒发人物内心活动的独唱加强了更多的戏剧性,插科打诨也逐渐和剧情结合起来。脚色行当体制也日趋规范,改变了早期南戏分工不严的弱点,形成“生、旦、净、丑、外、末、贴”七种行当。
南戏的发展曾被杂剧夺目的光彩所掩盖,但当杂剧暗淡衰落之时,南戏经过百余年的发展所积聚的生命能量便爆发出来。尽管南戏创作从未曾达到杂剧盛期时所达到的高度,但它的生机和活力却比杂剧持久,在它的基础上将孕育出一个辉煌的传奇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