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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表演
廖奔;刘彦君

  宋、金杂剧是成熟的中国戏曲的前身,它在舞台表演的各个方面都已经初具规模,是对中国长达一千多年的初级戏剧阶段的经验总结,是对成熟戏曲形式的最终过渡。然而,也由于在体制上没有达到最后完型,它未能留下充裕的认识资料让我们来透彻了解它。好在,近几十年的考古发掘帮助了我们,使它的面貌逐渐清晰起来。本章即根据文献与文物资料的结合,对宋、金杂剧的舞台特征作些归纳。

  根据灌圃耐得翁《都城纪胜》、吴自牧《梦粱录》的说法,宋杂剧角色有了明确的职责分工,但是由于其文简意奥,今天的人又脱离了当时的语境,因此对其内涵不易理解。这里结合墓葬杂剧文物形象,对之进行一些解说。

  一、末泥

  末泥是杂剧里的领导者,所谓“杂剧中末泥为长”。南宋时称末泥为“戏头”,周密《武林旧事》卷一“乾淳教坊乐部”里列举了宫廷教坊“杂剧三甲”,其中有“戏头”而无末泥,可以为证。戏头也就是杂剧之长。

  末泥之名的来源不明,前代文献里从未出现过这个词,只在五代时有过“末”的记载,即宋人马令《南唐书·归明传》说的,韩熙载不拘礼法,和舒雅一起扮演优戏,“入末念酸”。大约南唐时“末泥”的角色名称已经形成,“入末念酸”就是装扮末泥念诵一些酸不溜丢的词句的意思。

  但是,如果从语音方面考虑,在与表演艺术有关的术语中,“末”这个音的出现又很早,可以早到先秦时期。郑玄注《周礼》说:“四夷之乐,东方曰。”《毛诗正义·小雅·钟鼓》说:“东夷之乐曰昧……,本又作昧。”可见先秦典籍里“末”这个音代表东夷民族之乐。汉代仍然用“末”音表示表演艺术,如班固《东都赋》说:“伶侏兜离,罔不具集。”这里,“末”与伶连在了一起,更明确地指出了它的演出性质。这些记载中一个共同的地方就是:“末”音与表演艺术有关,与外族或外域有关。东汉六朝至唐,西域佛教乐舞艺术大量传入,其所运用的梵语中,常常有ma音,亦即“末”。例如佛乐maha-lsvara,是依据印度主管舞蹈和音乐的大神湿婆神的异名而取,而它的汉译为末醯首罗,以“末”打头。ma在梵语里是一个与音乐诗歌表演有关的词根,许多意义接近的词都以之打头,例如mahishya指会跳舞唱歌的人,magadha指唱歌赞美首领祖先的游吟诗人,mankha指宫廷诗人或颂词作者等。当梵语随佛教大量进入中土后,人们在接触“末”这个音时,与之伴随的常常是音乐诗歌表演,而这个音恰恰与中文的古义相吻合,于是就很自然地从表演的意义上把它接受下来,以后就转为戏剧中以念颂歌唱为主的角色的名称。至于把“末”念作“末泥”,也可以从上说得到解释,亦即由梵文译音而来,隋唐时期一些西域输入的乐舞,就直接以“末泥”之音标名,例如隋朝宫廷龟兹部乐舞名称里,有《善善摩尼》,唐朝宫廷乐舞名称里,有《居摩尼》等。当然也有学者说,“末泥”是由“末”拖长声音念诵而成,或者说与唐代传入中土的摩尼教有关,就不可确解了。

  末泥的具体职司是“主张”。从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五“京瓦伎艺”条所说“崇、观以来,在京瓦肆伎艺,张廷叟、孟子书主张”,可以大致推断出“主张”的涵义有主持、指挥之意,也就是说,末泥负责安排、调度整个的演出。从《南唐书·归明传》也可以推测末泥上场要念颂诗词歌赋。但是,末泥在表演里面充任何等身分,仍然是史不能明。王国维甚至认为:“末泥色……不亲在搬演之列。”这个结论显然脱离实际,因为末泥在元杂剧里转为主唱的正末(明初汤舜民《新建勾栏教坊求赞》所谓“末泥色歌喉撒一串珍珠”),成为剧中主角,如果在宋代演出里他还不上场,则其表演技能凭何进展到这一步?或者,末泥在宋杂剧里也是歌唱角色,因为宋杂剧名目伴有曲名的很多,这些曲子通常在演出时都是要歌唱的,杂剧将其移用进来,也应该有歌唱,只是史籍里找不到证据。但这里可以举出一个旁证:元人高安道《嗓淡行院》散套【六煞】里咏及元杂剧开场时的表演,说是“窜断的昏撒多,主张的自吸留”,意思是说,主唱的正末不管奏乐的人尽出错误,只管自地一个劲唱。“吸留”是描写歌声圆转,元人乔吉《歌姬》散曲里有“吸留煞暮雨房栊”的句子,意谓“歌声像暮雨落在房顶后自瓦垄哗哗地流下”。这里,他把正末说成是“主张的”。高安道的时代虽然较晚,但他的说法是否也有一点根据呢?末泥在宋杂剧里一定要上场,只是其表演情况无法探明,因此,其文物形象也不好确定。

  二、引戏

  引戏的职司是“分付”,分付在宋元市语里有交付、委托、发落的意思,例如苏轼《洞仙歌》词曰:“江南腊尽,早梅花开后,分付新春与垂柳。”但引戏具体如何分付也是史不能明。

  引戏的来源,王国维认为出自大乐里的引舞,颇有道理。引舞是舞蹈队伍里的率领指挥者,见诸史籍如《文献通考》卷一四五乐十八:“龙池舞……舞者十有二人……四工执莲花以引舞……”又如《宋会要辑稿》第七册卷二:“引乐官二人押引二舞,引武舞乐工二十八人……舞师一人引二舞头二人,引文舞执纛,引武舞并执旌……”据段安节《乐府杂录》“傀儡子”条,“其引歌舞有郭郎者……凡戏场必在俳儿之首也。”可以知道引歌舞的人在演出里居于主要地位。引戏在杂剧里的地位也应该和引舞一样。

  引戏在表演里具体担任舞蹈的职能,这在后来的历史文献里有所透露。元代院本由宋、金杂剧承袭而来,杜善夫【般涉调·耍孩儿】散套《庄家不识勾栏》【四煞】描写院本演出的开场情景为:“一个女孩儿转了几遭,不多时引出一伙。”这个女孩儿的角色身分应该就是引戏,她在演出开场前首先上场进行一段舞蹈表演,然后其他角色才正式上场。

  引戏职司舞蹈,还可以从南宋记载里找到证明。《武林旧事》卷四“乾淳教坊乐部”里的杂剧色吴兴祐,在“杂剧三甲”刘景长和盖门庆两甲里都是引戏,在德寿宫里为“引(戏)兼舞三台”,而卷七“乾淳奉亲”条里又有御宴“至第三盏,都管使臣刘景长供进新制【泛兰舟】曲破,吴兴祐舞”的记载。吴兴祐既然是杂剧里的引戏角色,又承担大曲舞蹈,说明引戏本来就是以舞蹈为业的。

  引戏的典型形象造型应该是舞蹈身段,这一点恰恰在当时的文物形象里有所表现。例如河南省温县宋墓杂剧雕砖中间一人,左侧立。上身右扭,左手挥扇至右肩,右手左伸握绦带,右脚左前伸,两脚成丁字舞步,造型极其生动。类似的文物形象在其他墓葬里也经常见到。从温县墓引戏形象的纤手细足、秀丽妩媚还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女子,其他引戏形象也常有明显的女性特征,证明这个角色通常由女子充任,恰合“一个女孩儿转了几遭”所说。

  宋杂剧的开场,大概一定是先由引戏色出场舞蹈一回,然后“分付”众角色上场,“分付”的意思大概就是由她的表演来带出别的角色?明初汤舜民《新建勾栏教坊求赞》说:“引戏每叶宫商解礼仪。”大概即是针对引戏的舞蹈和分付职能而发。

  三、副净

  副净在表演中的特长是“发乔”,亦即装呆卖傻,是一个滑稽角色。明初朱权《太和正音谱》称副净为“献笑供谄者”,说他是供人逗笑的角色。副净色的形象特征,一些文献里有描绘。例如汤舜民《新建勾栏教坊求赞》说:“副净色腆嚣庞、张怪脸、发乔科、冷诨,立木形骸与世违。”就是说,副净色在颜面、形体等各方面都表现出怪异滑稽来。元代南戏剧本《错立身》第十二出【调笑令】歌咏副净色的本事说:“我这爨体,不查梨,格样全学贾校尉。趋抢、嘴脸天生会,偏宜抹土搽灰。打一声哨子响半日,一会道牙牙小来来胡为。”说副净色要表演趋跄、嘴脸、打哨子等动作,脸上则涂抹粉墨。《水浒全传》第八十三回也描写贴净(即副净)说:“忙中九伯,眼目张狂。队额角涂一道明戗(戗,创伤——笔者),劈面门抹两色蛤粉。裹一顶油油腻腻旧头巾,穿一领剌剌塌塌泼戏袄。”强调了副净色形象装扮的古怪。

  总括所见到的文献材料,副净色的装扮表演有如下特征:一,用墨、粉涂抹颜面。《太和正音谱》所谓“傅粉墨者谓之靓(即副净——笔者)”。二,常常将拇、食二指放入口中打唿哨。三,做“趋跄”动作。“趋跄”一词原出《诗经·齐风·猗嗟》:“巧趋跄兮。”原作疾行解。宋元市语里引申作奔走奉承、谄媚发嗲的意思。四,做“嘴脸”。指挤眉弄眼、呲牙咧嘴的面部表情动作。这些特殊形象在当时文物造型里常常见到。

  四、副末

  副末与副净一样是一个滑稽角色,职掌在杂剧表演中“打诨”。其打诨的方式,一是常常于副净装疯卖傻的时候在一旁用语言来对之进行调侃;一是在一段精心构设的表演之后,运用聪俊、幽默、机敏伶俐的语言来点题收场,引人发笑。宋陈善《扪虱新语》卷七曰:“山谷云:……作杂剧,初时布置,临了须打诨,方是出场。予谓杂剧出场,谁不打诨,只难得切题可笑也。”

  宋杂剧的表演效果仍然主要体现在滑稽谐谑上,以逗笑为主要目的,因此副末色能否恰当掌握时机与火候来制造笑料,就成为至关重要的事情,从这一点上说,副末的气质修养直接关乎表演效果,由此可以看出副末角色的重要。副末的表演以卖弄口舌为主,《新建勾栏教坊求赞》说他是“说前朝论后代演长篇歌短句江河口颊随机变”,其滑稽特点体现在念说上。

  副末与副净在杂剧里构成一对滑稽角色,互相配合,共同营构滑稽场景。在文物形象中常常看到有两个作市井无赖扮饰的角色,和其他角色的庄重造型不同,带有明显的诙谐特征,即是副末、副净两人。副末在打诨时,常有副净与之配合,副末往往于语言点题的同时,用杖、棒等砌末击打副净,以增加喜剧效果,即《太和正音谱》所说的“副末执楹瓜以扑靓”。因而,一般来说,宋、金杂剧雕刻里,凡持有杖、棒等砌末的,都是副末角。例如南宋杂剧绢画《眼药酸》图里,右边一人手持长杖,腰中破扇上写一“诨”字,就是副末。

  另外,副末也搽白脸,所以元人李伯瑜【小桃红】散曲曰:“兀的般砌末,守着个粉脸儿色末,诨广笑声多。”

  五、装孤

  “装孤”就是扮演官员的人。《太和正音谱》说:“孤,当场装官者。”《新建勾栏教坊求赞》说:“妆孤的貌堂堂雄纠纠口吐虹霓气。”装孤并非一个完善的角色,它只在假官出场时起作用,《都城纪胜》所谓“或添一人装孤”。装孤的形象很好辨认,宋金杂剧文物雕刻里凡是扮官的就是装孤,而几乎每组文物角色里都有他,极为常见。这种情景与《都城纪胜》所说不符,似乎装孤应该成为一个每场必到的角色。然而,从《武林旧事》卷二十所载“官本杂剧段数”和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二十五“院本名目”来看,以“孤”为扮演对象的剧目只占少数,大量的还是世俗、市井生活戏。墓葬里大量出现装孤形象,大概与古人体现于墓葬制度中的乞贵祈福思想有关,目的是图个吉利。

  六、装旦

  “杂剧三甲”里又有一个装旦的角色:“孙子贵装旦。”旦在当时为女子的代称,装且就是装女人(详见第六章“南戏的角色行当”一节),它与“装孤”一样,是扮演某种人物类型的名称,而非戏剧角色名。宋金杂剧里装旦这个名词仅仅在这里见到,其它论列杂剧角色名称的文献里都没有提到,说明这是一个特例。因为通常杂剧艺人的性别男女都有,女人一般充当引戏、末泥等角色(详见下),例如引戏通常在开场时登台表演歌舞,在剧中则装扮女性,所以朱权《太和正音谱》说引戏是“院本中姐也”。而“杂剧三甲”里没有一个女性演员,所以要有男人来装旦。至于为什么这样做而不添加真正的女演员,情况就不清楚了。

  七、附录:参军色

  宋代与戏剧演出有关的文献里时常见到“参军色”或“参军”的名称,它们是否也是当时的杂剧角色名称呢?不是的。宋代被称作“参军色”的人物是宫廷里掌管礼乐节次的乐部吏人,被称作“参军”的是杂剧中的装孤角色。

  宫廷宴乐演出重视礼仪节次的安排,所有过程都必须有条不紊、整齐有序,因此有许多人员负责此类事项。《都城纪胜》“瓦舍众伎”条说:“旧教坊有筚篥部、大鼓部、杖鼓部、拍板色、杂剧色、参军色。色有色长,部有部头。上有教坊使副、钤辖、都管、掌仪范者,皆是杂流命官。”其中的“参军色”,在仪式进程中担任舞队上下场的指挥和调度。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九“宰执亲王宗室百官入内上寿”条载:

  第四盏……参军色执竹竿拂子,念致语口号,诸杂剧色打和,再作语,勾合大曲舞……

  第五盏……参军色执竹竿子,作语,勾小儿队舞……参军色作语问。小儿班首近前进口号……参军色作语,放小儿队……

  第七盏……参军色作语,勾女童队入场……参军色作语问队……参军色作语,放女童队……

  在这里参军色的职能是很清楚的,他与杂剧表演没有直接的关系。因为参军色手持竹竿子指挥,因而他有时也被直呼为“竹竿子”。

  在宋杂剧演出的文献中也经常见到“参军”的名称,但是根据《都城纪胜》、《梦粱录》的记载,宋杂剧里没有参军这个角色,那么,它究竟是何角色呢?元人夏庭芝《青楼集·志》说院本角色:“一曰副净,古谓参军;一曰副末,古谓之苍鹘。以末可扑净,如鹘能击禽鸟也。”他从元代院本表演中副末打副净的习惯科套,比附作鹘击禽鸟,从而推断出唐代参军戏里的参军角色后来转化为杂剧、院本里的副净的结论。陶宗仪、朱权都沿袭其说。王国维更为之进一步寻找证据,说“净”字是“参军”的促音,也就是说,把“参军”二字连念就是“净”。但是,副末打副净的科套是宋杂剧里才形成的表演程式,在五代时刚刚萌芽,唐代参军戏里根本没有击打的情况出现,这种比附脱离了历史。

  事实上,宋杂剧里出现的参军,都是装孤角色。装孤就是装官,宋杂剧里扮演官员登场,一般都是装作参军,因为参军一方面是低阶官员,另一方面又是虚职,拿他们开玩笑不容易触怒什么人,因此除了特意要指明官职的以外,通常装官都装作参军。有两则资料支持这一推断。一,宋人赵彦卫《云麓漫抄》卷五曰:“优人杂剧,必装官人,号为参军色。今人多装状元进士,失之远矣。”《云麓漫抄》刊刻于南宋宁宗开禧二年(1206年),时值南宋中期,据此知道当时杂剧中装扮官员已经不限于参军,而多有状元、进士,赵彦卫认为这种政变太离谱了。但我们反过来看,就知道宋杂剧里通常装官就装成参军,后来又喜欢装状元、进士。二,宋人廖莹中《江行杂录》在引录唐人赵璘《因话录》“女优有弄假官戏,其绿衣秉简者谓之参军桩”之后,又说:“古穿绿衣,今则改穿红袍,即执象笏上场者是也。”红袍象笏是五品以上官员服饰,一定由装孤扮演无疑。廖莹中是南宋后期人,那时装孤已经都穿红袍执象笏上场了。既然宋人都说参军变成了装孤,而且言之凿凿,我们怎么能够不信宋人说法,而去听信元人的猜测比附呢?

  八、男女扮演

  宋杂剧里常常由女子扮饰男性角色,这在文物形象里多有表现。北宋杂剧雕砖里,各个人物形象除了角色行当的区分在服饰、形体上的反映外,还有一些细微的异点,细心观察就可以看出。例如,一些人物雕成杏眼柳眉秀鬓、细指纤纤、足弓窄小。这体现了雕塑者的用意,即:雕出她们的女性特征。南宋两幅杂剧绢画里以女子扮演男子的痕迹就更加明显,《眼药酸》图里的医眼郎中由女子扮,除了手、足、眼、眉、鬓以外,还看不大确实,另一幅画里的两个人物,干脆就是两位女子在本身服装之外再草草添加上一两件男子衣、帽,表明她们是在装扮男子,模仿一下男人的作揖动作,就算完事。金代杂剧雕砖中则直接出现了女性形象。这个现象证实了当时男女同台演出的事实。

  从优人表演的历史来看,唐代已经有了女子演出优戏的记载,但唐代对此曾经明令禁止,因此,唐代女子演戏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是男优“弄假妇人”。到了北宋时期,大量女子开始进入戏剧这一表演艺术行列中来。北宋汴京勾栏里的杂剧演员,有很多都是女子。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七“驾登宝津楼诸军呈百戏”条说:“后部乐作,诸军缴队杂剧一段。继而露台弟子一段,是时弟子萧住儿、丁都赛、薛子大、薛子小、杨总惜、崔上寿之辈,后来者不足数。”所谓“露台弟子”,就是在民间露台上从事演出活动的女艺人。“弟子”为女艺人称呼,见宋人程大昌《演繁录》卷六:“开元二年……选乐工数百人,自教法曲于梨园,谓之皇帝梨园弟子。至今谓优女为弟子,命伶魁为乐营将者,此其始也。”露台弟子杂剧既然全部是由女艺人出场,和前面一场军中男子演出的杂剧自然别是一番风韵。上引资料里提到的丁都赛,其形象尚被图写模勒塑人河南省偃师县的民间墓葬,成为杂剧雕砖形象。丁都赛雕砖高28厘米、宽8厘米、厚3厘米,砖色青灰,平面浮雕丁都赛形象。她幞头诨裹簪花枝,身着圆领小袖开衩衫,腰系锦带,下穿钓敦袜裤,着筒靴,背后插一团扇,双手合抱胸前作拱揖状。虽然周身作男子打扮,但从手、脚、颜面仍然露出女子痕迹。

  南宋杂剧里也有大量女子演剧。《武林旧事》卷六“诸色伎艺人”条,于“杂剧”项下,慢星子、王双莲都注明“女流”,又有萧金莲也像是女人名字。于“杂扮”项下,鱼得水、王寿香、自来俏都注明“旦”,又有眼里乔、卓郎妇、笑靥儿、韵梅头、胡小俏、郑小俏等,都像是女艺名。

  从文物形象看,女子演男子多是扮饰末泥、引戏以及装孤一类表演庄重的行当,但偶尔也扮演滑稽角色。例如《眼药酸》杂剧图里卖眼药士子应该是副净角扮演,就是由女子充任的。另一幅杂剧图里,一副净一副末,都由女子扮饰。

  宋杂剧里多由女子演男子,是由当时城市里市民阶层的世俗审美趣味所决定的。城市的瓦舍勾栏是“富工”、“闲人”们出入的场所,是男子的天下,其中占主导地位的审美心理是男子的心理。王灼《碧鸡漫志》卷一载有这样一则材料:

  古人善歌得名,不择男女……今人独重女音,不复问能否……政和间,李方叔在阳翟,有携善讴老翁过之者,方叔戏作品令云:“唱歌须是玉人,檀口皓齿冰肤……老翁虽是解歌,无奈雪鬓霜须。大家且道:是伊模样,怎如念奴?”

  这则资料很能说明问题,面对男人观众,倩丽女子一歌,就能得到乐赏,男人唱得再好,无奈时人不睬。所以唐代刘采春唱陆参军才感人至深,宋代末泥、引戏等“正面”角色才多由女子充任,直至元杂剧里,扮演正末的还是大多为女子。这种情况促成了妓女、歌妓们向杂剧中的渗入,都市民家女子也很多被培养成杂剧演员。宋人洪巽《旸谷漫录》载:

  京都中下之户,不重生男,每生女则爱护如捧璧擎珠。甫长成,则随其资质,教以艺业,用备士大夫采拾娱侍。名目不一,有所谓身边人、本事人、供过人、针线人、堂前人、杂剧人、拆洗人、琴童、棋童、厨娘等级。

  女艺人大量进入杂剧演出,就促使杂剧里的歌舞成分加强,这也就促进了杂剧由单纯的滑稽表演向综合化表演的过渡。

来源:《中国戏曲发展史》(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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