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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杂剧的衰亡及其原因
廖奔 刘彦君

  明代前叶的一百多年间,由元代继承下来的北杂剧仍然在流行,只是文人创作明显减少,而创作作品由于内容多为谀世之作,已没有了元杂剧那种受广大人民群众热烈欢迎的场面。明代杂剧演出已主要依靠传统剧目来维持。然而,其时南戏流行不广,剧坛上活跃的剧种仍然以杂剧为主。这种情况一直继续到嘉靖年间,南曲的海盐、昆山等声腔渐兴,南北声腔角逐局面出现。又到万历间,北杂剧在明朝延续了二百年的生命始告衰竭。

  一、北杂剧的衰亡

  入明以后,北杂剧的活动地域已逐渐退守北方,南方则成为南戏的天下。明初,由于教坊与钟鼓司的维持,京城金陵尚盛演北杂剧。然而自成祖朱棣永乐十九年(1421年)迁都北京以后,南方的杂剧演出就衰落了。当时南方一些上层士大夫,由于传统的缘故,仍然以北曲为正宗,不愿听南曲,就遭到了徐渭的抨击。他在《南词叙录》里说:

  有人酷信北曲,至以妓女南歌为犯禁,愚哉是子!北曲岂诚唐、宋名家之遗?不过出于边鄙裔夷之伪造耳。夷、狄之音可唱,中国村坊之音独不可唱?原其意欲强与知音之列,而不探其本,故大言以欺人也。

  从徐渭对盲崇北曲的指责和为南曲的呼吁来看,当时南方的北曲尚有一定势力。但这仅指散曲演唱而言。如果说到戏曲演出,则恰恰相反,顾起元在《客座赘语》卷九“戏剧”条里说:

  南都万历以前,公侯与缙绅及富家,凡有燕会小集,多用散乐,或三四人、或多人唱大套北曲。乐器用筝、琵琶、三弦子、拍板。若大席,则用教坊打院本,乃北曲四大套者,中间错以撮垫圈、舞观音,或百丈旗,或跳队子。后乃变而尽用南唱……大会则用南戏……士大夫禀心房之精,靡然从好。见海盐等腔,已白日欲睡,至院本北曲,不啻吹篪击缶,甚且厌而唾之矣。

  习俗之变化,南曲对北曲的胜利,在这里描述得淋漓尽致。再引一条何良俊《曲论》的材料:

  余家小鬟记五十余曲,而散套不过四、五段,其余皆金、元人杂剧词也,南京教坊人所不能知。老顿言:“顿仁在正德爷爷时随驾至北京,在教坊学得,怀之五十年。供宴所唱,皆是时曲,此等辞并无人问及。不意垂死,遇一知音。”是虽曲艺,然可不谓一遭遇哉。

  大约将近万历时,南方人已经不知杂剧怎样演法,连南京教坊也是一样,因此何良俊得以自己的家班能唱杂剧而自豪。但另一方面,他也为北曲的前景黯淡而担忧,惊呼:“更数世后,北曲亦失传矣!”到万历以后,沈德符在《顾曲杂言》“北词传授”条里也说:“今南教坊有傅寿者,字灵修,工北曲,其亲生父家传,誓不教一人。寿亦豪爽,谈笑倾坐。若寿复嫁去,北曲真同《广陵散》矣!”其时北曲在南方的命运已经气如游丝了。

  北方到万历年间,北杂剧的一统天下亦告结束,出现了成书于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的王骥德《曲律??论曲源第一》中所说的情况:“始尤南北划地相角,迩年以来,燕、赵之歌童、舞女,成弃其杆拨,尽效南声,而北词几废。”“杆拨”指北曲的弹拨乐器。南戏的势力已经授润到北方燕、赵一带北曲杂剧的根据地,并取而代之了。

  万历时北京弋阳、海盐、昆山诸腔已经盛行,影响到长期以传统北杂剧表演为主的宫廷戏剧演出亦发生变化。例如神宗已经不满足于观看钟鼓司演出的宫戏——北杂剧,而要看市井中的外戏——南戏了。为了这一目的,他在宫廷设置中加辟演出机构,又建立起两个庞大的宫廷戏班,把弋阳、海盐、昆山诸南曲声腔全部网罗进来。北曲杂剧在宫廷中的最后地位也被南戏动摇了。

  二、北曲衰微的原因

  明代南戏在各地兴盛传播,并演变成众多的声腔,为什么北杂剧不能产生同样的结果呢?

  实际上北曲唱腔在各处流传中,也出现了一些歌唱方面的差异,只是这些差异没有大到形成新的腔调而已。早在金末燕南芝庵写《唱论》的时侯就曾指出:“凡唱曲有地所。”各个不同地区都有本地的流行曲调。到明代嘉靖年间的魏良辅《南词引正》里也说:“五方言语不一,有中州调、冀州调。”这都是指的北曲。沈德符《顾曲杂言》“北词传授”条里也作出区分:“北派亦不同,有金陵,有汴梁,有云中。”又说:“吴中以北曲擅场者,仅见张野塘一人,故寿州产也。”从这三个人的论述,大致可以看到下述情景:在元代时,各个地区有其不同的流行小曲,这种情形颇有些类似明代万历年间的民间俗曲演唱(详见第五章)。虽然这些曲子都被吸收入北杂剧的套数里,但各地民间演唱时,还是各有各的爱好。慢慢发展到明代,经过了一、二百年以后,北杂剧在不同地域的演唱中,也出现了类似于南戏腔调那样的风格差异,于是在中州(今河南一带)和冀州(今河北一带),或者在中州的汴梁(今河南开封)、北方的云中(今山西大同一带)、南方的金陵(今南京),形成不同的派别。

  但是,北杂剧却没有像南戏那样,产生出新的腔调来。这是由于北杂剧不像南戏那样长期停留在民间随意阶段,它早在金代经过了失意士子的着意点染,加工规整出在格律、套数上颇多讲究的诸宫调唱法,继而演变为曲律严谨、联套完备的北曲杂剧,又被金、元之交的关、马、白、郑一代名手倾心濡笔,遂成为后世不变之法。徐渭在《南词叙录》里评论说:“南易制,罕妙曲。北难制,乃有佳者。何也?宋时名家未肯留心,入元又尚北,如马、贯、王、白、虞、宋诸公,皆北词手。国朝虽尚南,而学者方陋,是以南不逮北。”创作演出上的一难、一易,使南戏、北杂剧俨然分属了不同的社会阶层。

  对于两种戏曲样式在宫调、曲格方面的难易差别,许多曲家也有所论及。关中北曲家康海说:“南词主激越,其变也为流丽。北词主慷慨,其变也为朴实。惟朴实而声有矩度而难借,惟流丽故唱得宛转而易调。”他讲北曲有严格的规格尺度,难以套借,南曲随意变化,可以转换腔调,是明确指出了二者不同点的。

  另外也有人从伴奏乐器的差别来探讨二者演唱的难易,强调北曲以弦索乐器伴奏的困难。例如王骥德《曲律??论宫调第四》指出:“北之歌也,必和以弦索,曲不入律则于弦索相戾。故作北曲者,每凛凛遵其形范,至今不废。南曲无问宫调,只按之一拍足矣。故作者多孟浪其调,至混淆错乱,不可救药。”明武宗时南教坊名曲工顿仁也说:“若南九宫,无定则可依,且笛、管长短其声,便可就板。弦索若多一弹、少一弹,则板矣。”他们所说的大概意思,结合起来看就是:南曲伴奏用笛、管,以板节拍,比较容易。笛、管只要稍微吹长、短一点,凑上板数就可以了。而北曲伴奏用弦索,则甚有讲究。首先曲律要合,而弦索弹拨时又要注意指法,故而有许多要求。

  总而言之,北曲杂剧因为文人的投入,曲格日严,要求日精,再加上伴奏方面的困难,使它在传播过程中不致于发生太大的改变。后人都凛凛遵循前人的法度进行创作和演唱,不敢有一点懈怠。南戏则在民间人乡随俗,随意演化,不用担心什么违格乖律。两种不同的情形,就造成前者的漆瑟胶柱,只能走向衰亡,不可能演化出新的声腔剧种。而造成后者的徇意更变,得以繁衍出众多的偏支旁系来。归结其道理:变则生,不变则胶。以后南戏的一支昆山腔沿着文人化的道路发展,也走上与北曲一样的结局,更进一步证实了这个道理。

来源:中国戏曲发展史(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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