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部导航
您所在的位置:首页 > 戏剧研究 > 文章
明初杂剧创作
廖奔 刘彦君

  明代的北杂剧创作继承了元人余绪,有着一个时段的继续延伸,但已经失去了元代那种强烈的时代精神与神韵,变成应景点缀之作。明代传奇的创作则刚刚开始,虽有一批流行剧目,尚未出现经世之作,却有两部文人传奇朝向“文以载道”的方向跨了一大步。

  明初杂剧的演出活动在宫廷、王府和民问传承,而创作活动则主要集中于一些御用文人和藩王府中。籍贯为濠州(今安徽凤阳)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对北曲情有独钟,并鼓励诸藩王看戏。他曾行使权力,令教坊将他所欣赏的南戏《琵琶记》改为北调,配上北曲乐器伴奏;而每逢亲王之国,总要赐给他们大批乐户和“词曲千七百本”,其目的是以此羁靡其意志,维护政治平静,这种鼓励正好刺激了藩王们追求耳目声色之娱的欲望,这也是明初藩王中能够出现北曲作家的重要原因。明成祖朱棣更是一个北曲迷。朱棣于洪武三年(1370年)封为燕王,十三年(1380年)之藩北平,后于建文四年(1402年)就皇位于南京。在燕邸时,他聚集了一批由元人明的杂剧作家如汤舜民、杨景贤、贾仲明等人,为他进行杂剧创作,后来又将这些杂剧作家带入南京,并于永乐年间下令在南京兴建了规模极其宏巨的御勾栏,专为杂剧演出而设。

  在这种时代背景下,明初的杂剧作家,不是御前文学侍从,就是藩王,其杂剧创作的缺乏现实内容就可以想见了,这是导致北曲杂剧衰落的重要社会原因之一。这批作家中,比较重要的有贾仲明、杨景贤、朱权、朱有燉等人,他们的基本倾向都是歌咏升平、点缀曲坛,较之元杂剧作家的思想与艺术建树都不可同日而语。在他们之后,北杂剧创作已经缺乏继响,不得不让位于南戏传奇和南杂剧了。

  一、贾仲明及其作品

  贾仲明(1343~1422年),山东人,学识渊博,喜欢填词吟咏,自号云水散人,晚年又号云水翁。元代已经开始创作,明永乐年间受到明成祖朱棣的宠幸,时时参与宫廷宴会,作了许多应制之作。贾仲明的杂剧作品见于记载的有十六种,存世者五种:《荆楚臣重对玉梳记》、《萧淑兰情寄菩萨蛮》、《铁拐李度金童玉女》、《李素兰风月玉壶春》、《吕洞宾桃柳升仙梦》。这些剧作,无论是男欢女爱的浪漫情调,还是度脱升天的仙风道骨,都是符合皇家口味的宫廷佳肴。

  《吕洞宾桃柳升仙梦》和《铁拐李度金童玉女》是贾仲明现存的两部神仙道化剧。从情节模式来看,这两部剧作与元人的神仙道化剧一脉相承,马致远的《吕洞宾三醉岳阳楼》、岳伯川的《吕洞宾度铁拐李岳》、李寿卿的《月明三度临歧柳》等杂剧的度脱线索、证果朝元的故事结局,都可以在这两部剧作中找到其影子。但是,元杂剧中所充溢着的对现实强烈的不满情绪,却被淡化到了似有似无的程度。剧中人物最终皈依全真教,并不是因为对人世生活的厌倦,却是出于对成仙出路的向往。剧作所热衷显示的,是“临波造酒”、“枯树开花”一类的法力。在铁拐李将一年四季当场变化于眼翦的无边法力面前,金童玉女便恍然明白,顿悟人道。没有深沉的感慨,没有激愤的情绪,没有不遇的绝望,没有悲怆的格调,轻柔婉转、明快流利、清平祥和的神韵正符合应制之作的要求。谈玄慕道,避世出家,一方面可以满足藩王们的神仙之念,另一方面也迎合了其深自韬晦的政治需要,于是,贾仲明的神仙道化之作便很成了一番气候。

  当然,尽管是做弄臣,贾仲明在创作中也无法将自己的真实感触全部深藏起来。他的三部爱情剧,主角都是穷途末路、贫寒潦倒的书生,而对手又都是宝马轻裘、一掷千金的商人阔少。在这悬殊的对比中,女主角们,无论是矜持高傲的大家闺秀,还是美貌多情的青楼妓女,都一无例外地独具慧眼,垂青于温文儒雅、矢志不渝的穷秀才。这种情节设置和结局处理,反映出一种落魄士子的强烈自重意识,打有作者本人的深刻生活印记和精神印记。贾仲明在元代生活了二十五六年,曾亲身经历进身无门、斯文扫地的窘境,入明以后,直到洪武十五年才正式恢复科举制度,而他的青春年华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虽然其出众才华受到了明成祖的青睐,但文学侍从一定不会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归宿。因而,剧作中那些仕途失意而情场得意的文人士子们,很难说不是这位怀才不遇者的自况和自比。

  二、杨景贤《西游记》

  杨景贤,名暹,后改名讷,字景贤,一说字景言,号汝斋,蒙古人。擅长弹琵琶、猜谜,好戏谑,撰写词曲著名。与贾仲明结交五十余年。永乐年间,与贾仲明、汤舜民一起受到明成祖宠幸。杨景贤的杂剧作品,据《录鬼簿续编》记载,一共十八种,今存两种:《刘行首》和《西游记》。《刘行首》写的是神仙超度凡人的故事;《西游记》敷演的是唐僧师徒西天取经的神话传说,是杨景贤最重要的杂剧作品。

  杨景贤《西游记》的历史价值,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它在体制上对于元人杂剧的突破。杨景贤《西游记》有着六本二十四折的篇幅,这在北杂剧中可说是宏篇巨制。元杂剧里最长的作品——王实甫《西厢记》的五本二十一折,也无法与之匹敌。因而可以说,杨景贤《西游记》的长度达到了北杂剧之最。二是它在内容上对于唐僧西天取经故事的丰富。在杨景贤《西游记》之前,西天取经故事早已在民间以各种形式流传,成规模的传世作品有宋代话本《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又经过长期的民间播衍阶段,到明代中期才由吴承恩写定长篇白话小说《西游记》。这其间,杨景贤的杂剧创作则是一个重要的过渡环节,在整个故事情节的框架奠定、主要人物性格特征的定型、作品幽默诙谐喜剧格调的建立等方面,它都具有不容忽视的铺垫作用。

  杨景贤的《西游记》在整个《西游记》故事演变过程中的主要贡献在于:首先,赋予孙悟空以整个故事中的主角地位,强化、突出了这一形象,而将《诗话》中的主角唐僧降到次角的位置。这样一来,孙悟空所具有的那种反叛精神、英雄气概、幽默性格以及无边魔力等,就自然而然地构成了《西游记》这一故事最为动人的魅力。其次,丰富了《西游记》的故事情节,添加了许多重要内容,为小说《西游记》提供了整体的情节框架。杂剧吸收了《诗话》中所没有的江流儿认母报仇和孙悟空太闹天宫等故事片断,添加了收白马、收猪八戒、收红孩儿、过火焰山等重要内容,为小说《西游记》的整体结构奠定了基础。再次,将《诗话》中的唐僧师徒,由大多不知道名字、更无从谈及性格的七人,改为有名有姓的四人:唐僧、孙悟空、沙和尚和猪八戒,为小说《西游记》的人物形象刻画提供了蓝本。当然,上述情节推进大约是当时在民间传说中已经发生的事,杨景贤只不过是把它们写入了自己的剧本,但将这些素材连缀起来,敷演成一场有声有色的完整故事,不能说没有杨景贤的功劳。最后,杨景贤本人诙谐幽默的性格造就了杂剧轻松、滑稽的喜剧风格,如胖村姑见到唐朝文武大臣送唐僧出发时的少见多怪,再如剧作中到处流溢着对传统的神圣事物之大不恭态度等,这些对小说《西游记》艺术风格的形成具有一定影响。

  三、朱权的杂剧作品

  朱权(1378~1448年),号涵虚子、丹丘先生、臞仙,是朱元璋的第十七个儿子。明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封于大宁,卒谥献,世称“宁献王”。

  作为皇族成员里才智出众的朱权,在朱元璋去世后,曾参与了燕王朱棣向建文帝朱允炆争夺皇权的政治风波。朱元璋遣诏传位于皇孙朱允炆,朱元璋第四子燕王朱棣不服而起兵。当时朱权居于北塞,拥重兵,建文帝担心他与朱棣合谋,使人招之,朱权不至。不久,朱棣以计赚朱权入燕,并其军。朱权入燕军,“时时为燕王草檄”,朱棣应允事成之后与之中分天下。但朱棣即位以后,朱权请封于苏州、杭州,皆不被允许,后来才受封南昌,不久又遭诬告,经查明并无此事。从此,朱权对朱棣政权心灰意冷,远避政治,终日躲进所筑“精庐”之中,以著述鼓琴为乐。仁宗继位,朱权上书说南昌不应该是自己的封国,被驳回。宣德四年(1429年)又上言说宗室不应定品级,仁宗怒,颇有所诘责。这一举动的后果使朱权从此再不问政事,以修道、著述为业,“日与文学士相往还”。

  朱权一生著述甚丰,史志经传、释道杂艺,乃至诗文音谱无所不有。在戏曲方面,除了理论著作《务头集韵》(佚)和《太和正音谱》外,共创作杂剧十二种,存世者两种:《冲漠子独步大罗天》和《卓文君私奔相如》。《独步大罗天》和他的《瑶天笙鹤》、《白日飞升》等剧作一样,都是乞求出世长生的度脱道化戏,剧中主角冲漠子实际上就是朱权的自况。冲漠子入道后,东华帝君赐道号“丹丘真人”,“丹丘”正是朱权的别号。从朱权的政治经历,我们不难揣测到他写作神仙道化剧时的心理体验。

  《私奔相如》则表现了这位藩王对于女性的体谅。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爱情故事是传统题材,多少年来一直为人们吟咏不已,也曾被多次搬上戏曲舞台。在朱权之前,宋杂剧有《相如文君》,南戏有《司马相如题桥记》,杂剧有关汉卿和屈子敬的《升仙桥相如题柱》,在其同时或稍后也有诸多同题材剧目出现。这些剧作围绕着二人的爱情故事,或艳羡佳人私奔的奇遇,或感叹命运穷通之间的世态炎凉,取材角度、情节安置、描写重点各不相同。朱权的杂剧在传统情节基础上,突出强调了文君保持感情自持自重的人格意识。当相如于席上弹《凤求凰》曲时,文君感其情而与之私奔,穷困潦倒之时,文君当垆卖酒,以度难关,但当相如得官后欲纳茂陵少女为妾时,文君愤而作《白头吟》,自请离去,决不肯做屈辱情感的奴隶。最终结局当然还是夫贵妻荣,相如罢纳妾之念而大团圆,但文君的勇敢和决断则构成了这一结局的前提条件。

来源:中国戏曲发展史(第三卷)
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