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南戏最为成功的剧目为“荆、刘、拜、杀”四大本,即《荆钗记》、《刘知远白兔记》、《拜月亭记》、《杀狗记》。这四大本戏在当时和后世长期流传,成为南戏的看家戏。
《荆钗记》
《荆钗记》的最大成功,在于它立足于平民百姓的道德立场,要求贫寒书生发迹而不忘本,身贵而不忘旧,赞美了高尚的人间情感,塑造了王十朋、钱玉莲这样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对爱情忠贞不渝的理想形象。
《荆钗记》在结构艺术上的成就为历代人们所称道。其主线突出,简洁凝炼。剧中王十朋、钱玉莲分别与丞相、富豪、家长三方面势力发生矛盾,然而,作品却始终围绕着二人之间的爱情主线展开冲突。因此,尽管矛盾重重,波澜迭起,但仍然浑然一体,一线相连。特别是剧中荆钗这一信物的设置,就像穿针引线的梭子一样,将男女主人公的爱情主线形象化地贯穿始终。它既是男女主人公开始结合的聘礼,又是最终两人相认的凭据,成为提领着剧中所有情节线索的核心力量。
此外,戏剧冲突组织得十分巧妙。作者首先以对比的手法描写了王十朋与孙汝权不同的品格,并以“荆钗”和“金钗”两份聘礼将双方的反差集中到一个焦点上,以突出玉莲的眼光和品质。接着,作者不直接写玉莲的选择,而让她的父亲和媒人进行一场“受钗”的争吵,造成悬念,并激化矛盾,从而构成了全剧第一个高潮“逼嫁”。针线细密、结构严谨也是此剧的特色之一。前面写了孙汝权考试卷子与王十朋卷子字迹相同,为后来孙篡改钱的家书不被发觉埋下伏笔;钱玉莲父亲在十朋赴考后将玉莲和王母接回钱家居住,又为以后接到十朋家书在钱家展开冲突作了准备。王十朋与钱玉莲二人在玄妙观相遇的设计也显得别出心裁,不落俗套:一个为“亡妻”拈香的官员,一个为“亡夫”设祭的大家宅眷,骤然相见,如梦非梦,似曾相识却又不敢相认,人物的心理感情被放到了一个极其敏感、极其矛盾的情境之中去发展。明明是在祭奠对方的亡灵,同时又是两人活生生地相逢,在同一场面中,悲与喜、梦与真、心与情,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开掘与展现,感情抒发极其强烈集中,大大增强了戏剧效果。
《刘知远白兔记》
《刘知远白兔记》最为动人之处是李三娘的形象和她的悲惨遭遇。虽然她深得父亲的宠爱,但在那个宗法统治的时代,作为女子,她在家庭中是没有什么权力和地位的。父亲为她招赘穷汉刘知远后不久去世,她和贫无立锥之地的刘知远立刻成了兄嫂李洪一夫妇眼中的赘疣。刘知远被迫投军远走,李三娘则被强逼着改嫁。她断然拒绝后,李洪一夫妇不但蛮横地剥夺了她的财产继承权,而且让她从此当牛做马,承担起“日间挑水三百担,夜间挨磨到天明”的繁重劳役。李洪一夫妇还想出了许多恶毒的办法来折磨她。如专为她设计了一对橄榄形两头尖的水桶,使她在挑水时无法中途歇息;在水缸上故意钻几个眼,使她始终无法挑满;专门修建了一座五尺五寸见方的磨房,使她在磨麦时既无法抬头,也无法转身;发现李三娘因过度疲劳偶尔瞌睡时,不管她分娩在即,也要重打八十!李三娘在磨房生子,用口咬断脐带,他们更毫无人性地将孩子扔进荷花池里……对这一切,李三娘都只能逆来顺受,“一不怨哥嫂,二不怨爹娘,三不怨丈夫”。剧作对李三娘苦难生活和忍辱性格的生动展现,无疑使它产生了强烈的感染力。
质朴自然、鲜活生动的民间生活气息是《白兔记》在艺术上最为显著的特色。明代吕天成《曲品》卷下说它:“词极古质,味亦恬然,古色可挹。”明代祁彪佳《远山堂曲品》赞它“口头俗语,自然雅致”。剧中的一些情节尽管荒诞,脱离现实,例如刘知远看守瓜园时掘地见宝、睡觉时有火龙钻窍、窦公千里送子沿途乞奶喂养、咬脐郎追猎白兔千里而井边见母等,但却反映了民间传说的趣味,清晰地表明了它和民间文艺之间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它之为民间所爱好,与这种特色也是分不开的。
《拜月亭记》
《拜月亭记》(明人改本又作《幽闺记》)是一部充满喜剧色彩的南戏。作为一部描写爱情的作品,它的独到之处不仅在于其主人公既摆脱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包办婚姻的束缚,又突破了传统门第观念的樊篱;而且在于它打破了传统的爱情题材文艺作品中青年男女“一见钟情”的模式,提出了一种建立在相互关心、相互爱护基础上患难与共的崭新的爱情方式。
《拜月亭记》在艺术上最大的特点在于喜剧技巧的运用。其一系列喜剧情节构成的依据,在于充分利用了误会、巧合等喜剧手法,而误会、巧合的发生又是以特定戏剧情境为依据的,因而显得真实可信。战争打乱了全国的秩序,将贵族和平民同时抛进了难民的行列;这些难民又都是从中部(今北京)向汴梁(今河南开封)移动,走的同一条路线,因而也就有了发生种种巧遇的可能。这是大环境,小环境和一些细节安排得也很细致。如蒋世隆、蒋瑞莲兄妹和王夫人、王瑞兰母女被番兵冲散又错合,是基于呼唤声中“瑞莲”、“瑞兰”声同韵近,错听错应之故。“驿会”的地点也选得十分巧妙,驿馆是官员驻节之处,所以尚书王镇会在此停留,王夫人避难至此,在回廊底下过夜,哭声惊动王镇,二人得以相见,情节安排得十分巧妙而自然。
《杀狗记》
《杀狗记》为淳安人徐仲由作,可能依据萧德祥杂剧《王翛然断杀狗劝夫》改编。描写市民孙容之妻设杀狗计,劝说丈夫珍惜兄弟之情断绝匪人之交的故事,是一部表现家庭伦理关系的剧作。剧本文词极其俚朴,因此明代文人对之进行了反复修改。
这部作品的价值,首先在于对传统社会家庭内部人伦关系进行了真实而有力的表现。作者在当时错综复杂的现实关系网中,抓住了最为常见,也最为他自己所熟悉的那一部分,展示了一幅社会生活的生动图画。通过人伦关系反映人的本质,反映一定社会的本质,是这部南戏作品富有时代特色及民族特色的内容。
《杀狗记》的一个成功之处,是对于市井人情世态细致准确的描绘。这种描绘集中在对柳龙卿和胡子传两个帮闲骗子的塑造上。他们为了谋夺家产,不惜以别人的父母为自己的祖宗,对孙华百般献媚,声称要与孙华同生死、共患难。伪与孙华结义时,他们指天划地、信誓旦旦:“自今日为始,大哥有事,都是我弟兄两个担当;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大哥若是打杀了人,也是我每弟兄两个替你偿命!”然而,当孙华真的恳求他们帮助的时候,他们却翻脸不承认,冷冰冰地回答:“你是孙华姓不同。”“寻思总是一场虚,你是何人我是谁?”为了捞取油水,他们利用孙家兄弟之间的矛盾,挑拨离间,从中取利。未达到目的时,又冒充好人,厚着脸皮上门道贺。行为的卑鄙、说话的虚伪,都深刻体现了那个社会市井无赖惟利是图的人生哲学。作者以他们的恶劣形象,向世人提出了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