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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金元时期的假面化装和涂面化装
黄殿祺

  在北宋、金时期已出现了杂剧(金代称为“院本”)。在南宋时期,已经出现了用“南曲”演唱的戏曲形式。史称“南戏”,一般认为是中国戏曲最早成熟的形式,亦称“戏文”。当时演出剧目有一百七十多种。徐渭在《南词叙录》中说:

  南戏始于宋光宗朝。永嘉人所作《赵贞女》、《王魁》二种实首之。……号永嘉杂戏。

  在金末、元初时期,在中国北方出现了元杂剧。戏曲创作和演出十分繁荣,出现了一些著名的戏剧作家、作品和艺人,在中国戏曲史和文学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

  宋、金、元杂剧的化装可以分为两大类:一是假头、假面(面具),二是粉墨涂面。

  从宋代起,由于宫廷审美情趣的改变,将原本盛行于汉唐宫廷的百戏、乐舞视为“俗艺术”,百戏、乐舞在宫廷中失去了以往的地位。百戏、乐舞艺人们开始在民间自谋生路。但宋代城镇经济的迅速发达,市民阶层的扩大发展,对文化生活产生了多种需求,使百戏、乐舞等在民间的沃土中成长,成为具有市民审美情趣的通俗文艺形式。由于具有市民审美情趣的通俗文艺形式——说唱文学、杂剧、散乐、百戏、乐舞等的流行,主要以假面模拟表演的傩祭,在内容和形式上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此时,傩祭中主舞的方相氏和十二兽逐渐消失,而现实生活和民间传说中的人物如门神、钟馗、小妹、将军、灶神等,出现在假面化装表演中。当时的面具种类繁多,参加者达千余人,规模宏大,场面壮观。

  幽兰居士在《东京梦华录•除夕》中记载北宋汴京祭祀场面:

  至除日,蔡中皇大傩仪,并用皇城亲事官,诸班直戴假面绣画色衣,执金枪龙旗。教坊使孟景初身品魁伟,贯全副金锻铜甲装将军。用镇殿将军二人,亦介胄,装门神。教坊南河炭丑恶魁肥,装判官。又装钟馗、小妹、土地、灶神之类共千余人,自禁中驱祟出南薰门外转龙弯,谓之“埋祟”而罢,是夜禁中爆竹山呼,声闻于外。

  由此可见,宋代的傩祭已充满了世俗色彩和娱乐性质。值得我们关注的是傩舞的表演和扮装式样,以及从假面舞向戏剧的转变。

  宋代时将假头、假面舞称作“舞鲍老”,也称“肉傀儡”。这种假头傀儡舞,扮相丰富多彩。

  《西湖老人繁胜录》载:

  禁中大宴,亲王试灯,庆赏元宵,每须有数火,或有千余人者。全场傀儡、阴山七骑、小儿竹马、蛮牌狮豹、胡女番婆、踏跷竹马、交衮鲍老、快活三郎、神鬼听刀。

  《武林旧事•元夕舞队》载:

  大小全棚傀儡。

  其中有查查鬼、李大口、长瓠敛(长头)、兔吉(兔毛太伯)、大憨儿、粗旦、麻婆子、快乐三郎、快乐三娘、瞎判官、猫儿相公等,都是民间的滑稽形象。

  宋金杂剧里包含相当数量的乐舞节目,自然也会采用假头、假面。据《武林旧事》记载,当时有些杂剧班子和乐舞班子一起参加假头假面舞的表演。这些演员自然会把假头舞带到戏剧里去,所以说假面舞向戏剧转变,或者说戏剧中的假面从傩舞中借鉴的关键是这些演员。这也可从后代的戏剧演出中找到佐证。

  元代高安道《淡行院》散曲写到院本的表演,有这样的内容:

  [五煞]扑红旗裹着惯老,拖白练缠,兔毛大伯难中矁;踏鞒的险不柱头破,翻跳的争些儿跌的迸流,登踏判躯老瘦。调队子全无些骨巧,疙痘鬼不见些搊搜。

  这段文字中所提“扑红旗”、“疙痘鬼”,就是“大小全棚傀儡”里的“扑旗”、“抱锣”;“兔毛大伯”就是其中的“兔吉”、“踏踅”,是《西湖老人繁胜录》的“全场傀儡”中的“踏踅、竹马”;“踏判”即“瞎判官”;“调队子”看来是舞队表演。从以上记载可以看出,假面确是杂剧演员从傩舞中借鉴过来的。

  从另一方面讲,宋时的教坊伶人参加傩舞表演时,也会把戏剧中的一些东西带到傩祭活动中,比如从傩舞中装扮人物的搭配关系上看,具有一定的情节性倾向。正如幽兰居士《东京梦华录》卷七中所述:

  忽作一声如霹雳,谓之“爆仗”,则蛮牌者引退。烟火大起,有假面披发,口吐狼牙烟火,如鬼神状者上场,著青帖金花短后之衣,帖金皂袴,跣足,携大铜锣随身,步舞而进退,谓之“抱锣”。绕场数遭,或就地放烟火之类。又一声爆仗,乐部动《拜新月慢曲》,有面涂青绿,戴面具金睛,饰以豹皮锦绣看带之类,谓之“硬鬼”;或执刀斧,或执杵棒之类,作脚步蘸立,为驱捉视听之状。又爆仗一声,有假面长髯展裹绿袍简如钟馗像者,傍一人以小锣相招和舞步,谓之“舞判”。继有二三瘦瘠,以粉涂身,金睛白面如髑髅状,系锦绣围肚看带,手执软使,各作魁谐趋跄,举止若俳戏,谓之“哑杂剧”。又爆仗响,有烟火就涌出,人面不相睹。烟中有七人,皆披发文身,著青纱短后之衣,锦绣围肚看带。内一人金花小帽,执白旗,余皆头巾,执真刀,互相格斗击刺,作破面剖心之势,谓之“七圣刀”。忽有爆仗响,又后烟火出,散处以青幕围绕,列数十辈,皆假面异服,如祠庙中神鬼塑像,谓之“歇帐”。又爆仗响,卷退。

  文中的“抱锣”是一种假面舞,除“假面”外,同时还提到化装、“戏衣”、“切末”、“烟火”等。这些在后世戏剧舞台上均被继承下来。净行中有所谓“油花净”,演钟馗或火判之类角色,舞蹈动作复杂,且需要“耍牙”、“喷火”,正是上文所述的“口吐狼牙烟火”。

  上文所述的“舞判”是指钟馗。“舞判”也叫“跳判官”,从宋代起流传至今,在许多地方的民间舞蹈和戏曲中被完整地保留着。在民俗艺术中,钟馗是一位能给人带来健康和幸福的神灵。

  “硬鬼”是手执刀斧杵棒的小鬼,为打探鬼疫而作“驱捉视听之状”。但“硬鬼”的化装手法是面具和涂面的结合。

  “哑杂剧”表现二三个瘦瘠、金睛白面像骷髅一样的人,做着各种滑稽动作。

  “七圣刀”表现鬼疫受到“破面剖心”的惩罚。

  “歇帐”相当于今日舞台上的集体亮相:“列数十辈,皆假面异服,如祠庙中神鬼塑像。”

  如果把以上节目联系起来看,所表演的很像是民间流传的钟馗捉鬼的故事。现在的民间舞蹈和戏曲,如《五鬼闹钟馗》就是由“舞判”与“哑杂剧”两个节目合并而成的。其中钟馗以小锣相招的舞步和小鬼的滑稽动作,至今仍保留着。这种具有故事情节的傩舞是后来傩戏的雏形。

  随着傩祭性质由祭神到娱乐的转变,作为傩舞(假面舞)的重要道具之一的面具也有了很大的发展。据宋人周去非的《岭外代答•桂林傩》记载:

  桂林傩队自承平时名闻京师,曰“静江诸军傩”。而所在坊巷村落,又自有百姓傩。严身之具甚饰,进退言语,咸有可观。视中州装队仗似优之。推其所以然,盖桂人善制戏面,佳者一值万钱。

  由此可知,宋时,桂林的傩舞最为丰富,而具制作也最佳以至价格不菲。

  又据宋代人陆游的《老学庵笔记》记载:

  政和中大傩,下桂府进面具。比进到,称“一副”。初讶其少,乃是以八百枚为一副,老少妍陋无一相似者,乃大惊。

  上文所说“老少妍陋无一相似者”,说明当时假面品种繁多,上百成千,各不相同。当时的假面不仅供傩祭活动及傩舞表演使用,而且因其表现多是怪丑、狰狞的脸相,所以深受广大市民特别是少年儿童的喜爱。宋代时就有大量面具在节日集市上向小儿发售,并作为日常生活装饰用品在集市上出售,老百姓常将其作为辟邪驱疫的用具悬挂门楣等处。宋人洪迈《夷坚志》补四“程氏诸孙”条有载:

  入郡,适逢尘市有摇小鼓而售戏面具者。

  陈元靓《岁时广记》四十引《岁时杂记》也说:

  除日作面具,或作鬼神,或作儿女形,或施于门楣,驱傩者以蔽其面,或小儿以为戏。

  从这些记载中可以看出,随着傩祭性质的转变,作为傩祭重要道具的假面(即而具),也从神鬼形象向世俗形象转变;从具有恐怖肃穆的祭神用品向娱乐赏玩用品转变,而且作为民俗歌舞而被引用到娱乐的杂剧戏曲之中。

  当然,假面及假面化装之所以能被引入到宋金元杂剧及一些地方戏曲中,也是因为这些戏剧本身具有乐舞的表演手段,随着戏剧的发展,乐舞的唱、念、做、舞已成为展示剧情、表达角色思想感情的重要手段。随着戏剧表演艺术的发展,假面化装最终会被涂面化装所取代,但不会完全消失。元杂剧十二科中就有“神头鬼面”一科。神鬼、动物就常常“戴脸子”(假面),有五色鬼头、雷公头、夜叉头、虎头、蛇头等三十余种。

  从戏剧发展史米看,“假面”在宋金元杂剧中的历史任务已经完成,在同期的社火、赛会中得到更多的运用和发展。

  历代对社火的记载如下:

  宋代诗人范成大《石湖诗集》卷二十三《上元纪吴中节物俳谐体三十二韵》诗云:

  轻薄行歌过,颠狂社舞逞。

  自注曰:

  民间鼓乐,谓之社火。不可悉记,大抵以滑稽取笑。

  《西湖老人繁胜录》记载:

  国忌日分,有无乐社会。恃田乐、乔谢神、乔做亲、乔迎酒、乔教学、乔捉蛇、乔焦锤、乔卖药、乔像生、乔教象、习待诏、青果社、乔宅眷、穿心国进奉、波斯国进奉。

  文中所提“乔”就是装扮的意思,利用假面作为化装手段扮成各种滑稽形象,为节日社火增添热闹的气氛。

  诗人杨大年有诗曰:

  鲍老当年笑郭郎,笑他舞袖太郎当。若教鲍老当筵舞,转觉郎当舞袖长。

  苏轼也有《浣溪纱》词曰:

  老幼扶携收麦社,乌鸢翔舞赛神村。

  南宋《都城纪胜》、《梦粱录》、《武林旧事》三种记载当时风俗掌故的书,也都对社火及赛会活动中的“假面”等作了记载,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来源:中国戏曲脸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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