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恩寿(1834-1891),字鹤俦,名坦园,号蓬海、朋海,别署蓬道人,湖南长沙人。湖南近代著名戏曲作家、戏曲理论家、诗人。有《坦园文录》、《坦园日记》、《词余丛话》、《续词余丛话》、《双清影》和《坦园六种曲》存世。
(一)生于宦游之家 终生痴耽戏曲
“忆自十余年来,颇有戏癖。在家闲住,行止自如,路无论远近,时不分寒暑,天不问晴雨,戏不拘昆乱,笙歌岁月,粉黛年华,虽曰荒德,聊以适志。”这是杨恩寿同治元年(1862)四月初五日记所言,时年27岁,可作为他一生痴耽戏曲的真实写照。
清代道光十四年(1834)腊月初九(公历1835年1月7日),长沙城内一杨姓幕僚家里,呱呱鸣世的是一健壮男孩。父亲杨白元为讨吉祥,给孩子取名恩寿,意在日后能蒙皇恩,幸福寿高,光耀门庭。杨家祖居长沙城东六十里名为“山市”的地方,到杨恩寿曾祖杨正启才迁居长沙城内。父亲杨白元,出生于乾隆五十九年(1795)七月,曾受聘为知县、知府等地方官员的塾师,并兼及县学、儒学训导、教谕等幕职,一生“奔走几遍楚南,卒未真除,所至以振兴文教自任,县官太守,莫不优礼府君(指杨白元——笔者注)”。杨白元学识渊博,“生平品行卓绝,好行其德”,但他本人在科举或仕途方面并没有多大的成绩,直到晚年才因子而得封典。道光(1821-1850)末年,杨白元为湖南衡州府通判何彤文幕僚,何彤文是“中国古文第一人”姚鼐的弟子,能任何彤文的幕僚,足见杨白元的学识水准。
杨白元以幕僚起家,置有一些田产,他为人耿直,生性豪爽,座上一日无客而不欢。道光初年(1825年前后),江西人聂二租赁其宅子设钱肆,而后聂二席卷钱财逃逸,杨白元只能以家产替其还债。于是,家道中落,杨家的日子开始艰难起来。杨恩寿同治二年(1863)十月二十八日写的日记《寄绍曾绍弓两侄》诗有“道光纪元岁庚戌(1850),我生匆匆年十七。城南老屋方读书,半堵土墙支陋室。是时吾家尤苦穷,汝祖冷宦如冬烘;菜根有味米价贵,两餐粗粝差能供”的诗句,印证了他少年家穷,经济困顿,栖身于“半堵土墙”、求食于“两餐粗粝”。
杨恩寿从小跟随父亲到处宦游,飘零各地,感受生活的艰辛。“恩寿自襁褓迄成童,未尝离膝下”。同治元年(1862)三月初三杨恩寿离长沙到郴州做幕僚经过衡阳时,还曾探望过他少时和父亲一道寄寓何彤文家时生活的地方:“游韩公祠,户阖,久叩不启。遂至通守署。此十五年前钓弋处也。时盐务已裁,官又因公调省,衙斋遂墟,故得径入。落花有泪,庭草无人。培福亭岿然犹存,蛛网尘封,凄凉特甚。亭后即余侍亲读书地,依稀可辨。后圃书塾极幽敞,今则废为马厩矣。昔余客此时,鹾务正盛,晨鼓雷鸣,暮梆雨急,笙歌应月,酒气蒸云;其公子鲜衣华服,意气发皇,视我辈寒儒,匿笑万端,余亦不屑与之较。……重重往事,触绪而来,流连久之,且行且太息”。少时寄寓生活时的委屈和风华正茂的情态溢于言表。
杨恩寿在衡州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道光二十九年(1849),他15岁左右才回到长沙居住。
少时的杨恩寿天资聪颖,7岁能诗,被视为振兴杨家的希望。因此他早期的学习,科举考试的前期训练,父亲杨白元都亲手调教,并以家中老六杨彤寿为示范。在《坦园文录·周先生传》中有杨恩寿“七岁入塾,三、六两兄口授十三经,先大夫教作文法”的记载。杨恩寿总共八兄弟,这里的六兄,即杨恩寿的六哥杨彤寿。杨彤寿字麓生,他在咸丰年间“历尽戎行”,于同治年保举文职,先后任广西阳朔、北流、宣化等县的知县,并于同治七年(1868)“为父母亲请得二品封典,并贻赠曾祖父母”,为杨家增光不少。杨恩寿还曾去广西北流为他当了一年零五个月的幕僚,主管刑名、钱粮、税厂,也兼及县学等职责。杨恩寿接任四个月后,三兄也曾去帮助杨彤寿,接替杨恩寿手中的税厂事务,一起成为杨彤寿的幕僚。
道光三十年(1850),17岁的杨恩寿始应童子试。
咸丰二年(1852)六月,杨恩寿的科考生涯开始不久,太平军即突破清军湘桂防线,席卷湘南,并于七月下旬兵临长沙城下。后因久攻不克,于十一月弃长沙而北上,但毕竟影响到该年湖南的科举考试无法正常举行。
咸丰四年(1854),长沙除乡试外的各级考试得以恢复。这一年,长沙新建求忠书院。也就是这一年,21岁的杨恩寿获得科举的最初突破,取得秀才进入县学。
咸丰七年(1857),24岁的杨恩寿首度入乡试,并被鼎荐。
咸丰八年(1858),杨恩寿二度入乡试,并取得“贡优行第一”的好成绩。也以此为标志,杨恩寿在长沙城南书院的士子生活宣告结束。
时例,因为科举生涯难以预料,一般的家庭都会安排成年士子或兼作塾师,或外出游幕,这是并不富裕的家庭兼顾子弟前程的普通做法。杨恩寿家也是如此。
杨恩寿的第一位幕主魏式曾,字镜余、镜如,直隶临榆人,道光二十年(1840)举人,魏式曾由幕人官,并于咸丰十年(1860)二月任湖南武陵知县,十二月任长沙知县,同治元年(1862)二月任郴州直隶州知州。杨恩寿于咸丰十年初(1860)魏氏赴武陵知县上任时开始为其做幕僚。其间,他除担任魏家两位公子习儒及从事科举的业师外,还曾为魏式曾主持州、县考课及校阅课卷等公务代劳,兼任“司记室”、“草禀启稿”。
杨恩寿开始幕游时正是满清王朝动荡不安之际,1860年,英法联军进入北京城,咸丰皇帝出逃承德,随后清政府相继签订了中英、中法北京条约等丧权辱国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这些重大变故对杨恩寿的思想产生了很大影响,他在该年创作的戏曲剧本《姽婳封》,即深寓着对时局动荡的忧心和保家卫国的呼唤。
两年后,即同治元年(1862),杨恩寿于二月二十四日启程赴郴州幕任。启程前,他就有四个月后再返回长沙准备当年乡试的打算。据他在《坦园日记》中笔载,动身之日恰逢书院甄别考试,当晚在旅途中“篷窗秉烛”,遥想“书院此时,考棚烛影吟声,其光景宛然可绘”,而自己孤身一人幕游他乡,只徒增其“客况凄凉”之感。在途经衡州时,他还刻意寻访旧读之地,重温当年归长沙赴童试作“何年重到此,今日且归家”的壮志豪情,至此他已完全沉浸于对该年乡试的期待中,希望“大比之年”能大获成功。故而,他在郴州只呆了三个月,六月十三日匆匆校阅完州学士子的课卷后,就按预定计划回到长沙准备乡试。这次乡试八月初八入场,八月十六出场,考期九天,闰八月六日揭榜。结果杨恩寿名落孙山。
他在日记中记录了该届乡试的经历:六月二十日从郴州回到长沙,“二十一日起,迄十月二十三日,凡一百五十一日。忆自甫返家门,即移静室。自六月二十七日始,每日作时文一首,杜门却扫,仅于黄昏时归家定省焉。八月十六日场事既毕,始出应酬。闰秋六日揭晓,名落孙山,废然自失。及见落卷,始知为恩小农所黜。小农与余旧好也。入围之前,或以奔竞劝者,余自以得失有定,而气节不可不矜,谢而勿往。今果被放,战之罪欤?嘻,命也”!日记道出了当时科举考试秩序破败加剧的真相。该届乡试系恩科,并补行咸丰九年(1859)己未科乡试,中举名额加倍,在如此有利的局面下沦为考试不公的牺牲品,落第的打击力度也就此加大。杨恩寿不由发出“蜗名既无,蝇利亦虚,此一百五十一日之光阴,即谓之虚度”的感慨。
闰八月二十八日,杨恩寿再度回郴州。船行途中为兵勇劫持。迫于无奈,只得辗转返回长沙。直到十月初五,他才再次赴郴。抵达郴州后仍回旧馆,并于十月二十四日重新开馆教读。重返郴州后的杨恩寿一直生活在落第的阴影中,不再有往日观剧的嗜好,光景宛然可绘”,而自己孤身一人幕游他乡,只徒增其“客况凄凉”之感。在途经衡州时,他还刻意寻访旧读之地,重温当年归长沙赴童试作“何年重到此,今日且归家”的壮志豪情,至此他已完全沉浸于对该年乡试的期待中,希望“大比之年”能大获成功。故而,他在郴州只呆了三个月,六月十三日匆匆校阅完州学士子的课卷后,就按预定计划回到长沙准备乡试。这次乡试八月初八入场,八月十六出场,考期九天,闰八月六日揭榜。结果杨恩寿名落孙山。
他在日记中记录了该届乡试的经历:六月二十日从郴州回到长沙,“二十一日起,迄十月二十三日,凡一百五十一日。忆自甫返家门,即移静室。自六月二十七日始,每日作时文一首,杜门却扫,仅于黄昏时归家定省焉。八月十六日场事既毕,始出应酬。闰秋六日揭晓,名落孙山,废然自失。及见落卷,始知为恩小农所黜。小农与余旧好也。入围之前,或以奔竞劝者,余自以得失有定,而气节不可不矜,谢而勿往。今果被放,战之罪欤?嘻,命也”!日记道出了当时科举考试秩序破败加剧的真相。该届乡试系恩科,并补行咸丰九年(1859)己未科乡试,中举名额加倍,在如此有利的局面下沦为考试不公的牺牲品,落第的打击力度也就此加大。杨恩寿不由发出“蜗名既无,蝇利亦虚,此一百五十一日之光阴,即谓之虚度”的感慨。
闰八月二十八日,杨恩寿再度回郴州。船行途中为兵勇劫持。迫于无奈,只得辗转返回长沙。直到十月初五,他才再次赴郴。抵达郴州后仍回旧馆,并于十月二十四日重新开馆教读。重返郴州后的杨恩寿一直生活在落第的阴影中,不再有往日观剧的嗜好,这一段时间的日记中开始出现较有政治色彩的文字,言论涉及湘军与太平军问题。士子的身份以及对平定内乱的愿望,决定杨恩寿对曾国藩及湘军在南方士绅抗衡太平军持赞赏立场,这在他的戏曲剧作中都有直接反映。不过,对平定内乱的期望,并不能决定杨恩寿与湘军有共命运的感情,况且在湖南基本摆脱了战乱威胁的背景下,他更关注自己的科举命运。尽管落第对杨恩寿的打击很大,日记中还出现了“能守书香即奇福,不招人忌是庸才。功名自有前因在,阅历都从末路来”等灰心丧气的诗句,但并未完全摧毁他的意志。这一年杨恩寿没有回家过年,大年三十,他为自己写下新年寄语:“明年定开庆榜,志切观光,桂林一枝,势在必得!”表明他主意已定,调整好心态,重振旗鼓,极力争取来年在科举道路上功成名就。
同治二年(1863)秋,杨恩寿再度从郴州回长沙参加选拔来年乡试资格的科试,并于十月初六日“府试长、善二县头场”。然而情况并不乐观,他再次考试失利,来年的乡试他无所作为了。
同治三年(1864),过了春节之后不久,杨恩寿即拟再去郴州,因为兵患难以成行,到二月初四才动身。到郴州后仍于旧馆任教席。四月初,因魏氏调任别处,杨恩寿也随即卸任登舟回乡。回到长沙不久,即于六月初开始担任馆中教席。就在杨恩寿忙来忙去的时候,其六兄杨彤寿在春节之前就已选官广西阳朔县令,并于五月底赴任。此时太平天国新亡,但广西依然匪乱频繁,杨彤寿自己忙着下乡清剿盗匪,因此县衙里必须有靠得住的师爷当家才行。于是他急召杨恩寿到任所协理。同治四年(1865)初,应六兄之邀,杨恩寿开始了他的广西师爷生活。“叩别老亲及兄姊,登舟游粤西,省麓兄于阳朔。三兄及大、二、四侄、吾友罗寄云、家云庚走送河干。北风微作,挂帆径行。夜泊昭山,计行六十里。余自幼侍亲秉铎宦游,近年复橐笔依人,蹙蹙靡遑,从未出吾楚境,一人作邻省之游始此。”在同治四年二月二十二日赴阳朔途中,杨恩寿作诗《舟行有感》,诗中有“少年意气与云齐,康了归来气渐低;富贵敢求铺地锦,科名难若上天梯。一官滋味同鸡肋,十载奔驰听马蹄。最怕旁人夸早慧,模糊往事不堪提”的句子,回首早年科举成功下的豪情壮志,杨恩寿对自己屡试不第甚感尴尬。尽管最终他还是以平和心态接受了落第的结局,但从这首诗看来,他对科举的自信已开始丧失。而下届乡试远在三年之后,杨恩寿也就暂时放下科考的压力,在从长沙赴广西的漫长行旅中,他只沉浸于各地的风土人情中。
杨恩寿二月十九日启程去广西阳朔投奔杨彤寿,在三月十三日到达阳朔时,恰好杨彤寿被调往北流任知县,刚刚去了省城桂林,杨恩寿只好回舟桂林。兄弟相见后,杨恩寿在桂林呆了九天左右,便启程往北流去,七天后到达梧州,休息六天后复出发,十五天行程才到达北流。在北流,他主要帮助杨彤寿办理刑名、钱粮、税厂等事务,并兼及县学。
在北流,作为考官,杨恩寿的日记详细记载了当时科考的流程。比如同治五年(1866)北流县的童子试,从农历正月二十日开始,直至二月初九结束,共进行20天。一个县的考试规模,竟有774人参考,经过8次考试,参考人员依次递减为750人、600人、400人、300人、225人、96人、24人,最后发长榜,以杨巍冠军。而这期间,杨恩寿等一班考官,既要出题,又要监考,还要阅卷,而且一天能阅卷400多本,经常为此通宵达旦,最后连自己也累病了。当然,作为参加考试的童生们就更累了。毫无疑问,杨恩寿自己的科考也是这样过五关斩六将一步步走过来的。
在北流,杨恩寿大多时间都处于这样的繁忙中,每日往返于办公处和住所之间,闲暇较少,连他最爱的戏剧也难得看上几场,他在同治四年(1865)的日记里记有“十一月二十四日,晴。批昨日告期呈词十三张。万人福醮事已毕,以其余赀,在廉州募广班来演戏三昼夜,凡三百余金。今夕始开台,演《六国封相》,闻出场者将及百人,其热闹不减梧州。余正拟往观,适办刘子友催米销差禀稿,需之甚急,竟未果往,举动之不自由如此!”“二十五日,晴。剧场甚佳,未往寓目,缘署中公事。”可以看出,当时重金从外面请戏班来北流演戏,热闹的演出场面也颇让“戏痴”杨恩寿动心。然而由于公事缠身,只得放弃看戏,最多只能发发牢骚!
在广西,杨恩寿还因为水土不适,患上了严重的肠胃疾病,时常作呕、胀气。身体不佳,工作繁杂,分身无术,他向六哥抱怨不已。虽然在六哥的催促下,其三兄也于同治四年(1865)七月二十三日,从湖南赶到北流襄理,从杨恩寿手中接走税厂诸般事务,减轻了他一些担子,但杨恩寿依然繁忙不已,直至腊月底都不得休息,回长沙过春节的行旅时间也挤不出来,兄弟们只好在北流过年。
同治五年(1866)九月底杨恩寿六兄调补宣化,杨恩寿在北流的游幕生活就随之结束。他在该年八月二十五日的日记中这样记着,“接得省信,有朱君号镜湖者,来就刑席,岁奉惰金六百两。余得替人,归有日矣。粤西久苦于兵,吏治极坏,而幕府中更无高手;各州县亦穷极,不能奉修脯,甚至有以八十金聘一人,综办刑钱书启者。六兄出此重金,为通省所罕见,虽以此辽远乱薮,亦不远千里而来也。”
脱身之后,杨恩寿很快登舟还家。九月二十日出发,十一月十二日抵达长沙。杨恩寿回长沙,一为来年丁卯科乡试作准备,二是为谋求可以定居长沙的称心幕职,三是回家结婚。
同治六年(1867)春,34岁的杨恩寿娶王先谦族人王氏为妻。早先在落第的背景下,杨恩寿应允一门预定来年迎娶的亲事,但在婚约当年就因对方病故告终。结果此后他一直未婚。不知何故,在他所有著述(包括日记)中很少提到自己的妻子。
在长沙的这段时间里,杨恩寿每日交朋会友,宴饮观戏,互相走访。即便是在结婚的那段时间里,杨恩寿依然是沉醉于此,大概因为这些应酬,大多是扩大上层社会关系网的重要途径,这些应酬于他的科举考试和今后仕途影响颇巨。以下录他结婚前后20天的日记,可见,在这非常时刻,其主要活动依然是平时一直进行的会友、喝酒、看戏等方面的应酬。如此生活不久,杨恩寿复应魏式曾知州之聘赴澧州主持修订州志两个月。对这种游幕生活,他当时认为“吾始意原决然不再作依人计,今既一无所遇,潦倒飘零,舍此别无生路,终不免作下车冯妇耳”。事实上,这种说法不无矫情,因当时杨恩寿既然不具备任官资格,他所谋之事就不可能超出作幕客的范围。他当时不能如愿,是不能在长沙谋事而已。扩大上层社会关系网,对于作为长沙的高才士子,并兼有一定家庭背景的杨恩寿而言并非难事,只要他用心经营。这个时期为他进入长沙上层社交界提供帮助的人,如朱宇恬(名昌琳)、朱岳龄兄弟和张自牧都是身份地位特殊的湘籍人士。同治五年(1866)后杨恩寿与朱氏兄弟的密切交往,想必有借助其力量进入长沙上层社交界的意图。
同治六年(1867)的丁卯科乡试已渐渐逼近。对此,杨恩寿虽将大量时间用于交友上,备考不足,但最初表现得尚有信心。曾于四月、五月两次“应校经堂课”,作备考的恢复性训练。但七月初“始理旧业”进入全面备考状态后,却不断有“文思甚滞”、“文思颇钝”等缺乏自信的慨叹。直至乡试现场,自我感觉依然不好,落第是情理中的事。
杨恩寿五度乡试,五度落第。他不得不重新规划个人的前程了。最初他曾有捐纳入仕的想法:“余拟于明年,俟捐妥部曹后,即入都供职。”同治七年(1868)春,王先谦赴京,催杨恩寿尽早“入都”,可杨恩寿突然取消了原有打算。虽然关于下届乡试,他的态度还没明朗,但他似乎更坚定了在长沙谋求理想幕职的决心。当时澧州知州魏式曾力邀杨恩寿赴澧州幕,“主讲澧阳书院”,并辅导其二子仲仪、叔云专事科举。杨恩寿力拒魏式曾的邀请,以居家辅导三侄考课为由推脱,静待机遇。当然最后还是在同治六年十月二十一日由长沙到澧州,修撰志书。
到达澧州后,杨恩寿不住志局,而居署中,专心修撰,由志局送伙食。十一月底志稿已经粗略完成,于是决定在十二月初回长沙,来年再完成扫尾工作。
同治七年(1868),农历五月二十五日,“正午,室人产生一子,大小平安。行年三十五矣,学为人父”。初为人父的杨恩寿自然高兴不已,祖父杨白元为孙子命名瀚先,字蓉波,号少麓,又号绍陆,希望这一杨家后代书香不断、功成名就。
杨恩寿终日与朋友互相拜访,宴饮,观戏。直到十一月底,湖南志局改设府学之尊经阁,邀请他参与编纂《湖南通志》。志局以郭嵩焘、曾国荃为总纂,张自牧、黄彭年列名提调,其中张自牧掌管资金而地位尤为重要,湖南士绅谋职志局趋之若鹜。杨恩寿在首批“派司襄纂”之列,并有“承修人物列传,乃大文章”的殊荣。其间各种人事关系的助力自在不言中。入志局后,杨恩寿频频出入有郭嵩焘、曾国荃、李元度等显宦出席的上层绅士聚会,他在政、学两界的社交圈进一步扩大,结识了包括“久负诗名,心折已久”的文坛名宿吴敏树等人。这一些上层社交关系,为其今后考试以及其他方面的成功创造了条件。
同治八年(1869)春,杨恩寿终于如愿以偿进入新任署长沙府知府杜瑞联幕“习书记”。其中“裴樾岑观察为之先容”的作用功不可没。他在同治八年二月十二日的日记记载着:“杜鹤田太守,名瑞联,山西壬子翰林,戊午典试湖南,前年出守宝庆,现调署长沙,今午来拜,得见,订余习书记。”进入长沙知府幕,杨恩寿与地方政府主持科举考试的中枢机关的联系就更为直接了,就人事关系而言,恩寿在同治九年(1870)乡试中的成功已有水到渠成之势。
同治九年(1870),杨恩寿仍旧在学署任教习,但常常入署办事,他于七月十二日辞去了志局差事,仅担任捐局职务。因为捐务较忙,不能兼办。八月,迎来杨恩寿第六次乡试。八月初八进考场,八月十六日黎明出考场。
同治九年(1870)庚午科乡试,杨恩寿以第二十一名中得举人。
这样的结局在考前对于杨恩寿本人而言,已没有太大的悬念。不过由于当年杨恩寿母亲去世,他为“守制”而放弃了第二年赴京会试的机会。
同治十三年(1874)春,杨恩寿首度赴京会试。赴京之前,他在应酬之余利用夜晚时间匆忙赶出了他的戏曲剧本《双清影》。杨恩寿于正月十四日离开长沙,坐船经过二十几天的行程,到达北京。这一次北京行,他感受到了不同地域的风土人情和自然景观,首次接触到了洋人,然而考试却不尽如人意。在其《燕游日记》二月二十一日记载:“复试案发,余列二等。”会试虽失败,但却获得候补官员的身份。离开北京后,杨恩寿到湖北候补,不久在武昌遇到云贵总督刘岳昭,随即与刘岳昭一起回湖南。据杨恩寿《桃花源传奇·自序》,“光绪新元,云贵制府刘公述职南归,调余往滇,襄筹善后”。他此时接受了刘岳昭的邀请,于光绪元年(1875)随刘岳昭前往云南。行至湖南武陵,因刘岳昭病,他们在这里滞留了三个月。然后行至贵州镇远后,杨恩寿又因刘岳昭被罢官折返武陵。在这一年不断的奔波中,杨恩寿写出了戏曲剧本《桃花源》、《麻滩驿》和《再来人》。
去不成云南,杨恩寿于是重回湖北,随后他曾做过一段时间的湖北盐运使,后升湖北候补知府,以候补知府充湖北护贡使,但官缺一直过紧,他只得一直等待机会。然而,光绪三年(1877)杨恩寿的六兄杨彤寿因积劳成疾客死广西太平府任上,光绪四年(1878)其父杨白元病逝于长沙家中。这两年,杨恩寿过着相当苦闷的日子。从王闿运给他的《致杨道台》(杨道台即此时的杨恩寿)笺启来看,杨恩寿在湖北过得不是一般的郁闷,“湖北候补如麻,李小兄已下逐客之令,岂可再往乎?郭松已枯,王鼎方盛,天下事诚不可料。”王闿运直指杨恩寿的窘境,并称“滇事得贤者调和,必有协恭之美”,劝他审时度势放弃候补,进滇入幕。
光绪五年(1879),杨恩寿见暂难候补,便应云南巡抚杜瑞联之聘,第二次入幕云南。杜瑞联于同治九年(1870)任长沙知府,曾聘尚未中举的杨恩寿为“习书记”。后来杜瑞联升任四川按察使,云南布政使、巡抚。杨恩寿此次云南入幕的职责一是“在云南督署司章奏”,二是为杜瑞联所藏书画作题跋。云南的局势因当地不断起义以及与法国时有纠纷而显得动荡不安,加上在云南幕府中,杨恩寿一直无法施展自己的才能,因此这段时间,他的日子依然过得郁闷。
光绪七年(1881),杨恩寿回到湖南,开始定居长沙。至此,杨恩寿放弃科举,在长沙以做幕僚和著述度过余生。
杨恩寿流传于世的著述有《坦园全集》、《双清影》、《鸳鸯带》和《坦园日记》等。其中《坦园全集》收录有《时序韵语》一卷、《眼福编》三十六卷、《坦园四书对联》一卷、《灯舍嬉春集》二卷、《兰芷零香录》三卷、《坦园文录》十四卷、《诗录》二十卷、《词录》七卷、《坦园词余》一卷、《赋录》一卷、《偶录》三卷、《雉舟酬唱集》一卷、《词余丛话》三卷、《续词余丛话》三卷以及《坦园传奇六种》等。
清光绪十七年(1891),杨恩寿去世,年仅58岁。
杨恩寿之墓位于长沙市雨花区石马铺后山上,占地面积10平方米。该墓为花岗岩结构,分别由墓冢、墓围、墓碑、前坪等部分组成。主碑竖书“诗人杨坦园墓”,左右次碑分别刊刻了子孙题写的墓志铭记及其遗诗一首:“祭扫攸宜子若孙,自营生塘近南门。大书深刻题碑字,但署诗人杨坦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