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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成立后的演出(下)之南音乐舞《长恨歌》
朱锦华

  由“厦门市南乐团”、“厦门歌舞剧院”、“厦门市台湾艺术研究所”联合制作的南音乐舞《长恨歌》于2000年正式出炉。

  南音乐舞《长恨歌》撷取千古传唱的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其文学故事依托白居易的《长恨歌》及洪昇的《长生殿》,选取《盟誓》、《死别》、《天上人间》三个故事片断,再根据南音的特点创作而成。

  “南音”,又称“南曲”“南管”和“南乐”等,是我国古老的优秀传统曲艺艺术样式之一。它源于汉唐,传于宋,盛行于明清。基本保留了汉代《相和歌》中“丝竹更相和,执节者歌”的演唱形式,被誉为中国古音乐的“活化石”之一,历来深受海内外广大观众的喜闻乐见。盛行于我国福建闽南、香港、澳门及台湾地区,在东南亚闽南籍华侨、华人的聚居区也颇为流行。

  南音演唱方式主要以静态的坐唱或站唱为主,用的乐器也主要是琵琶、洞箫、二弦、三弦,加上一个清唱演员便可开演,俗称“四菜一汤”。形式虽然呆板但由于曲调神韵飘逸,给人一种思乡思恋之感,十分优美动听。南音古朴、典雅、舒缓、低回的音调最适合配以哀怨、忧伤、抒情、思念,特别是以爱情为题材的故事,而唐明皇与杨贵妃的动人爱情故事正好合适。

  以“乐”为主的南音,此次在《长恨歌》的创作中加入了“舞”的成分,将南音的“乐”与古代的“舞”结合起来,把最古老的音乐美韵与古代舞蹈溶为一体,再现了千古绝唱的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全剧没有一句对白,就靠唱和舞来表演。并且一改千年南音的坐唱和站唱形式,使整个舞台“活”了起来。

  在南音乐舞《长恨歌》的创作中,整个的舞美、灯光、服装、舞蹈等各艺术门类的创作都能统一于南音古朴典雅的风格之中:把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悲剧用“乐”和“舞”的形式演绎出来。委婉绝伦的唱腔和婀娜多姿的舞蹈,富丽典雅的舞台设计,曼妙动人的古乐笙箫演奏,营造出中华文化独有的韵味和强烈的艺术效果。这也是它的成功之处。

  音乐创作方面:

  南音那柔婉的风格,优美的曲调,纤细的情感表达,从听觉上完美地传达了李、杨故事中爱意正浓时的缠绵悱恻、生死离别时的凄楚悲怆。

  在音乐的创作中,作者非常注重南音传统曲牌的选择和应用,尽力做到音乐能准确地表达唱词和剧情意境,比如在开头的“箫音丝丝,秋光盈盈,清风玉露月轻映,情君痴妃醉华清”这段唱词,作者选用了南音曲牌“大倍”,这个曲牌子的音调特点是在庄重中略带几分飘逸。随着琵琶的轻挑慢捻,洞箫浑厚的乐音带出的引句,杨贵妃在“箫”、“丝丝”、“盈”、“露”等几个字上接连唱出的几个长音,一下子把观众带入一种宁静典雅的音乐氛围里。有些部分为弥补传统南音中的过于单调的旋律,作了一些特殊的处理,如第一场李、杨盟誓,杨贵妃出浴后,有一段李、杨二人的合唱“花情浓,花情浓,看许花红柳绿,莺歌燕舞荡春风,含情羞弦倾心动,多情含香醉花红”,作者就采用了“小倍”的主旋律,再配以二重唱,两条充满情感因子的旋律线娓娓道来、此起彼伏、时分时合,最后结束在同声吟唱之中,生动地表现了唐明皇与杨贵妃在明丽艳冶春光里的缠绵悱恻、情意缱绻。杨贵妃死后的一段女声小组唱“舍不得”:“舍不得——娇弱的海棠花,忘不了——情深的同心莺,有情却要狠心断,为么君与爱难两全,花钿委地卧黄沙”,作者选用的是《鹧鸪啼》的曲牌,唱词中“娇弱的海棠花”的“花”字,一连几个长音让人感受到悲怆的撞击。此外,在“泪眼望君王”、“梧桐秋雨”、“仰望鹊桥”等唱段,作者选用了《踏鹊枝》、《望吾乡》、《倍工生地狱》等曲牌。但在这些曲牌的使用上也不是完全套用,而是根据具体情况再进行创作加工,增强其表现力,如在表现贵妃出浴时的雍容、悠闲、自信、柔顺时,就采用“化”南音旋律的手法。但不论如何创作加工,作者均严格遵守传统的规律,写谱要用琵琶的指法作为骨干音,连“寮”、“拍”也要按传统曲牌的规律下标注,让观众始终感觉到这是南音。

  当然纯粹的南音在讲述李、杨这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时还是过于单薄,所以曲作者还加入了中国传统乐器如曲笛、二胡,同时也加进了大提琴、低音提琴、打击乐等西方乐器,丰富了音乐部分,在表现唐宫的富丽,霓裳羽衣舞的飘逸与艳丽都起到了很好的帮托作用。

  在舞蹈方面:

  舞蹈是服从于整个南音的音乐的,舞蹈是为南音服务的。编导者参考了大量的唐舞、唐画,运用古典舞韵的风格特点加以展现。择取唐代的“软舞”系列,因其动作柔婉,节奏舒缓,富有抒情性,与南音幽雅清和的风格特色十分吻合。在《霓裳羽衣舞》等舞段中,加入了西域古龟兹舞的律动,使之与南音典雅风格相一致而融为一体。配合着音乐的律动,舞蹈也在变化,最终完成了对音乐的诠释。

  舞美设计方面:

  整个舞台设计得古朴、简洁,舞台上营造出浓厚的诗意氛围。

  舞台上装置了一组唐木栏杆,栏杆头上镶华丽的铜莲花头饰,一对精美的唐朱雀烛台和唐铜薰香炉,点缀出了宫庭的豪华与富丽。

  舞台后边正中制作了一组被古代人称作“熊罴案”的奏乐台。奏乐台上端坐着四位乐工,乐工演奏的是南音的四大管——琵琶、洞箫、二弦、三弦。奏乐台为活动平台,幕启时,四位乐师端坐在奏乐台上演奏着优美的音乐,奏乐台由远及近,有如那千年古乐穿越时空隧道,缓缓向今天的观众飘来,由远及近,直至台口,让观众直观地看到乐员的演奏,同时突出南音特点,让观众走进南音,走入《长恨歌》美妙的情景,感受南音之美。奏乐台这种推台的使用虽然不是新手法,但运用得恰到好处。它既展现了南音乐队的演奏形式,又把乐队与剧情巧妙地联系起来,让乐手成为剧中的人物,在演出中根据剧情的需要,时而显现,时而隐去。

  舞美设计人员还特地择取“圆”形来装饰、演绎唐明皇与杨贵妃由“圆——分——圆”这样一种爱情世界里的轮回。舞台上飘荡着由四万颗圆珠编织而成的珠帘。珠帘和悬垂的纱幕既凸显出唐宫的富贵,在蓝光的陪衬下,又显得十分静谧。伴随着缓缓的旋律、浓浓的情意,珠帘亦垂挂、移动或变形,珠帘在动,情境在变,李、杨之间的感情也在逐渐深厚。在第一场《誓盟》中,以硕大的圆月为背景,月上用金线描绘出奢华的唐宫,如“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此时此刻李、杨完全沉醉在幸福的相守之中。在《死别》及《天上人间》场,圆月略作变化;月上用银线勾勒出洁白的梨花,点染了凄婉、伤情的“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作比死后的杨贵妃如带雨梨花,同时象征了化为仙子的杨贵妃的圣洁。

  南音乐舞《长恨歌》的舞美色彩以深蓝色为主色调,喻示着李、杨爱情的绵绵无期,天上人间永不悔,同时又和南音的清幽婉约十分相衬。

  服饰化妆方面;

  南音乐舞服饰和化妆是采用的是较为写实的风格。化妆则采用影视剧化妆法。服饰既彰显大唐的华丽,又不失曼舞时的飘然。

  表演方面:

  唐明皇当然是中规中矩的。戏份较多的杨贵妃则采用了二人分饰的方法。歌者由厦门市南音乐团的王小菲担任,舞者则由厦门歌舞剧院的马小萍担任。分别发挥各自的专长,的确十分精彩。

  箫音丝丝,秋光盈盈,清风玉露月轻映。情君痴妃醉华清。望长天——银汉鹊桥平,辉映宫苑恩爱情,七月七日长生殿,天上人间共和鸣。七月七日长生殿,天上人间共和鸣。

  舞台上,皎洁的月光如水流泻。一代佳人杨贵妃撩拨琴弦,轻轻吟唱,迂徐绵邈的歌声划破了夜的沉寂;风流天子唐明皇吹奏玉箫,忘情沉醉,丝丝箫音萦绕人间,弦管和鸣,万千情丝尽融其间。

  花情浓,花情浓,看花红柳绿,莺歌燕舞荡轻风。管弦和,管弦和,看风情万种,问花语丛燕哝融……

  琴瑟鸾对舞,花深情方浓。在柔情蜜意中,男女声叠唱、重唱、反复吟诵和宫女细细浅唱,如燕语呢哝,如泉水淙淙。音乐的不断叠加,回旋反复,把君妃二人的志趣与情感渲染到极致。

  剧场里,《霓裳》舞曲欢欣雷动。杨贵妃随乐翩跹起舞,其“逸态横生,浓姿百出,羽衣飞扬,“宛若翾风回雪,恍如飞燕游龙”。唐明皇观至兴处,亲击羯鼓,“冰弦玉柱改朝换代嘹亮,鸾竹象管音飘荡”,恰和着羯鼓低昂度新腔。

  如在“舞霓裳”一节中,唐明皇兴起击鼓,鼓声爽豪特异,引领众音,粉衣宫女们敲“响盏”、击“四快”,碰“双铃”,交相应和。一时间,欢动的鼓音夹杂着清脆的铃声,嘹亮的盏音,富有回响力的拍击声,将人们带进了一个明媚愉悦的艺术空间。

  唐明皇和杨贵妃都可以说是艺术造诣颇高的艺术家,两个人的爱情除却帝王与后妃的爱情,更多地是体现在两人互为艺术上的知音,这一点在洪昇的《长生殿》中着墨较多。但在南音乐舞《长恨歌》中,从头到尾都是着力体现二人爱情的歌和舞,并以唐代的乐和唐代的舞进行演绎,企图还原一个帝王后妃的艺术世界,这是难能可贵的。正如邱剑颖所说,南音乐舞《长恨歌》就是李、杨“知音恋情的完美展现”。

  导演方面:

  南音乐舞《长恨歌》的故事情节是跳跃性的,在不偏离南音风格的基础上,导演对各场采用不同的表现手段。所有的舞台调度和人物刻画,既突出了南音的特点,又要突出一个“美”字,第一场:情爱,爱的缠绵,爱的深远,爱的“美”;第二场:恨离,无可奈何地别离,杨贵妃的死,死的“凄美”;第三场:思念,无穷无尽的思念,思念中的相见也是那么“美”。

  导演在舞台表现形式上,力图使南音乐舞《长恨歌》既保留南乐的古典美,又具有时代观赏性,如;第一场唐明皇惊艳,杨贵妃出浴,长生殿誓约。在两人为共同的音乐爱好而创作的《霓裳羽衣曲》和杨贵妃超凡舞技的展现等场景中,导演用舞蹈、歌声、灯光、舞美等各种艺术手段去营造宫廷的氛围,从而细腻地表现了唐明皇和杨贵妃恩爱、缠绵和情深意切。第二场马嵬坡惊变,导演让演员手拿南音打击乐“四块”,击打出不同的节奏,通过各种不同的舞台调度和队形变换,营造出当时马嵬坡兵变的规定情境。当唐明皇与杨贵妃生离死别时,导演专门设计了一段符号式的表演舞段,展现唐明皇与杨贵妃痛苦、无奈的复杂心态。群舞演员既代表逼迫唐明皇杀杨贵妃的将士,又代表黄泉路上的鬼魂,还代表着恋恋不舍的送葬人。这种现代寓意的表现手法与传统南音艺术的结合,大大丰富了南音的表现力,受到了观众的赞赏。第三场天上人间相会,导演用灯光、舞美等场景变化,演员和舞员的各种舞台调度,以展现天上、人间两个不同的时空。《霓裳羽衣舞》的再现,将杨贵妃的“怜美”与为爱而献身的表现,和唐明皇的悔恨与痴狂的思念表达到了极致。

  剧中的唐明皇、杨贵妃、乐工、宫女既是故事中特定的人物,又是且歌且舞者。把乐手化成唐朝乐工,突出南音乐队的特点,让唱者、舞者扮成宫女,“乐和舞”融为一体,适合南音的演唱、演奏方式。这些都可以得见导演之匠心。

  主创人员:艺术总监:袁荣昌,作曲:吴世安、袁荣昌,文学台本:曾学文,导演:马列、刘涛,编舞:刘涛,舞美设计:黄永瑛,灯光设计:王火祥,服装造型设计:蓝玲、王笠君,主演:王小菲(歌者)、马小萍(舞者),唐明皇:黄耀锋、连方红。

  该剧荣获2002年第十届文华奖之“新剧目奖”,吴世安和袁荣昌还荣获“文华音乐创作奖”,同时吴世安还因在《长恨歌》中出色的演奏荣获了“文华表演奖”。此剧目并入选文化部2003年春节晚会。

来源:上海戏剧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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