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牡丹”模式
青春版《牡丹亭》之风行,极大地改变了昆曲全本戏的制作观念及运作、传播机制,成为一种新的昆曲改编和演出范型。在创作观念上,青春版《牡丹亭》的整理和改编秉持“只删不改”之原则,把原本的五十五出删减成二十七出,分上中下三本。每本九折,各折的曲白完全是继承原词,只删不改,三本的主题定为“梦中情”、“人鬼情”、“人间情”,以情字作为主线,贯穿始终。“只删不改”并不是凭空删减,而是意味着在情节连贯、结构合理的基础上进行删减,突出戏剧主要矛盾,使得剧情更加紧凑,并最大限度保留原著中经典的场次。“只删不改”在具体处理方式上包括调整出目,如《牡丹亭》原著的第二出为《言怀》,在青春版《牡丹亭》则是第四出了。在具体编剧方面,分为整出删除或是对曲词和宾白进行删减。八九十年代昆曲剧目创作依托剧团行政体制,主要依靠本剧团的演员及编创人员,而今青春版《牡丹亭》突破了这点。由于青春版《牡丹亭》的制作与推广得到地方政府的强有力支持,以及白先勇自身的文化特性和名人效应,他本身就是一个文化符号,具备一定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作为总制作人,白先勇聘请浙江省昆剧团汪世瑜和江苏省昆剧院张继青担任青春版《牡丹亭》的艺术指导。在以往行政体制中,分属不同剧团的演员集聚于另一剧团搞创作是一件不容易办到的事情,但白先勇做到了,并以之为青春版《牡丹亭》艺术水准的保证。不仅如此,还聘请了台湾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研究员华玮、台湾中文研究所张淑香教授等,形成以白先勇为主导的编剧团队。聘请著名导演王童担任美术总监及服装设计、任永新担任舞台设计、林克华负责灯光设计、著名书画家董阳孜负责书法艺术。还有后来国内演出宣传、国外演出之运行,皆需整合国内外众多资源,需要巨额投资,总投入将近600万。青春版《牡丹亭》因定位于高校,故剧中人物全部由年轻演员出演,青春靓丽且具有古典气质,符合剧中人物年龄形象。白先勇这样解释“青春版”的含义:“一是这个戏本来就是讲的青春爱情故事;二来这次戏里选用的演员主要是年轻人;第三,这个戏是演给年轻观众看的。”以白先勇为主的青春版《牡丹亭》的制作者们多为知识分子,有着传承文化的神圣使命感,他们希望昆曲这门古老艺术能够重新焕发艺术活力,能够进入更多观众的欣赏视野尤其是能够争取到更多的青年观众。青春版《牡丹亭》以儒雅秀美的演员、清丽温婉的唱腔来吸引当下缺乏戏曲教育的青年观众,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激发青年观众对昆曲产生兴趣,为昆曲培养潜在的观众作出一定的努力。后来所上演的昆曲传统剧目改编本,基本都是在“青春版”、“大制作”、“全本”、“原汁原味”的基础上做文章,在某种程度上也可看作是对昆曲自身本体艺术传统的回归。
01.强调“忠于原作,只删不改”
2007年上海昆剧团的全本《长生殿》,在尊重原著的前提下,持“删繁就简,调整结构,保持抒情性,加强故事性”之原则,整理演出本由原著的五十出删减为四十三出(包括每本的《传概》),仅删去了《偷曲》、《献饭》、《看袜》、《私祭》、《驿背》、《改葬》、《怂合》、《雨梦》八出,表现了原本全貌、主副线和所谓的双重主题,著名折子戏如常演的《定情》、《夜怨》、《絮阁》、《惊变》、《埋玉》、《闻铃》、《哭像》、《弹词》及其流传的著名曲牌基本都得以保留。昆曲《长生殿》的整理演出本分做四本,每本或有出目次序的调动,都各有重点且演出时间限制在三小时内,在合理的前提下,处理的对象主要是曲词与念白,正如剧本整理者唐斯复所说:“整理演出剧本,需要大量地做文字减法,归纳、合并相关联的场次,最终做到四本戏呈现均衡的布局和相似的分量。”
第一本《钗盒情定》的《定情》,基本没有改动,较好地展现了册封贵妃、阶前玩月、订盟定情三个层次。而《献发》是唐明皇与杨贵妃自《定情》之后的重头戏,描写二人失去所爱之后难以释怀,杨贵妃的伤感、唐明皇的愁闷都得到了集中刻画。所以《献发》这出,删去了杨国忠和韩、虢二夫人的戏,没有删去杨贵妃所唱之曲,集中表现了杨贵妃的心事。总体来说,第一本基本保持了原著原貌,删曲中以人物表现和情节发展为主。
第二本《霓裳羽衣》,重点展现了戏剧矛盾冲突,主线是李、杨的爱情,副线是安禄山窥视江山、企图谋反,两条线索相互交织,戏剧节奏张弛有度,设计合理。原著的出目顺序是《疑谶》、《闻乐》、《制谱》、《权哄》、《进果》、《舞盘》、《合围》、《夜怨》、《絮阁》,整理改编本的出目顺序做以调整,《闻乐》、《制谱》合为一出,放置开场,衬托欢乐气氛。紧接着《疑谶》、《进果》,《疑谶》描写了郭子仪看到杨国忠、安禄山斗富竞奢,无比愤懑,为后来马嵬坡杨玉环之死埋下伏笔;从戏剧冲突和场面考虑,删去了《献饭》,保留《进果》,重点突出千里进果为博妃子欢心,却给百姓带来了灾难。《舞盘》一出,以杨玉环舞盘、李隆基击鼓为主,尽情渲染杨玉环的美妙风姿和李、杨二人的欢娱。其中只以【羽衣第二叠】表演舞盘,其它曲牌删去,念白精简,集中表现杨玉环舞盘的情节。《权哄》一出,突显了安、杨的矛盾。《夜怨》、《絮阁》表现了杨玉环因唐明皇召梅妃侍寝妒火中烧,但又以别种情态展现了争宠和娇嗔。其中《絮阁》是常演的生旦戏,生唱南曲、旦唱北曲,原出时间较长,改编本必须删曲,删曲基本照顾到了南北曲的格律问题。《合围》表现了安禄山围猎演武准备谋反,将其放到第二本最后一出,照应《疑谶》、《权哄》,与《舞盘》、《夜怨》、《絮阁》强烈对比。
第三本《马嵬惊变》,情节遽变,安禄山起兵叛乱,唐明皇仓促转离,六军哗变,杨玉环命绝马嵬,而后的唐明皇陷入到无限的悔恨和对杨玉环的追念中。其中《侦报》、《窥浴》、《密誓》、《陷关》、《惊变》、《埋玉》按照原著出目顺序,其后两出作了改动,以《冥追》并合《情悔》、《神诉》为一出,将《闻铃》移至最后。《冥追·情悔·神诉》表明了杨玉环虽香消玉殒,但和唐明皇的爱情仍将继续,为后来的《重圆》做铺垫。而《闻铃》一出中唐明皇的凄然闻铃、自悔负卿,与《冥追》相对应,意味深长,表现了二人的阴阳两隔的悲凄情韵。其中《密誓》一出,表现李、杨二人于七夕对天上双星起誓,也最为感人。原著的开始是织女与仙女上场,唱【浪淘沙】、【山桃红】后下,然后唐明皇上场,唱【二郎神】。整理改编本让织女与仙女先上不唱,过场下。戏从杨玉环乞巧开始,唐明皇在杨玉环乞巧末了时上场,然后对双星盟誓,织女与仙女再上场作为盟证,唱【山桃红】终场。前面的【浪淘沙】、【山桃红】、【二郎神】删去,从【二郎神】“前腔换头”乞巧开始唱,下接【集贤宾】,删去【黄莺儿】,然后唱【莺簇一金罗】、【琥珀猫儿坠】两曲,盟誓后删【尾声】,最后众仙女再上场唱【山桃红】。这样的处理,保证了情节的完整和顺畅,一些过场曲或是对表现情节及人物不太重要的曲牌可以删去。
第四本《月宫重圆》,杨玉环复归仙位,安禄山叛乱平定,唐明皇游月宫,终与杨玉环团圆。整理改编本对余下出目作以次序的调整或是整合,以《神诉·尸解》开场,表现杨玉环魂魄升天。接着把有关安禄山的戏整合在一起,为《骂贼·刺逆》、《剿寇·收京》,变动较大,但符合戏剧矛盾冲突。接下来是《哭像》、《弹词》,与之前的两出形成对照,文武调谐。后面的出目按照原著次序整理,为《仙忆·见月》、《觅魂·寄情·补恨》和《重圆》。
总体来说,上海昆剧团整理改编本《长生殿》基本反映了洪异原著的全貌,四本分段较为、合理。每本折于戏的安排,在照顾原著结构的前提下做了必要的调整和删减,各本均有重场戏。且在每本中,名段名曲都包含其中。这种整理和改编是符合当初所提出的“传统而不拘泥,现代而不时尚”的指导思想的。
2006年江苏省昆剧院排演的《1699·桃花扇》,也尽可能做到忠实于孔尚任的原著,将四十四出浓缩到4个小时的舞台演出中,所有唱词均来自《桃花扇》原本。2008年北方昆曲剧院大都版《西厢记》,其剧本完全依照王实甫的原著进行编排,只做删减,不做改编,保存了故事原貌和“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主题。由于演出时间关系,剧本从原著的5本21折压缩到3本12折,将分上下本演出。
可见,“白牡丹”之后的全本戏改编基本都声称是“忠实原作,只删不改”,保证昆曲的原汁原味的正统性,重在展现昆曲的原始艺术风貌。
2.崇尚大制作,重视包装
继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之后,江苏省昆剧院的《1699·桃花扇》也以“青春版”、“大制作”、“原汁原味”等概念为号召,投资500多万进行制作。在演员选择方面,为了符合剧中人物的真实年龄,江苏省昆剧院安排了最年轻的演员班底,他们是一群刚从戏校毕业的平均年龄18岁的年轻演员,女主角单雯仅16岁。《1699·桃花扇》除青春版外,还推出传承版、简版、音乐会版等诸多版本,也是对“青春版”之外的其它版本的尝试。剧组还聘请台湾著名文学家余光中担任文学顾问,韩国的孙振策担任戏剧顾问,南京大学的董健和韩国的吴秀卿担任学术顾问;聘请日本著名作曲家长冈成贡创作主题曲,张继青、石小梅、胡锦芳等昆剧名家担任艺术指导。考虑到昆曲《1699·桃花扇》将走出国门,去世界各地演出交流,传播中国古老文化,传统戏曲要与国际接轨,还聘请了有丰富国际合作经验的导演田沁鑫担任编剧和执导。曾获戛纳国际电影节大奖的著名服装设计师莫小敏,担纲《1699·桃花扇》戏服设计,耗资100多万打造美轮美奂的手绣戏服。有“苏绣皇后”之称的姚建萍也受邀加盟该戏,为男女主人公度身绣制戏服。全剧近60名演员穿着的200多套戏服,主要由刺绣之乡镇湖的上千绣娘手工绣制完成。不过,其市场及影响似乎并不如青春版《牡丹亭》。事实上,还是《1699·桃花扇》“传承版”获得了较多赞誉。
2008年的北方昆曲剧院的大都版《西厢记》,更是对以上排演风潮的延续,且行为更为高调。在北京元代御苑仪天殿旧址,北方昆曲剧院和保利演出有限公司联合举行了昆曲“大都版《西厢记》”首演新闻发布会,正式向社会宣布“大都版《西厢记》”将于2008年11月在北京“国际戏剧·舞蹈演出季”隆重推出。昆曲“大都版《西厢记》”在策划阶段定位于高端文化产品,邀请了当今戏曲界最强的主创阵容。剧本改编为王仁杰和胡明明、张蕾。王仁杰为福建省戏剧家协会副主席、国家一级编剧。导演郭小男,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国家一级导演,其代表作品有淮剧《金龙与蜉蝣》、越剧《孔乙己》等。聘请上海昆剧团著名昆曲表演艺术家周志刚、江苏省昆剧院著名昆曲表演艺术家胡锦芳、北方昆曲剧院著名韩派旦角表演艺术传承人乔燕和担任指导教师。张生扮演者王振义,北方昆曲剧院著名小生演员;崔莺莺扮演者魏春荣,北方昆曲剧院著名旦角演员;红娘扮演者倪泓,上海昆剧团著名旦角演员。昆曲“大都版《西厢记》”为了常年演出和培养新人的需要,实行A、B、C制。A制为经典版,主要演员由王振义、魏春荣、倪泓等担纲。B、C制为青春版,主要演员由北方昆曲剧院青年演员担纲。其实,A制也可看作是青春版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综合上述两点,2001年之后的昆曲传统剧目改编,基本有五个特点:第一,改编、制作全本戏;第二,强调“忠于原作,只删不改”,保持“原汁原味”;第三,演员的年轻化,挑选演员比较重视外形容貌;第四,都是大制作,集合各昆曲院团优秀表演人员及社会文艺界各方面人才,来为打造此剧服务;第五,参与到商业运作模式中,重视宣传策略和包装。如昆曲“大都版《西厢记》”的演出市场推广就由保利演出有限公司负责。
3.对昆曲本体艺术传统的回归
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实施,使得人们对于传统艺术的保护及发展有了新的理解。正如昆曲被列为“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人们对昆曲的文化特性的认知更加明晰。作为遗产,昆曲必然具有丰厚的历史、文化和艺术价值。应该重视继承和恢复,而不是任意创新,偏离昆曲本体的艺术精神。昆曲本体的艺术精神,展现的是“经典”的内涵,其表现形态和艺术完美性在当时是体现最高艺术成就的范例,且这种范例经得起历史的考验。
对待文化遗产的态度应该是继承下来,然后传给后代,要尊重遗产。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白牡丹”模式下的全本戏改编,基本都秉持“只删不改”的原则,将昆曲文本的原貌基本托出,这其实也可看作是对昆曲文本的回归。例如,青春版《牡丹亭》的改编,把原本的五十五出删减成二十七出,其中曲白完全是继承原著之曲词和念白,坚持“只删不改。”对此,制作者们认识到:“昆曲已有500年的历史,曾经一度成为国剧。从明朝万历年间到清朝,有大量的文人、音乐家、表演艺术家投入创作,它的表演方式和音乐等各方面已经达到了高度的精确、精美、精致,这种风格一直传承下来——这就决定了我们做青春版的时候,应该是把传统的、精髓的表演方面的东西留下来。但是,要留住观众,还要赋予它现代的、青春的面貌。”那么,要做到这一点,离不开这样的指导思想,那就是:“我们尊重古典,但不完全因循古典;我们利用现代,但绝不滥用现代。”这一基本原则在青春版《牡丹亭》的剧本改编及舞台演出中都得到了全面的贯彻。
上海昆剧团的全本《长生殿》,也是在尊重原著的前提下“削足适履”,由五十出删减到四十三出,共删去了八出。其余出目在保持曲牌体唱词的结构完整的前提下,或是归纳、合并,如第二本中的《闻乐·制谱》、第三本中的《冥追·情悔·神诉》、第四本中的《骂贼·刺逆》;或是调整顺序,原著的出目顺序是《疑谶》、《闻乐》、《制谱》、《权哄》、《进果》、《舞盘》、《合围》、《夜怨》、《絮阁》,整理改编本的第二本的出目顺序则做以调整,为《闻乐·制谱》、《疑谶》、《进果》、《舞盘》、《权哄》、《夜怨》、《絮阁》、《合围》。这样一种结构和篇幅,基本上遵循和还原了洪昇的原著,弘扬了原著的文学精神和人文精神。而“继承昆剧以表现演员精湛演技、演绎完整文本的传统,以此作为确定上海昆剧团全本《长生殿》演出的特征”,作为剧本整理者的指导思想,也体现了对于昆曲本体艺术传统的回归。总导演曹其敬也强调要怀有一种虔敬的心情,对待遗产的态度要慎重,不能有虚无主义的态度,“要尽力恢复作品的原貌,是指实质性的恢复,而不是表面文章,不必整旧如旧,更不必故意做旧。”
全本的整理工作是建立在重视原著排场、舞台演出、剧场效果的基础之上的,在出目的选编、整编过程中,力求做到保证人物形象和情节的完整性,整理工作基本采用了删减、合并的方法,并有自己的原则,删节工作要注重剧情的连贯性、形象的完整性以及音律的规范性。整理也体现了改编者的思想,整理并非随意改编或创编,也不是完全承袭原作,而是在充分尊重原著、传统的基础之上,赋予整理者和导演的理解,以恢复传统艺术的本体之内涵和精神。全本的本质涵义,应该是对从文本到表演的“重读”,这种“重读”与艺术“复原”,表现了昆曲人对昆曲艺术本体的回归。
昆曲的经典由前辈表演艺术家创造并得以流传,富有艺术生命力。就昆曲舞台艺术而言,表演程式是体现其艺术规律和本质的手段。正确把握表演本体,也就是突出昆曲艺术之核心精神。昆曲典雅的曲词、舒缓的节奏以及清丽、委婉的韵律,蕴含着丰富的艺术语汇,显露出文化意义上的内涵和韵味,这也构成了昆曲艺术独特的表演体系。昆曲经典的传承必须依靠杰出的艺术家,他们能够真正把握程式的表现意义。优秀的传承必须建立在理解和贴切运用程式规范的基础之上,没有内在的情感,程式化的表演便是机械和僵化的。昆曲艺术最终要以表演展现在舞台上,所以对昆曲本体艺术精神的回归,不仅是文本的回归,还有注重昆曲表演的传统精神。优秀的昆曲表演艺术家具有丰富的表演经验和较高的艺术造诣,看重他们的介入和演出,也是近年来一些全本戏力图对昆曲艺术表演本体精神回归的表现。
青春版《牡丹亭》在表演方面,聘请素有“巾生魁首”之美誉的汪世瑜和号称“张三梦”的张继青作为艺术指导教师。昆曲名家汪世瑜和张继青不仅拥有丰富的表演经验,而且都师从昆曲“传字辈”老艺人,请他们二位来教导主要是保证昆曲表演的正宗性。《1699·桃花扇》也是聘请了江苏省昆剧院的著名昆曲表演艺术家张继青、石小梅、胡锦芳等担任艺术指导,保证表演正统性。
全本《长生殿》是上海昆剧团艺术家所擅长的剧目之一,他们的表演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人们可以通过《长生殿》的表演艺术,领略到上昆艺术家在经典传承方面所取得的艺术成就。昆曲表演艺术家蔡正仁,有“活唐明皇”之美誉,他师承京昆艺术大师俞振飞和“传字辈”沈传芷、周传瑛等名家,其嗓音醇厚明亮,表演深沉细腻。如《哭像》一出,几乎是整段唱腔贯穿始终,非常见功力。蔡正仁把唱和内心情感紧密结合,对人物塑造、舞台节奏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唱腔凄美委婉,深沉与激情交织,情到深处,催人泪下。蔡正仁的表演确实达到了“出神入化”的艺术境界。而张静娴扮相端庄,嗓音亮丽,表演传神。素有昆曲“第一老生”之美誉的计镇华,其扮演的李龟年唱做并重、声情并茂,紧扣人物内心情感,酣畅淋漓地表现了不同的情绪,能让观赏者得到极大的艺术满足。这些都堪称是经典传承的典范。
昆曲《长生殿》流传下来的仅有常演的八出,《定情》、《夜怨》、《絮阁》、《惊变》、《埋玉》、《闻铃》、《哭像》、《弹词》。全本《长生殿》对于其它三十五出戏的挖掘,导演沈斌认为要注重戏曲传统和昆曲传统,是“从挖掘人物细腻的心理活动,展现昆剧载歌载舞的唱念做打表演艺术特色出发,进行规范的传统程式挖掘创排。要与传统留下的八出骨子戏媲美,至少不逊色。这样才能达到全剧的统一性和观赏性。”比如第一本的《春睡》,情节简单而爱意深厚,具有浓郁、浪漫的诗情画意。杨玉环风姿绰约的睡梦状态以及梳妆打扮时的载歌载舞,展现了一幅幅流动的精美画面,表现出昆曲艺术的韵致,传达出诗性的古典艺术精神。
全本《长生殿》并不以舞台的奢华包装来装扮表演,而是崇尚空灵简约的舞台,重在通过演员的唱念做打来传达出昆曲的细腻和典雅。对此,总导演曹其敬强调“要注意开掘昆剧艺术本体的艺术潜力,对其他各类艺术的手段要慎重借鉴,只作为辅助的手段,充分施展昆剧表演艺术的魅力。”青春版《牡丹亭》的舞台,虽然打破了传统昆曲一桌一椅的格局,但是精心设计了具有水墨画似的舞台背景,突显昆曲写意风格,且与演员表演相映衬,强化舞台表演效果。整部青春版《牡丹亭》的演出,从服饰到布景到舞美,都揉合了现代剧场的新观念,采用现代科技手段来表现,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男女主角的服装,都以素色为底配以花卉或彩蝶图案,颇有中国山水画的雅致和意境,具有浓厚的古典气息。可以说,注重视觉效果也是青春版《牡丹亭》在表现形式上的突出特点。青春版《牡丹亭》在风格上既沿袭了昆曲的清丽婉约、古朴典雅之美,又在舞美、道具方面较传统演出有了很大的丰富,适时引入现代因素,但并没有违背中国古典戏曲美学简约空灵之美,保留了昆曲固有的写意、灵动之美。
近些年的全本戏整理、改编,以青春版《牡丹亭》和全本《长生殿》为代表,开启了对昆曲传承、保护的探索和实践,其中最重要的实质就是力图对昆曲本体艺术传统的回归。这也是在充分明晰昆曲的历史、文化、艺术价值后,把握历史机遇,无论在文本还是表演上,都充分尊重昆曲作为“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的文化特性和特点,还原昆曲之传统,体现昆曲艺术原生之内涵。
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昆曲传统剧目整理改编的“十五贯”模式,和2001年之后的昆曲全本戏整理改编的“白牡丹”模式,基本反映了不同时代的流行倾向,尤其是青春版《牡丹亭》的出现,加之“非物质遗产热”的升温,导致古老的昆曲逐渐成为了社会的时尚话题,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昆曲创作的生产模式和演出范型。但是,两种模式的差异不是绝对的,只是代表了一种倾向或者说一种潮流,不能概括所有的整理改编剧目的发展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