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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昆曲唱腔研究
朱夏君

  明清以来,魏良辅《曲律》、沈宠绥《度曲须知》、徐大椿《乐府传声》等度曲著作层出不穷,论及昆曲的出字归韵、四声腔格、曲情、宫调等内容,但对于字声腔格之外的润腔方法,则尚无详细的论述。民国初年,昆曲的创作与搬演几近衰微,危机四伏,但文人清唱之风仍颇为兴盛,大小曲社林立江南江北。由于俞粟庐和红豆馆主溥侗等清曲家的倡导,昆曲演唱的技巧比之明清反而有了长足的进展,字面功夫愈益讲究,腔格愈益细腻。俞粟庐《度曲刍言》、王季烈《螾庐曲谈》“论度曲”、吴梅《顾曲麈谈》度曲相关章节、《六也曲谱》所附“南屏先生研究昆曲之唱法”、《怡志楼曲谱》所附“吟曲琐谈”等除了从传统的字声、行腔以及曲情的方面加以论述,还归纳总结了当时曲坛上流行的俗腔唱法。20世纪下半期,音乐学者开始进入昆曲唱腔研究领域,王季烈《昆曲格律》、武俊达《昆曲唱腔研究》、朱昆槐《昆曲清唱研究》等借鉴了西方声乐学的研究方法,对昆曲唱腔的探讨已经初具规模。

  (一)吴梅、王季烈之唱腔研究

  吴梅针对当时曲师目不识丁,曲本无从校正的情况,在《顾曲麈谈》第三章“度曲”专论昆曲唱法。吴梅度曲论,多在审辨字音与读法上,其云:“昔之习曲者,大抵淹雅博洽之士,其与词章之学,探索素深,平仄四声阴阳之际,辨别清晰,偶遇曲中词句,稍有不尽了然处,即能翻检而知之,故别字总不出之于口。今则学校教授,音韵废而不讲,学者年至弱冠,而与平仄且瞢如焉,遑论四声?遑论阴阳清浊乎?……近今曲师,率多目不识丁,每折底本,总有几十别字。学者即无家藏院本,足以校对,不过就文理之通否,略加改正,而好曲遂为俗工教坏矣。”吴氏度曲论在内容上承袭明清曲论的基本范式,加以自己的习曲心得融合而成。《顾曲麈谈》从五音、四呼、四声、出字、收声、归韵、曲情七个方面论述度曲问题,与沈宠绥《度曲须知》、徐大椿《乐府传声》等所论范围基本一致。

  王季烈《螾庐曲谈》第一章“论度曲”分“论七音笛色及板眼”、“论识字正音”、“论口法”、“论宾白”四个部分,内容基本上和《顾曲麈谈》“度曲”章相同。王氏“论口法”对字声腔格在内的多种昆曲俗腔口法,如豁腔、霍腔、断腔、掇腔、叠腔、擞腔等做了归纳。其云:“俗云‘去用豁、上用霍、入用断’。豁者,即送足其音,向高一带而即落下……霍者,即古时所谓顿音,适与豁相反,盖上声字固宜低起,然前一字如遇高腔及紧板时,曲情促急,不能过低,则初出稍高,转腔落低,而后再向上,亦肖上声字面。其转腔所落低音,即所谓顿音,欲其短不欲其长,与丢腔相仿,一出即须顿住,唱者于此将口一闭,即合顿音之唱法矣……至入声之断,则与上声之顿不同,上声之顿在转腔时,其出口近平声,不即断也,入声则一出口即断,极其短促,方肖入声本音耳。……口法中俗有所谓掇、叠、擞、霍者,霍腔前已论之。掇者,一腔中稍加顿逗,而唱作两腔。……叠者,将其腔重叠唱之,大都用之于腰板以下之长腔。……凡叠之前,宜稍断,以资透气,且使另起之腔,与前腔不相混,而益觉动听。擞者,摇曳其音之腔也。……掇、叠、擞三者相似,而掇之动作最为轻微,叠则较掇为沉着,擞则音杂而腔繁,其口法须动下颚,不仅用喉间之动作,方可使其音不改变。”

  传统度曲研究一般以字声部分的论述比较多。朱昆槐《昆曲清唱研究》中说:“历来论曲之书皆以大量篇幅讨论字音。但由于缺乏科学性的音乐符号,所能依据的只有历代韵书而已。但韵书只能说明归韵的问题,仍无法详细说明字音。”历来关于度曲的论著虽然名目繁多,却很少能阐明真正曲音。文人的曲论,对于俗唱口法和润腔方式,或者不屑提及,或者只言片语,很难从中窥知曲唱的真实状况。关于俗唱的一些润腔手法.就只能在曲家和艺人之间代代相传,而无法进入曲学的研究领域。吴梅《顾曲麈谈》中论及度曲,也以字音为准,但在分析字时去声处云:“以南曲论,则凡属去声字,总皆于收音处略高一宇,俗谓之豁。”虽也提及当时的俗腔,但篇幅简略,且仅此一处。王季烈在吴梅之后,不避“俗”地对俗腔腔格口法详加论述,为曲学研究开拓了新的领域。

  (二)俞派唱腔

  俞粟庐(1847—1930),名宗海,原籍松江府娄县,后移家苏州。俞粟庐曾得叶氏曲唱家法,吴梅《俞宗海家传》云“娄人韩华卿者,佚其名,善歌,得长洲叶堂家法,君亦从之学讴。每进一曲,必令籀讽数百遍,纯熟而后至。夕则撅笛背奏所习者,一字未安,诃责不少贷,君下气怡声,不辞劳瘁,因尽得其秘。”此后,俞粟庐又与苏州一带的曲家研曲琢磨,其《长生殿·哭像》曲摺卷后云:“海于此中摸索多年,直至同治壬申之春,得晤甫里韩华卿先生,授以叶怀庭之学。当时吴门有赵星斋、姚澹人、张毅卿、何一帆诸君,皆深于叶氏之学,相与言论。(1924年31月俞宗海自题于《长生殿·哭像》曲摺卷后,上海刘诉万先生收藏)”1910年,俞粟庐在上海主持吴局曲社。1921年春,又与穆藕初、徐凌云等共同创办上海昆剧保存社。俞粟庐75岁时,曾在上海百代公司灌制唱片13面,所录都是冠生、巾生的曲子。粟庐热心倡导,所教学生有五六十人,较有名者有顾公可(1892—1940),怡园主人顾子山曾孙,顾鹤逸次子,因属龙,被喻为俞粟庐三大弟子“一龙二虎”之一龙,三十年代初参加楔集曲社;俞锡侯(1902—1985),原宫巷大亨布店店主,民国24年停业,早年参加道和曲社,与俞振飞同为俞粟庐“一龙二虎”弟子中一虎;其子振飞,六岁开始学曲,恪守家法,并进一步献身剧台,与程砚秋、梅兰芳等表演艺术家公演于京沪各地,将昆曲“清工”和“戏工”结合起来。俞粟庐著有《度曲刍言》。1953年,俞振飞根据家学辑成《粟庐曲谱》(2册)行世,共收二十九出折子戏。俞粟庐亦著有《振飞曲谱》,前附其曲学理论著作《习曲要解》。

  吴梅称俞派唱法之特点,云“气纳于丹田,声翔于云表,当其举首展喉,如太空晴丝,随微风而下上,及察其出字吐腔,则字必分开合,腔必分阴阳,而又混灏流转,运之以自然。盖自瞿起元、钮匪石后,传叶氏正宗者,惟君一人而已。”本文总结俞派唱法的一些特点,以知其唱腔风貌及对近代昆曲唱腔的影响。

  1、昆曲唱腔的审美风格

  曲家和艺人在演唱实践中,很容易以文辞的感情代替昆曲唱腔的感情,所以昆曲唱腔的审美风格往往容易和昆曲文本审美风格混为一谈。俞粟庐《度曲刍言》明确提出了昆曲唱腔不同于文辞情感的审美风格,其云:“曲盛于元,而宋光宗朝已有歌曲体格,如出口若针锋一点,长音须中满如橄榄,收音要纯细,而过腔换字、出口四声、平上去入以及阴阳清浊,并喉舌五音须交代明白,不得舛误。全要字正腔纯,腔与板俱工者为上,悠悠扬扬,得自然之妙。故曰:一声唱到融神处,毛骨悚然六月寒。方为天地正音。歌曲全在闲雅、整肃、清俊、温润为至要,尤重格调。元人度曲,有抑扬顿挫,徐大椿《乐府传声》云:‘一顿挫而神气现。’《乐记》有云:‘上如抗,下如坠,止如搞木,累累乎若贯珠。’皆言其能尽节奏之妙也。再加以说白精工,悲欢离合各极其能,若亲历其境,形神毕肖,则听者神移,观者欢悦。庶称上乘……所谓“格调”,指的是昆曲唱腔的审美风格。俞粟庐强调昆曲唱腔有别于其他剧种的特点,提倡“闲雅、整肃、清俊、温润”的总体风格。所谓闲雅,即发音方法与音色有条不紊;所谓整肃,即字声、行腔、停顿正确清晰;所谓清俊,即音色与情绪圆润简明;所谓温润,即音色与情绪柔和温文。总结起来看,俞粟庐在唱曲实践的基础上结合自身体会,认为昆曲唱腔应具有含蓄蕴藉的审美特点。在习曲者已经掌握演唱技术技巧的情况下,提高其演唱水平的重点就在是否能领略昆曲演唱的意蕴与内涵。“今之度曲者,往往仅以能按谱中工尺唱准而不脱板眼,即为尽讴歌之能事,更不进而研讨唱法”,对声腔品格一事所论甚少。俞粟庐深知保持昆曲的审美品格对传承昆曲艺术之重要意义。他对昆曲演唱一般审美规律的探讨,对于昆曲的演唱者和鉴赏者而言,都是极为重要的。

  2、字面的探讨

  俞派唱腔十分讲究字面清晰,所论有以下几点:

  (1)四声阴阳。昆曲念字南曲分为阴平、阳平、阴上、阳上、阴去、阳去、阴入、阳入八个声调。北曲无入声,分为阴平、阳平、阴上、阳上、阴去、阳去六个声调。

  (2)尖团清浊。依南方语音,昆曲念字在声母是z、c、s、j、q、x、zh、ch、sh拼出的音中,有尖字和团字两类。这两类要加以区别。依北方语音,昆曲念字凡出声不送气的字,以b、m、d、n、l、g、j、z、zh、e、ng、ǖ、w、y这些声母拼出的音是清音,凡出声送气的字,以p、t、k、h、q、x、c、ch这些声母拼出的字是浊音,以sh、r、s、f、v五个声母拼出的音是次浊字。

  (3)四呼五音。四呼是发音时口腔的四种状态,即齐齿呼、合口呼、撮口呼、开口呼。五音是指运用五种分音器官的咬字方式。即喉音、舌音、牙音、齿音、唇音,以及两个变音软性舌面音和舌尖音及舍边音。

  (4)反切。即在唱曲中用声母和韵母相切,拼成一个字,要求声母和韵母过渡地自然混成,不露痕迹。

  (5)同字异读。在汉语中,同一个字而有两种或两种以上不同读音的很多。这种同音异读的情况有两类:第一类是字义不同,音随义变;第二类是字义不变,字音不同。

  (6)尊韵(中州韵、南音、北音、十三辙、普通话等)我国地方语言十分复杂,受其影响的戏曲唱念也较为复杂。俞派唱法认为:第一,各种念字方式之间,提倡彼此尊重其尝试的努力,切忌互相排斥。第二,在一个戏中必须统一念法,不要同台戏里几个演员各行其是,使观众感到混乱芜杂。

  汉字的字声带有辨明字意的作用,因而大凡研究昆曲声乐的理论著作都讲究字面的准确、清楚。昆曲字面是与曲唱实践有关的声韵研究,它与音韵学相关却又有很大区别。魏良辅改革昆山腔之时,便提倡将字声与音韵学研究成果相结合,强调昆曲演唱中字面清晰。明清以来,度曲字面研讨颇为丰富,沈宠绥与徐大椿的著作中,度曲字面分析越来越偏向音韵学,也越来越繁难不易掌握。俞派有选择地继承了明清以来的昆曲音韵成果,在自身体验的基础上总结了可供度曲者使用的字面规律。其研讨之昆曲字面即没有音韵学的繁复琐细,又强调曲唱实践中几个重要的问题,对曲唱实践者颇有启发意义。

  3、发音方法

  昆曲的假嗓叫阴调,真嗓称阳调。俞派通过音膛相会融合真假嗓,在运用真假声的转换时衔接自如。吴新雷总结俞派小生的嗓音训练以及发音技术时说:“俞氏的歌声,从高到低的音质和音色是完全一样的,不是硬逼出来的,听来使人舒服熨帖。这其中的奥秘,就在于全部音程都有复音。俞氏的复音是整个的,而不是部分的,这一点非常重要。全部音程的复音是在部分复音的基础上训练出来的,有了567123六个过渡音的复音,然后向上提升,向上延展,推广到全部音程上,使阴凋中具有阳声,阳调中具有阴声。……行家称为‘膛音’的运用,所谓‘膛音’,俗称‘小堂调’或‘小阳调’。”“呼吸的方法计有三种:一是使用横隔膜,二是使用腹部肌肉,三是使用两肋。俞氏运气自然,不吃力,其诀窍即在于使用横隔膜与腹部肌肉合作,利用两肋的支持,与横隔膜、腹部肌肉收缩的力量来控制所呼之气,经济地使用而不浪费。”“人体的共鸣器有胸腔、口腔、鼻腔、头腔,由于共鸣部位的不同,而分成胸声(胸腔共鸣),中声(口腔共鸣)和头声(后头内部咽头的共鸣)三个音区。目前一般演员的掌握共鸣,都是局部的,各有偏向。而俞氏的特殊功夫在于能注重整体的共鸣,特别是后头内部咽头的共鸣。所以他的高中低三个音部的混合嗓能达到水乳交融,阴里有阳、阳里有阴,发出没有界限的复音。……俞氏掌握共鸣的方法是全体的、整体的,不仅包括口腔共鸣,而且特别注重头腔共鸣——这就是“发音部位高”的秘密。这是俞派唱法在实践经验上所提供的信息。俞派小生依靠其发音方法上的独特技巧,在大小嗓转换时不留痕迹,形成了温润、含蓄的唱腔特点。

  4、俗唱润腔方式

  昆曲腔格与四声念字的关系,历代曲论均语焉不详。《钦定曲谱》前附“诸家论说”论腔与字的关系云:“腔不知何自来,从板而生,从字而变,因时以为好,古今不同,尚惟知音者审裁之。改旧为新,翻繁作简,既贵清圆,尤妙闪赚。腔里字则肉多,字矫腔则骨胜,务期停匀适听而已。近又贵软绵幽细,呼吸跌宕,不必以高裂为能,所为时也。”可见字与腔格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不同的时代对腔格有着不同的审美要求。在润腔中由“高裂”到“软绵幽细,呼吸跌宕”的转变,就是受时人的审美风尚的影响而变化的。

  民国以来,有曲家陆续总结昆曲演唱中的常见腔格问题。南屏先生《昆曲之唱法》论及橄榄腔、擞腔、叠腔和霍腔四种腔格。王季烈《集成曲谱》提到掇腔、叠腔、擞腔、霍腔、豁腔、断腔六种腔格。曹绮园《昆曲之研究》提到四声与唱法之关系,称“平声唱法,在乎舒、缓、和、静、周、正之得宜。阴平之腔,须连续而清,不可稍断;阳平之腔,则第一腔须略断,不可接连第二腔,惟第二腔则须一气连下,直至腔格完而后止。上声之唱法颇难,阳上声则出字须稍重,阴上字则出字时须略平声,待字半吐,即往上挑,挑后不复落下,此为上声之正法也。唱去声则须沉着,无论阴阳,均以转送为主。转送者,出声时不就往高,渐渐泛上,而回转本位。入声短促,故以断为宜,凡于字之第一腔,即凿断不连,惟阴入声须轻,阳入声须重,此亦不可疏忽者也。”杨荫浏先生说:“吾师吴畹卿先生日:‘唱曲宜注意术语十六字,曰出音收音,曰四声豁落,曰软硬虚实,曰兜笃断落。’出音收音者,依字之声母韵母,正确出之,出口咬清声母,收口归人韵母也。四声豁落者,四声之中,逢去必豁,逢上必落,逢入必断,平声则不须豁落,豁落不容随便也。软硬虚实者,声音强弱之意……兜笃断落者,顿折间歇之意。”

  俞派唱法对昆曲常用腔格的总结建立在其昆曲演唱的实践基础上,其论经过俞粟庐与俞振飞的唱腔实践与传播,直接影响了20世纪中后期的曲坛。俞振飞根据其父与自身实践,在《习曲要旨》中总结了带腔、撮腔、带腔连撮腔、垫腔、叠腔、三叠腔之变例(后改为叠腔连擞腔)、啜腔、滑腔、擞腔、豁腔、嚯腔、晖腔、拿腔、卖腔、橄榄腔、顿挫腔十六种腔格。不仅使前代曲界流传的诸腔格得到系统申明,而且在此基础上创造出了一些腔格。吴新雷《昆曲“俞派”唱法研究》一文中,指出有八种唱法是俞振飞总结旧闻并加以独创的。“如带腔、垫腔、滑腔、晖腔、拿腔和卖腔的唱法,是粟老从先辈艺人继承下来的,然而一直没有确定的名目,或者不详其方法。已故的北方昆曲家曹心泉,在清初旧钞曲谱中曾见到所谓‘务头廿诀’:‘气字滑带断,轻重疾徐连,起收顿抗垫,情卖接擞扳。’曹氏认为这是昆曲唱法的口诀,但什么叫‘滑’?什么叫‘带’?什么叫‘垫’?什么叫‘卖’?什么叫‘扳’?其唱法已经迷失,解释不清。振飞先生根据乃父的传授和自己长期的实践体会,进行了细致的研究,才赋予这些唱腔以新的生命和实用价值。”俞派唱法对润腔方式的整理和总结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水平,直接影响了20世纪曲坛。

  5、气口

  俞粟庐曾对昆曲演唱中换气不明的现象心存不满,他给五侄俞建侯的信中写道:“从前教曲之人,歇气、转腔节节有法,皆通文理。”“此次我在沪上,专与诸友谈唱曲出口、转腔、歇气、取气诸法,知者寥寥。振儿及绳祖能明白此中之理,为诸人之冠。”其子俞振飞《振飞曲谱》中,首次把气口标志出来,以便学者在演唱中能把握演唱的气息节奏和规律。

  气口不仅是昆曲演唱中中的技术问题,更是昆曲唱腔意蕴的体现。梅兰芳《舞台生活四十年》中评论俞派唱法时说“俞派的唱腔,有‘啜、叠、擞、暧、撮’五个字的诀窍。讲究的是吞吐开阖,轻重抑扬,尤其重在随腔运气,的确是有传授的玩艺儿。我跟他们研究之后,虽说不能很深刻地全部了解,就拿已经体会到的,运用在表达情感方面,似乎比从前又丰富了一些。这对我后来表演昆戏,是有很大的帮助的。我随便举一个例,如‘刺虎’里面‘滚绣球’的最末一句,‘有个女佳人,的‘佳’字,本来我也是出口就使一个长腔,可是在换腔的地方,我换了一口气。俞派是一气呵成,把‘佳’字唱完,到‘人’字上才换气的。这样的唱法,在表现剧中人怨恨的情绪上,是能增强不少力量的。这是运气方面,我得到的益处。”

  笔者结合自己的曲唱经验,认为昆曲的节奏主要有三种。一种是旋律节奏,即工尺板眼表现出来的节奏,这种节奏很好掌握,主要有流水板、散板、一板一眼、一板三眼、一板三眼加赠板这几种。第二种是字面节奏,这种节奏和腔格的关系比较紧密,如南曲的入声字唱的时候一般要出口就断,一拍四个工尺的腔,第三个工尺可以只张口不出声等等。第三种是情感节奏,运气之法就是昆曲的情感节奏的表现,也即梅兰芳所说的“随腔运气”。俞派特别注意结合戏剧文本曲情强调运气之法,使得字音上轻重抑扬,字面上吞吐开阖,又注重虚实结合,在运气中体现曲情,达到了极高的艺术水平。

  俞派唱腔精研唱理,在近代曲唱理论中独树一帜。我们研究昆曲曲谱的时候,将《粟庐曲谱》与《遏云阁曲谱》、《昆曲大全》、《六也曲谱》相比较,发现《粟庐》与以上三种曲谱属于不同的昆曲演唱系统的曲谱。陈宏亮《粟庐曲谱发凡笺注》对《粟庐曲谱》所载工尺做了梳正。此书将《遏云阁曲谱》、《昆曲大全曲谱》、《六也曲谱》、《纳书楹曲谱》与《粟庐曲谱》做比较,笺释各曲谱唱法之不同。我们发现前四种曲谱在昆曲腔格的记录上比较一致,而与《粟庐曲谱》有很多差异。《粟庐曲谱》在小腔的处理上加入了自己的体悟,有很多独到的见解,在工尺谱上也表现出深细、周全的特点。我们有理由认为《遏云阁曲谱》、《昆曲大全曲谱》、《六也曲谱》、《纳书楹曲谱》与《粟庐曲谱》属于不同的曲唱体统。奇怪的是,既然俞粟庐是叶派唱口的传人,《粟庐曲谱》怎么会和叶堂的《纳书楹曲谱》不是一个系统呢?这一方面是记谱习惯趋于深细造成。《纳书楹曲谱》是清代中期的曲谱,记谱较为简略,在谱中不标小眼。而《粟庐曲谱》已经到了20世纪,记谱更为细致,除了标注小眼外,还要在工尺中显示虚实、顿挫等方面的状况。另外一方面,也是昆曲演唱在发展的过程中不断发展的结果。叶堂的唱法不得而知,然而就谱例来看,《纳书楹曲谱》所载,以工尺与字面的结合为主,而不像《粟庐曲谱》那样,把字面、工尺、与润腔方式联系在一起。这也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在昆曲唱腔发展的过程中,其字面、工尺与腔格的关系进一步精密化并结合到一起。

来源:上海戏剧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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