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挖掘、整理、改编、创作连台本戏？

　　连台本戏的数量是很可观的，其中一部分质量是好的。过去我们对它们所做的挖掘、整理工作是不够的。由于这个形式是广大群众所喜爱的，改编和创作新的连台本戏也有必要。分下面四个问题来谈：

　　1.挖掘遗产问题：连台本戏的遗产是丰富的。按照它的三个历史阶段来说，第一时期，昆曲的整本传奇，京剧的老的整本大戏，以及老地方剧种（如川戏、汉戏等）的整本大戏，是经过好多代的艺人和一些参加工作的文人学士共同琢磨提炼过的，“骨子老戏”很多。作为祖国的文化遗产，是没有任何人怀疑的，所必须说明的，上面已经说过。“折头戏”是整本戏的发展，“折头戏”方面的遗产，事实上就是整本戏的遗产，像“群英会”、“空城计”，可以说是全本“三国志”的遗产。

　　第二时期，京剧和老地方戏方面利用若干有“骨子”的“折头戏”编成新的连台本戏，像“狸猫换太子”、“宏碧缘”之类；年轻的地方剧种没有老戏本子，也根据章回小说或弹词改编了连台本戏，像“珍珠塔”、“孟丽君”之类。日后，这些戏也成为它们的“骨子”老戏了。

　　挖掘第一二时期内连台本戏的遗产，大家不会有什么意见。问题在于：第三期内那些任意扩张的连台本戏是不是也有遗产呢？如果我们本着翻开垃圾堆，寻找“文化层”的精神来搜索它们一下，还是有的。扩张虽是任意的，可能根据极少，但也不是绝对没有根据的。举一个例子来说，每本戏里，至少有一个家庭故事，作为中心情节。编剧者有时就把整出的老戏改头换面或者原封不动地安插在里面，像锡剧“血滴子”里面出现了“贩马记”，这种办法当然是欺骗观众，我们必须反对。但是，如果这出老戏是不常见的，临近失传的，我们也应当承认：连台本戏客观上保存了这份遗产。像受到中央文化部奖励的扬剧剧本“挑女婿”，据老艺人说：是一出徽剧老戏，扬剧用来作家庭故事穿插在“济公传”和“欧阳德”里。现在抽出来整理一下，便是一出好戏。编剧者有时也会把他所知道的民间故事，编进连台本以里，像扬剧“断土地”原系天长县人民关于清末一个好县官的传说，被编到“乾隆游江南”里面，现在写成短剧，也得到好评。最后，我们必须承认完全由艺人虚构的故事，也有很好的东西，因为他们肚里好的老戏很多，可以随时触类旁通，如果找到一个比较好的主题，加上适当的剪裁材料，组织材料的工作，也可以虚构出一个好戏。像扬剧“恩仇记”，据主要演员林玉兰同志说，过去是一个十几本的连台本戏，名“爱和仇”，故事就是他虚构的，现在找出里面的一个主题，国法与私恩的矛盾，整理成一个单本大戏，便在江苏省戏曲会演中，得到比较高的评价。

　　总之，优秀的戏曲遗产，不仅在老的整本大戏里面可以找到，就是在一般认为不好的连台本戏里面，也可以找到。只要放弃成见，耐心做沙里淘金的工作，保证会从连台本戏中挖掘出很多遗产的。

　　2.整理连台本戏问题：过去几年，对于连台本戏的整理工作是做得很不够的，我们用过二种方式方法：

　　（1）压缩它成一个晚会的大戏，例如锡剧“孟丽君”，原在十本左右，扬剧“白蛇传”原有八十多场，现都压缩在一晚演出。这样做法的主要优点在于选择原本中的一个最好的主题思想，精炼集中地加以表现，如“孟丽君”着重表现反对君夺臣妻。缺点方面：首先，减省太多，造成情节不连贯，叫观众看得模糊；其次，观众对过去爱看的情节，熟悉的人物被减省有意见；另外，把戏过于集中在一、二个主角身上，失掉“群戏”的特点，演主角的太累。

　　（2）整理片段成为“折头戏”，例如越剧“十美图”只整理“盘夫索夫”，“玉蜻蜒”只整理“庵堂认母”。这种做法，对于原来问题比较多的戏，保存它的精华，是有必要的。但是精华部分，是不是仅有这些，很值得研究。斩头去尾以后，对于熟悉故事的老观众，问题不大，对于不熟悉故事的广大群众，就会造成理解上的困难。

　　这二种方式方法反映了我们思想上、工作上一个缺点，就是采取否定连台本戏形式的态度，把它改成不是连台本戏。不管故事怎样长，总想把它压缩到四小时以内演完，认为这才是戏剧的正常形式，也是过去几年中的一个清规戒律。实际上，戏的长短应当根据原来故事的长短，和是否表达主题思想圆满而确定，任意的拉长固然不好。主观的缩短，也不对，所谓“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像“孟丽君”那样大的故事，至少要演二、三晚的，现在缩成一本，不仅情节不能交代清楚，而且对于主角孟丽君性格的成长，以及她和皇甫少华相爱的过程，表达主题思想不可缺少的部分，也不能具体地说明了。自从“十五贯”整理成功以后，大家都想“减头绪，立主脑”，这个成功的经验，也不应该机械的运用。在“十五贯”里面去掉熊友蕙的一根线是对的，在“孟丽君”里面，去掉刘奎璧一根线就不对。前一根是平行线，去掉不损害主题，后一根根本不是副线，而是主线的前段，缺少不得，我们应当根据各个连台本戏的具体情况作不同的整理，有的应当压缩到一本，像“十五贯”、“恩仇记”。有的必须要二、三本，像“孟丽君”、“樊梨花”。有的演历史故事的，像“三国志”、“水浒传”，原来可演几十本的，因为要集中地表达主题思想和节省观众时间，应当分成若干短的连台本戏，像四本的“取南郡”那样的做法。也应当根据不同的观众需要和不同的演员条件，把一个剧目，整理成不同长度的本子，即使连台本戏中有单本戏或折子戏，而连台本戏仍可保留。繁本适应城市的广大群众的需要，简本适应老观众、干部、专家的需要。由剧团自己选择决定。要做好这项工作，各地的文化主管部门应当纠正过去对连台本戏放任自流的现象，要有领导、有组织、有计划地进行整理工作。干部和新文艺工作者必须丢开对连台本戏的一切偏见，深入到它里面去，向这一行的艺人专家请教，耐心学习他们的宝贵经验，通力合作。这项工作，刚刚开始，困难不少，像地方剧团演的连台本戏都是用“幕表制”，这便是主要困难之一，要努力克服，我们必须作长期打算，耐心地、粗心地去做。

　　3.提高艺术水平问题：新文艺工作者要依靠艺人，从实际出发，不能作主观的凭空的提高。事实上，对于目前上演的许多的连台本戏，演员自己就不满足，感到尽管能卖钱，而对自己艺术修养很少帮助，他们说；“再演二年连台本戏，我也快完了”，这样的心情，对于提高连台本戏艺术水平，是一个非常有利的因素。我们应当认识，票房价值是从满足群众得来的，群众要求普及，接着就要求提高。提高连台本戏的艺术水平关键在于把它当作骨子老艺来演。最早的全本“三国志”可能并不精采，但经过前辈名艺人程长庚、徐小香、卢胜奎诸先生的不断加工提高，像“群英会”等折就达到京剧艺术的最高峰。周信芳先生的杰作“追韩信”是在连台本戏“汉刘邦”里面提炼出来的。“炮烙柱”是在“封神榜”中提炼出来的。“骨子”戏不是天生的而是努力演出来的。因此，上演连台本戏，态度首先要非常严肃，不要以为它是连台本戏，规格没有确定，而随便应付。对于舞台形象，应该注意干净，引起观众的美感，不能因为部分落后的观众欢迎庸俗低级的噱头而任意加添。黄色表演应当看作最严重的毒素，加以清洗。对于杂技魔术、机关布景的运用，必须适合剧情、美化剧情，不能够使它们孤立突出，成为无意义的卖弄。闲散场子是不能免的，但每本里面，必须选择几扬，精雕细刻，加深培厚，达到可以单折演出的水平，成为主要演员的拿手好戏。如果能做到这个地步，连台本戏也可以作为训练青年演员的教材之一，就像过去“富连成”科班用全本“三国志”作为教材那样。

　　4.改编、创作新的连台本戏问题：连台本戏也需要新的改编和创作，因为广大群众是喜爱它的，当然不会满足于完全演老剧目，也希望有新剧目出现，同时，如果戏曲题材（包括历史的和现代的）篇幅很长，也必须运用连台本戏的形式。下面分三点来说：

　　（1）改编古典文学名著为流行的戏曲剧本，就可以用连台本戏形式。现在改传奇为地方戏剧本，一般地用单本大戏形式，像“拜月亭”、“紫钗记”，原本主要戏并不多，是可以的；像“琵琶记”，就有点勉强，因为原本好场子很多，而且蔡伯喈和赵五娘的戏一场夹一场起了极强烈的对比冷热的作用，现在缩减了，戏便偏在赵五娘方面，和原著精神不符。像“桃花扇”、“长生殿”原本是假借侯方域、李香君，唐明皇、杨贵妃，来写盛唐与明末二个时代的。缩成一本以后就只能表现爱情故事。大大地削减原著的思想性，不如用连台本戏，可以表现全面。有名的章回小说没有搬上舞台的还不少，像“镜花缘”、“儒林外史”、“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都可以改编成戏，用连台本戏形式比较适合。

　　（2）用历史题材创作新的连台本戏是必要的。过去“三国志”、“水浒传”曾经给予广大群众以许多可贵的历史知识，起了很大的教育作用。我们应当继续这样做。当然，不是要求历史戏就等于历史教科书，不是要求每个朝代的历史都有一本戏。但是，历史上的大事和名人传记能够在舞台上演出来，总是好的。如果要求又详细，又通俗，就要采取连台本戏的形式。这几年来，出现过不少李闯王、太平天国的戏，但都够不上三国志的水平，还得要艺人和新文艺工作者合作，继续把它们写好。有许多地方性的历史故事，由地方剧团编连台本戏最适合，苏北人民扬剧团曾经用幕表演出四本“太平军三下扬州”，方向是对的。

　　（3）创作现代戏，或从小说改编现代戏，也可以用连台本戏形式。首先要看题材、素材的多少而定。像巴金同志的三部曲，“家”、“春”、“秋”，要改编成戏曲，就最好用连台本戏。创作现代戏，如果题材很大，素材很多，又希望广大群众看得懂，也可以采用连台本戏形式，不必有任何顾虑，通俗话剧过去曾经有过连台本戏，我们现在为什么没有勇气尝试呢？

　　根据“百花齐放”的方针，连台本戏是一种花，应当开放。它好像是野草闲花，但是由于它的根是长期地种在广大群众的泥土上，它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力量，并不要加以扶植和提倡，它自然地会生长出来。它有自己的历史传统和不少的优秀遗产，形式上、技巧上也有若干的优点，很值得新文艺工作者研究。作为一种戏曲形式，它和其它形式一样，将永远地存在，只要广大群众需要在舞台上看到长篇故事，就不会不用着它的。对它加以一笔抹杀是不对的。但是，照目前演出的许多连台本戏来看，它也确实存在着严重的走资产阶级路线的问题，因而产生了不少的消极因素和显著的缺点，像主题思想模糊混乱，艺术粗糙草率，甚至于低级庸俗等等。如果对它不分清是非、辨明好坏，让它一切都照老样，是完全不对的。它是个通俗的文艺形式无可怀疑。根据“推陈出新”的方针，必须对它加强领导，纳入正轨，才能够更好地为广大劳动人民服务。艺人和新文艺工作者应该密切地合作，有责任为它做好挖掘、整理以及改编创作等工作。目前任何工作都有两条道路的斗争，这个园地更不例外。我们必须铲除它里面的资本主义因素，改造它成为社会主义的民族的新文化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