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古国,是个怎样的国度?夜郎文化,是种怎样的文化?让我们走进傩文化村,去感受那一种粗犷、原始、绮丽、神秘的文化气息……
平凡的村主任与一个不平凡的故事
1985年,一位侗族汉子以新晃傩文化为考察对象,撰写了一篇题为《中国傩文化简论》的专题论文,在学术界引起轰动。
1986年,国内侗文化专家相继走进新晃傩文化村。
2001年7月和8月,来自湘潭大学、日本、韩国等地的十几位专家、学者慕名而来,驻足傩文化村。
傩文化村,在大山深处,向世界辐射着绚烂夺目的光辉。
8月12日,我们陪同著名民俗学家王建章先生访问了这座座落在贡溪乡四路村的傩文化村。
吉普车沿石道盘旋而上,只见一边是苍翠的青山,一边是薄雾笼罩的深壑,走了大约一个小时,林木森森的村落就出现在眼前。村落前后都是酋劲参天的大树,屋子的院墙是用石板堆砌的,粗糙又不失自然。房屋是由木材搭建的,墙面用桐油漆成青色,屋内有走廊,走廊也是木雕的,还刻有细致的图案。村主任的家就是其中的一栋,稍微有些不同的是墙上多了几张政府颁发的“优秀村主任”的奖状和简便的帖在堂屋正墙上的“村工作园地”。村主任较年青,模样朴实而平凡。
平凡的村主任却有不平凡的故事。
在院子里,村民们向我们骄傲地介绍了他们的村主任:那是今年8月初的事了。一个日本专家团风尘仆仆而又煞有介事的赶到傩文化村要领略一下神秘古老的傩文化。村主任拿出“当家人”的架势,杀,切腊肉,斟特醇的米酒,用青瓷碗盛着,一溜儿摆在八仙桌上。觥筹交错之间,村主任想起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偌大的有三部摄影机相随的文化团体进入了傩文化村,怎么不见县傩文化的代言人——史志办的徐主任在场,其中必有蹊跷。村主任故意言及史志办的事,日本人闪烁其词。村主任马上明白了,他们是来偷中国文化的!停了酒杯,村主任故意醉熏熏然出了堂屋,然后招呼家兄:“酒足饭饱之后,日本人一定要看傩戏表演,你们抽一两个情节简单处理之后,颠倒着演,敷衍一下。”果然,日本人要观看傩戏表演,并架好了摄影机等着拍照。一柱香功夫,戏场布置好,开演了,只见两个头戴面具、身穿长袍、手持拂手的人物上场,不过半支香烟的功夫,戏宣告结束。日本人几乎刚刚摆弄好摄影机,节目就完了。这哪是4天4夜都演不完的贡溪傩戏?领头的日本人不甘心,问村主任要戏曲底稿看一下,村主任想,反正是侗族文化,谅你也看不懂,就递了过去,日本人东翻西看,压根没有还的样子。村主任溜出人群,向阿五借了一支钢笔,掏出一片纸来用侗语写了几行字,然后挤进人群对日本人说:“对不起,我搞错了,这才是傩戏原稿。”递过去了,趁日本人瞪眼纳闷之际迅速夺回了傩戏底本。日本人发现眼前的中国人态度不太友好,并未把真正的傩文化展示在摄像机镜头下,就气愤地说:“你们中国人,太小气了!”“小气?”村主任慷慨陈词起来,“你们要拿走整个中国,才称我们中国人大方?别忘了,你们现在还在修改历史教科书,想抹去你们不光彩的历史,这样的人,凭什么要我们表示信任?”
日本人灰溜溜地走了。
“好!好!”王教授鼓起掌来,一边说,“你做得对,傩戏是我国的文化瑰宝,不能落人日本人手中,你这番话,有水平,有骨气!”
村主任在傩文化村留下了一段巧护国玉的佳话。
历经血雨腥风的艺术奇葩
“我是砍柴的、挖土的、割草的、犁田的种田人。种田人敬奉土地神,而土地神是天上地下的土地,坳头坳尾的土地,村头寨尾的土地,田坎土坎的土地……十二个土地都是我。”于是,种田人向土地神祈求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土地神慨然允诺。种田人又祈求土地神驱瘟逐疫。土地神便作法驱瘟,种田人拜谢土地神……这是傩戏《跳土地》的剧目,其中土地神扮演者是傩文化村86岁的农民龙子明。在傩文化村,几乎所有的农民都称得上是艺人,可这些农民从不外出卖艺,而是地地道道的种田人。龙子明老人说,只有在农历7月半的“中元”和春节元宵的“上元”两个时间,才集体表演傩戏。傩戏共有80套节目,108人饰玉皇大帝、雷公、电母、姜公、关羽等人物神怪,这种集体活动需4天4夜才能表演完毕,它是我国原始农耕文化在侗乡的具体演绎,在其发展过程中又融进了战争、巫、医等内容,使得傩文化更加丰富。
那么,傩文化在这里究竟是如何产生和发展的呢,这得联系到傩文化村的由来与变迁。龙子明老人尽管已是须发皆白,但他的记忆力还是出奇的好。他说,傩文化村有龙、姚二姓,明永乐17年(1419年),原居靖州平溪龙寨的龙氏人见四路村“山环水绕,气聚风茂,可以为宅”,遂由龙寨往迁。姚姓于明成化22年(1486年)由县内新寨乡迁田家寨,后其子辈再徙四路村。龙、姚二姓迁进傩文化村以后,对古老的傩戏进行了发展。傩戏又名“咚咚推”,综合了演唱、对白、舞蹈等艺术,由钹、包锣、唢呐、鼓四种乐器伴奏,节目风格原始、神秘、粗犷、绮丽,是儒、释、道三教合而为一的奇特现象。
傩文化村在姚姓人迁入后,又迁入杨姓人,此后,经过三姓侗胞400余年的苦心经营,到清道光、咸丰年间,傩文化村已发展为住户近二百,人口逾千,成为远近闻名的场墟。傩文化村的繁荣,为傩戏的发展提供了条件,那时,除春节和遭瘟疫时演唱外,每逢场期也常进行演出。
咸丰4年(1854),距傩文化村仅5里的甘屯,侗民姜芝灵聚众起义,反抗清廷,傩文化村人奋起响应,义军的活动在傩文化村附近的崇山峻岭中,持续了20年之久。直到同治13年(1874),姜灵芝退守距傩文化村15里的玉龙山阵亡,才告结束。20年间,朝廷对这一带侗区进行轮番征剿,傩文化村的青壮年在起义中死的死、亡的亡,家中妇孺皆惨遭官军杀戮,昔日繁荣的村寨,几被夷为平地。傩文化村人口也急剧锐减,直至战争结束70余年后的本世纪40年末,才又发展到14户人家,其中龙姓6户,姚姓、杨姓各4户,人口仅百余。然而,唯有古老的民族艺术“咚咚推”傩戏,却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由于“咚咚推”尚处于氏族部落的全民艺术阶段,氏族的每个成员都是艺术活动的参与者,它失传的可能性比起艺人化了的艺术自然要小得多。只要氏族还有人存在,在相应的条件下,就可以完成它的传承。其次,咚咚推本身有着一种聚合剂的作用,作为一种配合祈禳的群体祭祀艺术,在历经了一场灾难之后,它成为了傩文化村人寻求希翼的视点。再其次,傩文化村人将民族的感情颂注于咚咚推的艺术活动之中。起义失败后,侗胞所受的民族压迫愈加严重,他们的民族感情势必也表现得愈加强烈,咚咚推成为表现这种感情最适宜的方式,时至今日,每次演唱结束,他们都要戴上面具,由关公、蔡阳分头率领,在戏场穿花,舞踩,呐喊,傩文化村人称这一节目为《造反》。乍看,似乎文不对题,但联系到傩文化村发生的历史巨变,人们便完全可以理解,这是他们在起义失败后,通过咚咚推所进行的感情渲泻……
在龙子明老人的回忆中,人们似乎已看到绮丽、原始、神奇的傩戏在“咚——咚——推——”的乐音与节奏中引领着傩文化村人繁衍、生息,人们似乎听到先民们粗犷的舞步、激情的歌唱和着琅琅的磨琢声、腾腾的烧冶声、祭祀行傩的响器声在当今的空气中幽幽地飘散开来,更有帅刀的摇动声、铿锵的战场锣鼓声和刀枪撞击声在似真似幻中敲打着人们的心灵,使我们依稀触摸到了那已经过去的沧桑历史。
惊世骇俗的傩技表演
在傩文化村,我们还遇到傩戏之外的另一种傩文化:傩技。听村民们介绍,摊技中有诸如上刀梯、踩红犁、过火山、吃玻璃、啃磁盘等绝技,大家不免有一睹之愿。但是,这种傩技一般须在祭祀祖宗之日才能表演。见我们有些遗憾,村主任又和傩技艺术家商量,终于答应破例表演。问大伙想看哪一种傩技时,出于时间关系,我们选择了简单、省时的“吃玻璃、啃瓷盘”两项。
乡长助理立刻派人在马路边的一个店子里买了6个瓷盘和2个汽酒瓶子。傩技艺人上场了,那是一个一点也不起眼的中年农民,据说他一口气吃下过8个盘子。上场之前,傩技艺人在场边点上三根香,烧了一刀纸,清示过“师傅”之后,开始上场了。他在场中走着圈子,从乡长助理手中取过盘子和酒瓶,一边相互撞击着给人看,一边在腰部系上红色的绸带。表演开始了,只见他一张嘴就把盘子咬掉一个缺口,又一张嘴,把右手拿的酒瓶也咬掉一截。简直令人不可思议,那玻璃、瓷器在他嘴中像吃豆腐一般,眨眼间就吞到肚子中去了,没有一分钟,酒瓶也被吃掉一大截。这时,我们发现这位艺人嘴角出现一点血迹,就在台下喊:“师傅,你嘴巴出血了,危险!不要再吃了!”谁知傩技艺人也向台下喊道:“没问题,请你们放心好了!”接着,他又吃掉了一个盘子和一个酒瓶,艺人接着又拿起一个盘子和一个酒瓶,左一口右一口地吞吃起来。刚上任不久的乡长助理怕弄出人命,当艺人又吃掉半个盘子时,急忙叫他不要再表演了。在场的观众无不折服于傩技艺人的精险表演。其实,傩技也就是因为这种神秘性和高难度技艺性被人们崇拜。在傩文化当中,傩技是与驱邪逐魔和解厄除难联系在一起的,傩技难度越大,驱邪逐魔和解厄的程度越高,功效越大。
新晃傩文化村流传的傩技与别处傩戏不同,单单以“上刀梯”为例,别处的刀山是由单刀捆扎而成,一把刀成一级梯,刀刃或平放,或正立,而新晃傩技中的刀梯每一级都是由两把锋利的长刀架成“十字形”,傩技艺人上刀梯时,赤足于两刀交叉处上攀,上完刀梯又不出差错,才算出师,也才能驱邪逐魔,保佑来年五谷丰登,风凋雨顺。新晃傩技上刀梯还伴有傩戏表演,开场锣一响,开山大将、白虎英雄、金鸡仙人、小鬼夜叉四位面具人物上场扫台,接着傩技艺人新装上场,先在刀梯架下翩翩起舞,潇洒激昂地跳起《踩九州》原始舞蹈。舞毕,脱掉脚上的草鞋,唱起《上刀梯歌》,赤脚赤手,不慌不忙地一步步攀上刀梯,每走过一层刀梯,都使观众惊出一身冷汗,堪称原始傩文化的又一绝。
在傩文化村,每一个角落都洋溢着古老的文化气息,每个人的头脑里都装着无数神奇的故事。72岁的傩戏艺人龙开春就向我们讲述了一个极具传奇色彩的故事:30年前,贡溪大旱,虫灾严重,傩文化村大部分庄稼都危在旦夕。这时,在老人们的倡导下,决定以傩戏表演来驱虫求雨。当时,傩文化村分为上寨和下寨,下寨有一丘15担面积的稻田夹在上寨的稻田中间,当上寨人积极要求用傩戏表演驱灾时,下寨人都不答应,于是,上寨人自己杀牛、杀猪、杀鸡鸭,用糯米做斋粑,赶上“出日”,把所有的贡品摆上神龛。接着拿出道具,敲起锣鼓,表演起原始的傩戏来,3天3夜的集体表演、祭祀、驱温、乞祸之后,奇迹出现,上寨的天空中下起了大雨,虫子也跑光了,而夹在上寨稻田中的15担上寨稻田,却滴雨未进,虫灾仍然严重。我不知道这个故事中究竟有多少传奇的成分,但我却真实感受到了傩文化的幽深和神秘,感受到了侗民们对这种古老文化的执着与虔诚。走出傩文化村很久以后,我们依然没有走出那浓得化不开的原始文化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