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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家学者论“咚咚推”(八)

  侗傩在舞台表演艺术上,也独有特点,天井寨的“咚咚推”无须戏台,规定在寨子中间的公坪上演出,参加演出的演员所扮的各种角色,全都头缠八尺至一丈以上长的带子,带子两端从后脑长拖于地,全部面都戴上面具进行演出。穿上自制的服装,在表演时,两只脚和着鼓点,踩着三角形,不停地跳动。因此,这种以跳为特点的傩戏又叫“跳戏”。如果学员要依剧情的发展而要在台上变换位置时,便从这个“三角”跳到另一个“三角”上去,双手除操演出导具,如长矛大刀舞动以外,在没有拿导具时的表演,一般都是把长拖于地的带子各执一头在手中舞动,做着摸胡子、骑马的各种动作或表演出各种从劳动动作中提炼出来的舞蹈姿态,在做着这些动作的同时,双脚仍然不停地和着鼓点踩着三点转来转去。这表演,别有一番风味,使观众能得到劳累后的愉快,这种朴实、简单、生动的表演,尽管角色有时在台上不唱一词,不发一言,但由于表演求真又有浓厚的侗族色彩,使观众能从他们熟悉的姿势表情中,知道他在干什么,想什么,每当表演到惟妙惟肖之处,观众往往从鸦雀无声中突然爆发出粗犷的喝彩声。由于剧情大多由编导讲两遍后角色即自由挥,一切道白唱词均由自己创造,因此在表演中,往往有许多生活笑料,但不庸俗低级,合乎酬神还愿的气氛。“咚咚推”又完全是以侗语来演唱的,它的语言更合乎侗族人民的习惯和胃口,深深博得侗族人民的喜爱,当每年演出三十六“交目”的“咚咚推”大戏时,四乡八寨都要哄动。

  柳寨与水河右岸一带的傩戏,由于吸收了汉族戏剧许多有益的东西,生、旦、净、丑行当分工比较清楚,表演也很讲究身法,与邻近汉族地方的民间小戏表演方法差不多。特别是演出从汉族戏剧中移植过来的剧目时,表演就更加相近,但由于它原来就有很多传统的傩戏表演手法和使用地方语言进行演唱,加上在移植过程中,为了适合侗族地区人民的生活习惯和语言习惯,对剧本和舞台进行了再创作,也就形成了自己的艺术风格和特点,仍富有浓郁的侗乡特色。

  虽然由于这两种不同流派的侗傩表演艺术各具有侗乡地方特点,但它们都还没有形成严格的规律和程式,也没有正宗典型,在艺术上有根大的进取性和可吸性。

  (此稿为一九八一年十一月作者在学术会上的交流发言稿。第三章侗傩音乐、第四章侗傩的改革与展望在收录时予以了删减。)

  五、侗族稻作民俗与傩文化

  刘芝凤

  侗族主要聚居在贵州、湖南、广西交界地区,是中国传统的水稻耕作民族,稻作文化非常丰富。在其稻作民俗中,最有特点的要数傩俗。

  傩,为祭祀礼仪。中国的傩文化是农耕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源于巫文化,是巫文化的进步表现形式。巫为术,傩为仪式。傩文化是属于思想意识,而巫则为行为意识。两者有血缘关系,却又有着实质性的区别。

  中国的傩,尤其是南方水稻耕作民族的傩文化,主要表现在还愿仪式上,比如:风调雨顺丰收时要还傩愿、娱人娱神,即人神同乐;天灾人祸、害虫横行、天旱水灾时要请愿,也要表演傩戏,之后要还愿;家有人生病久治不愈、婚后多年膝下无子,都会请神还愿。这种精神寄托仪式就是民间源于远古时期的傩文化。

  据国家文物部门考证,我国最早的人工栽培水稻的历史有1.8——2.2万年,最早的农耕祭祀文化发掘于湖南怀化的洪江高庙文化,有7400多年。可见湖南怀化的傩文化历史风盛之远。湖南新晃侗族自治县的“咚咚推”,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国内外专家学者称之为“中国戏剧的活化石”,它是傩文化的早期产物;沅陵是秦国时期的黔中郡郡治之地,自然也是傩文化浓郁的地方。沅陵七甲坪乡现存傩殿有24个,全县有1200多个。傩祭跳香、傩技如滚刺床、单刀云梯、趟火池等,都是绝活。不仅怀化,整个湘西其实是整个五溪之地,都是历史上巫傩文化盛行的范围。有学者说,这里是巫傩文化的发源地。不论是不是发源地,至少说明了这里的历史文化底蕴浓厚,历史渊远。

  理论上说,文明是文化进步的结果,栽种水稻是人类的文化进步,而生产祭祀、精神寄托,则是人类文明的起点。所以说,傩文化是证明人类进入农耕文明时期的最有力的证据。中国侗族稻作民俗中傩文化则是最具典型的例证。

  侗族傩祭的文化源头

  关于“傩”的解释,学术界曾有多议。“傩”在《辞源》中有二义:1、“行有节度”;2、“古时腊月驱除疫鬼的仪式”。古字“傩”的本字为“难”。“难”字在《辞源》中有八义:1、鸟名;2、不容易;3、祸难、灾难;4、拒斥;5、诘责:6、敌、仇怨;7、盛;8、驱除疫鬼之祭。笔者的理解是:上古时代,先民们是否是学着鸟的舞步(鸟图腾)和原始生产动作,在农业生产中及天灾人祸面前,为祈求天地保佑,除祸消灾而进行的有动作的仪式。随着生产技术的发展,“傩”也在生产过程中不断完善丰富起来。从单纯傩祭、傩舞、傩戏,发展到傩堂戏、地戏;内容也从最原始的“驱鬼——娱神驱灾——娱人、娱神、驱灾”发展到戏剧的多样性。而侗族的“咚咚推”正是“傩”的一种前期表现形式,即原始农耕文化的再现形式。

  “傩”在中国上下七干多年,流传很广,上至历代朝庭,下到深山黎民百姓,都受“傩”文化的影响。在少数民族地区,由于经济发展缓慢,“傩文化”至今仍在大部分黎民百姓心中占有一定的位置。“傩文化”就像骨髓一样,渗透在人们的行为规范、思想模式之中。这也是侗族尤其是北侗傩祭戏“咚咚推”,千百年来仍有顽强的生命力并形成文化个性的原因所在。

  “咚咚推”在民国以前,遍行北侗地区,是北侗老少崇拜喜好的一门夹祭夹娱的群体活动。“咚咚推”的演出一般不与当地神事同时进行,它或为庆丰收、或为驱病消灾、或为祈雨抗旱而举行。每次演出之前,都要举行开堂请神仪式。

  “咚咚推”是以侗语道白,舞蹈为主、戴木质面具跳舞的还愿傩戏,为祭祀之后的娱乐节目。在整个演出过程中用锣鼓打节拍伴舞,打法为两声鼓音(咚咚)随之一声锣音(推),两步一跳(同边手)无限反复。“咚咚推”因此而得名。因为剧中角色戴着面具,自始自终均在跳跃中进行表演,故当地侗家人又称之为“跳戏”。

  “咚咚推”的场地很简单,一个小坪,一块空地都可进行。我们在天井寨考察傩祭戏时,就是在一户农家的院前观看的。“咚咚推”的行头也很简单。与侗族地区所有的傩祭、傩戏一样,戏(祭)前,摆一个“八仙桌”(四方平桌)置正上方,傩品有糯米粑、一块半熟的猪肉及水果和酒杯。

  “咚咚推”的戏(祭)具也很简单。除了几十个面目表情各异的人物(神)面具(又称木脑壳,使用硬质木雕刻出的木头的面具,很沉,非常原始)外,最有古代遗风的是那“稻草衣”。这也是侗族与其他民族傩祭、傩戏中不同的特征。

  “咚咚推”的起舞步伐也表示了民俗中的“鸟”图腾崇拜和“五行说”。如当地人称为跳梅花:即用跳三角(三下)跳成一个五方形。其跳三角,很像模仿鸟觅食和鸟假眠的步伐。鸟在假眠时,常常是闭着(或睁着)眼睛,左右脚轮换独立。寻食时,双脚同跳。而“咚咚推”正是如此,左脚(独)一下,右脚(独)一下,然后双脚一跳,随着鼓点便算完成了一个单元动作。而舞步的五角方位,很明显是受“五行说”的影响。如“咚咚推”庆丰收中土地神有这么一段话白(种田人祈求土地神驱瘟逐疫,土地神应允天井寨消灾除难):“收了天瘟,收了地瘟,东收五里,南收五里,西收五里,北收五里,中收五里,五五二十五里,麻瘟、痘瘟……一齐收了,送归扬州野舍。”这段话白表现了“傩”的“驱邪消灾”功能,又体现了东南西北中“五行”方位的宗教文化,反映出“咚咚推”的祭祀性能与宗教色彩。

  “咚咚推”的原始性和祭祀性展现了稻作文化的一个重要内容和特征。“咚咚推”以它独特的祭祀形式,广泛的娱人娱神的特性,及别具一格的祭具,构成了与现实生产差别很大的原始社会意识形态,体现着浓郁的原始农耕文化遗风。这与当今的民俗及生产习俗形式有很大的反差,成为非常珍贵的稻作文化传统形式。

  侗族傩祭中稻作文化个性的作用与意义

  由于民俗是反映人们约定俗成的生产、生活方式,傩文化是水稻耕作民族精神世界的一个重要支柱,是思想意识形态里的民族信仰,不是由某种行政干预或命令手段就能控制的。这也是千百年来,不论经历多少朝代,农业民族的民俗与傩文化仍以顽强的生命力得以传承的主要原因。因此傩俗中的稻作文化个性就显得至关重要。

  在任何时代,都有新旧两种文化的接触、交汇、碰撞,自然要有主体和客体的角色体现。如果我们创造新文化,失去了民族的主体性(像身体没有了脊梁骨),即使真能实现现代化,那又有多大意义呢?如果要使祖国的新文化成为有体系的东西,那么,我们就必须重视自己千万代祖宗创造和遗留下来的民族文化遗产。这是一宗宝贵的文化遗产,具体体现在中国侗族傩俗与稻作文化上,则更显得中国农业民俗在全国乃至全世界的重要作用与地位,用钟敬文先生生前的话说,“我们必须万分珍惜,百般关爱。”

  由此可见,中国水稻民族民俗是直接反映在农业习俗上的,而中国侗族这个古老的稻作民族,最具农业民俗的表现形式就是保存至今的傩俗。傩俗又是稻作文化的主要组成部分,直接影响到侗族的思想意识与行为意识。这种文化个性化的产物,因农业生产的方式与生活环境的不同,便出现了如今稻作文化个性化与属性的血缘关系。体现在民族民俗中,便出现农耕文化的共性与个性。它的作用与地位,也体现在不同地域的文化个性上。如侗族因区域位置的不同和语言上的差别,又分为北部方言区和南部方言区,简称北侗与南侗。巫傩民俗是古楚之地民俗之风最盛,侗族的北部方言区位于古楚之地,所以傩祭、傩技、傩戏传承至今,而南侗地区,古为古越区域,傩祭、傩技、傩戏不盛,农业民俗与稻作文化主要体现在“祭萨”上。总而言之,中国稻作民俗与傩文化深深影响着几百万人们的生活与社会生产进步,其作用与意义是非常重要的,值得全社会的关注与重视。

  原载《中国民族》2005年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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