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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陵傩文化概述
刘冰清

  傩文化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瑰宝。古籍界、文化界的不少专家学者从不同的层次和区域搜集整理出版了许多种“傩戏”、“傩歌”的唱本或演本。史学界、戏剧界、文学界、民俗学界的不少专家学者从历史渊源、戏剧起源、审美观、宇宙观、宗教观、同《楚辞》的关系等角度,对傩文化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探讨。但从伦理学的角度剖析傩文化的伦述尚不多见。为全面揭示湘西傩文化的深刻内涵,弘扬传统文化,发展湘西文化旅游,促使区域经济文化发展,本文以沅陵傩文化为个案,对傩文化予从伦理学的角度进行分析,揭示这一古老的文化形式所蕴含的伦理意义。

  1、巫文化和傩文化及其关系

  文化是一个内涵丰富、外延宽泛的概念。不同的学者已经从不同的角度,给出了多种不同的界定。本文从广义的角度支持文化是人们行为方式及其成果的见解,并进一步认为,文化是人们的活动方式和活动成果。从活动形式看,文化应包括人们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思维方式和交往方式等;从活动过程看,文化应包括活动主体、活动客体、活动的指导思想与意识活动方法和活动工具等活动中介系统,其中就包括活动的目的、目标、活动过程的调控和活动结果;从活动结果看,文化应包括物质产品和精神产品,即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这些成果又是人们继续活动的物质条件、物质手段和背景意识。把这些因素综合起来,动态的文化是人们在一定思想观念支配下,运用一定的物质手段,如何活动的社会性方式。静态的文化是人们创造的物质成果和精神成果的总和。

  巫,《说文》解释说,释巫即祝也,意为“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辞海》释巫为“装神弄鬼替人祈祷为职业的人”。傩在古代典籍中也有许多记载。《诗·卫风·竹竿》载有“佩玉之傩”。《论语·乡党》载有“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礼记·月令》载“天子居宫室左个,乘玄辂,驾铁骊,载玄旌,衣黑衣,服玄玉,食粟与彘,其器闳以奄,命有司大难(傩)旁磔,出土牛,以送寒气”。《周礼·占梦》载有“事傩以占梦”。《周礼·夏》中载“事傩驱疫”。《吕氏春秋·季云》载:“天子居玄堂右个……命有司大傩旁磔。”高诱注:“大傩,逐尽阴气为阳导也,今人腊岁前一日击鼓驱疫,谓之逐除是也。”《后汉书·礼仪志》载:“先腊一日大傩,谓之逐疫。”并详细记述了汉代宫庭大傩的恢宏场面和具体过程,以及方相舞等傩舞。这些记载或解释,把巫看作以舞降神的人,装神弄鬼替人祈祷为职业的人,把傩描述为祭祀和驱鬼逐疫的民间活动和宫庭活动,以及占梦活动等等。

  上述解释是一种现象学的解释,没有将巫与傩放在人们的生存方式、活动方式中宏观地考虑。本文认为,巫和傩作为一种文化,是人们在神鬼观念支配下的一种生存方式、行为方式、活动方式,及其物质和精神的成果。具体地说,是在万物有灵观念、图腾观念、鬼神观念支配下的人们的一活动方式及其成果。

  巫文化是一种有神论文化,它是原始社会早期由无神论状态进入到有神论状态的主要表现,就其本质考察,它是旧石器时代中后期人们在万物有灵观念和图腾崇拜支配下的重要采集方式、渔猎方式及其成果。从支配人们活动的观念结构看,巫文化中居于主导地位的是“万物有灵”的观念和后来的图腾崇拜,尤其是其中的鬼神观念。这种观念认为万物都是有神灵的,上至日月星辰、风雨雷电,下至山川大地,湖泊海洋,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蛇虫蚂蚁……皆莫例外。这些神灵无时无刻不在影响和左右人们的生存和发展,进而形成敬畏鬼神、乞求鬼神等巫文化观念体系。

  从活动方式看,在巫文化观念指导下的各种活动,事先要祭祀神灵,祈求神灵保佑活动顺利成功,并问卜以占吉凶。活动中要注意遵循各种禁忌,不触犯神灵,不得罪神灵;事后要酬谢神灵,并祈求神灵继续佑护自己。遇到灾疫时,就驱鬼逐疫。采集如此,渔猎如此,交往和日常生活也如此,这就是巫文化的劳作方式、交往方式、生活方式,进而沉淀为一种思维方式。

  从活动结果看,人们在这种特征的劳作、交往、生活中,就创造出带有浓厚神灵崇拜特征的巫文化产品。在旧石器中晚期的考古发现中,有北京山顶洞人在尸体上撒赤铁矿粉末的遗迹,山西峙峪人在骨头上刻猎驼鸟、羚羊图的图腾,临澧竹马村人带有封闭式涵洞的高台式祭坛。祭坛的出现,表明了在旧石器晚期,就已经出现了专事祭祀的巫文化活动。这些物质性的东西,渗透着当时人们思想上的神灵意识和图腾观念,是这些巫文化思想观念的物化表现。这些活动结果的物质性遗迹本身就是远古时代人们的巫文化精神产品。

  巫文化传承到农耕时代,就演变为傩文化。傩文化是巫文化发展的高级阶段。但它在劳作方式、神灵观念、祭祀对象、祭祀方式、祈求内容等方面,都出现了一系列明显的变化。

  第一,形成的实践基础已由原始的采集、渔猎劳作逐渐过渡到农耕劳作。劳动对象已由原来的森林、河流、动植物等众多对象缩小为较小范围的土地和家圈禽兽等;劳动工具已由原旧石器逐渐演变为新石器和陶器,乃至金属工具;劳动条件由依赖于茂密的森林草原及众多的飞禽走兽和鱼类等水生动物,转换为依赖于风调雨顺、无灾无疫等;劳作方式由原始的集体采集、集体渔猎逐渐过渡到集体的种植、养殖等家耕劳作方式。劳动产品已由天然的植物果实、蚌螺鱼虾和弱小野兽,转变为粮食牲口等等。崭新的劳作方式必然形成崭新的神灵观念和价值观念等。

  第二,支配人们的泛神观念发展为主神观念。在采集和渔猎时代,影响人们劳作与生活的因素宽泛而众多,由此形成泛神观念。在农耕条件下,影响人们生存繁衍的因素减少而相对集中,由此逐渐形成相对稳定的主神观念。武陵山民奉盘瓠(盘古)、辛女或伏羲、女娲为祖神,在傩文化中则称之为傩公傩母,然后才是鸟神和太阳神、狗神和猪神、虎神,以及其他神祗。这是依其对于人类自身生存发展的地位作用而确定的。可见,神祗观念的变化实质上是人们关于外部事物价值观念的变化。

  第三,神灵的崇拜方式出现了一系列重大变化。一是崇拜对象集中为某些主神,形成以主神为轴心的傩神系统。二是崇拜程序化、问卜规范化、祭祀礼仪化和活动歌舞化,并逐渐出现了祭祀的组织机构、专门的场所和专职人员即巫师(如方相氏),并形成广泛的民傩、乡傩、军傩、寺院傩和大规模的宫庭傩。(官傩、国家傩、天子傩)。三是崇拜的内容逐渐系统化,形成与农耕劳作、交往、生活密切相关的系列教义,诸如傩神起源、创世说、一年四季的劳作内容等。四是崇拜的形式多样化。活动形式除了祭祀、祈祷之外,还有安坛、接龙谢士、还愿、打解、度关等。表现形式除了以面具扮演各种神祗外,还有符、咒、诀等形式,实现神鬼人之间的沟通,传达傩神之意。五是崇拜的目的也多样化了。除了驱鬼逐疫,去灾免难之外,还有请神、娱神、谢神,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等。这些变化使傩文化成为文化的观念体系和系统有序的操作过程,使之成为上至宫庭下至民间的普遍性的社会活动。这种活动集生产、生活、祭祀、娱乐、教育于一身,成为人们综合性的活动方式。

  傩文化虽然同巫文化存在若干显著区别,但它作为巫文化的继承与弘扬,在本质上同巫文化又是一致的。

  第一,在崇信鬼神,并以巫师沟通神、鬼、人之间的关系,以巫师活动祭祀和祈求神灵、驱鬼逐疫等本质方面,傩文化对巫文化是一脉相承的,是一致的。

  第二,在神祗崇拜方面,傩文化继承了巫文化的多神崇拜观念。傩文化虽有崇拜的主神,但主神之下,却有许许多多的神祗,是以某神为主的泛神体系。其所崇拜的主神在不同的地域和民族中,又有所不同。加之两千多年来,儒、道、释等教诸神融入傩文化之中,使之信仰与崇拜的神祗较之于远古时代的巫文化更加宽泛。

  第三,二者都具有神秘性。巫文化以祭祀鬼神、扮演鬼神,沟通鬼神、传达鬼神之意和驱鬼逐疫而显示其神秘性。傩文化不仅如此,还将这些活动程式化,形成一整套请神、祀神、娱神、谢神、送神等系列活动,并使之贯穿于人们的一切活动之中,加之以惊心动魄的傩技、傩戏等形式表现出来,更凸显其神秘性。

  第四,原生野性的一致性。巫文化直接萌生于远古的原始社会,傩文化也早在五千年前的远古农耕时代、新石器时代就出现了。傩文化直接继承了巫文化的原生野性。这种原生野性表现在很多方面。一是直接体现从动物中脱颖出来的裸体性。如以裸体的形式祭神娱神等。二是傩事活动中对性行为的粗俗表演和刻意宣染,对生殖器的高度崇拜等。三是在敬神的同时,也驱神咒神,戏嘘神灵,对神灵大不敬的原生反叛性等。

  正因为傩文化对巫文化的继承性,本质上的一致性,人们往往将二者合称在一起,称之为巫傩文化,或将傩文化称为巫傩文化。

  从上述关系可以看出,傩文化是高级的巫文化,是人们在傩神观念支配下的活动方式,是以敬奉傩神为主的多神论信仰的观念体系和操作系统,是人们在农耕生息过程中祀奉傩神的综合性活动。

  2、沅陵傩文化源远流长

  沅陵县位于湖南西北部,沅水中游。县治沅陵镇地处酉水入沅口的北岸。境内沅水北岸为武陵山脉,南岸为雪锋山脉。东接桃源、安化,南邻溆浦、辰溪,西连泸溪、古丈,北承永顺、永定。面积5825平方千米,辖52个乡镇,63万人口。其中有苗族、土家族等25个少数民族,32万人。隶属怀化市。

  该县在虞夏商周时属荆楚,春秋时为楚巫中地,战国至秦属黔中郡。郡治在今沅陵镇西七公里沅水北岸窑头村。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改黔中郡为武陵郡,始置沅陵县。随开皇九年置辰州处蛮,唐、宋、明、清因之。自汉以后,沅陵一带的居民就被称为武陵蛮或辰州蛮,有着悠久的巫傩历史。

  考古学及其成就表明,沅陵一带早在六、七千年前就出现了巫傩文化。考古文物表明,傩文化是以新石器和陶器的出现为标志的。沅陵境内,早在1986年底就发现了15处新石器时代遗址。《怀化地区先秦文化考古综述》载:“早在一万年前左右,‘五溪’地区就已经有了农业”。沅陵为该地区的发达地带,必然率先进入稻作农业。古沅陵境内的上堡乡发现旧石器时代晚期人类聚居遗址,舒溪口乡发现三处新石器时代遗址。与此相邻的丑溪口乡有盘瓠和辛女洞遗址等。盘瓠和辛女是苗族傩文化的主神傩公傩娘。离沅陵不远的黔阳高庙遗址出土了七千年前人面鸟爪、口长象牙的神农氏头像纹的陶器、太阳与鸾鸟纹相结合的人面獠牙纹的陶器,双狗连体的陶塑像等。这些都是巫傩文化的象征。这就表明,早在六、七千年前,沅陵一带就己进入以稻作为主的农耕时代,就已经出现了狗神崇拜、太阳神崇拜、鸾鸟崇拜的巫傩文化。

  史载沅陵苗民在远古时就出现了狗图腾和盘瓠崇拜的巫傩文化的主神观念。《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载:“昔高辛氏……(因功)以女配槃瓠(狗)。槃瓠得女,负而走入南山,止石室中……生子十二人,六男六女。槃瓠死,因自相夫妻。织绩木皮,染以草实,好五色衣服,制裁皆有尾形……其后滋蔓,号曰蛮夷……今长沙武陵蛮是也。”其中的“南山”、“石室”在今沅陵丑溪口乡荔溪口村半溪山腰,遗址为今盘瓠洞、辛女洞。沅陵及周边的湘西苗民,自古以来就把狗作为民族图腾,就把盘瓠作为祖神敬奉崇拜。至今在不少地方还保存有盘瓠庙。黔阳高庙遗址出土的七千年前的陶制狗塑像,就是湘西狗图腾的实证。如果说狗图腾与渔猎活动相关,那么,把狗图腾同盘瓠祖神崇拜结合起来,就可看出,狗图腾和盘瓠崇拜正是傩文化主神的重要起始根缘。盘瓠后裔织绩木皮,染以草实,好五色衣服,安土重旧,广占山泽等,表明沅陵一带当时就已经进入了农耕时代。盘瓠的子孙,椎牛歌舞以祭盘瓠,就表明巫难文化已经形成,这些活动,正是沅陵及整个湘西苗民流传至今的巫傩文化活动。可见,自盘瓠子孙开始,沅陵一带就已经出现并逐渐盛行巫傩文化了。

  沅陵傩歌中有追述沅陵傩文化起源的内容。傩愿法事《三洞桃源科》的唱词云:“躲入桃源六一代,粮田万顷做营生,男耕女织为何计,耕田种地过光阴。”这表明在编唱这傩歌时,沅陵先民已经躲入该地61代了。沅陵“十月明香大会”的歌词、打洞求雨的歌词、傩愿其它法事的歌词中敬奉祭祀的多为女神、女祖师、女神兵,可见其母系氏族的遗风。由此推断,母系氏族社会后期,沅陵一带就已经出现巫傩文化了。

  洞庭三苗的有关材料也表明了这一点。《韩非子·十过》称:“黄帝合鬼神于泰山之上,驾象车而六蛟龙,毕方并辖,蚩尤居前,风伯扫进,雨师洒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后,作为《清角》。”蚩尤的舞队排在整个队伍最前面,可见其位置之突出。此会之后,蚩尤战败被杀,其部落遗民“九黎”南迁。其中的“三苗”部落聚居于洞庭一带,史称“三苗国”,“始创巫教,颛顼正而流不息。”《国语·楚语下》称(三苗国)“民神杂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为巫史”。盛襄子先生在《湖南省苗史述略》中指出,发明农业,奠定中国基础;神道设教,维系中国人心,是三苗对中国的伟大贡献。他强调“余征之古史,苗瑶盖为中国巫教之首创者。”可以说,在远古时代,洞庭三苗人可皆巫,始创并盛行着巫傩文化。

  《楚辞》及相关评述也表明先秦时,沅水一带就盛行巫傩之风。屈原被放逐沅湘,曾溯沅水游历桃源、沅陵、辰溪、溆浦一带,他在这一带亲眼目睹民间的巫傩文化活动,创作了《九歌》、《山鬼》等名作。后汉王逸在《楚辞章句》卷二中指出:“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祀,其词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屈原放逐,窜伏其域,怀忧苦毒,愁思沸郁。出见俗人祭祀之礼,歌舞之乐,其词鄙陋,因为作《九歌》之曲”。

  上述分析表明,沅陵一带早在六、七千年前,就已经进入农耕时代,为沅陵傩文化的形成奠定了社会基础;盘瓠的传说表明在渔猎时代后世和农耕时代初期,沅陵一带就已经出现了狗图腾和盘瓠崇拜的傩主神观念;在三苗时期,就已经始创和流行巫傩之风;先秦之时,沅陵一带就已经盛行傩文化了。沅陵一带的傩文化,在汉代以至明清,一直流传着。西汉王偈的《楚国乐》、东汉慕容、刘定的《舆地志》、唐代杜甫的《柯南夕望》和元稹的“楚俗诗”,《旧唐书》中的《刘禹锡传》,南宋朱熹的《楚辞集注》等诗、文中都可看出包括沅陵在内的沅湘一带盛行并流传着傩文化。

  值得强调的是,明清至民国,宫廷傩(国家傩、天子傩)逐渐淡化而衰落,中原一带的巫傩文化也因种种原因而逐渐衰落。唯有沅陵一带,却使傩文化处于中兴状态。第一,沅陵的傩坛声乐同弋阳腔结合,形成了崭新的辰河高腔,实现了傩坛声乐革新。明末江西艺人曾某溯沅水而至沅陵县浦市镇(今属泸溪县)万寿宫寓居教戏。他受沅陵傩坛音乐高腔的熏陶,将沅陵傩坛高腔同江西弋阳唱腔相结合,形成了独具特色地方唱腔,因处辰河而名之日“辰河高腔”。这一唱腔的问世,是傩坛声乐史上的重大变革。在傩文化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

  第二,傩坛戏剧化,傩戏系列化。随着辰河高腔的形成及其融入沅陵戏剧之中,明末清初时就很快形成了独特的辰河戏。辰河戏有“十本”、“八记”、“六袍”、“四印”、“四阁”、“四亭”、“连台四大本”和“四大稀有剧目”,形成辰河戏的庞大系列,其中的目莲戏被戏剧界称为具有沅陵特色的戏剧活化石。辰河戏进入傩坛,丰富和充实了傩坛文化,使傩坛戏剧化。从而形成傩坛的内坛祭祀和外坛戏剧相结合,多种腔调、多种锣鼓点子、多种面具系列的傩坛声乐、器乐、歌舞、戏剧的傩文化艺术体系。清末民初,随着汉戏的传入,沅陵傩戏又把汉戏和本地的阳戏、灯戏等戏种搬上傩坛,使傩戏种类更加多样化,使傩文化艺术体系更加完善。

  第三,明清至民国,沅陵傩坛数增加较快,遍布各个乡村,从业人员增加。先秦以降,沅陵一带可说“人皆信巫”,但能做巫傩法事的巫和觋是不多的。随着沅陵山区不断开发,战事的减少,经济的相应发展,沅陵山民生活的较为稳定,人口增加较快,加之梅山教和茅山教传入,沅陵本已盛行的傩文化活动也更加繁盛起来。原来数村一坛发展为一村数坛,一个乡多的有30多坛。全县多达300余坛。傩坛的增加,进行傩事活动的巫、觋人数也就相应增加。尤其是专事傩戏演出的人员因傩戏的多样化而形成专门的傩戏班子。这些傩戏班子同傩坛相结合,构成人数较多的傩文化从业人员。这就构成沅陵近现代傩文化繁盛的主体队伍。沅陵乡民中,尤其是中老年人中,熟悉傩程序操作,熟悉且能唱诵傩歌的信徒或爱好者相当多,加上这些人,沅陵傩文化队伍就更加庞大了。这是沅陵近现代傩文化繁盛的重要表现,也是它的重要原因。清代至民国,是沅陵傩文化的中兴和鼎盛期。

  3、沅陵当代傩文化现状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沅陵经济文化迅速发展,人们崇信鬼神的观念逐渐淡化,笃信巫傩者越来越少。但传承了数千年的、根深蒂固的傩文化,仍然流行于乡野民间。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沅陵傩戏曾参加过地县汇演,并获了奖。文化大革命期间,傩文化活动因其迷信的一面而被批判和禁止。改革开放之后,傩文化活动才逐渐复兴、活跃起来。

  1981年县文化局派员参加了省傩戏研讨会。会后,由县文化局和各乡镇文化站牵头,着手恢复傩文化活动。此后,全县的傩文化活动,特别是傩愿活动、傩戏和傩技表演先后开展起来。1998年,县文化局在七甲坪镇承办了国际傩文化研讨会,有力地推动了全县的傩文化活动。现在傩文化活动已遍及全县各乡镇。

  傩文化活动的组织载体主要是坛。坛是由一名掌坛师为主进行傩事活动的最小单位。一坛,除了度了职的掌坛师外,还有尚未度职的徒弟,少则一人,多则数人。据统计,沅陵县七甲坪镇就有26坛。全县52个乡镇,计有200余坛。每坛以2人计,估计有400余名老司公(即巫师)和300余名学徒。傩坛活动的坛职人员,除了掌坛师、帮坛师之外,还有锣鼓师(或锣鼓手)、傩戏演员和勤杂人员等组成。这样的班子,一个乡镇一般有多个,有的村就有几个。

  沅陵傩坛敬奉的傩神众多。敬奉的主神是傩公傩母。傩公傩母被尊为人祖神、生育神、婚姻保护神、农业生产的主管神、带兵的战神、许愿见证神、传法监护神、卦神等等。其他神因傩事活动形式不同而不同。“安坛”祀奉的有看牛童男神、养猪玉女神、除凶化险的五猖神、招财进宝的三霄姐妹神、主人丁兴旺的男女生殖神和兵将神等。“接龙谢土”敬奉的是保五谷丰收的地母龙神。“十月跳香”祭祀的有190多位神祗,上至玉皇大帝,下至土地神和历代师公。“打洞求雨”敬的是雨神。

  沅陵各种傩事活动的宗旨和目的,归结起来主要有: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收,六畜繁盛,人丁兴旺,健康长寿,家和邻睦,国泰民安。唱诵的经典教义主要是傩公傩母繁衍人类的创世说,盘瓠神话,沅陵先民农耕劳作诗话、反抗压迫的民族史话等。

  沅陵傩事活动的礼仪、程序大体分为开坛、请神、敬神、娱神、酬神(谢神)、送神各种傩事活动及其各个环节,都要占卦问卜,卦象表明主管神同意或默许,才能往下开展活动。由此形成一系列祀神问卜的操作规范。

  沅陵傩事活动中,老司公一般身穿对胸、长襟、大袖、背绣蟠龙(或  字符)红色天师袍,头戴天师帽,外镶系五佛冠。手执的法器主要有:司刀、 子、令牌、水牛角、牌经(即绺旗)等。

  沅陵傩坛一般设在中堂。大方桌做司桌,放在神龛前一米左右,桌前沿两边用竹扎两道圆门,司桌地面铺地毯(或草席或竹垫等),傩坛正中和两侧壁上悬挂张天师、四帝五岳、老君等多路神祗画像19轴。司桌后方两边供奉傩公傩母木雕像,正中前面茭供奉已故师父(或师公)骑马木雕像。雕像前量一升米,米上插香烛。内坛神龛下放有一斗谷,谷上立二郎神木雕头像,侧插一把宝剑。整个傩坛篾扎纸糊,悬挂着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式样的绳串剪纸。傩坛还设三层飞檐翘角的竹扎牌楼,每个牌楼下是一孔大门。中孔上方贴有桃源仙洞匾额,另两孔供傩坛人员上下场用,贴“洞天福地”、“如愿以偿”字样匾额。傩坛前上方挂满符箓,均用彩色纸写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字讳,盖上傩印。整个傩坛五彩缤纷、庄严神秘。老司公在做法事时手执诀,脚踏罡,身舞蹈,口诵唱。手执的诀,是师父口传面授的各种手指姿势的组合。脚踏罡时腿微曲,背微弓,按规定或进或退,或左或右,合着锣鼓的节拍进行,故有节度。史籍中释傩为行有节,此之谓也。

  沅陵傩文化中更突出的是符箓、咒语与神水,其中的符箓,巫傩界称之为“辰州符”,书写象汉字组合的象形符号,作用神秘奇特。其中的咒语多种多样,有时默念,有时微微出声,有时吟诵,时急时缓,更加神秘。“神水”是老司公在碗装水上以手画符,以口念诀,以牌下令而成的。神水既可用于麻醉,也可真接当作“药水”治病,还当作“下雪山”即防腐镇邪的手段。

  沅陵的傩文化括动是以农事活动为基础,围绕农事和日常生活展开的,时间一般安排在冬季。具体的傩事活动因阳教与阴教的不同而不同。阴教和阳教是傩事的两大内容。阳教活动主要有还傩愿、安坛、接龙谢土、跳香、打洞求雨、三十六解(打翻邦或打解)、打保护(又叫度关)、传法度职、招魂、送白虎等等;阴教活动主要有:上刀山、下火海(又名下雪山)、九牛推车(如大方桌自转)、金钱吊葫芦(用如穿了线的针吊起一升米)、赶尸、撒竹叶成鱼、攀云遮日、拉住太阳不动、筛子端水,下阴桩等等。其中流传至今较为惊险的是上刀山、下火海、滚刺床等傩技表演。现在做的较多的傩事活动主要是还傩愿。沅陵傩愿有恩傩、寿傩、喜傩等不同类别,还有单傩、夹傩等不同层次。恩傩为报恩而还傩愿,寿傩为健康长寿而还傩愿,喜傩为生子添孙等高兴的事而还傩愿,沅陵的单傩为一天一夜,夹傩为三天三夜,有的多达七天七夜。

  以傩公傩母办主神的沅陵傩文化,在傩神系统、祭祀礼仪、问卜规范、从业人员、经典教义、傩歌傩舞、傩乐、傩戏、傩面具、傩衣帽、傩法器、傩经(手抄本)、傩神造型(画像、剪纸、雕塑等)、傩坛布局、傩事程序、傩咒、傩诀、傩符箓、罡步、行为禁忌等方面,有自身独特的结构体系。

  4、沅陵傩文化向周边地区的传播

  几千年来,由于沅陵地处交通要冲,该地的傩文化也就直接、间接地影响和传播到周边地区。一是沿沅江中上游的五溪支流向周边邻近的湘西各县乡、鄂西、渝东、黔东、桂北各地传播,进而传播川、滇和大西南一带。二是经沅水入洞庭、传播到三湘四水。三是过洞庭,跨长江,经汉水传播到汉中,进而传播到大西北一带:经荆楚去襄樊、武汉等地北上传播到中原大地,进而传播到东北一带;沿长江东去传播到江淮、齐鲁一带和吴越大地,进而传播到日本;溯湘江过南岭而传播至岭南一带等等。

  沅陵傩文化对周边地区影响最直接、最明显的是湘西和鄂渝川黔桂一带。这一带的傩坛活动,从祭祀的主神、所做的法事及其程序、问卜规范、傩衣帽、傩面具、傩歌傩舞等等,都与沅陵傩坛基本一致。这一带的傩坛巫师(或老司公、样玛、端公)在师承渊源和文化来源上都明确无误地宣称来自辰州府。这一带的傩歌歌词中也直接体现了这一传播、影响关系,这一点也为国内外专家学者所肯定。因此,对沅陵傩文化进行伦理分析,有着较为普遍的借鉴意义。

来源:湖南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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