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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丑必俊
曲六乙

  生活里的丑和美是对立的,有人灵魂丑、外貌美,有人灵魂美,外貌丑,也有的人灵魂与外貌都美或都丑。戏益里的丑行,一般来说,是用以表现外貌丑,灵魂或丑或美的人物。

  丑行是一门独特的表演艺术。一般说来,它是通过诙谐、幽默、滑稽、讽刺等手段体现那别具风采的喜剧美的。

  以丑行应工的正面人物,有《拦马》的焦光普、《三岔口》的刘利华、《玉堂春》的崇公道、《金玉奴》的金松,以及川剧《乔老爷上轿》的乔老爷,楚剧《葛麻》的葛麻。他们的外貌不大雅观标致,鼻梁上有块“白豆腐干”。反面人物则有《一匹布》的张古董、《打砂锅》的胡伦、《罗锅抢亲》(又名《下河南》)的罗锅、《群英会》的蒋干,他们的鼻梁上,照例也有豆腐干,不过有大有小。

  白鼻梁,乍看起来有些小里小气,没有气派,不如小生的粉脸儿俊秀。可是不论从绘画艺术角度看,从整个人物形象看,还是美的——它不尚矫揉造作,似乎比那书生的粉脸更本色、更质朴,更机灵些哩!我们只要想一想,乔老爷的淳朴风趣,焦光著、刘利华的机警伶俐,张古董的贪财发迹心理;他们作为艺术形象,都是很能引起观众的美感的。老艺人在总结演丑角的经验时便提出逢丑必俊的主张!

  豫剧的丑,有一股浓郁的乡土气。以《审诰命》的唐知县这个官丑来看,似乎有三个特征:梗、辣、鲁。“当官不与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是唐知县的座右铭。面对诰命夫人和定国公两大政治势力之间的斗争,以按察使为首的五个老奸巨猾的大人依次上推下卸,借故脱身溜号。唐知县却欣然接受审理这个案子。他面对诰命夫人这个“庞然大物”,不畏缩,不气馁,硬是以法制裁她,是谓梗。在五台大人面前,他全凭机智,保护了苦主林秀英,顶得按察大人哑口无言;在公堂上明为诰命,暗助苦主,用激将法让诰命承认自家是凶手,并且划了押,以致依法剥了她的凤冠诰服,是谓辣。公堂上他同诰命抢拍惊堂木,把她从县太爷座位上撞挤下来;抽刀拍案把她“震”下来;亲自动手给诰命戴上枷锁,拉她上公堂,是谓鲁。

  如果说梗与辣的特征在其他剧种的某些丑里也可以寻到的话,那么这个鲁劲儿却是河南的地道“土产”。一个小小的七品官这样粗野地对待一品诰命夫人,似乎不符合历史的生活实际。但是河南的劳动人民和作者、演员既然敢于在《花打朝》中把皇帝老子弄得屁滚尿流,在这个戏里以特殊的鲁莽方式让一品诰命当场出丑,也就可以理解了。这是因为唐知县的血管里,流的是劳动人民的血液。他的形象是农民阶级美学观点的艺术结晶。在这个形象里没有文质彬彬气,没有温文尔雅气,而是一种刚健清新、富于调侃机趣的粗犷美。

  丑行,是一门难以驾驭的表演艺术,尤其是分寸不易掌握。有些丑角演员把丑角和丑化等同起来,不懂得丑角也是美的艺术形象,不懂得在舞台上必须把生活中的丑(灵魂的和外貌的),和艺术中的美统一在艺术形象里。他们演丑角的正面人物,尽找些恶性噱头,胡乱斗哏,耍贫嘴,贪便宜,演得油里油气的。演反面人物就专在丑上做戏,处处不离丑,丑上加丑,以致脱离了艺术的美。有时甚至除了引起观众一种恶心的生理作用外,已失去了艺术欣赏的意义和作用。演员还以为这是对反面人物的嘲讽、溪落、批判哩。不,在生理上、外貌上非艺术地丑化反面人物,并不等于嘲讽,更不可能是有力的批判。真正在观众的心理致反面人物于死地的是,用艺术的方法“杀死”他的丑恶的灵魂!

  记得川剧著名艺术家周企何说过一句话:“丑角演员不可一心想逗人笑!”这话有道理。演员应该从角色性格里、从戏剧冲突里寻找、挖掘笑料。这种笑才是艺术的笑,才会让观众笑得健康,笑得有益。

  《群英会》里的蒋干,性格特征是摇、谐、憨。演员要表现出他自视聪明的迂腐劲,和自翊机灵中的憨厚劲来。曹操因他偷来的假信,中了周瑜借刀杀人之计,砍了水军头领蔡瑁、张允的脑袋。曹操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骂蒋干是“书呆子一盆面浆”。蒋干满以为自己有大功未被奖赏,也不理解曹操为什么当着众将跟前羞辱自己,想了半天,一捋胡子:“哦,哦,是了。想必是为周郎不肯投降。”他自己成了周瑜捉弄的工具,不知自己的愚蠢——他始终蒙在鼓里——反而认为是曹操埋怨周瑜不投降。他在下场时,还一摇三摆,自以为找到原由,便自我欣赏地一边说着“不错,是的,是的哟”一边下场。他越自鸣得意,欣赏自己的聪明,观众就越觉得他愚蠢,是个十足的书呆子。蒋干丑么?是丑。但是生活的丑和艺术的美在他的形象里统一起来了。这就是逢丑必俊。而这“俊”字,是艺术美的代词。(1979.11)

来源:艺术真善美的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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