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傩戏音乐的“活化石”意义
柯琳

  除前所述傩戏音乐结构及特征外,从整个傩戏的表演程式和内容中可看出,巫风遗俗是傩戏音乐“活化石”的重要标志。纵观国内各地的近三十种傩戏,巫风遗俗比比皆是。“冲傩”、“还愿”成了民间信仰遗俗,故有“一傩冲百鬼,一愿了千神”之说。

  傩戏的掌坛师(巫师)既是傩戏的组织领导者,又是驱鬼酬神的法师,也是傩戏表演的主要角色。他们必须具备一套法事技能,如“判卦”、“绘符”、“念咒”、“跳打”(即唱傩戏)等。

  宗教是随社会的发展而发展的。作为社会的意识形态,它也随社会形态的变化改变自己戏形态。人类早期的宗教观念,自然力量和社会力量结为一体,人与自然结为一体,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结为一体,具体表现为“图腾崇拜”。现存的傩戏中,我们可发现原始社会时期“图骤崇拜”这一历史胎痕。如贵州威宁板底乡彝族“变人戏”便是一种原始古老的傩戏。演出一般由“撮泰吉”(变人戏)、“狮子舞”、“扫火星”,三个有机部份组成。

  撮泰吉是有故事情节的戏剧部分,剧中六个人物,四人年龄均在千岁以上,其中一人惹戛阿布(彝语是山林边上的老爷爷)代表山神。剧中人物造型奇特,头用布缠成锥形,戴木制面具。四肢用白布缠紧,象征裸体,手持木棍,用迈着类似罗圈腿的步伐凝人初学行走时的步态。演出中表演了刀耕火种、买耕牛、繁衍子孙,从迁徙到安居乐业等一系列示意性动作,反映了古代农业民族的习俗——祭祀天地、祭山神和谷神等自然崇拜现象。惹夏阿布在领诵祝词《来奇秋》中唱道:

  拜四方山神,

  拜支锅的火神,

  猪年已去,鼠年又来……。

  由惹戛阿布领诵的另一段祝词如下:

  “五谷荞为大,甜荞是娘妻。包谷是毕摩,麦子是表亲。洋芋是兄弟,大米是姑娘,黄豆是差人,未诵到的谷物也要敬拜。走喽!走喽!”

  敬拜的目的是为了祈求风调雨顺,土肥地沃,粮食丰收。它反映在人类生产力低下的早期农业生产活动中,寄丰收的希望于神灵。表演耕作内容则与古代农业民族习俗“祈年”、“播种”、“孕育”、“报祭”等仪式和典礼较近似。

  戴的面具可说是起源于原始巫教和图腾崇拜的佐证。同时整个表演与原始人的狩猎活动和部落战争有密切关系。德国学者利普斯说:“从死人崇拜和头骨崇拜,发展出面具崇拜及其舞蹈和表演,刻成的面具,象征着灵魂、精灵和魔鬼。”傩戏面具既具有宗教性,又具有艺术性,既有神性,也有人性。

  此外,彝族“变人戏”的表演不用正常发音,而以吸气冲击声带,发出类似猿猴的啼叫声,这是否可看成早期人类对声音崇拜的遗响?至少是模仿远古时期祖先的发声。早期的人类将声音视为神灵,认为疾病和死亡、太阳和雷雨、人体的健康和大地的丰产都必须听从声音力量的摆布。通过声音影响宇宙万物,使之为人类生存需要服务。声音成为利用巫术达到超自然的目的表现。傩戏中的咒语、祭歌、牛角声等声响使具有招神灵的超自然功能。这种“猴叫”声的传承,说明了它的原始性,反映出原始社会时期的音乐是与原始社会生产水平相适应的。

  彝族有把狮、虎视为图腾的历史。因此,“变人戏”中的狮子舞反映了古代彝族的遗俗,也就不言而喻了。

  “变人戏”中的“扫火星”是逐疫、纳吉、盼兴旺的活动。火对狩猎、游牧生活向耕收结合的彝族先民中起很大的作用。于是便对火产生了神秘而敬畏的感情,他们把一切视为火神作用的结果。因而,不同地区的彝族有各种不同的祭火活动。如“火龙太子”、“火神会”、“祭火塘”、“锅庄”、“火把节”等。

  贵州威宁板底乡彝族“变人戏”中的这些特征足以说明:傩戏中保留了早期原始社会生活的痕迹,具有中华民族音乐历史的“活化石”意义。

  面具艺术表演也是傩戏音乐“活化石”的重要特征。

  古傩,为古代驱鬼逐疫仪式。《周官经》载:“方相氏掌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师百隶时而傩,以索室驱疫。”《周礼》、《论语》等书皆有古宫傩和乡人傩的记载。汉时,巫傩活动为朝野所重。据《后汉书·礼仪志》“大傩篇”叙述,在宫廷的还傩逐疫中,氏舞者已达百余人。梁·宗《荆楚岁时记》记述:十二月八日为腊日,谚语:‘腊鼓鸣,春草生,村民并击细腰鼓,戴胡公头,及作金刚力士以逐除。”我国在南北朝和隋朝时期,散乐非常盛行,北朝的统治者广招杂技,增百戏、歌舞于殿前,累日继夜。隋炀帝于西域诸国来朝贺时,会杂技表演,歌舞者三万人,弹弦弄管一万八千人‘百戏盛况空前。其显著的“代面”乃木刻为假面,以示凶狠之状。

  散乐,又名百戏,是我国汉代以前民间流传的角抵戏,后与西域传入的幻戏、乐舞等相结合,丰富了其内容。其中魁櫑散乐便源于古傩。它是一种驱鬼逐疫的舞蹈,因舞者扮相很丑而称为“魁。”渐渐发展为娱乐程式。汉代的傩场面既大,歌舞也复杂,几乎是一种傩踊剧。《后汉书·五行志》载:“时京师宾婚嘉会”,皆作魁,酒酣之后,续的挽歌。魁櫑丧家之乐,挽歌执佛相偶和之者。说明魁櫑是傩的一种表现形式,采取了相和的挽歌声调,用作“丧家之乐”,在宾婚嘉会中演唱,具有娱乐作用。比较前述“风巫遗俗”的驱疫、祭神、逐邪等仪式活动,其社会作用有了很大的扩充。宋代高承在《事物纪原》中释嗔拳时,除引宗懔《荆楚岁时记有关驱疫的记述之外,并说:“今南方之此者,必戴面如胡人状,作勇士之势。谓之嗔拳。则知为荆清故俗……。”文天祥《衡州上元纪》云:“岁正月十五。……及献酬,州民为百戏之舞,击鼓吹笛,斓斑而前,或蒙倛焉。极其呈野,以为乐……当是时,舞者如傩之奔狂之呼,不知其亵也。”

  明代,傩戏呈现出多种形态,但仍沿袭古巫习俗:“岁除,岁将尽数日,乡村多用巫师,朱裳鬼面,锣鼓音喧竟夜,名曰还傩。”(明嘉靖《常德府志》)甚至将杂耍、巫术与傩舞熔为一炉。刘献廷在《广阳杂记》中写道:“予在郴州时,有巫登刀梯作法为人禳解者,……久之,梯上之巫,探怀中出筊连掷于地,众合声报其兆焉。巫术历梯而下,置亦足于霜刃之上而莫伤也。乃与下巫舞蹈番掷,更倡迭和。行则屈其膝,如妇人之拜,行绕于梯之下,久之而归。旁人曰:‘此王母教也。”傩戏中的杂耍,如“岁晚用巫者,鸣锣鼓吹角,男作女妆,始则两人执手而舞,终则数人牵手而舞,从中翻身,轮作筋斗,或以一人仰卧,众人筋斗从腹而过,亦随口歌唱,黎明起竟日通宵乃散。”(明嘉靖《衡州府志》)傩活动由于受到散乐、杂剧、地方剧种和民间戏曲的影响,从内容到形式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形成了唱傩歌、跳傩舞、说唱神话故事和民间传说为基础的代言体戏剧形式。

  面具起到了“代言”的功能,过去的方相氏已从傩戏中消失,代之以将军、门神、小妹、钟馗等现实生活和民间传说中的人物。从各地保留的傩戏中可以看到代言体戏剧形式的特点。如贵州、湖南、广西、四川、云南、湖北、安徽、河南、山西等地的傩戏,根据戏情、人物角色的不同,配戴的面具也不同。民间常把傩戏叫“脸壳戏”、“脸子戏”、“面具戏”、“假面戏”、“脸目戏”表演中,男、女、老、少、文、武、鬼、神、僧、道等众多角色都以面县形式出现。多数地区的傩戏一人多角,不离场换面具。可见面具已成为傩戏中的特殊代言艺术形式。从古傩的面具仪式演化为今傩的面具表演,这即是区别于其它戏种的重要标志,也是傩戏音乐“活化石”的重要特征。

  傩戏音乐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了自己鲜明的艺术特色,在音乐艺术形象的创造上,在表情达意的方式上,在音乐的体裁、形式及其它各种表现手段上,都具有鲜明的特点,这些特点是中华民族的心理素质、文化传统、审美观念在音乐上的反映。从傩戏音乐的结构、特征、功能、价值上看,在中华民族的音乐史上,它具有历史的意义和社会的意义。今傩的形态是古傩的衍变和传承,其中,勾画出中国音乐各时期发展中的面貌,研究傩戏音乐,对进一步了解中华民族音乐的发展状况有重要价值。这正是笔者探讨傩戏音乐“活化石”的意义所在。

来源:《音乐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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