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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坪人眼中的“老裟”
刘兴禄

  傩作为一种仪式性活动,其表演离不开傩法师。傩法师是傩法事的主持者和傩文化的传承者。然而,傩法师在用坪境域有着既不同于汉文化中“巫师”也不同于周边苗族“巴代”、土家族“梯玛”的称谓,包括用坪在内的瓦乡人都称傩法师为“老裟”(lau sua)。现在,瓦乡人的傩法师只有男性,可是在民间传说中却有女性,至今仍作为传奇式人物留在用坪人记忆中的有“周裟娘”,也是瓦乡人,其出生村落与现用坪双炉村相邻,现在属于沅陵县荔溪乡,也是瓦乡人聚居区。这说明以前瓦乡人中也存在女性傩法师。也许与女性的歧视性地位有关,使得瓦乡人女性退出了傩法师行列。目前,用坪境内的一些“裟娘”(sa n)已经基本与傩文化相脱离,成为俗称的“巫婆”或“仙娘”,只做小法事而不能参与大法事。她们通过所谓的神灵附体使精神处于癫狂状态,借此为人占卜吉凶祸福,并通过仪式试图为人去祸免灾。因此,与沅陵七甲坪、大合坪等地现仍有女性傩法师不同,现在用坪所指傩法师专指本地男性“老裟”。

  在用坪,还有与“老裟”关系密切的“新裟”(民间道士),他们均为男性,均被称为掌握一门技艺的“手艺人”。因为他们掌握着瓦乡人的传统文化,是瓦乡人传统文化的传承者和“文化精英”,被视为瓦乡人中的佼佼者,而且他们还与瓦乡人日常生活密切相关,所以备受尊崇。“老裟”与“新裟”之间既有区别,又有联系。正是这种区别和联系,使“老裟”的特点和边界更加明确,同时还折射出丰富的文化信息。

  首先,“老裟”是与“新裟”相对而言的称谓,他们具有明确的职责分工。“新裟”即民间道士,与周边瓦乡人聚居区一样,是主要从事丧葬法事的民间手艺人。而“老裟”相当于汉称巫师或祭司,主要从事乡村请神驱鬼逐疫、祈福纳吉、庆丰娱乐、求子求寿、求六畜兴旺、许愿还愿等一系列傩法事活动的民间手艺人。“老裟”既主持大型活动如跳香、还愿、打洞求雨等,也操作一些小型傩法事,如招魂、烧钱山、送白虎、打十保护、接龙谢土等。另外,“老裟”与“新裟”还具有不同的文化要求,瓦乡人聚居区流传着这么一句俗语:“识字新裟,白眼老裟”。也就是说,老裟可以不识字,凭记忆便可以做法事;而新裟要念佛经,上面有许多生字,需要识字的才可以做。从调查情况看,确实如此。“老裟”蔡超旺也认同此说。可见,对“老裟”的文化水平要求不高,这也是傩文化之所以能在民间较好传承的原因之一。

  其次,“老裟”与“新裟”还存在着密切的联系。这表现为如下几点。第一,表现在兼具双重身份上。在用坪,有些人既是新裟,又是老裟,如用坪大坪头村的肖财生(已去世),既做新裟丧葬法事又做老裟傩法事,有新裟和老裟两个祖师坛位,兼具双重身份。第二,某些法事方面的重合,一些小法事中的招魂、烧钱山之类,新裟和老裟都可以做,不过人们还是相信老裟,认为他们道法要高一些,效果会好一些。第三,表现在乐器的相互配合和协助上,“老裟”与“新裟”均可作为“鼓手”(瓦乡话,即乐队成员)参加属于对方的法事活动。第四,无论老裟还是新裟,都不是职业巫师,有人请就去。平日在家从事农业生产,与常人无异。唐守业法师说:“我们这个地方的老裟,都是要参加劳动的,没有专门做老裟的,老裟有田地,还是要做,不然怎么养活一家人?”

  “老裟”与“新沙”虽联系紧密,但边界依然存在。即使一个人既做“老裟”又做“新裟”,当地人还是说,某某可以做新裟,死人可以去请他;又说,某某是老裟,做还愿要请他……对于两种手艺集于一身的人,当地人说,某某新裟老裟都会。可见,两者的职责在瓦乡人心目中是有明确区分的,丝毫没有混淆的可能。

  通过笔者考察,“老裟”与“新裟”这一对称谓还折射出如下信息:第一,通过称谓,暗示了时间上的先后关系。在瓦乡人语言中,“新”“老”就是“新”“旧”之意,含有时间上的先后区别性,“新”指后来出现的或新近出现的事物,而“老”指时间上的过去时,是相对于“新”的旧。由此推之,老裟比新裟出现得早,从而标示出傩是一种相对古老的文化现象,而新裟是后来出现的,其主持的丧葬法事中包含了道教、佛教乃至儒教文化因素,这与历史是相吻合的。可见,用坪民间“老裟”与“新裟”的称谓被赋予了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

  对于“老裟”的评价,从采访情况看,多持正面评价,这与其平民性,与其不计报酬、不论富贵的态度和法事准则,与其在傩事活动中祈求的驱邪求吉等功能有密切关系。在用坪,“老裟”所做法事与本地人生产与生活密切相关,“老裟”通过傩事活动所祈求的五谷丰收、人丁兴旺等与沅陵用坪瓦乡人的愿望是一致的。如“打洞求雨”、“接龙谢土”、“十月明香大会”都是祈求五谷丰收的。所以,在用坪,对傩法师“老裟”肯定的多,崇信的多,这基本符合本地老裟对自己的评价:“老裟是正教,以神为主,走正道,做的都是好事。”然而,在民间也听到别样声音。2008年7月4日,笔者在用坪双炉村刘家采访时问道:“老裟做的法事都是善事,都是好事吗?”在场的“新裟”刘隆一和村民刘兴杰、林好妹等都表示异议。刘隆一说:“‘塔木’(瓦乡话,即推磨)就害人,要将孕妇身上的孩子打掉,有时孕妇被整得哭爹叫娘,还有生命危险,这救了一个人却害了另一个人,这种事情算不得好事,反而作孽,缺德。”刘兴杰与林好妹赞成此说。即使这样,他们还是一致认为老裟做好事的时间和次数多,肯定老裟通过法事可以驱鬼逐疫,求吉呈祥,许愿还愿,禳灾祈福。这种异样声音及其总体正面评价,体现了瓦乡人民间朴素的是非善恶观念和道德准则,说明老裟仍处于受尊重的正面位置。

  用坪人认为,作为老裟必须置有做傩法事所需的道具法器和科本,会一些符、咒、诀。老裟所用的道具和法器主要有:傩公傩母木雕头像,开山、土地公公、土地婆婆等面具,一十三张大神图,祖师牌位,玉皇印,柳巾,绺旗(又称牌经),牛角,筶子(又称“筊子”),等等。用坪人认为老裟的法器道具有神奇功能。林仁寿告诉笔者:老裟面具可以治疗面疮,方法就是刮面具上的木粉末拌上水涂在脸上。后来,唐法师也向笔者证实确有其事,还说文革时期自己家里那个旧面具就被刮了很多次,而且有效。在此,撇开其治疗效果,就这种治疗措施而言,隐含着本地瓦乡人一种深深的巫鬼神信仰。在本地人心目中,傩面具不仅具有神奇的治疗功效,而且已经融入了本地民众日常生活语言之中,并产生了新的意义。如用坪瓦乡人称傩面具为“虚篾壳”或“虚面壳”,在不同语境中分别表现出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是指人不要脸;二是指害羞。该概念及其在日常生活中的运用无疑强化着人们对与之相关的傩文化的记忆。

  老裟做法事所用科本,主要是还傩愿各场次所用科本,如《请师》、《传茶度酒》、《唱下马歌》、《勾愿》,等等。另有跳香法事所用的《庆十月明香大会》、谢土法事所用的《谢土科》及部分符咒手抄本。这些科本经书中常注明所用符、咒、诀的名称,符有符样,咒有抄本和口传心记两者形式。对于手抄本中的符咒,蔡法师说:“书上有符、咒语,没有通过师父传,你会画会念也不起作用。”从而使符咒显得十分神秘。而诀也被认为必须通过师父亲自传授才有效用。这无形中强化着傩文化的神圣性和神秘性。

  至于老裟的掌坛资格,本地人大多认为,要通过度法仪式才能获得,关于此点,将在后面章节中叙述。

  此外,老裟的丧事,也具有不同于常人的仪式内容,那就是要举行“开天门”仪式。具体做法是,在老裟去世后,扶他坐在堂屋中间木椅上,同时,揭去堂屋上方屋瓦七块,引入光线,顺着透光处垂下一块白布系于死者身上,吹牛角,想象让老裟的灵魂沿白布上天。此俗不但留存在用坪瓦乡人历史记忆之中,而且,两位傩法师的家人还声称以后将照此俗办理两位老裟的丧事。可见,本地巫鬼神信仰之深厚。

来源:中央民族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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