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颜色的装饰性
戏剧服饰的颜色,除了前面所说的程式性、符号性等外,还具有装饰性的特征。宋以前的乐舞戏中,服饰的颜色根据所要表演的内容而定。如《东海黄公》束发的绛缯是红紫色。唐代《兰陵王》“戏者衣紫、腰金、执鞭。”《钵头》“戏者披发、素衣、面作啼。”《苏中郎》“今为戏者,着绯,戴帽,面正赤”。唐代参军脚色服饰颜色基本固定为绿色,与参军相类似的假官角色也基本用绿色,如五代时优伶扮演土地,便是“戏作绿衣大面”。到了宋金杂剧中,教坊演员服色统一规定为红、紫、绿三色,但在具体杂剧表演中可以根据角色情况变化服色,如文献记载的“杂色锦绣,捻金丝番锦短袍,红绿吊敦束带”、“红锦或青锦袄子”、“绯、绿、紫、青生色花衫”,“四契红、黄四色销金锦绣之衣”、“贴金皂裤”等中,服色就有青、红、黄、绿、绯、紫等五种。既表示角色特征,又具有很强的装饰性。
《脉钞本》“穿关”记载的明代杂剧服饰,多数没有注明颜色。所注明的颜色仅有红、绿、青、白、玉色、黄、金色、银色、兰、黑和茶褐等色。这些服色多数和角色特征相联系,也有装饰效果。如三国人物刘备、关羽、张飞三个经常同时出现在舞台上,他们的服饰颜色各有不同,分别是黄袍、红袍和皂袍,整体对比鲜明,舞台效果很好。单独看,每个人的装扮颜色搭配也十分协调,如关羽戴渗青巾、红脸、黑三髭髯、红袍,运用了红、黑、绿三色,搭配协调;张飞则黑脸、皂袍、黑猛髯,一身黑,黑得突出。这种颜色的安排,不仅装饰了角色的形象,而且还美化了舞台。
明清传奇、大戏的服饰颜色不断发展、丰富。从江湖行头看,民间戏班演出的服饰已经有了五色服饰,比如蟒服、箭衣、披风等服饰已经至少有五种颜色,黄、绿、白、黑、红。到了宫廷戏剧中服饰颜色则已经发展成为十五色。这些五光十色的服饰,不仅丰富了角色形象,也给戏剧舞台增加了可供变化的颜色,使舞台更具有绚丽的视觉效果。
三 款式的装饰性
戏剧服饰的款式,既服务于扮演角色又具有装饰功能。汉代以前的动物与神怪服饰,款式是不断变化的,如“百兽率舞”就是扮演不同动物舞蹈的大会演,服饰款式因动物形象而设,自然是千姿百态。扮演神怪的服饰也因所扮演神怪的不同而有所变化,方相氏“黄金四目”的套头,湘水女神香草薜荔的佩饰都各有特点。随后的优人的娱人表演,弱化了原始歌舞厚重的仪式性,增加了戏剧表演的政治意味。“百戏”既是各种伎艺会演,又是炫耀和竞争。所有伎艺表演者,在服饰款式的选择上都体现了美的要求。动物、神怪、凡人服饰杂陈,千奇百怪,绚丽多彩。到了唐代的说白戏与歌舞戏,也十分注意服饰款式的装饰性。《三教论衡》中酸儒的服饰是“儒服险巾,褒衣博带”。“险巾”和“褒衣宽带”款式奇特,样子滑稽,很具有装饰效果。
宋金杂剧艺人的常服有宽衫,幞头和诨裹等类型,其扮演服饰在此基础上变化,形成了丰富多彩的服饰样式。从脚色行当看,装孤服饰款式变化较小,以展脚幞头、圆领长袍为特征。装旦服饰变化稍大,既有艺人常服款式,也有女性化很强的角色服饰。而副末、副净服饰变化最大,服饰以随意滑稽为特征。幞头、诨裹、帽子因时而变,从文物中所见到的幞头、诨裹、帽子就各有四五种。而体服的变化更大,有时长袍,有时短袍;有时长裤,有时短裤;有时圆领,有时方领。款式的不断变化,为他们扮演各种类型的滑稽人物创造了条件,既美化(或丑化)了自身的角色形象,又与装旦、装孤的庄重装扮形成了鲜明对比,使舞台变化多姿,富有活力。正因为杂剧演员在服饰上“从便跣露”的这种灵活变化,宋代人称他们是“无过虫”(《都城纪胜》)。总之,宋金杂剧无论是在宫廷演出还是在勾栏演出,都追求滑稽、热闹,其服饰以市民服饰为基础,常作变形、夸张处理,突出角色外形的错位、怪异和滑稽,具有很强的舞台装饰效果。
明代杂剧的服饰款式,无论组件款式还是套装款式都非常丰富,大大美化了戏剧舞台和舞台形象。舞台上同类型的人物穿着相同或相似的套装款式如武将套装系列、文官套装系列、公子套装系列等,使舞台上呈现由人物服装的统一而产生的整齐、节奏美。但同类型套装由于部件款式的不同,使整齐中显出变化,在舞台上营造出一种灵动、活泼的美。整齐与变化的交融,不仅构塑了一个个美的舞台个体,而且塑造了美的舞台群体形象,如杂剧《虎牢关三战吕布》第一折,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同在舞台,都穿“蟒衣曳撒,袍,项帕,直缠,褡膊,带”,服装款式一样,形成了整齐美;但三人的巾帽、服色、髯口、道具却不同,刘备穿戴“奓檐帽、黄袍、带剑、三髭髯”,关羽穿戴“渗青巾、红袍、带剑、三髭髯”,张飞“包巾、皂袍、猛髯、竹节鞭”,对比明显,尤其是“黄、红、皂”三色鲜亮而又协调,体现了协调美。
服饰款式的装饰性,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戏剧对胖袄的使用。胖袄,原是明代的一种军士服装。《明史·舆服志》载,胖袄“长齐膝,窄袖,内实以棉花”,衬在军服内,以壮军容。胖袄及胖袄的功用后来都被戏剧所采用,直到今天,胖袄仍是戏剧演员用来塑型的重要工具。从文献看,早在康熙年间的陈明智,就已经懂得运用胖袄来塑型了。清代史承谦《菊庄新话》引王载杨记载:
陈优者,名明智,吴郡长洲县甪直镇人也。为村优净色,独冠其部中。居常演剧村里,无由至士大夫前,以故城中人罕知之。时郡城之优部以千计,最著者惟寒香、凝碧、妙观、雅存诸部。衣冠讌集,非此诸部勿观也。会有招寒香部演剧者,至期而净色偶阙。……而陈适在城中,相识者因以陈荐。笥者急索其人,则见其衣蓝缕,携一布囊,贸贸然而来。笥者不暇审也,率之急走而已。至演剧家……群优皆愕眙。凡为净者,类必宏嗓、蔚跂者为之。陈形眇小,言复呐呐不出口,问以姓氏里居及本部名,又俱无人识者。于是群诟笥者。陈弗敢置喙,默坐于衣笥,而置其布囊于旁。……未几,堂上张明灯,报客齐。主人安席讫,请首席者选剧,则《千金记》也。净色当演项王,为《千金》要色,其呜咽咄咤,轰霍腾掷,即名优颇难之……陈始胠其囊,出一帛抱肚,中实以絮,束于腹,已大数围矣;出其靴,下厚二寸余,履之,躯渐高;援笔揽镜,蘸粉墨为黑面,面转大。群优乃稍释,曰:“其画面颇勿村!”继而兜鍪绣铠,横矟一出,升氍毹,演《起霸》出。《起霸》者,项羽以八千子弟渡江故事也。陈振臂登场,龙跳虎跃,傍执旗帜者咸手足忙蹙而勿能从;耸喉高歌,声出钲鼓铙角上,梁上尘土簌簌堕肴馔中。座客皆屏息,颜如灰,静观寂听;俟其出境,乃更哄堂笑语,嗟叹以为绝技不可得。
从这段记载可知,当时的许多戏班还不具有高底靴、帛抱肚一类的服饰,所以陈明智才随身带着这些东西,以备临时搭班之用。陈明智运用这些服饰,是有主客观原因的。从主观方面看,陈明智虽然嗓音洪亮,但“形渺小”,需要用这些塑型服装来弥补形体条件的不足。从客观方面看,陈明智是“村优”,经常在庙台、草台上演出,那比在厅堂宅院演出时的观众要多出数十倍、百倍,为了照顾远处观众的欣赏需要而在装扮上作体形的夸张,是非常必要的。据王载杨记载,陈明智演出《千金记》后,即就聘于寒香班,后来康熙皇帝“南巡”,江苏织造派寒香班等在行宫“承应”演出,陈明智又被皇帝赏识,带回北京,“供奉内廷”,充当教习二十年。因此也有这样一种可能:陈明智的来自民间的扎扮技巧,先在宫廷演出中时行起来,然后再反过来逐步影响民间。到了乾隆年间,不仅净角穿靴有讲究,就连生角穿靴也有讲究。至迟到了嘉庆年间,生、净等脚色扮演官场人物时,已普遍采用高底靴了。
清代大戏的服饰款式更是名目繁多,尤其发展了神怪服饰的款式。大戏神怪服饰因神而设,形态各异,为表演大量神怪形象创造了条件,也为装饰、美化舞台,营造热闹华丽的舞台效果发挥了作用。